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自然也没时间向她解释自己那句话的含意。
为首的男人露出一丝狞笑,大手一挥……
「两个都带走。」
这句话,她们倒是都听懂了。
第八章
「老板……」机要秘书迟疑的从门口探进一颗脑袋。
「我说过不想被打扰。」齐磊停下和幕僚谘商的会议,蹙眉的神色显得相当不悦。
「可是,大厅里有一只羊……警卫认出牠是您和麦达先生的宠物,所以……」秘书通报得很心惊胆战。一只羊想求见大头头,怎么听都觉得匪夷所思。
齐磊放下文件。距离正午还有半个多钟头,飞飞的出现表示青萝结束了她和新朋友的约会。他明明吩咐她留在营区,手边的正事忙完就会过去接她,结果她又不甘寂寞的跑来公司。
这女人也该学着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了。
「请那位和羊儿同来的小姐到会客室等着,告诉她我忙完就下去。」他决定让她好好等上一阵子。
「是。」秘书听话回去复命。
麦氏大楼第七层的首脑办公室,高峰会议又继续展开,彷佛适才的中断并不曾发生。
「麦达的进展如何?」齐磊再度拿起研究报告,一面听取安全主管的演示文稿,多年来他已练就同时处理两件事而不打结的异能。
「他的软件研发已经告一个段落,目前只待发射讯号波的硬设备装上卫星,后天从美国飞射升空。四个小时之内就能开始做第一次的侦测扫描。」纳亚提出最新的工作进度。
「时间不能提前吗?」后天。久了点。
「将卫星安排在后天升空已经是我们的能力极限。」纳亚摇摇头。
「好吧。」他回头询问执行董事。「塞文,我们必须做好各种准备,包括一旦必须撤离伊拉克员工时所需要的交通工具。现在担心这件事可能太早,但不能不准备。」
「是,我知道。我已经着手拟定撤厂备案。」执行董事的眉心写上忧色。「无论伊国改朝换代也好,维持原状也好,希望阿拉保佑不会发生任何流血冲突。」
「嗯。」齐磊不置可否。老实说,他没有那种悲天悯人的胸怀。
叩叩叩。会议再度被中断。
「老板?」秘书的脑袋又探进来。
「又有什么事?」他的表情冰冷,很不高兴三番两次被打扰。
「楼下警卫说,只有羊,没有小姐。」
他一怔。怎么可能?
「叫警卫到大楼外面看看,她应该就在附近,或许跑到街角买东西了。」
「警卫四处看了一圈,真的只有那只羊而已!」秘书的表情相当肯定。
青萝爱动物如命,和飞飞的感情又如此交好,不可能放任牠穿越危险的大马路,独自横越半座城市来找他。
她人呢?不祥的预感让他的心情与脸色一起阴沉下来。
「大家先喘口气,我下楼看看,马上回来。」他丢下手中的数据资料。
「是。」众人应道。
倘若被他发现她恶作剧,故意藏在大楼门外吓人,她和飞飞的屁股就有得受了。
想归想,心里隐隐一道声音却告诉他,青萝不是轻佻幼稚的小女孩,玩这种无聊游戏并不符合她的个性。
电梯到达一楼,镜面门尚未开敞,他已听到飞飞的尖叫声正在与警卫对抗。
「乖乖,伯伯带你到隔壁去,那里有好吃的干草等着你哦!」显然这一人一羊正在进行拉锯战。
他跨出电梯,正好望见警卫满头大汗,不知从哪儿翻出一根麻绳套在飞飞脖子上,死命想拖着牠到偏旁的会客室去。
「咩--唔--」飞飞死命想赖在原地,即使脑袋被拖歪了也一样拒绝投降。
「放开牠。」齐磊步入大厅,眉心纠皱成波澜。
警卫发现大头目出现了,连忙松开手,顺便也松了口气。
「先生,我一直想牵他去会客室,别待在大厅吓到往来行人,可是这只羊死硬脾气,拖也拖不动。」
「随着这只羊一起来的小姐呢?」他再确定一次。
「没有什么小姐,只有牠一个。」警卫诚惶诚恐的解释。「方才我坐在警卫台后方,才一眨眼就看见这只羊气喘吁吁的冲进来,说来好笑,不过牠神色看起来还挺惶急的。我认出麦达先生曾带牠来过公司几次,以为是他又和您开玩笑,所以拨电话上楼知会您。」
青萝不可能放任飞飞四处乱跑!他深深呼吸一下,平抚心头逐渐升高的焦躁感。
「飞飞,过来。」他蹲下来与宠物齐高。牠的嘴角有一闪亮晶晶的反光,方才就因为咬着这件物事,羊咩声听起来有点变音。「你咬了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齐磊摸索牠的嘴角。飞飞立刻张开嘴,原本含住的物事也掉入他掌中。
「咩--」终于盼到主人的出现,牠欣慰的长叫着。
青萝的手炼。
飞飞怎会独自出现,嘴里又衔着她的手炼?齐磊闭了闭眼睛,努力抑住跳起来大吼大叫的冲动。
「飞飞,我们过去看看。」他迅速解开羊儿脖子上的麻绳,太阳穴暴躁的浮动。
「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憨实的警卫也感到气氛不太对劲。
「上楼告诉纳亚,我去了美国考古队的营区。」冷沉紧绷的神色让人不寒而栗。「还有,要他带最精良的人手到那里与我碰面。」
※※※
好晕……
脑袋昏沉沉的,吐纳之间彷佛嗅闻到恶心的甜味……
青萝悠悠睁开眼睛,望着一堵脏灰色的铁板墙。
她怎么会躺在地上?
