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手传来的温度和稳若磐石的表情奇异的安抚了楚楚,她逐渐停止了挣扎,由他领著自己。
东方骥先给了她一个微笑,带著情人间独有的默契,而后他转身对著怒气勃然的鬼冢曜司说道:“来一杯咖啡?我相信我们需要谈一敲。”
※ ※ ※
“无庸置疑,小乐肚里的孩子是你的。”医院一楼大厅的咖啡厅里,东方骥打破诡异的氛围,劈头朝鬼冢曜司丢下了一颗炸弹。
楚楚一听,表情惊愕,视线飞快的闪过两个异姓兄弟之间。而对座的鬼冢曜司脸色更是阴晴不定。
他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缓缓开口,“凭什么断定孩子是我的?”
东方骥靠向椅背,神色是从容不迫的。“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所有在我眼皮下发生的事?”
鬼冢曜司的脸色更沉冷了。
“六年前的事情,是你们之间的事情,谁是谁非,旁人很难断定。更何况都过了那么久了,往事早该随风而去……错就错在你不该回来,重新撩拨小乐的心,更何况她是已婚的身分。”
“我承认是我引诱了她,但你又有什么资格讨伐我?对小乐而言,你根本是个不及格的丈夫!”他故意将视线往楚楚身上一转。
东方骥点头。“的确,做为小乐‘丈夫’的身分,我确实失职了。”
“还有,你又凭什么铁口直断乐瞳心肚里的孩子是我的?!尽管你们两人夫妻情分已淡,并不表示你可以完全撇清。”一想像东方骥和乐瞳心同床共枕的画面,鬼冢曜司的心里再次升起一股浓烈苦涩的妒意,这种腐蚀他的情绪感觉,他并不陌生,他只能选择一次一次将之强行压抑,却感觉自己愈来愈逼近爆发的临界点。
东方骥微微冷笑。“孩子若是我的,那才有鬼了。”
鬼冢曜司眼中闪过惊诧。“你是说……你不曾……这根本不可能!”他拒绝相信这种事情,简直荒诞至极。
东方骥只是摇头。“一点也不,小乐心有所属,而我,情之所钟,唯一而已。”他的目光焦点全落在一旁静静聆听的楚楚身上。她的眼中喜悦、羞涩并且交织著难以置信。
“等等!你该不会说你们做了六年的夫妻,竟只是挂名夫妻啊──”鬼冢曜司摇头,换作是他,绝不可能做如此柳下惠。
东方骥并不再言语,他等著,给鬼冢曜司足够时间思考。一会儿,鬼冢曜司突然白了脸。
“那么小曜……”
“是你的孩子。”东方骥证实。
鬼冢曜司的脸上先是闪过一阵愕然,而后是了悟,接著又闪过狂喜和骄傲,最后却又化为黯然。“对于我勒索她的事,你又知道了多少?”
以前不昧事实,愤世嫉俗地认定苍天负他,并且将自己的痛苦、悲愤转嫁在乐瞳心的身上,而今被东方骥揭穿事实后,他总算是开了眼,却也恍然明白自己对乐瞳心有多么残酷不公,一种发自灵魂深处,令人断肠的痛苦笼罩著他。
东方骥只是定睛瞧著自己的兄弟,将他的痛苦看进眼底。
“你和我一样,都不是随命运摆布的人,甚至可以逆势而为,不惜颠倒乾坤,机关用尽,就为了夺回所爱。”他突然狡黠一笑,“这一点倒是证明了我们的确是血浓于水的兄弟,不是吗?”
鬼冢曜司并没有再说话。
招来了侍者付帐之后,东方骥拉著楚楚站了起来。
“好好照顾小乐,在受了这么多的痛苦之后,她有权利获得应有的幸福。”在鬼冢曜司的目光中,东方骥偕楚楚离去。
第九章
长长的睫毛宛如蝴蝶的羽翼轻轻扑动了几下,接著她睁开双眼。
“你醒了?”
认清了那个略带沙哑的低音,她猛地朝声源转过头去,然而鬼冢曜司外表的改变却令她震惊无比。
他的脸颊消瘦下去,原本深刻的五官更为明显,他的下颚长满了新冒出来的胡渣,而身上的衣服早已皱成一团,一向光亮如黑貂的发丝凌乱无比,她的视线对上他的,见到他深凹的眼眶和布满血丝的眼球,蓦地,心头窜过一阵想哭的冲动。
这个光鲜亮丽、众所瞩目的男人为何将自己弄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还有,她又为何想为这个总是无情伤害她的男人流泪?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顿时清醒,双眼饱含警戒,又记起了他不惜以承曜威胁她就范的事情。“曜儿?!你把小曜怎么了?”她语气惊慌。
鬼冢曜司有力的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奇异的为她注入一股稳定的暖流,制止心中涌出的莫名惊慌。
“放心,小曜没事。”
“你保证?”她看进他的眼底。
“我保证。”他的话铿锵简洁,不容人怀疑。
她缓缓的松懈下来。尽管他们之间有著复杂纠葛的过往,但在这一刻,她是愿意相信他的。
可接下来他又丢出了一颗炸弹。
“他没事,你却有事。”鬼冢曜司先前脸上的温存敛去,表情恶狠狠地。“你究竟为什么对我隐瞒这个秘密?你打算隐瞒多久?一辈子吗?”
