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就是因为那种狩猎者的特质,让杜沁妍直觉的想要逃走。她已经习惯了生命里的平静,而他所代表的激烈与未知令她恐惧。一如初次见到火焰的飞蛾,她惊慌的拍动着羽翼,除了逃避无法思考。
他坐在门廊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忍不住伸出手轻柔的抚过她的面颊。男性的粗大指节滑过她细致的皮肤,既柔软又温暖,仿佛当季绽放的新鲜花儿,令他几乎要叹息。
睡眠中的杜沁妍皱皱眉头,不悦于受到干扰。她喃喃自语着,面颊磨踏着手臂,转了个方向继续安眠。
司徒钧微笑着,收回了手。低头看见一本笔记本,他好奇的打开,一页页的翻阅。
杜沁妍的笔迹娟秀而清晰,一些字句记录了她的生活,以及些许见闻。在空白处的一些素描可以窥见她的兰心蕙质,每一个笔触都是细腻的,流露出她温柔的特质。
翻阅到其间,一张占满了整张纸的素描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愣在原地,有些严苛的审视,之后才不自觉的微笑起来。
杜沁妍很有技巧的掌握到他的神态,之后在旁边写上她的评语。大大的“可恶”两个字,就写在他的素描之旁。
司徒钧的眉挑得跟画里一样高,他没有想到这个小女人会这么讨厌他的笑容。是曾经有女人向他抱怨,他笑起来的模样不但没有软化威胁感,反而更增加一种海盗般的掠夺感,让人因为他笑容里的神秘而惴惴难安。
他无声的轻笑,放下笔记本,俐落的将她从摇椅上抱起来,勾起她的随身背包,往房里走去。虽然是阳光温暖的午后,但是季节毕竟还没有到夏季,春季的气温变化最大,在门廊上睡着,加上她又穿得这么单薄,上半身只是裹着丝绸,就连手臂都是裸露的,搭配的手套不知她到哪里去,说不定风一吹就感冒了。
他轻松的拖着她,再度觉得她实在瘦得过分了些,与她轻盈的身子相较下,那个黑色的背包就异常的沉重。这么将她抱在怀里,竟然没有什么重量,怜惜的情绪从内心里涌出,他不自觉的又抱紧了几分,而她依旧沉睡着,直觉的往温暖的地方靠去,偎在他的胸前,呼吸着他的气息,睡得很是香甜。
推开纱门,他像是抱着新娘般将她抱入房内,往客房而去。
客房的家具很简单,也没有了耀眼的红色双喜字他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顺手也将她的背包放在床边这么轻微的震动却惊醒了她。
杜沁妍从睡梦里醒来,她原本以为自己在坐船呢船儿一晃一晃的,随着浪涛摇动,摇晃得她好舒服她有些清醒,依稀记得自己正坐在摇椅上,却又觉械有些不对劲。
暖和的阳光不见了,微凉的风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好温暖的枕头,有着缓慢的起伏,熨烫着她的脸颊。睡梦中像是有人摸着她的脸,想要运她笑,某种被人骄宠的甜蜜让她不愿意醒来。独自一人住得久了,她几乎忘记被逗笑的感觉。
但是等整个身子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她警觉的瞪大眼睛,映入眼帘的竟是司徒钩的脸。他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似乎没有料到她会突然醒过来。
“睡得还好吗?”他微笑着问,在床沿坐了下来。
杜沁妍脸儿霎时变得通红,感觉像是她暴露了某些不该让他知道的东西。他那种笑容就是她方才所描绘的,三分调侃,七分高深莫测。
“我梦游吗?”她满怀希望的反问,拉过棉被盖住自己裸露的肩膀。
他摇摇头,笑意更深。“是我抱你进来的。睡在门廊上很容易感冒。”
“喔”她小声的说,把脸蒙在棉被里。
想到刚才在睡梦中,她挨着那个枕头,磨蹭着脸,现在不用思考,也能够知道她刚刚所磨的,那个她以为是枕头的是什么东西。偷瞄一眼他的胸膛,衬衫上果然有着些许皱折。她的手在棉被下紧紧交握,为自己一再出粮而叹息。
‘调切u我在新房里没见到你。”她没话找话说,缓慢的将棉被从脸上移开,强迫自己别光只是会脸红。
“我打电话回高雄去。南部公司今天仍旧照常运作,没有上来帮忙的职员还在忙着与东方集团合作的事宜。”他淡淡的说,发现了她脸上一绺散落的发丝,伸出手想要将调皮的发拨回原位。
手举到一半,却又觉得不妥,这般的行为似乎太过亲密了。在她睡梦中,他能够肄无忌惮的抱起她,但是在她清醒时,那双眼睛里的迟疑让他不敢造次。她仿佛随时都准备逃走,不给他任何机会与解释。为了留住她,他不敢贸然吓着她。
