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瑗不予置评,只是疲累的叹气。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会比她更了解冷傲群有多么狂妄,她的唇仍旧刺痛着,感受得到他激烈的吻,以及那细细的啃咬……
洁绫还在自顾自的说话,一边站起身准备帮大姊去拿调味料,不小心却踩住长裙的下襬,差点就摔倒,她险险的平衡住身子。
可能是因为学习中文到有些走火入魔的关系,柳洁绫的服装品味跟一般人不太相似,一年四季都只看见她穿着繁复的长裙走动,长发扎成大陆女孩似的麻花辫子,鼻上架着重重的厚镜片眼镜,一张脂粉不施的脸蛋被镜框遮住泰半,而那些长裙的下襬,更是走没几步就会让她摔个狗吃屎。
“大姊,你知道吗?我刚刚听凝语说,冷傲群一回来就不客气的给冠爵一拳,还跟他说这一拳是为了这十年的煎熬,是冠爵欠他的。凝语刚刚提着咸酥鸡去探病了,她还满脸气愤,似乎很想给冷傲群一顿好打。”洁绫说着家里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像是一个无聊太久的家庭主妇。
“他打伤冠爵?”柳瑗呆住了,她没有想到冷傲群会如此冲动。他原本跟家里的兄弟就相处得不好,如今一回来就不客气的开打,大概也别奢望他们兄弟会凑在一起叙旧了。
“是啊,重重的一拳,几乎把冠爵的下巴给打到脱臼,那种劲道跟职业拳击手有得拚呢。”洁绫端来一些酱油、香油,差点又被自己的长裙绊倒。“今天要是冠爵想娶的不是凝语,而是如我们所猜想的,所要迎娶的人是你,我想大概不只是一拳就能了事的。”
柳瑗食不知味的吞下一颗水饺,想起冷傲群所说的那些话。他要的是她,数年来不曾改变过,因为深信她是冠爵的情人,所以他勉强自己退让,一旦弄清楚实情,他就不再客气了,霸道的认为她该是他的人。
“这么一个男人,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是危险人物。”柳瑗喃喃的说道,筷子又放回桌上。
“那就要靠某些人自愿出来做驯兽师,看能不能将他的危险程度降低一些,或许到时铁汉成了绕指柔,凶恶的猛狮也会成为听话的小猫。”洁绫微笑着,很有看热闹的味道。“冷傲群虽然从小就是那种傲慢狂野的性格,但是一有大姊你在场,他就安分得很,像是怕吓着你般,收敛自己的行径。所以我在想,大姊对他还是有些许的约束力。”
“我对他的约束力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他对我有所企图。”柳瑗实话实说,不想对妹妹隐瞒什么。
洁绫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凑近柳瑗。“男人其实很容易被他们的荷尔蒙牵着鼻子走,既然知道他的企图,聪明如大姊,要牵制冷傲群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躲他都来不及了,哪有心情去牵制他?”柳瑗嗤之以鼻,拿起皮包就要往二楼走。
洁绫不死心的往前一扑,用力抱住她的小腿,哀求似的仰头,努力把自己的想法说完。
“大姊,你听我说嘛!冷傲群那种男人,不是你躲得掉的,他一旦看定目标,就会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去追,不达目的绝不放弃。与其一边躲他,一边猜测他会干出什么危险的事情,不如就待在他身边,也好就近防范啊!”
柳瑗努力想把黏在脚边的妹妹抖开。“据我所知,担任驯兽师的人,最后的下场大都是葬身猛兽的腹中。你是我的妹妹耶!难道舍得把我送到那家伙身边,然后等着我被生吞活剥?”
