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答应我,只要逮着机会,你立刻逃离此处。”他慎重的执起她的手。凭朝云的机巧,他相信要她成功的逃开宋定天身边绝非难事。
“那你呢?”朝云忧心的美眸紧瞅着他。
“我不能走。”闻人独傲亲吻着她的眉心。“这座石洞似乎藏着某些古怪的机密,我必须留下来将事情打探清楚再作打算。”
“可是我一离开,他们肯定会把火气全发在你身上,我担心他们会伤害你。”她拼命摇头。
“他们伤不了我的。”闻人独傲安抚她。“相信我,你先逃到致虚那儿等我,我保证尽快出去接你。”
“不!你不走,我也不走!”她绝不会丢下他,自己敬且偷生。
“朝云,只要你留在宋定天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我就完完全全地受制于他,你懂吗?”
这票神秘古怪的人物虽然伤不了他,却能控制她的行动和安危。而任何人只要掌握了朝云,便等于控制了对付天下第一名捕的最佳武器,他无法在有所顾忌的情况下和宋定天一伙人周旋到底。
“可是……”
“别再可是了!答应我你会设法逃离此处。”闻人独傲专断的制止她所有的反驳。
柳大美人委屈的咬着下唇。
“可是人家真的很害怕,天哥和以前相较起来,已是彻头彻尾的改变了,连我也捉摸不定他的下一步举动。”
她的说法牵动闻人独傲心头深处的某种联想。
“你的意思是,此刻的宋定天已不再像以前的宋定天?”他小心翼翼的求证。
“简直判若两人。”朝云给他肯定的答复。“他的性格、生活习惯、说话方式都和两年前不同,好像这回的诈死导致陌生人的灵魂占据了他的臭皮囊似的,最夸张的是他居然还想和我——”
死了!这个不能说!朝云及时捂住自己的樱唇。
平时的闻人独傲习惯冷静自若是一回事,如果事情涉及到她的身子——也就是他的权益问题,大捕头的醋意可是相当惊人的。他若晓得宋定天打算行使丈夫应享的权利,包准会气爆了整间地牢。
“他想和你如何?”大捕头的眼睛眯了起来。
“呃……没有啦,就是一些小事嘛!没什么要紧的。”她连忙嘻嘻哈哈的,企图混淆视听。
“没关系,你说出来参详参详,反正咱们闲着没事,聊聊天也好!”他和颜悦色的诱哄她。
开玩笑!柳大美人可不笨,如果真有空闲时间让他运用,“聊天”此项决计排不上闻人大捕头偏好的第一顺位。
“这个……你应该相信我嘛!无论天哥脑子里有什么打算,我都不会让他得逞的。咱们俩是奸夫淫妇不是吗?而历史上的奸夫淫妇都不会让正牌丈夫尝到甜头的,你忘记了吗?”她努力抓出脑中每一句合适的词语来安抚眼前妒火中烧的男人。
此刻的情境相当类似于两只饿狗争抢着同一根香喷喷的鸡骨头。
“告诉我,他是不是妄想对你做出咱们刚才‘合力完成’的事情?”饿狗之一具有优良的推理能力。
“……嗯。”鸡骨头老实招认。
闻人独傲的眼睛再度眯成一道阴狠的线条。“我还以为那家伙的‘东西’已经不管用了。”
“所以我才说他很可疑呀!”她觉得非常委屈。他言下之意仿佛宋定天恢复正常功力全是她的错似的。
“柳、朝、云!”山洪顿时爆发!他用力揪住她的柔肩,一字一句直直吼到她的脸上去。“你给我立刻想法子离开这座鬼山洞,听见没有?立刻!”
城门失火的结果通常会殃及池鱼,而朝云此刻犹如没路可逃的小鱼。
“好嘛!好嘛!我保证不会让他占到一丁点便宜,你要乖乖的哦!别生气。”她立刻安抚打翻醋缸的大捕头。
“少用那副拐小孩的语气哄骗我!”大捕头拒绝接受招降。“你立刻给我走得远远的,即使离开中原都成,再让我发觉那个淫贼接近你方圆五百里——”
“嘘——”她连忙捂住他的嘴。“我好像听见隔壁有声音。”
“转移话题也没用!”大捕头闷闷的嗓音从她手心下传出来。
“真的嘛!你听。”她竖直了耳朵兼寒毛。
地牢里除了闻人大捕头,不可能再有第二道人声,那么隔壁的悉悉卒卒(均加穴头)又是怎么回事?莫非宋定天派了手下埋伏在暗处窃听他的一举一动?
“唔……救……”苍老而沙哑的求助杳杳晃进他们的小天地。
真的有人!朝云的俏脸倏地蒙上一层热辣辣的艳彩。这可恶的闻人独傲居然没事先通知她,地牢里还关着其他囚犯,刚才他们尽情在铁牢里欢好,全程制造出来的暧昧噪音岂不是被人家听光光了?
“讨厌,你怎么不告诉我其他牢房里有人?”她抡起拳头殴夫。毁了,毁了,一世英名全扔进阴沟里流走,她再也没脸见人了!
