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而言,她清丽绝伦得宛若谪落凡间的精灵,是那么光彩夺目,有如画中的仙女一般。他并不想知道这女孩来自何处,也不想问明她为何一人来到这人迹罕至的深山。女孩眼角的轻愁已明白地告诉他——她不想提及过去的事。
那么,就让她在这好好地休养身心,过着平静恬淡的日子吧!淳文痴痴地望着正对夕阳出神的吹雪——能在她身边陪着她,静静地看着她,他已十分满足了!即使有一天,这迷路的仙女找到返回天庭的路,而离开这里,他亦无怨无悔——这段日子,将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回忆。
※※※
吹雪一人在百合花田里工作,简淳文则下山去卖花。一边采收百合,吹雪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飞向远方……他……过得还好吗?
应已和夕雾姊完婚了吧……他和姊姊一定会过得十分幸福……苦涩的情绪涌上心头,吹雪一不留神,便让刀子割伤了指头。
「糟糕!」吹雪连忙按住渗出鲜血的伤口,正想站起来时,听见一串脚步声朝这里走来,是简大哥吗?咦?简大哥不是下山卖花了?这么早回来?
吹雪想站起来,但心头突然一震……这种沉稳笃定的脚步声不是简大哥……这脚步声像……像……
吹雪心头狂跳,全身血液瞬间降至冰点,她迅速把身子往花丛里藏,隔着大片百合花盯着渐渐走近的男人——是他……是他……
吹雪捂住唇,不让自己惊叫出声,滚烫的泪水却早已绝堤而出,他……怎么变得如此消瘦?犀利精锐的眸光依然令人望而生畏,蛰猛冷峻的气魄也丝毫末减……但……他消瘦得令人心疼。
伊利寒一身平民装扮,风尘仆仆地骑马往这里走来,他……越走越近了……吹雪心慌意乱下,直接钻入百合花篮中躲起来,大气也不敢喘。
伊利寒下了马,慢慢走近大片的百合花田,奇怪,田里空无一人?方才他远远地似乎看见有人在田里工作?
他刚毅英挺的脸庞透着浓浓的疲惫,一个月来……他餐风露宿……马不停蹄地四处找吹雪,还没好好休息过。
深吸了一大口清新芳香的村野气息,伊利寒苦涩的眸光环视青翠的山谷一圈,这里的景观真是灵秀脱俗,令人望而忘忧……如果,能拋下世俗的一切,和吹雪在这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该有多好?
他在一个大花篮旁坐下来,拿起一朵百合花,轻嗅它的幽雅清香;躲在花篮内的吹雪则吓得险些晕眩!他离自己……这么近!这么近!她可嗅到他身上混合着阳光与汗水的男性气息……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跃出喉头!虽然她全身覆盖在百合花下……但,她好怕……他会发现她就藏在花篮中。
奇怪的香味……伊利寒闭起眼睛……奇怪,有一瞬间,他似乎闻到了吹雪身上特有淡香……是幻觉吗?他用力地摇摇头,想使自己清醒一些……是自己太思念吹雪而产生的幻觉吗?
一把疑惑的声音响起来:「请问……这位公子,你有什么事吗?」
伊利寒回过头,黝黑壮硕的简淳文站在他面前,吹雪则暗中松了一大口气。
伊利寒站起来道:「对不起,我想请问一下……这几天是否有一位容貌清秀,头发直达地面的姑娘打从这经过?她的名字叫吹雪……」
简大哥!快否认!快否认!吹雪小脸发白,额头渗出冷汗,紧张万分地直盯着简淳文。
上天助她!简淳文没有半点犹豫,直截了当道:「没有!不曾见过,这里是荒郊野外,平时根本不可能有人来。」
「是吗?」伊利寒的脸上全是失望之情。「谢谢你,打扰了……」他步履沉重地走向马匹,上马离去前,突然深深地注视百合花篮一眼……那若有所思的一眼,又把吹雪吓得六神无主……好不容易,他终于扬起马鞭,翩然离去。
吹雪一直等到他走远,再也回头看不见这里时,才敢由花篮内站起来:「简大哥……」
「吹雪?!」简淳文也被她吓了一跳。「你……你怎么躲在花篮内?老天!你的手指受伤了?严不严重?快让我看看!」
「我没事……」吹雪并不关心自己的伤口,急急道:「简大哥,谢谢你刚才替我否认了……你怎么知道,我并不想让别人发现我在这里?」
简淳文忙着包扎吹雪的伤口,双眸却异常温柔地望着吹雪,道:「我知道!由你漾满愁绪的眼光中,我就知道了。吹雪……你只想一人静静地在这山谷内,不想被任何人打扰,而且……刚才那男人,正是你最不想见的人,是吗?」
吹雪心头一震,避开简淳文那灼热复杂的眼光,茫然地望着远方——他怎么会一人来这里?又怎么会如此消瘦?他不是应在京里和夕雾姊过着新婚生活吗?