谁料得到,最后会是她驯服了他,或是他蛊惑了她?柳瑗没有勇气冒这种危险,与冷傲群在一起时,心里纷乱的思绪与强烈的性感氛围会令她过度慌乱。
洁绫不轻易死心,刚刚收了冷傲群的贿赂,她必须设法说服大姊,让大姊答应暂时与冷傲群周旋。收人钱财,忠人之事,她只要说服大姊,让大姊别继续躲避,接下来能不能拐走大姊就要看冷傲群的手段了。
柳家排行老二的洁绫继续哀求,“现在两家的家长们都不在,冷大哥也跑到南太平洋某个小岛上了,两家辈分最高的就是你,好歹你也必须尽一下义务,安抚冷傲群。你要是继续对他不理不睬,难保他不会认为你对冠爵余情未了,又冲动的做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大家都会倒霉的。”洁绫把声调降低,对柳瑗动之以情。“你不希望大家都被冷傲群弄得头痛,对吧?只要不时陪他吃个饭什么的,安抚一下就行了。”
“你就是抱定主意,打算牺牲你亲姊姊的色相,对吧?”柳瑗叹气,发现自己已经被逼上梁山,一点选择余地都没有。她的亲妹妹竟然在利用她的责任心,努力的将她往冷傲群的身边推。
“总得有人出来当枪靶子,免得大家一起遭殃嘛!”洁绫低声说道,嘴角带着微笑,垂下眼睛不敢看姊姊。
柳瑗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将小腿挣脱妹妹的拥抱。“我知道了,一切事情我自有分寸。”转身往楼上走,柳瑗觉得太阳穴正在剧烈的疼痛着,她忙着上楼去找颗止痛药来吞。
戴着黑色镜框的女孩站在客厅里,目送大姊上楼,一抹诡异的微笑浮现,那双掩饰在镜片后的眼睛闪耀着,带着浓浓的笑意。确定大姊进房间之后,洁绫才小心翼翼的拿起话筒,拨了一组数字。
“美丽的鱼儿上钓了。”她轻声的说道。“能帮的我全帮了,接下来就要看你自己。”
话筒里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大恩不言谢,你的恩情我记住了。”
“那就好,可别到时候抱得美人归,把我大姊拐走后,就把我这个媒人给忘在一旁。”
“我像是那种人吗?”
“分别十年之久,我怎么知道你变成什么样的人?说不定是个各国通缉的国际罪犯,逃亡前还特地来拐我的大姊。我现在还在想,自己这样做算不算是将亲姊姊往火坑里推。”洁绫反唇相稽。
对方又是一阵低笑,不把她的挖苦放在眼里。“还是这么牙尖嘴利,小心以后没有人敢娶你。”
“不劳冷二哥您费心。”她哼了一声,迅速的挂上电话。
空荡荡的客厅里,洁绫伸出手,有些发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指。
传说人的指尖上系着月老的红线,每个人的红线牢牢系住今生的姻缘,不论相隔多远,总是能够相遇,进而缔结鸳盟,白首相依过完这一生。大姊的红线系住了飘荡成性的冷傲群,而自己的呢?她摩挲着柔软的指尖,心里有着浓浓的疑问。
在这条红线的彼端,又是系住谁?
***“顺伟”最近出现许多的耳语,相传那个身处高位的柳瑗即将地位不保。
不论是学校或是公司里,厕所俨然是女性的重要杜交场所之一,许多的流言都是由这里传出,经由女人们的大力传播,继而扩展到全公司。
一个化浓妆的女人,彷佛嫌脸上的粉不够厚,拿出粉饼与口红,继续修饰她的脸。“你不知道吗?那个柳瑗已经不行了。前几年她还炙手可热,是公司里的大红人,多少大案子都是由她办成的,上司也不停的提拔她。那时大家就在传言,说她跟总经理有一腿,所以总经理才会这么照顾她,什么好事都丢给她,让她年纪轻轻就建了一堆功劳。”
另一个女人拿起口红,对镜子龇牙咧嘴,描绘着那张血盆大口。“这样啊。可是大家最近不是在传,说她快要被发配边疆了?”