听到他的回答,杜沁妍仿佛被点醒了某些事情。她将棉被整个扯下,整个身子坐起来,背靠着床头柜。
“我曾经听凝语说过,之前北部的公司在与东方集团接洽合作事宜时,出了不少事情。”
他看了她半晌,像是在衡量该透露多少,也像是在思索社沁妍这个商业局外人能够了解多少他所要说的内幕。“是没错,冠爵所主导的那次合作是出了一些小事情。不过他处理得很漂亮,商业间谍并没有占到便宜,反倒是被逐出市场,换来一身的臭名。”
“能不能详细的跟我说一下?”她一脸期待的问着,双手不自觉的紧抓住他的手臂,两人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相互熨烫着。
“为什么感兴趣?’”他问道,注意到杜沁妍的表情有些怪异。她似乎努力想隐瞒什么事情,偏偏又隐瞒得很糟糕,无法骗过明眼人。
“我想拿来当写作题材。”她飞快的说着,期望说谎的时候脸儿可别不争气的红了。她很早就发现,她的职业可以满足她的所有好奇心,很少人会拒绝她找灵感的理由。
“商业的事情是很沉闷的,我不觉得你能得到什么灵感。”他故意吊着她的胃口,不愿意明说。
“你只要回答说是不说。”她在床上整理好裙子,之后作势要站起身来。“你要是不说,我想其他的伴郎大概也会愿意告诉我的。”她坏坏的说,知道自己还算称头的外貌,有时候也很能派上用场。
还没能站起身子,她的腰上陡然一紧,一个重心不稳,她整个身子往他怀里倒。
“你没发现那些人都仿佛是野狼,虎视眈眈的看着你这只羔羊?”他不悦的说道,发现自己被掌握到了弱点。
“我想跟任何人在一起都比跟你在一起安全,毕竟他们不会趁我睡觉的时候,鬼鬼祟祟的把我抱进房间。”她嘲弄的回答,没有发现两个人的脸靠得太近,她温暖的气息喷在他脸上。他的怀抱成了她的世界,这个拥抱已经太过亲密。拉住他的领子,她持续逼问,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你到底说是不说?”
他瞪了她一眼,不怒而威的表情很是吓人。而杜沁妍只是笑着,想要在床上重新坐好,打算退离他的怀抱,他却不放手。
“北部的公司发生过一件软体创意被窃案,早就怀疑是内贼所为。直到与东方集团接触的时候,那个内贼再度开始行动,打算偷了程式就跳槽到我们的敌对公司。”他简洁的说着。
“但是被冷冠爵挡下来了?反倒揭穿了内贼的身分?”杜沁妍插嘴问道,这些内容她听凝语提过。
“你不是都知道了?”他反问。要不是眷恋她的体温,他也不想谈这些不愉快的事情。
“我想知道那个内贼之后怎么了。”她直接切入问题核心。
司徒钧看着她,久久不发一语。他不明白,一个写爱情小说的女人,为何对商业案件如此的关心?她的兴趣似乎是落在那个内贼身上,不停的追问着,甚至还主动引导话题,要他回答关于内贼的疑问。
“他叫黄清文,算是公司的资深员工,但是被钱蒙蔽了眼,也被酒精麻痹了脑子。内贼的身分被揭发后,他吃上侵犯著作权法的官司,几次传讯不到庭后,已经成为通缉犯。”他矩细靡遗的回答,看着她的眼睫毛不停的眨动着。
听到黄靖文也是饮酒过量,杜沁妍整个人僵住了,想起电话中那人因酒醉而口齿不清的声音。她先前的直觉是正确的,当初打那通威胁电话的人就是黄靖文。他怀恨冷冠爵夫妇打断财路,又让他成为通缉犯,所以挑了这个日子来搞破坏。
正在思考,冷不防一只黝黑的男性手掌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来,因为陷入沉思而有些迷蒙的妙目,与司徒钧锐利的黑眸对上。
“你对黄靖文的兴趣似乎超过了写作范围。”他狐疑的问,声音危险而平滑,让她想到深沉的海洋。
司徒钧是深不可测的海洋,而他的情绪就是海洋深处的漩涡,稍一触碰就会被卷入。她心里有种惊慌而又期待的感觉,仿佛正站在漩涡的边缘,明知道该快些逃走,却又被他所代表的危险吸引。
“是吗?”她紧张兮兮的笑着,想要往后退,却碰着了他的手臂。这才发现,她几乎算是被困在他的怀抱里。
“我已经解说完毕,现在换你来给我一个解释了。你为什么对他那么感兴趣?别拿写小说那套来搪塞我,我不是那么好骗的。”他步步进逼,两人的额头就快要相抵。
她结结巴巴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脑子不停的运转着,考虑是否要将威胁电话的事情告知他,们俩他又靠得那么近,影响了她的语言能力,让她只能紧张的看着那个近在咫尺的面容,觉得自己难以呼吸,几乎要窒息昏厥。
“我只是好奇。”她断续的说着,发现在他的眼眸里,可以看见自己的倒影。这是一个新奇的经验,她有些着迷了。