“你进来之后可没给我机会开口。”他大爷仍然脸臭臭的。“我过去看看,你给我安分地待在这儿,咱们的账还没算完。”
朝云忙不迭抓起散落的衣物套回自己身上。谁管他算不算哪门子鬼账,先保住自己的良好形象要紧!宋定天既然被划分归类于坏蛋,受他监禁的囚犯自然应该纳入好人的领域,而通常好人有好报,可见那位邻居一定能顺利逃脱这场牢狱之灾。如此推究下来,他们在外面世界狭路相逢的可能性一定极高,她可是还要在旁人面前做人呢!
闻人独傲才离开一会儿,叫唤的嗓音立刻传回来。“朝云,你过来一下,这位老伯想见你。”
她的心头打了个大问号。那人听见她还不过瘾,打算亲眼瞧上一瞧吗?
“来了。”为了避免再次引起大捕头的一波指责,她快手快脚的穿好衣衫,移往邻居的所在位置。
推开铁门的瞬间,一股血腥气扑鼻的陈腐异味袭向她的鼻端。她下意识的掩住口鼻,蹲在闻人独傲身侧观察邻居的情形。
好惨!这是第一个跳上朝云脑际的形容词。老人家披散着灰白发,因此看不清他的相貌,然而他浑身布满了各式各样刑求出来的伤口,几道血口子仍然汨汨浸染出血丝,看样子撑不了多久。
“嫂子——”老人家颤巍巍的白唇抖出熟悉的叫声。
朝云倒抽一口冷气。“曾老?”
她火速撩开对方的乱发,迎上一双万万料不到会在此处遇见的瞳眸。
曾老头陷入剧痛中的眼睛勉强漾出欣喜的水光。
“嫂子,真的是你。刚才——刚才听见你的声音,我还以为自己发疯了——”血清缓缓从他嘴角泛出来。
“曾老,你要不要紧?”她颤抖的掏出手帕,替他拭去带有浓腥味的血气。“你怎么会在这里?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天哥晓不晓得你的情况?”
泪意朦胧了她的视线。从前宋定天倚重曾老头,如同皇上倚重尚书大人,两人的情分若以生死之交来形容也决计不嫌太夸张,如今曾老却在前任上司的地盘上被刑打得只剩半口气。
“那个人——那个人不是宋捕头。”曾老头勉强挤出回答。
他有气无力的字眼,却在两位旁听者的脑中投下爆发力相当于千军万马的震撼。
朝云整个人呆住了!那个男人不是天哥?
她苦苦和“丈夫”纠缠了这么些时日,既要防他暗中伤害切切挂心的情人,又要避免他的毛手毛脚在自己身上揩油,成天脑子里不断盘算着该如何成全她和心上人的情爱,又同时能顾及夫妻俩曾经互结鸯盟的情义。
结果却换来了这种出乎意料之外的讯息。
她简直傻眼了。
“老伯,你能确定吗?”相形之下,闻人独傲震惊的程度比她和缓许多。
其实过去几个月他从朝云的言词和老头子的呓语中,心里多少已经存了底。
天底下绝没有任何人可以在短短几年内做到“判若两人”的改变,唯一的合理解释便是,他们确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确定。”曾老头用力喘了两口气。“这几年来我经营人来人往的客栈生意,目的便是打听宋捕头遭人谋害的真相——没想到真相还未探查出来,却先发觉了宋捕头幼年时与孪生胞弟失散的过往。”
“此刻的‘宋定天’是天哥的孪生兄弟?”她恍然大悟。
难怪!难怪宋定天和以前完全两样,难怪他的日常生活中总是被她抓到小毛病,原来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没——没错。”曾老头疲累地合上眼睑。
“曾老,你先别急着说话。”朝云连忙取过墙角的水碗,温柔地喂了他几口。
“不,不——”曾老头努力抗拒睡神的召唤。“倘若这一次不说,我担心以后再也没有机会——”
“上回在客栈里打算透露给我知道的,便是这件内幕?”她终于明白自己上次错过的消息内容。
“是的。”曾老头勉强扬起一丝微笑。“离开平阳城之后,我潜往云南探查与宋捕头的案子相关的资料,无意间发现他胞弟宋汉成的下落,于是暗中追踪了宋汉成一个多月,也因此发现了他的行动鬼鬼祟祟,绝非正人君子。后来宋汉成发觉我暗中跟踪他,立刻派遣三个手下捉我回到大本营,没想到被我逃掉了,临走之前带走一颗他从西域抢骗回来的‘九转龙舌丹’——”曾老头忍不住剧烈地呛咳起来。
九转龙舌丹的大名几乎所有江湖人物都曾听闻过,却鲜少有人真正见识过它的神奇功效。根据医经登载,九转龙舌丹系由超过一百种的陈年药材,其中不乏天山雪莲、千年人参等珍贵的上品,费时十二个寒暑提炼而成,每回到多仅能炼成三颗,因此即使丹药没有起死回生的医效,好歹增添个十年功力也是大有可能。
