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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装我们在相恋  第3页    作者:林如是

  “别这样嘛!阿非--”东尼王小心赔不是。“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一定!”

  “上回你找我讨钱时,不也发誓那是最后一次?”

  “嗯……这……”东尼王支吾半天,老着脸堆起笑说:“她好歹是你妈嘛!我跟她又是老交情了--”

  “啧啧!你甚么时候也这么温情起来了?”沙昔非毫不给面子地讥讽他。“我不管!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还没有孝顺到认命收拾她老娘一屁股烂债的地步。天下没有那个道理的,她拚命辛苦地赚钱,她老娘却拚命挖她的钱去倒贴那些小白脸逍遥快活,天理何在?要她闷不吭声认命地当“孝女”哼!狗屎一团。

  别人认为应该的感情,她却没有那样的理所当然。甚么爱呀、情呀,说穿了,不过一团屎。

  真爱她,就别让她的荷包受伤害!

  她背着东尼王摆摆手,将他的哀号丢在脑后。

  第二章

  那辆脏灰中带着锈棕斑块的车子缓缓停在沙昔非跟前时,她呆愣住,喃喃地摇摇头,几乎是震惊过度,瞪直双眼说:“天啊!哪来这一辆‘台湾保时捷’?”

  又破又蚀!

  因为“保时捷”的德文名称念起来拗口不顺,又很像“破蚀”的谐音,是以她以前和东尼王搞“仙人跳”时,在寻找或设计肥羊当口,惯对周旁那些跑来转去的车子品头论足,将那种老旧、车身长蚀生锈的破烂级古董谨称为“台湾保时捷”,又嘲讽又戏谑。

  没想到,这个卓晋生,居然开了一辆和他阔绰手笔完全搭轧不上的“超级台湾保时捷”!实在……居然……太……哪个……

  唉!还以为碰上了一头大肥羊,天晓得!居然……

  “上来吧!”卓晋生一派自如和自在,打开前座的车门,侧视她一眼,连招呼都省了。

  沙昔非用力拍醒自己的脑袋,一副认栽了的表情,悻然地矮身坐进车内。勉强把嫌弃失望的情绪敛收进心底,换一副不动声色的面容,不苟言笑地对着卓晋生--

  面对的卓晋生,突如地,又教她那样措手不及地再生意外与错愕!

  今天的他,一反初识见时的土气与弩俗,穿了整套经过设计搭配的岩石色衬衫与牛仔裤,外罩同色系的粗皮短夹克;足裹着流行感强烈、疯马皮制的工作鞋,浑身洋溢着浓厚的大自然风味,率性又狂野。

  厚重的笨眼镜摘掉了,露出凹凸立体的轮廓线条。一双眼像煤矿,乌亮的一团黑,燃烧又发光;浓密的头发,云卷一样聚拢着似波浪;加上高高的鼻,刚毅富弹性的嘴唇,怎么看都是一个性格魅力的男人,甚至可以说是“英俊”、“好看”。是那种知性加帅性加个性的魅力表征。

  “你--”沙昔非又只说了个字,随即皱眉瞪着他。

  上回她就隐隐觉得他土得蹊跷,却没想到变化会这么大。一时弄不清楚,他究竟在搞甚么把戏。

  卓晋生侧头再望她一眼。单从她的表情和那个字,就全然明了她的猜疑和想法,却对她的瞪眼不置一词。

  “你看起来很有魅力,气质也不错,上次干嘛把自己装扮成一副乡巴佬的模样,又土又俗的?”沙昔非忍不住诘问,口气是多疑的。

  “是吗?我倒不觉得有甚么不一样!”卓晋生回答得很冷淡。

  就算他是故意那样做的,又怎么样?他实在是受够了那些肤浅、爱慕虚荣、重视外表、现实又拜金的女人!