在笔下,她描写过无数次男女主角相视的景象但是任何幻想都比不上此刻亲身经历时的震撼。她突然很佩服那些相对而望、还说得出海誓山盟的男女光是这么看着司徒钧,她就快说不出话来了。
“好奇整个事件,或是好奇黄靖文?”他逼问着。
不知怎么的,知道她对另一个男人感到好奇,连让他不愉快。
捏着她下巴的手再轻轻的一抬,让她更靠近他一些。那眼眸里的紧张以及温润的唇儿,不停的在召唤他。这半天来的诸多事情,让他也亟欲寻求一个保证。
两人靠得那么近,似乎也是自然的事情,他的拇指轻揉着她的唇儿。呼吸变得急促了,问题已经被遗忘,他的手抚过她脸上的轮廓,更加将她拥进怀抱中。
她不明白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措手不及的,她遇上了他,就连思考都无法继续,冷静的脑子乱了章法,只能迎接那场相会。她几乎无法呼吸,只能着迷的看着他的眼睛,在此刻她的世界如此狭隘,竟然只能看见他眼里没有说出的承诺,接受勾引与诱惑,深深的陷溺。
缓慢的,她仿佛被催眠般闭上眼睛,可以感到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急促的脚步声从二楼而下,她的名字飘荡在整栋楼房里,很快的朝客房而来。
司徒钧呻吟一声,放弃的抵住她的额头,两人的唇只差尺寸。
“老天,不要又来了。”他发出懊悔的呻吟,怒气冲冲的瞪着前来寻找伴娘的新郎。
冷冠爵站在客房门口,焦急的表情在看见客房内两人的尴尬情况时,稍微露出一点愧疚。“司徒,很抱歉,我必须借娃娃一用。”
“你还真会挑时间。”他只能苦笑。“有什么事情吗?”
“很严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冷冠爵搔搔头发,焦躁的模样与平常的冷静判若两人。“凝语快要哭了,她连糖果都拒绝吃。”
第七章
下午四点休息时间结束
杜沁妍被焦急的新郎牵着,三步并作两步的往楼上走。虽然没穿高跟鞋,但是蓬蓬的裙摆让她看不见阶梯,笨重的鲸骨圈也让她行动迟缓。一路上她算是被冷冠爵拖着往前走的。
“凝语怎么了?”她问道,费力的提起裙摆。
“我们原本在说话,说着说着她突然哭起来,拿糖果哄她也没用,她把脸埋在枕头里哭,一直嚷着说要见你。”冷冠爵皱着眉头,这么一个大男人,在哭泣的小妻子面前,竟然也会手足无措。
“那妆岂不是花了?”杜沁妍直觉的问,摔摔跌跌的往二楼走。
“我等一下教蔡芳仪来帮她补妆,不过还是请你先去看看她。”
杜沁妍点点头,走进主卧室时顺手将门带上,将其他人阻隔在外。她不明白凝语为何要哭泣,新娘的羞怯与不舍在她身上看不到几分,在迎娶过程时,她笑得像是只吞了金丝雀的猫。怎么才休息了一下,心情转变竟会如此之快?
“哭什么?都被迎娶过门了,现在才要后悔吗?”杜沁妍走近几步,拉了张椅子坐下来,拍拍柳凝语的背部。
柳凝语把脸埋在枕头里,抽抽嘻嘻的哭着。听到了杜沁妍的声音,她仿佛遇到救星般急急的抬起脸来,盈盈大眼里有着些许泪滴,不过还不到大哭的程度,原本的妆倒没被破坏。
“怎么那么久才来?”她质问着杜沁妍,柔软的脸因为缺氧而泛红。
”我在忙。”杜沁妍流利的说谎,不让自己去回想刚才被逮个正着的一幕。“忙着做一些笔记,回去好当成资料。”她的声音逐渐变小,视线也有些回避。
柳凝语哼了一声。“你说谎的技巧还是很糟糕。”她下着评语。
杜沁妍眨眨眼睛,顺手拿起桌上的糖果,存心转移话题。“到底有什么事情?要让你老公急着来找我。他紧张的说你连糖果都不吃了,像是怕你生了大病似的。”
新娘叹了口气,用戴着手套的指尖压压眼睛,想把眼泪给抹掉,却将眼线给弄晕了。她苦着一张脸,像是又要掉泪似的,无辜的看着杜沁妍。
“我想上厕所。”她小声的说着。
“二楼就有厕所啊!别跟我说你是因为抢不到厕所,所以哭了起来。”杜沁妍不可思议的看着好友,怀疑是太过复杂的仪式把她弄得有些神经兮兮的,竟然只是因为上厕所的问题就将她叫来。
无法想像要是凝语没有呼唤她,现在她会遭遇到什么事情。刚才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有些模糊,她只能记得司徒钧的脸缓慢的靠近她,慢得让她忘却呼吸,也忘了外界的所有。
在私心里,她是否也在期待他的吻?
在他眼里承诺的热烈,勾起了她无限的好奇,就如同两颗不同属性的磁石,在遇见彼此时,只能完全不受控制的走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