「老天……」她浑身酸痛的呻吟一声,直觉想伸手揉揉太阳穴…-咦?双手竟然动弹不得?!她霍然睁开眼脸,回忆也点滴渗回脑里。
「啊……」身后也传来渐渐苏醒的呻吟声。
她很想转头过去,检查难友欧阳的状况,被捆缚的肢体却无法做到。
她们俩都被迷昏了。
出现在营区的那群大汉将她们押解上一台厢型车,在她们能反抗之前,各自用浸过乙醚的湿布迷昏了她们。必须说。那群人实在很多此一举,她们当时根本没有反抗的意思。而且他们也未免太懒了一点,居然直接隔着面纱蒙住她的口鼻。乙醚挥发得极快,目前虽然失去效用,却在她的薄纱留下残存的气味,闻起来刺鼻极了。
现下她们俩背对背捆缚在一起,蜷成两只虾米似的昏睡在地上。限制她们自由的物事似乎是宽胶带,两人的手腕都被扭到背部之间,胶带黏得结结实实,下肢也在脚踝处被捆扎起来。
「欧阳,妳还好吧?」她无法看表,不能确定两人究竟被挟持了多久。
「我还好,妳呢?」欧阳的响应比她更虚弱。这可以理解,乙醚所引发的恶心甜味绝对是害喜症状最佳的催化剂。
「我也没事,我们必须想办法坐起来。」她的脚几乎麻痹。
「对。我数到三,我们一起从右侧坐起来。」欧阳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数:「一,二,三!」
两人奋力坐起身子,各自观察自己这一侧的地理形式。
她们被关在一个货柜屋内。青萝的方向正好面对大门,两侧铁板墙摆放着长长的铁架子,一路延伸到欧阳那一端。架子上空空如也,只覆盖着厚厚的黄沙灰。墙面、地板、铁架全漆成深浅不同的灰色,景致只有「单调枯燥」四个字可以形容。
「我这一头是大门,四周除了空铁架外什么都没有,妳那一端呢?」青萝问。
「我这一头甚至连大门都投得看,只有空铁架。」欧阳苦笑。
青萝用力挣动手腕,试试看缚结的牢固程度。「我们得先设法弄断胶带,恢复自由才行。那些人随时会出现。」
「等一下。」欧阳停顿片刻,语音突然加进几许振奋感。「我看见铁架子的隔板有一点缺口,切面满锋利的。我们用它来磨断胶带试试看。」
「好。」青萝精神一振。
由于脚部也被缠住,两个人站不起来,只好效法毛毛虫的行进方式,侧着身体往铁板的缺口蠕动过去。
由于铁架每层隔板的边缘都往下拗了一吋,缺口的部分也是面向地面,她们必须侧躺下来,其中一个人必须钻进架子底部,让缺口对准两副身体之间的胶带。
青萝自愿当那个钻进架子底部的人。幸好铁架第一层离地约五十公分,体型娇小的她可以很顺利的蜷进去。
「真抱歉把妳卷进这一场危机里。」青萝喃喃道歉,一面切磨腕上的捆缚。
欧阳顿了几秒钟才回答:「难道这群人是冲着妳来的?」
「应该是如此。」她叹了一口气。「我和朋友前阵子得罪了莫勒帮,这群人应该是他们派出来的手下,特地来找我们报仇的。」
噢!她皱缩了一下,方才皓腕斜偏了几公分,立刻被刘开一道小口子。
「这些回教徒确实把『有仇必报』的教条奉为圭臬。」欧阳手下没有停顿,努力的磨、使劲的磨。进度虽然缓慢,但可以感觉出腕部的压力渐渐松弛了。「你们为何会得罪莫勒帮的人?」
「我朋友有他自己的原因,至于我,则是为了我妹妹。」青萝尽量以最快速的说法把故事背景交代清楚。
不说还好,越讲下去她越发现沿途遇到的困难还真不少,一关接着一关好似无止无尽。莫非上天真要她步上唐三藏的后尘,挨满九十九大劫才让她修成正果?