“什么秘密?”她有些愕然,几乎无法迎向那对充满风暴之色的炯炯黑瞳。
“承曜的身世,他是我孩子的事实!”他一字一句厉声道。
她的脸倏地发白,衬得一双瞳眸更加黑黝深沉。突然之间她无法看他,垂下眼睑,视线停在被单上纠结在一起的双手,即使不看他,她依旧可以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勃然怒火。
“你说话啊。”视她的缄默为畏罪的表现。
“骥哥不该告诉你的。”她低低道。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到这节骨眼你还不愿意让我知道,我很想知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为何能这样铁石心肠,眼睁睁的拆散我们父子,让承曜认别人做父啊!”
他的怒气也激发出她的。乐瞳心猛然抬起头,脸颊添上愤怒的红焰。“没错,如果不是骥哥,你永远不会从我口中得知自己有个儿子!”
鬼冢曜司突然朝白色的墙壁重重地捶了几拳。
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吓住,乐瞳心不由得身子往床的另一头缩去,直觉要保护自己。
看见她无意识的反射动作,他的嘴角噙著凄凉的笑意。“你真以为我会伤害你?我在你的心中当真是那么不堪……”
乐瞳心静默了半晌,垂下了眼,视线无意中落在他淤青的指关节,突然心生不忍,知道自己过度的反应伤害了他,可她还是抬起头为自己辫驳道:“恐吓、威胁、引诱、下药……还有什么下流事你不敢的。”
他点头。“那些事我都承认,但是我从来没有用暴力伤害你。”
“而我也从来没有自愿!”
“该死的!难道你看不清楚这件事对我很重要?为什么你要隐瞒事实?为什么?”
或许是他语气中流露的浓浓苦涩,也或许是他刚毅眸中一闪而逝的痛楚,她突然觉得疲惫无比,开始缓缓地、木然地陈述过往。
“你以为当年我发现自己怀孕的时侯是什么样的心情,欣喜若狂?还是满心期待?”她喃喃道:“事实上我吓呆了。一个未婚怀孕的少女,除了自己,她不知道还能依恃谁,若是被父母发现,除了逼著她堕胎之外绝不会给她第二条路,而她远走高飞的情人就像是消失在茫茫人海中遍寻不著……你要她怎么办?”
他没有答话,事实上他被她脱口而出的苦涩震慑了。
“一度,她想寻死,要不是骥哥伸出援手,那个女孩可能不会有勇气再活在这个世界上……”
一直到他轻触她的面颊,以拇指为她拭去脸上的湿意,她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凝视进他的眼,他的目光突然充满悔恨和了解,知道往事带给她的痛苦与创伤。
“所以,我才是那个应该发怒、憎恶的人。”带著哽咽,她质问他。“你又凭什么对我发怒?凭什么──”
鬼冢曜司突然倾身紧紧拥抱她,她起先挣扎著,可他没有半点松手的迹象,渐渐的,她停止了无用的抵抗,因为她破碎的心也绝望的渴求著安慰,感觉需要拥抱和被摊抱。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拥抱著彼此,聆听对方的心跳,直到两人的节奏渐成一致。
很久以后──
“我错了……彻头彻尾的错了……”他的声音低沉粗嘎,带著无比真诚的懊悔。“也许我没有权利发怒气愤,可是我实在生气。”他的双眼似流动的水银闪闪发光。
“你生气什么?”话才脱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她才不要关心他,他在想什么,她压根儿不想知道。
他勉力一笑,笑中带苦。“我气愤的可多了。我气愤命运的不公,我气愤你幸福的婚姻,我气愤你属于另一个男人,我气愤那个让你拥有孩子的男人,我甚至气愤那个生下来就得你所爱的小男孩!”
见她脸上流露的不以为然,鬼冢曜司表情讪讪的。
“别动怒,当时我并不知道我嫉妒的对象是自己的骨肉……我还气愤你就这样轻易让我们之间的回忆一笔勾消,仿佛我们之间不曾有任何关系。太多太多的气愤了,这些找不到宣泄出口的挫败一直堆积,我发觉自己就要疯了!”他突然停住,深深吸一口气,控制激动的情绪。“直到有一天我明了,我非得回你,不择手段。要不我一定会被回忆折磨成真正的疯子,所以我才会用尽千方百计得到机会重返你的生命,这是我应得的机会!”