憔悴得令人心疼……没有人照顾他吗?
「吹雪?吹雪?」淳文唤了她好几声,终于把她唤回神来。「怎么了?你在发什么呆?」
「没……没什么。」吹雪勉强集中心思,一边采收百合花,一边装着漫不经心地口气问道:「简大哥,你这次下山,有没有听到什么新鲜有趣的事情?」
「新鲜的事?」简淳文想了一下。「喔!有的,由京城来的一个朋友告诉我的。
听说咱们的皇太子本来该在上个月完婚,并举行继位大典。但太子殿下突然失踪了!
不但取消了婚礼,而且太子的未婚妻已另嫁他人。」
「什么,有这种事?!」吹雪惊叫出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呀。」淳文继续道:「据皇宫内当差的人所传出来的消息,太子殿下甘愿放弃皇位,也要去找他真正喜欢的女孩,而且那女孩……还是他未婚妻的亲妹妹!」
吹雪身体一阵剧烈的震动,手一不稳,刀刃直直割破手腕的肌肤……
「吹雪!」淳文惊骇地大叫。「你今天是怎么了?快放下刀子……我为你止血!」
「我没事……」吹雪的声音细碎如游丝……寒!寒!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能为我而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寒……眼前一黑,吹雪在淳文的惊叫中,昏了过去。
※※※
吹雪幽幽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农舍的竹床上,是简大哥把自己抱回来的?她的腕上裹着棉布。房间内很黑、很暗……晚上了吧?雨丝夹着狂风由竹窗中透进来……外面似乎在下大雨。
吹雪闭上双眼,耳朵仍听到简大伯和大婶在屋外的对话。「不得了!晚上一定会有暴风两,老伴,你快把门窗钉紧一点。」简大婶忧心忡忡的声音。「成了!刚才我叫淳文把所有的门窗全钉牢了,只是看这风势……这场暴风雨一定来势汹汹,咱们快回屋裹去吧。」
晚上果然会有暴风雨!吹雪立刻由床上坐起来,顾不得寒冷,透过竹窗往外看……果然,阴风怒吼,乌黑的天际黑云翻飞……这场暴风两,绝对是声势惊人。
怎么办?伊利寒已下山了吗?还是仍留在山里找她?老天!在这么恶劣的天气下……如果他还留在山里,要躲到哪里去?如果此刻下山,也根本看不清路面,一定是险象环生……
怎么办?该怎么办?
吹雪正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时,房门传来两声轻响,淳文在房外道:「吹雪,我可以进去吗?」
吹雪回过头。「请进。」
淳文端了碗药膳粥进来。「吹雪,娘特地为你炖的,你的身体太虚了,快趁热喝吧。」
「好的,谢谢淳文哥,你先放桌上吧。」吹雪嘴上应着,一双眼却直直盯着窗外,整颗心全悬在伊利寒的安危上……
淳文把粥放下,没有直接走出去,却走至吹雪身边,温柔地望着她,缓缓地道:「吹雪,今天下午来问路的男人……就是令你逃至这荒郊野外的主要原因吧?」
「淳文哥……」吹雪愣住了,怔怔地望着他。
「我不想干涉你的私事,只是……想表达我对你的关心。」淳文的眸中满是温柔与关怀,柔声道:「吹雪,人一生中,能真正爱一次并不容易。尤其要找到自己所爱、也爱自己的人更是可遇而不可求,幸福稍纵即逝……尤其,感情是不能逃避的,不管你再怎么逃,问题仍在那里。你应勇敢地面对它,争取自己的幸福!」
「淳文哥……」呆愣的吹雪无法再发一言,冰凉的东西滑过脸颊……她的泪……无法控制地流下来……
「别哭。」淳文拭去她的泪水,苦涩而温柔道:「你知道……对我而言,你就像天上星子般,璀璨而遥不可及。我无法抑止自己对你的倾心爱慕……但也明白……我永远无法配上完美无瑕的你……我不敢奢望能留下你……只要……看你找到自己的幸福,我便能得到最大的快乐!你在赤燕山的这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珍贵而美好的回忆。」
「淳文哥……」吹雪早已泪雨滂沱,她多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豆大豆大的泪水却不听使唤地决堤而出……瘦小的肩头剧烈地颤抖……
「吹雪!」淳文伸出大手,轻拥住泪人儿的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尽情地哭泣……释放出她所有的悲凉与哀愁……
※※※
狂风暴雨,大地似乎要毁灭了。
吹雪和简氏夫妇、淳文四人围坐在大厅的炉火边,吹雪帮简大婶做女红;简大伯和淳文则忙着填补竹屋的缝隙,不让雨水渗进来。
「砰——」连连发出巨大的声音,一定是屋外的瓦罐、石椅又被狂风卷走了……乒乒乓乓的声音不断传出……篱笆早已全毁……大树也被连根拔起。
「老伴呀……」简大婶忧心忡忡道:「这……真是历来罕见的暴风雨呀!你看外面的树倒的倒、被拔的拔……咱们的房子没问题吧?不会睡到一半……发现自己浮在水上吧?」
简大伯一边钉木条一边回答:「放心吧。你没看我把房子钉得多牢固吗?放心地睡吧!不过……这场暴风雨……真是太惊人了!」
吹雪低着头,默默地织补衣物,但一颗心却猛烈地狂跳……他人现在在哪里?