  眼前这个女孩看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与其再找个虚荣没大脑的女孩坏事,倒不如花钱找这种女孩纯就契约“公事公办”,省得麻烦。

  “看你出手那么干脆,却没想到竟会开这种车--”沙昔非放慢声调,小心翼翼,但不怎么委婉地刺探;她可不希望辛苦忙了半天,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凭卓晋生开的这样一辆破车,她不得不对他提防,防他有“外强中干”的嫌疑。

  “你放心,只要事情一成,该你的酬款我一毛都不会少。”卓晋生完全看穿了她的心思,略带着轻蔑地扫她一眼。“还有,我告诉你。我开“这种车”,因为我高兴、我喜欢、我爱--”语气接近挑衅,态度也不是很和善,倒是那声调,一样的平板没有起伏。

  引擎声轰轰隆隆,吵得要人发疯,显示这车起码已跑了好几万里的废料古董,就算不捡骨也该收尸退休。

  沙昔非努力不让自己皱眉长皱纹,对卓晋生语近挑衅的态度,倒一派泰然自若。

  卓晋生脱了土气的面具,便若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虽然耐烦耐气,很能自制。却显得个性十足。尤其听他那口气,他似乎对崇物拜金的女人很反感,如果不是有求于她,他大概很想把她轰下车吧!

  本来她还想,也许可以把他当下手的“对象”,成功的话,弄假成真,当上富家少奶奶,她就一辈子不愁吃穿。现在看来,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太早了。

  不过,那也无所谓。能赚上了这一票,也是很肥。

  “你怎么找上东尼的?卓先生?”她转个话题,没话找话。

  她已经大致搞清楚“委托”的内容细节。卓家一家六口,除了卓晋生,一个弟弟、妹妹,加上爸爸妈妈,就那个太上祖奶奶。他们在山上,有个大牧场,养了好几百千只的牛羊;再加上好十几个帮牧的牛郎,以及几多个烧伙煮食的女工。

  除了牧场,他们还有几间店铺连着在山下热闹的市镇中心,地价最贵的那条街上,足足占了有半条街那么长。算算,虽然财势尚不足以倾国倾城,可也富霸一方,算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一方土财主;在众多有钱人堆中,比较起来,也算比不上足、比下有余的中等富豪。

  当然,这些“附加”资料,是他们自己私下调查的,供为收取价码的参考。

  她的任务就是假扮卓家大少的未婚妻,搞定那个祖奶奶;搞不定也没关系,只要以卓晋生未婚妻的身份在那里招摇上两个月,让祖奶奶哑巴吃黄莲,那就成了。所以说,事情其实没甚么成不成的,充其量就要她在那里熬上两个月就是了。

  所以,不管怎么算,这件买卖他们这边都是稳赚不赔的。想想,到乡下土财主家扮演两个月的少奶奶,吃喝享乐,凡事又都有人伺候,又有好几十万的酬劳可拿--较诸上回被个歇斯底里的疯女人打个耳光两者之差,实在是天壤之别。

  光是想,她都会偷笑。

  只是,她还是有点想不通,这种肥差事怎么会那么好地落在他们头上?卓晋生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和东尼王有任何瓜葛的那种人。

  “我是透过朋友的介绍,才知道有你们这种行业的存在。”卓晋生用那种平铺直叙、平板得没有感情起伏的口吻说:“有个朋友曾经委托你们帮忙,听说我有些这方面的困扰,就建议我找你们。他姓张,是个--算了,说这个没意义,你也不会记得。”

  “张?”沙昔非蹙起眉,脑里刷不出任何印象。

  她的确是不记得了,和她“谈情说爱”过的男人那么多,每张脸她看起来都差不多,一颗颗南瓜头,哪能一一记得那么多!况且,她也没有义务去记得哪些有的没有的,事情一成,拍拍屁股挥挥手,从此相忘于江湖,就甚么都不必多说了;更别说,她一向只认钱不认人的。