“即使是会伤害我?”乐瞳心的声音轻微的颤抖著。他第一次在她眼前赤裸裸的摊开自己,印象中,他的心一向是封闭的,他的情绪一向是暴躁的。他所作所为的目的不过是想伤害她,可她从来就不曾明了他内心所受的煎熬。
他以手勾起她的下巴,眼中是悔恨,哀伤情绪的交织,他的声音粗嘎低哑,“我从来不曾故意想要伤害你……相信我……”
一股椎心的刺痛再度涌上心头,她的双眼蒙上一层泪雾。“但是,你还是伤害我了……”
“为此,我会永远懊悔……”这一刻他心中的痛楚和她的起了共鸣。“可是,别因为我犯下的错而惩罚我一辈子,留下来,留在我的生命中。”
“直到你厌倦了我?”她含泪问道。
他摇摇头。“直到永远。”
她心跳漏了一拍,接著狂跳了起来。“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难道是以复仇为名?”以不自觉的希冀,乐瞳心螓首微仰,屏息以待。
他沉默。该如何厘清这种连他都说不清的需要?明知她和另一个男人多年的相处已经搅乱了他的心,内心氾滥了太多熟悉的情感……气愤、憎恨和苦涩,可在这五味杂陈情绪的背后,更有一种剪不断,发自灵魂深处,令人断肠的需要。
“我需要知道!”她催促著。
“因为我……从来没有停止爱过你。”
乐瞳心睁大的瞳孔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伴随著迷惑和奇异的惊慌而来的还有一抹情不自禁的喜悦。
“你不是认真的。”她摇头欲否认。“你怎么可能爱我?要是你对我有一丝丝的情意,你就不会这般打击我……”
“我是。”鬼冢曜司紧抿著双唇,两眼灼灼。“也难怪你不会相信我,任何人若站在你的立场也绝对不会轻易相信。我知道先前一切作为十分混帐,但对于一个走到谷底、绝望至极的男人,要得回你,除了勒索,我别无他法可想!”他单膝跪在床畔,擎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右颊。“可是,就像找先前说的,请别因为受的苦就抹杀一切……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让我证明我对你的爱!”
在等待她答覆的同时,鬼冢曜司心里又撩起同前次她离去时那股蚀心、无名的空虚感。一想到她欲与他诀别,整个人就魂飞仓皇,六神无主。
乐瞳心摇头。“我不要你的爱,我所需要的只是好好的静一静。”
鬼冢曜司的反应先是身躯一紧,可是又慢慢强迫自己放松。
“我知道你不是认真的,你现在说的只是气话,为的不过是要报复我之前给你的痛苦,我明了你的心情,可若真要教我顺著你一时的情绪,那才真该死了!”
她身子猛然瑟缩。瞧!还说要爱她,这回口气又这么凶暴,教她如何相信?
他立刻发觉自己的失言,并且低声诅咒自己。“该死!我又搞砸了!”然后他苦笑,“似乎是只要关于你的事情,我就无法等闲视之。”
乐瞳心低低说:“你这又何苦?如果我带给你这么多的负面影响,不如你放了我吧?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一点也不好!”他断然否决,两眼炯炯凝视著她。“穷毕生之力,我都不会再让你回避我了。”
“如果我要离开,你是无法阻止的。”她说。
鬼冢曜司定定看著她,仿佛望进她的灵魂深处,然后出乎意料之外的,他唇角突然漾出一朵笑,笑容充满决心。“我不会阻止你的离去,我只会跟著你,不论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会亦步亦趋的跟著,成为你的影子,不让你有片刻稍忘了我的可能。”
“你……”这行径简直是个恶棍!
他对她展露无辜的微笑。“不论你心里如何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我是打定主意这辈子跟定了你。”
她不了解自己为何在仓皇失措的同时,船中也悄悄地漾起一丝喜悦,可嘴上却一点也不肯松口。“你这样子做根本没有意义,我早已不再爱你了!”
他抿唇,并没有被她残酷的语言所击倒。“无妨。我只知道自己对你的爱永远不会终止,不管受到多大的伤害!这一回我会光明正大的争取,纵使倾我一辈子,我也要赢得你的爱。”
“我不爱你!”她一再强调,说服自己的成分大于说服他。
他突然拉她贴近自己的身舰,感觉到他胸膛散发出男性的气息和热度,她的身子敏感的颤抖了。而他则笑了,笑容既甜又苦。
“懂了吧?你虽然口口声声说不爱我,但是你的身子却不能停止要我。如果你离开我,你会花一辈子渴望和想念著我带给你的激情和欢乐,疼痛著……”
“那只是性!男女之间的化学成分,贺尔蒙作怪的结果,算不得什么!”
“真的吗?”他的手探入她的衣衫下,贴著她的肌肤缓缓地探索著,所到之处化成朵朵液态的火焰。
她倏地睁大眼,硬生生吞下到嘴边的呻吟娇喘,不想看见他胜利的表情。
鬼冢曜司的唇轻拂她的太阳穴,用粗嘎沉哑的声音挑逗著她所有的感官。“我不会催促你爱上我,我只是要你知道,你是属于我的,就像我只属于你,这辈子,我们都不可能再转向别人了。”然后,他的唇饥渴的覆上她的。狂乱而火热地吻住她,诱她投以等同的热情,偌大空间里,只闻浓浓的喘息,粗嘎交织著细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