够了,真的够了!即使只剩最后一场劫难,她都消受不起。而且唐三藏身旁好歹有个伶俐能干的孙悟空,没事还可以念几句紧箍咒助助兴,她身旁却只得一个肚肠十七八转的沙悟净。
「原来如此。」欧阳听完所有原委后,颔了颔螓首。「令妹叫什么名字?或许我们脱困之后,我可以帮妳四处问问。」
「我不晓得她现在使用什么名字,但我们本家姓『杜』……」啪的一声中断了她的话语,腕上压力随着这个轻响而忽然消失。「太好了,胶带断了。」
她欢声叫完,迅速蠕动出架子底部,两人快手快脚把足踝的桎梏也撕开来。
前途出现一丝曙光,欧阳的精神顿时回复了许多。她站起来伸伸腰、甩甩手,摆脱体内最后一丝麻痹感。
「我并未听说过姓杜的人在阿拉伯活动,然而等我们脱离这场苦难后,我会尽量帮妳打听看看。」她忽然苦着一张脸。「前提还得我们离得开这个大铁笼才行。不瞒妳说,那群人也很有可能是针对我来的。呜,我完蛋了……」
「为什么?」青萝停下舒活血路的小运动。
「因为我原本答应了老公今天在家休息,是我自己闲不住,才瞒过……瞒过『佣人』的耳目,偷偷溜出来,结果就这么巧发生了绑架事件。」欧阳的表情变成百分之百的凄惨。「等我丈夫发现,他不把我绑回家里囚禁满十个月才怪。」
「妳别太担心了,或许他太高兴找到妳,不会和妳计较呢!」青萝说完几句有点儿敷衍的安慰,立刻追问:「不过我是指,那些人何必抓妳呢?」
欧阳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彷佛不知道该从何解释起。
「他们挟持我的理由,和妳那个原因很像。」她的脸容缓缓浮现出愧疚的神色,「董小姐,我一直没告诉妳,其实我的丈夫……」
砰!铁门突兀的被撞开来,强劲的力道让门扇重重弹向铁板墙,又反弹回门框。
砰!有人又把弹回来的门用力踢开。
「啊!」两个女人震吓得抱在一起。
刺烈的阳光从外侧洒落,将门框间的人形裁制成完美的剪影……
※※※
黄沙委地,整片营区瞧不见妻子的芳踪。
韩伟格走入营帐,环顾了四周一圈。一柄羊毛制的软刷落拋在地上,他弯身捡了起来。
不久前,妻子可能还执着这柄小刷子,为钟爱的古物器皿弹灰尘。景物俱在,佳人却杳……
充满致命性的手指徒然收紧,啪的一声,小刷子断拗成两截。
「我只希望你们看紧她,别让『夫人在哪里?』成为我未来五十年的口头禅,难道这个要求太过分了吗?」韩伟格柔声询问默默跟在后方的心腹。他的相貌本来就脱出于传统的俊美,现在又蒙上严厉的线条,更让人喘不过气来。
韩氏防卫体系的首脑--里那,无言的低垂下脑袋。
「以往向来由布雷德守护夫人,现下也不过离开一个月去执行我其它命令而已。三十天!你连三十天都守她不住?」他的语气盈满风雨前的宁静,空气间彷佛随时会迸起天崩地裂的雷鸣。
里那的牙根紧了一紧,仍然无法响应主子的责难。
韩伟格今生无条件信赖的人凑不满五根手指,而他正是其中之一。如今,韩夫人竟然在他的监护之下被人胁持,他的失误比任何人严重千万倍。即使是韩夫人先欺瞒了众人的耳目,私自溜离安全的防卫线,大家的警觉性太差仍然是不争的事实。
韩夫人失踪了!数十位安全人员、佣妇、女侍全都失职了!事情就这么简单。
「这是什么?」韩伟格忽然开口,弯身从工作台底下捡起一个金黄色的物事。
星形饰品以K金打制而成,造型颇为巧致,用来做为项链坠子稍嫌小了点,可能是手炼的坠饰。
欧阳宁馨没有佩戴饰品的习惯,连套上结婚戒指都赚它累赘。他四下张望一圈,并未找到串挂坠子的手炼。
「考古队只有夫人一位女性,所以不太可能是其它的队员遗落的。」里那沉吟片刻,莫非胁持韩夫人的犯案者之中混杂了女性共犯?
帐幕外突然传来轻微的骚动,似乎有人回返营区。
「你出去看看。」韩伟格简洁的吩咐。
里那毋需主子嘱咐,早已大跨步走出帐子外。
正午的烈日难忍,正午的灼风难挨。空地上飒飒窜起夹着细沙的气流,拂过面前彷若被沙纸刮擦一般。
营区来了新访者,脚边--竟然跟着一只羊。那羊似乎错认自己是条狗,冲着营区最外围的守卫咩咩叫。
来人的体格和他、韩先生差不多,但骨架更瘦长一些。较令人讶异的是他的容貌,即使以男性的标准来衡量,他也俊绝得进人「美丽」的境界。
火爆急躁的气质稍微减低了访客的「美丽」。但他的人,并未形诸于外。事实上,他正平静的与守卫对答,长指下垂到身侧,漫不经心的搔弄羊儿头顶,制止牠继续对守卫发出凶狠的咩叫声。
他的火气,藏在眼睛底,藏在手指间,藏在四肢百骸里,源源以无形的力道幅射向四周。守卫表面上与他进行平和的闲谈,躯体却紧绷起来,额角渐渐凝聚着汗珠。
比起韩伟格形诸于外的强势,访客的压迫感较为沉敛,却同样的令人无法忽视。
里那心头一动,开始在脑中搜寻利雅德有哪些人物可能拥有如许的强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