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么?”
“你不是求我介绍‘受害者’吗?星期六下午就有一个倒楣鬼等着你。”真是八十老娘倒蹦孩儿手中,自从认识韩写意后,她的生活一直过得相当不写意。“先说好,那个男人曾陪客户来店里应酬,我也只见过一次面,但是看得出来他是个正派的男人。其他相识的客人也对他评价不错,到时候你可别太积极,吓坏人家。”
今天算她倒楣,不得不屈服在写意的“淫威”之下,不过她也有她的计划。总得找个难缠的对象让小姑娘吃些苦头,省得她尽是想些旁门左道的事情折腾人。
“安啦,芳姊万岁!”
成了成了!她出嫁有望!
只要有芳姊当后盾、保人、兼军师,天塌下来也不怕。
写意相信自己的计策一定会成功,因为她非成功不可!面对父亲的暴虐,除了“以暴制暴”,别无其他良策。至于他的“和亲出塞政策”——她当然只有“以嫁制嫁”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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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贸广场的停车场连续三天形成爆满。
本年度资讯展网罗了各国顶尖的科技公司参展。其中,最受瞩目的作品是由日本独资的跨国资讯集团“欧亚科技”所展出。
“欧亚科技”今年推出全球第一个研发成功的工业机器人,一改以往机械手臂的笨拙和低效率,预计将为该集团赚进数十亿的巨额订单。
但是,这个有个性的机器小子偏偏选择在展览会场罢工一天。
“时彦!”石藤清匆匆跑上三楼会议厅,差点撞上走路不看路的同事。“太好了,我正要找你。”
“这个名牌别不住耶!”时彦第N次企图把识别证夹上西装口袋,识别证也不屈不挠地继续掉下来。
世贸展览馆的楼上正举行“国际科技高级主管研讨会”,由于参观展览的民众人数太多,主办单位规定,唯有配戴识别证的会员才能进入研讨会,偏偏他的ID怎么夹都夹不住。
“别管那个了。”石滕清不耐烦地抢过证件。“楼下展览馆的‘欧亚一号’不听使唤,可能是电线短路或当机,你下去看一看。”
时彦吓了一跳。“我们反覆测试过上百次,不应该出状况啊!”
“问题是,它已经出状况了。”他最不耐烦同样的叮咛一再重复。“我十分钟后还有一个专题演讲,没办法分身,你先下去把情况控制住。”
“我马上去。”时彦衔枚领命,赶紧冲下楼梯。
这机器人耗费了七年时光,由石滕清和他不眠不休地研发出来,尚未推出便已在科技界造成轰动。各界对亚洲两大电脑程式设计名师合作发明的“欧亚一号”一直抱持着好奇和观望的态度。好不容易顺利展出,当然不可以让它在十数万民众前糗到,砸了“时彦”和“石滕清”两块金字招牌。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搞什么鬼!这种时候放她鸽子?
写意开始怀疑芳姊是有预谋的,根本半点替她介绍对象的诚意也没有。害她白等了三十分钟。刚才地拿起公用电话拨到林家,却被芳姊三两句藉口便轻轻松松地挡了回来。
唔——也不能算轻松啦!由芳姊的语气来判断,情况应该满严重的。酒店里,一个和她颇为交好的公主妹妹突然闹自杀,芳姊必须赶赴医院探望。相形之下,她韩姑娘的“盲目约会”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你直接去‘研讨会’的柜台询问清楚,见到时彦后报出我的名字当引路砖,接下来的发展就靠你自己了。”林志芳如是叮嘱。“反正即使我在场,也只能帮你这么多,所以我去不去都一样,其他细节你自己想办法吧!”
然而,展览馆里人山人海,想凭藉芳姊那几句似是而非的描述找着时彦——谈何容易!
上二楼看看吧!
“唉唷!”一个冒失鬼险些把她撞下扶梯,她抬头一看,原来不太痛快的心情更是变本加厉。“先生,请你跑路时,随身携带眼睛好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有要紧的事赶着去办。”陌生男人连忙扶稳她。
且慢!写意圆灵骨碌的眼睛溜他几眼。这个男人刚从二楼冲下来,应该对上面的活动略有了解,乘机向他间个路吧!总比自己瞎子摸象好。
“先生,请问一下。”当下立刻换上一副亲和的笑容。“我听说楼上有个研讨会。我有事想找‘欧亚科技’的主管,您知道他们此刻在哪里吗?”