  对他们这行的人来说,遗忘是最好的美德。

  “我的确是不记得了。”她摇摇头,表示想不起来。“不过,你知道,我们这行的情形比较特殊,忘记了对方对彼此都好,少一些精神负担。”

  “是吗?”卓晋生还是回答得平板没高低起伏。

  从开始,他就一直是这种态度,语调平板、不愠不火,仿佛没甚么情绪,又像只是漠不相关的冷淡。

  沙昔非无所谓地耸耸肩,很轻微,只是不以为意。她一向不做无谓的幻想,并不认为卓晋生这种谈不上太友好、热络的态度是针对她的;互不投机,当然是很正常的。

  卓晋生侧头望望她,把嘴抿得薄薄的。

  是吗?她不记得了--她不记得了,他倒是记得很清楚!

  第一次,他在张君开的餐听看见她时,她正和张君卿卿我我,无视一旁张君那个一度变心他去的女友的存在,惹得满心后悔想回头和张君重来的哪女人满脸泪痕地跑开。

  而后,张君抬头看见他,对他招个手。然后交给她一纸信封袋,厚厚一叠。他走过去,她看都没看他,当着他的面,将信封袋凑到嘴边重重一吻,很满意地笑开脸,娇嫩如春花;亮亮的双眼,闪耀着贪婪的光焰。

  他直觉把眉头一皱;但她甚至没在意他的存在,拐过地,揣着那封厚厚一叠的钞票离开。而后,张君才告诉他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印象,自然不会太模糊;而她,却甚么都不记得了。他掉开眼,语带讽刺,说:“我还以为,像你们这种行业的,记性会比较好。”车子转了个弯,在巷子口停下来。前面号志的红灯刚亮起来。

  某种禁忌跟着燃烧起来。他真怀疑,像她这种混生活的女人,现实薄情、金钱第一,除了珠宝黄金和钞票,她还会记得甚么?

  连“感情”都拿来当生意买卖、赚钱工具,以“扮演爱情”写生的女人,还有甚么可说的?

  “所以喽,眼见为凭、耳听为实,道听途说都不太可靠。”沙昔非嘻笑着把话含混回去。一张狗腿脸,哈巴的表情。

  卓晋生斜视她一眼,又把眼光掉回车前。

  “我很好奇,像你这种扮演爱情为生的女孩,对感情有甚么观感?相信爱情吗?”问得极是无所谓,混带些微可有可无的试探。

  “干嘛不相信?”沙昔非眨眨眼,眼神闪烁不定。惯性与职业性地嚼着谎,狡狯地反问。

  会相信才有鬼!

  关于爱情,纯粹的精神恋与痴守已消失不见,感官的气息与肉体的味道相煎成欲热的波潮,情爱的追逐在这股波潮覆掩下,只为舔舐色欲的乳汁。并且依附在现实的赤裸下。

  没有人像她这么聪明,看得这么透彻。

  爱情是可以用金钱衡量的,没有钱,别谈甚么爱啊情的,连灵魂都是漂泊的。

  钱为重,情可轻。

  “是这样吗?”卓晋生敷衍式的轻笑一声,他本来就不期待听到多“可歌可泣”的回答。像她这种女孩,天生就是一个大骗子,对她的所言所行,自然不必太认真。

  他实在受够了那些空有外表、虚荣肤浅,又现实拜金的女人。而这个女孩,大概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也许更糟糕--反正女人都一个样,思想、见识、气质就只有皮肤一层那么浅薄。只不过,这女孩最起码粗俗现实得很理直气壮,她的底细他一清二楚,不像那些女人,贪婪的嘴脸外,总要适遮掩掩地披上一层优雅、高贵、雍容,以及端秀纯洁和文丽的假皮;只有外表没有个性。