这么大的风雨,不可能还留在山上吧?老天爷!请保佑他没事……保佑他平安呀!
「咚咚咚……」巨大的敲门声传来,把吹雪吓得手中的衣物散落一地,屋内其他三人也一脸诧异地盯着门上。
「有人来?这么晚了会是谁?又这么大的风雨……」简大伯狐疑地盯着木门,隔着门上的洞往外看。「是个男人……可能是上山来狩猎,因风雨太大而要求借宿吧?」男人?!
吹雪和淳文的脸色一僵,淳文由洞孔往外看,突然神色凝重道:「我来开!爹、娘,如果待会儿这个男人打听是否有姑娘寄宿在咱们家,请你们立刻否认!」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简氏夫妇一头雾水,但看到儿子凝重的表情和吹雪惨白的小脸,便道:「好!我们不说……我们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是他?吹雪由淳文复杂的眼神中已得知来人是伊利寒!她咬着下唇,迅速躲入自已房里。
淳文脸色阴郁地看着吹雪关上房门后,才转身开门。
门才刚拉开,狂风暴雨便席卷进来!伊利寒浑身湿透地站在廊下,高大的躯体彷佛刚由水底打捞起来。
「对不起,打扰了……」雨水将他的头发全打湿,贴在脸上,浑身湿透的他,非但未见狼狈,反而更添粗犷豪迈之气魄,他沉稳有力地对简大伯和淳文道:「许多道路全被雨水冲垮了,如果要下山……该走哪一个方向?」
「年轻人,这时候下山太危险了!」简大伯道:「你没看树木倒成这样,土石也崩落……你还是先进来住一个晚上,明早再下山吧。」简大伯一见到本人,原先所有的疑虑全消失了——这年轻人相貌英挺,器宇轩昂,眉宇之间有一股浩然正气,绝对是谦谦君子。
「请进来吧。」淳文也道,望着俊逸出色的伊利寒,他心中十分矛盾……
既希望吹雪得到真正的幸福,又不愿……这么早就失去珍珠般的吹雪。
伊利寒摇摇头,微微一笑道:「不用了……我还有事,想早点下山。」坚毅的黑眸无畏地望着越来越大的风雨,这几天,他在赤燕山内仔仔细细地寻找过……证明了吹雪并不在山上,既然她不在此处,伊利寒不想再浪费时间停留……只想早点下山,往别处去找吹雪……不论要花多久的时间,他一定要找到她!尽管简大伯一再热心挽留,但伊利寒去意甚坚,问明下山的路后,他便冒着风雨下山。
淳文关上大门,一转身,却看到吹雪脸色发白地站在后面。
「吹雪?」
「他还是要下山?」吹雪的语调支离破碎。「不行……这么大的风雨他要怎么下山?太危险了……」
「吹雪?」淳文想拉住一直走向大门的她。
「我要去阻止他……我不能让他去冒险……放开我!」吹雪突然甩开他的手,疯了似地开门冲出去。
「吹雪——」屋内的三人全吓傻了!淳文立刻拔足往外狂奔,简大伯也跟着追出去……
「这……这是啥情形?这些年轻人全疯了?!这么大的风雨……全一个个往外冲!」简大婶张大嘴巴,下巴差点掉下来。
※※※
「伊——利——寒——」吹雪冒着大风大雨在山径上狂奔,狂风几乎要将她纤细的身子凌空吹起,脸上全是雨水……根本看不清前面,但她仍一步步往前走,扯开喉咙大叫:「寒?寒——你在哪里?回答我!」
「咻!」一阵狂风扑过来,一株柏树倏地倒在吹雪面前,差点砸中了她!
吹雪吓得连退两步,脸色阵阵发青……但也深吸一口气,绕过倒下的树继续往前走……
「寒?伊利寒……我是吹雪呀!你在哪里?」
「寒……」突然,吹雪接下来的呼喊全卡在喉头,瞪大双眼,惊恐莫名地盯着前方——前面的山壁塌落了,巨石崩落……大块大块的石头夹着泥沙冲下来……一匹马……正埋在土石下……那匹黑色的名驹……正是伊利寒的坐骑。
伊利寒他……
「不——不——」吹雪发出最凄厉的怒吼,不顾崩落的土石,狂扑过去。
「吹雪!站住!」及时赶上来的淳文立刻捉住她。急切道:「危险!你不能过去,还有石块会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