陌生男人一听见“欧亚”的名头,多瞧了瞧她的笑颜几眼。
“你找‘欧亚’的哪一位?”他转念又想到,不对,自己的问题尚未解决,现在没功夫照理她。“这样吧!你沿着走廊下去,在第三道门附近有位高高的、穿暗褐色西装的男士,他就是‘欧亚’的主管之一,如果你想找谁直接问他就行了。”
“噢,谢谢。”
陌生男子三步两脚的,马上跑得不见人影。
赶着去投胎呀?冒冒失失的。
写意依照他的指引,上楼来到第三扇门前。
可是,这里哪有什么穿暗褐色西装的男人?分明唬她!穿咖啡色西装的男人倒有好几个。
会不曾在那扇门里面?她偷偷拉开门扉,凑近缝隙朝里面张望。
“嗯哼!”背后响起低沉有礼的咳嗽声。
她惊跳起来。被逮到了!
“哎唷!”跳跃方向错误!她的要害:百会穴撞上某种坚硬的物体,依稀是伏击者的下巴。
“该死!”
“好痛!”
他们两败俱伤,一个揉着头顶痛弯了腰,另一个则接住下颚、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
泪眼模糊中,她看清楚对方的衣着。暗褐色西装!
就是他了!
高高的?没错!不做第二人想。
“您……您是‘欧亚’的员工?”她好不容易从痛楚中迸出问题。
“对。”石滕清扭动下颚。要命!她的头骨比铁条还硬。“小姐,你踩到我的识别证了。”
“对不起。”她赶紧弯腰捡起来,卡片正面粗黑的字体闪入视网膜。
时彦!
她彷佛被狠狠打了一棒。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莫非她开始走运了,否则怎会发生如此巧合的事?还来不及看清楚上头的照片,对方已经把小卡片收回去。
“谢谢。”他打算走人了。
“呃,请等一下。”她及时叫住他。“时……时先生?”
真的是他吗?她不太相信自己的好运。最近适逢她的黑煞时期,最好再与芳姊的描述比对比对,以免高兴得太早。
“身材略高”——以她的标准而言,应该纳入“很高”的辖区。
“相貌俊秀”——还好嘛!她觉得他长相堪称过得去。只要抚平那道紧蹙的浓眉,嘴角再翘起几分笑容,或许真能称为“俊秀”也说不定。
“最大的特征,眼神锐利”——啊!这一点可就说对了。他的眼神如鹰如虎,锐气直勾勾透出来。
“小姐,有事吗?”石滕清开始感到不耐烦。这年轻女孩似乎不太正常,盯着他直发愣,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他可没有太多时间陪她闲耗。
“呃……您是‘欧亚’的时先生吧?”
“嗯……”石滕清想了一想。“可以这么说。”他已经很习惯旁人把他的复姓“石滕”误认为单姓“石”。
哇!真的是他:筹划良久的计策突然间化为真实。
接下来该怎么办?
尽管预先做好万全的计划,事到临头,她还是手足无措了几秒钟。
勇气!韩写意,你必须拿出勇气迎战。
“呃,我……”可是,芳姊又不在现场,而且与他也没啥太大的交情,抬出她的名号似乎不太妥当。“我……我叫韩写意,是‘盖洛普公司’的市调员!”她自己都暗暗吓了一跳,这个点子打哪儿冒出来的?不管了,既然说出口了,就得继续掰下去。“我们针对国内科技人员设计了一份问卷,想调查——”
“我没空!”他根本不等她说完。“五分钟之内有个专题演讲等着我发表,你去找其他受访者吧!”
他又要走了!不行,她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大门口越过重重人海爬上二楼,沿途又差点被冒失鬼撞倒,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他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慢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闪进他和门扇之间。“时先生,你是本公司电脑抽样选中的特定人选,我不可以随便找人代替你,否则会被督察员发现。”
这不干他的事!“我同情你,可是我依然没空。”他继续朝门口逼近。
“请你把抽象的同情化为实质的帮助。”她坚持不让路。
她还真有不屈不挠的精神。石滕清被她缠得啼笑皆非。“我已经告诉你,我、没、空!”
“现在没空无所谓,我们可以另外安排时间。”她的脑袋开始滴溜溜转动。适才误打误撞掰出来的身分,此刻想想倒满好用的。以问卷调查为理由,她可以名正言顺约他出来,光明正大询问他的基本资料、家世背景,兼且获得与他一对一相处的机会,一鱼多吃!真好。
然而这位时先生似乎不太好相处,脸色紧揪得像叉烧包,有点吓人。
“时先生,拜托啦!”小女生姿态的哀兵政策对男人通常管用。“你是第七个拒绝接受访问的人。在我们这群市调者中,只有我的业绩最差。如果今天又失败,回去一定会被FIRE掉,那我又得重新找打工机会了。您应该知道,现今社会处处是陷阱,正派而优渥的打工环境很难找耶!你只要拨出一滴滴时间就可以挽救我的工作。麻烦您高抬贵手啦!”