  绿灯转亮,他慢慢踩动油门。车子刚开动,巷子旁突然斜窜出个女人挡在车子之前,然后抢到车旁。

  “长得不错嘛!挺俊的!你好,我叫娜娜。”那女人倚着车窗,半个身子几乎探进车里来,冲着他勾量了几眼。而后,用着粗俗夹杂暧昧的语调,对沙昔非诡笑说:“这男人是没话说啦!看起来又有魅力又有个性,身材也十分结实,可这辆车子,未免太旧了点!阿非,你这么死要钱的,怎么会找上这么个穷小子?”她朝车内环显一眼,车里车外扫视一遍,皱鼻挑剔嫌弃。

  显然,那女人是冲着沙昔非而来的。

  卓晋生转头看看沙昔非。她一脸的不耐烦,眉颦额蹙;他把目光移向那女人,并未作任何的询问,那女人捂起涂得厚厚艳红的嘴唇,娇媚地对他送个秋波。

  那是个浓色艳派的女人,高挑野丽,烫着一头松蓬的花拉头,一身七彩的紧身短迷你裙,充斥着挑逗的风情;白皙的皮肤如婴孩的细嫩,丰胸肥臀的身段却有着成熟女人的惹火性感,顾盼之间的那份妖媚是属于三十岁女人的性感挑逗,可那轻盈的体态,却宛如十数岁青春的少女。她那种柳细眉、勾魂眼、红艳欲滴的饱满唇,以及高耸肥厚的乳房和屁股,彷如掐得出水汁的鲜嫩,在在说明了其人饱藏男色的滋润,微微地泄露年轮的暗征;可是她那情态、模样和体态,却显着教人模糊不清的青春。

  分明是张果结实的女人了,却直比沙昔非尚自含苞的花蕊。两人并立一起,那眉眼神韵气质,就好似姊妹一对。

  沙昔非嫌恶地瞪那女人一眼,粗嘎说:“你少跟我扯这些无聊事!没看我有事要忙吗?少来烦我!”

  这女人一出现,就准没好事;看到这女人,她就没好心情。她来找她,不会为旁的,士成十是被男人掏光了,又想来算计她辛苦攒的钱。

  “我好一阵没见到你了。才一来,你就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也没个好脸色!”

  “你来还会有甚么好事?”沙昔非嗤之以鼻。“少废话!你到底想干嘛?--我先吧话说在前头,如果你是来要钱的,没有。”

  她不让女人开口,抢先吧话堵在前头。

  那女人立刻哭丧起脸,表情歪变,变得哀愁又委屈。

  “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阿非,我好歹是你的娘,辛辛苦苦生下你,把你拉拔长大,不知吃了多少苦--”

  “停!”沙昔非不耐烦她老娘的哭哭啼啼。“你少跟我来这套!东尼前两天才给的那五万呢?钱呢?哪里去了?”

  都说她那不知长得是圆是扁的老头是小有名气的小生--依她看,她这身靠着吃饭的戏子本事,根本都是遗传自她这个妈!看她老娘这哭哭啼啼的假造本事多高明,烦都烦死她!

  沙娜娜愣了一下,随即恢复满腹的委屈,被冤枉了似睹咒喊道:“钱?哪来的钱?东尼跟你说了甚么是不是?天地良心,他那个吝啬鬼,一毛钱也蹦不出来。哪来的五万块借我?我可是一个子儿也没向东尼那死家伙拿着来的!”

  “是吗?那就是钱自己长脚,从东尼的口袋爬出来跑到你那边去喽?”

  “你别净是这样说话呕我!东尼那死家伙,不知跟你嚼了甚么舌根,看我不找他算账!”

  “你跟他的账,的确该去算一算。你别又想把一屁股的烂债,赖在我头上。”

  “阿非!”沙娜娜硬是死皮赖脸。“我好歹是你妈,你可不能不管我的死活。”

  “你的死活干我甚么事?”沙昔非板着脸,不为所动。

  “当然关你的事!”沙娜娜呼号起来。“我生你养你,把你拉拔得这么大,你不孝不顺,不奉养我也就算了,但你总不能狠心看我饿死在街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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