“老伯,你把丹药藏在何处?”闻人独傲检查一下老人的伤势,目前唯有神丹可以吊住他一口气息。
曾老头忽然沙哑的笑了出来。“丹药……丹药就绑结在我的头发里,那个冒牌货无论如何也相像不到自己千方百计找回来的神丹,居然仍藏在我身上。”
“曾老,你快服下去吧!”朝云连忙劝他。
“我反正是不行了,何苦浪费这颗神丹。”曾老抖着只剩皮包骨的手爪,从后脑扯下一簇灰白色的散乱发结。“闻人捕头,老头子前次对您失了礼数——”
“快别这么说。”他能了解曾老头提防受人欺骗的心情。
“这颗丹药——无论我将它交给谁,总胜过还回那个姓宋的冒牌货手中,今天干脆当成老头子送给你的见面礼,咳咳咳——”另一阵狂猛的呛咳揪住老头子的喉头。
闻人独傲正想婉辞,从旁探过来的柔荑却轻轻按住他的手掌。
藉助九转龙舌丹的神效,或许闻人独傲的功力能够因此而恢复。而只要他的功力恢复了,冒牌宋定天和石洞里的每个喽罗万万敌不过他的三招两式,如此一来,他们处于被动状态的情势便可以扭转过来。
求求你!朝云的明眸默默哀恳着。为了我,为了孩子,求求你把丹药收下来。
任何男人,无论胸怀多么崇高抱负的男人,也敌不过她的似水柔情。
闻人独傲笃信“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至理名言,生性最厌憎平白收受别人的俸禄,尤其是公门中办案的差役们,更应该养成绝不收受礼物的习惯,以免影响到日后的公正性。然而——
他的脑中闪过千百种影像:假宋定天最终发现宝藏的真相,火怒地磔杀了他、朝云无法抗拒之下失身于那个畜生、她怀着他的孩子流落贼窝、母子俩不得不困守在敌人的爪牙下求生存……无论诸般景象发生的可能性是高是低,都让他在在感到心惊。
朝云水汪汪的秋眸紧盯着他,以及他面容中变化多端的情绪,提着心、吊着胆,就怕他张口说出一个“不”字。
半晌,闻人独傲轻轻喟叹一声,算是投降了。
“曾老,今番赠丹的恩义,在下永志不忘。”他从老头子发颤的指间接过九转龙舌丹。
“大捕头……太好了!”朝云扑进他怀里。
她心知肚明,在外人眼中,收取灵丹与否在于一念之间,既简单又明了,没啥好迟疑的;但对闻人独傲而言,却是原则和现实的天人交战。末了,为了她,他选择违背固有的原则。
一切全是为了她!她紧紧偎近他的身躯,吸取这份突发的、无法抵挡的强烈温暖。
闻人独傲观察这颗百年罕得一见的赤红色神丹。
只要时间上来得及,或许他可以在宋定天赶回石洞之前恢复八成功力。
区区八成,已足够教这窝匪徒吃不完、兜着走。
第九章
打从十天前,朝云便发觉石洞的气氛产生诡异的转变。突然之间,每位佣仆、侍从都陷入莫名的忙碌中。
石洞的空间、小室纷纷张挂着研丽的书画装饰,花园里的盆栽也全部换成上等品级的鲜花,诸如茶花十八学士、绿菊等王公贵人之家才养护得起的名种,这会儿在人工庭院里全露了脸。
整片产业里,每个角落都张好灯、结好彩,仿佛即将举行盛大的庆会似的,然而她若随口向鬟婢打听几句马路消息,大伙儿又像硬壳结了冻的大海蚌,一丁点讯息也不愿吐露给她知道。
好不容易忍耐过纳闷的十天,就在她仍然百思不得其解的当儿宋定天竟然选在下午时分打道回府了。
这趟寻宝的旅程持续得比她和大捕头预期的更加长久,掐指计数时间,约莫进行了两个多月。
当然,黄金千万两的秘闻纯属柳大美人临时猜掰的,他们肯定掘不到这份子虚乌有的大宝藏,甚至连半粒金沙的影儿也沾不到,这口恶气想必已在宋定天胸口酝酿到几近发酵的程度了。
“朝云,柳朝云!”连珠炮的叫嚷刮进她香闺。“他奶奶的!闻人独傲把老子当傻子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砰地一声,她的房门被抓狂的脚丫子一家伙踹开来。
朝云的胃已作怪了大半天,方才硬是多喝了几杯温水压了下去,现在让宋定天——不,是宋汉成的嗓音这么一惊扰,害喜的症状再度威胁着揭竿造反。
“天哥,你回来了?”她勉强自己堆起灿艳的甜笑迎接来人。“怎么一进门就嚷得惊天动地的,金子呢?你找到多少?”
“去他的金子,老子连银子也没瞧见!”宋汉成破口大骂,长达两个月的冤枉气让他再也顾不得继续假扮哥哥的温厚外表。“老子平白耗在浙江两个月,从省东翻掘到省西,再省南挖掘到省北,整个他妈的省分全找透了,哪有什么黄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