石滕清面无表情地打量她。
倘若他料得不错,她似乎打算引发他的怜悯。女性的软求伎俩碰上他通常是见光死。不过,说来好笑,他发现自己真的开始同情起这个大女孩来了。推敲她的言下之意,大女生俨然未脱学生的身分,而且办事能力显然也不甚了了,才会吃遍七位受访者的闭门羹。
天性强悍的他向来不屑于同情弱者。达尔文的进化论明白指出:适者生存。所以弱势竞争者理应遭受淘汰,然而——
或许是她明净眼中的灵黠,也或许是她周身围绕的清新气质,更可能是她历经六次失败后终于展现出来的坚强意志,总之,他确确实实感受到自己心头泛滥着波涛汹涌的怜悯。
“好吧!”趁着自己尚未来得及改变心意,他嘱咐她:“告诉我哪天下午你没课?”
“我是夜大学生,白天都有空。”成功了!可见上芳姊的酒店见习那群公主、公关对付男人的手腕还是有用的。
“那么下星期一下午两点到‘欧亚’来,告诉柜台接待小姐你和科技部主任有约,她会带你来见我。”
“是是是。”她点头如捣蒜,甚至逢迎谘媚地替他拉开门靡,恭迎皇上退朝。
唷啊!大事底定!
凡事起头难,一旦跨出成功的第一步,还怕接下来的发展不如人意吗?
她才用三、两句话就足以唬住时彦,由此可知他并非什么太难缠的人物,只要多加把劲,还不手到擒来吗?
呵呵!胜利的滋味果然是甜蜜的。
第二章
星期一。韩写意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她却染上生命中最严重的一次感冒。
她头昏脑胀,完全不晓得自己如何抵达“欧亚”,走进巍峨挑高的大厅。
才刚大着舌头报出自己与科技部主任有约,柜台后面飘逸秀丽的女接待员马上漾出一颜浅笑。
“主任出外午餐了,他吩咐过,请您去‘晶华酒店’找他。”
于是,形容凄惨的她拖着病体,慢慢从南京东路一段挨向“晶华”,沿路上饱受风霜雨淋的苦楚。
直到她跌坐进石滕清对面时,眼瞳望出去已然变成视茫茫的悲惨世界。
“你还好吧?”他几乎要怀疑此时的她与前天精神抖擞的大女生是同一个人。
原本光洁俏丽的脸庞转为异样的火红,偏生嘴唇又毫无血色,涣散的眸光寻不着当时的精巧伶俐,连及肩青丝此刻见来也像一堆枯黄的稻草。
看样子她不但生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我很好……哈啾!”喷嚏声出卖了她的健康状况。“对不起,没有喷到你吧?”
“你有没有去看医生?”石滕清掏出手帕递给她。
“‘看’医生?医生又没有三头六臂,同样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好‘看’的?”大病当前,顾不得礼节。写意索性痛痛快快就着他的手帕擤鼻涕、擦眼泪。
自小她就容易染上感冒,一旦生起病来可比兵败如山倒,效果卓著。今天强撑着出来会见他已经耗费掉她所有的精力。
“你何时开始生病的?”他递出第二条备用手帕。
“上星期六。哈啾!”噢!头好昏,喉咙好痛。
这场感冒是那天她在寒风中苦苦等候芳姊半个小时的后遗症,当天回家后她马上发烧了;而且昨晚为了伪造问卷,她三更半夜偷溜进主屋的书房里打电脑,没能好好休息;刚才身上又没钱,只好安步当车走了一段长路。种种折腾下来,她还能坐在这里与他有问有答,自己都很佩服自己的SUPER!
“从上星期六病到现在,还不去看医生?”他吃了一惊。这个韩写意——这是她的名字没错吧——以为自己是铜筋铁骨打造的,百毒不侵吗?“跟我来!”
他拿起帐单,抓住她的手起身就走。
“干么?”她昏沉得没力气反抗。
“我送你去医院。”瞧她的脸色,好歹也得打上两针,再吊瓶点滴。
“停!”她的脚跟钉在地上。
医院?死也不去,宁死不屈!
“怎么回事?”他愕然回头,她居然还有力气反抗!
“我不去。”她的脸蛋几乎胀成两倍大。
餐厅内,其他客人开始注视他们的拉锯战。
“为什么?”他顾不得其他观众的眼光,提醒自己对病人要有耐心。
“因为……”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哪个傻子会心甘情愿受病魔折磨?她不想上医院自然有原因,然而犯不着向他报备吧?时彦也未免太多管闲事了。“因为……我讨厌打针。”
勉强找出一个不像理由的理由。
石滕清听了险些失笑出来。他向来认为只有七、八岁的小鬼头才会怕打针,原来她堂堂女大学生还保留着这种“幼儿特征”。
“打针又不会痛。即使会病,顶多持续两秒钟,总比抱病两个星期好吧?”这次他索性蛮横地揽住她的肩脊,强迫她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