“还不是年老色衰,总经理看不上眼了。”
描唇的手停了下来,想起那个流言中的女主角有多么美丽,镜子里那张涂满化妆品的脸不禁有些扭曲。“才二十六岁,柳瑗还是挺漂亮的。”她不甘愿的又加上一句。“媚得像是会害人的狐狸精。”
补粉妆的女人瞪她一眼,声调突然提高。“漂亮有个屁用啊?总经理说不定是看腻了、找到了更新鲜的货色,再不然就是柳瑗的床上功夫满足不了总经理。脸蛋漂亮有用吗?关上灯都是一样的,男人要的不只是漂亮。”她对着镜子搔首弄姿。
一扇门被打开,一个沉静的年轻女子低垂着头,静静的走到镜前洗手,两个专心把化妆品抹到脸上的女人并没有发现,仍旧在大发议论。
“可怜啊!被人睡了这么多年,最后居然是这种下场。”
“你还敢同情这种女人?我听说她专挑事业有成的男人,只要对方有钱,不论多老多丑都不要紧。说不定哪一天她就来勾引你的老公。把她丢到远远的澳洲去也是好的,免得对台湾的众多已婚男人造成威胁。”血盆大口对镜子抿了一抿,把鲜红色的颜料弄匀些,终于满意的将口红丢到皮包里。
一直在旁不说话的年轻女子突然插话,“柳瑗就这么声名狼藉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兴趣。
发现又能再度发表那些荒谬的言论,拿着粉扑的女人愉快的点头,最后抹了几下脸。
“是啊,你不知道公司里已经传得有多么难听,那女人一定是走后门,不然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就成为经理?”她神秘兮兮的转身,在看见那个年轻女子时,脸色霎时变自。“柳经理——”
柳瑗手上拿着面纸,好整以暇的擦着手,沉静的看着两个脸色发白的女人。“我对那些传闻很感兴趣,难道不能继续说给我听吗?”今天经理室的洗手间整修,她才会到员工的化妆室来,没想到居然听到这么多连她本人也不知道的内幕消息。
“柳经理,那……那些只是胡言乱语,我们说着玩的,不是有意的……”其中一个窘得说不出话来,不敢看柳瑗的眼睛。
这种人永远只敢在背后议论,偶尔放放冷枪、落井下石什么的,没有胆子去面对当事人,如今被柳瑗当场逮到,这两个女人恨不得自己的母亲当初没帮她们生这张嘴。
“是吗?”柳瑗耸耸肩,彷佛事不关己的问了一句,慢慢的走出化妆室,临出门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带着微笑回头对那两个吓呆的女人说道:“对了,跟你们提一下,我虽然就要被发配边疆,但是经理的权限还是在。既然我是个生性邪恶、喜欢勾引男人的坏女人,那么我或许会趁这段时间努力使坏,先用我的权限开除一些我看不顺眼的人。”
在那两个女人还没开口求饶之前,柳瑗已经一旋脚跟,头也不回的拉开厕所的门,把两个目瞪口呆的女人拋在身后,还在出门之后不动声色的拿出口袋里的原子笔,轻松的撗放在门把上,简单地就把两个女人锁在厕所里。
顺伟大楼里的每间房间,不论是办公室或是化妆室,隔音设备都做得极好,那两个女人就算在里面叫破了喉咙,外面的人也听不见。在被发现之前,她们势必要好好的享受这一室的“熏香”。
以柳瑗在公司里冷静淡漠的形象,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她会做出这种把人关在厕所里的事情。而柳瑗也有十成的把握,化妆室里那两个女人,就算被问及“涉案嫌犯”,大概也不敢吭声,更不敢说出她的名字吧!
她信步走回专属的办公室,因为小小报了冤仇,心里舒服多了。柳瑗就像是恶作剧之后的孩子,正在享受那种快感。
实在不太明白,为什么人们会在背后把她说得如此不堪?今天她的一切成就都是流着血汗拚来的成果,每一件案子都是她不眠不休的争取而来,别人没有看到她的努力,只是无端的妒羡她的成果。
柳瑗尤其不懂,当女性的处境已经如此为难,在这个男性所主导的社会里花了这么多努力,只为了想争得与工作能力相等的机会,同样身为女性,为何她们不能设身处地的想想?难道她的艰难,她们没有感受到?只是一味的对她现有的地位与成绩质疑,怀疑那全是她与上司有暧昧才能换来的。
为何一定要用那些流言去伤害别人?女人们忙于传播流言,以至于忘怀了该投注在工作上的努力,恶性循环下,女人们还是被视为无用的一群,只能在公司里端茶送水,影印一些文件。她们不停的自怨自艾,说社会没有给她们一个公平的环境。
但是当柳瑗爬到了现今的位置,女人们却也传播着可怕的耳语,尽其所能的诋毁那个优秀的女人。
或许,在认清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达到她的地位时,嫉妒对那些人而言是一件比较容易的事情。
***推开经理专属办公室的厚重木门,秘书葛淡月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来。
“去了这么久,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掉进马桶里了。”她不客气的说道。葛淡月是柳瑗大学时的同系学妹,经由系上教授介绍而认识,柳瑗欣赏她的工作态度与能力,毕业后就直接带进公司里,成为她的专属秘书。
柳瑗淡淡一笑。“就算掉下去也不用忙,我会游泳的。”
“工作都积得像山一样高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葛淡月翻翻白眼,把一张密密麻麻的备忘录递到她面前,将文件放到桌上。“看完这些事情,我就不相信你还笑得出来。”
“凡事有个轻重缓急,先把紧急的事情整理出来。”柳瑗提醒年轻的小学妹。想到自己一手栽培的女孩,当她被调往澳洲之后,这个女孩会怎么样呢?柳瑗势必无法将葛淡月一起带出国,到了澳洲,这个年轻人的前途就算是毁了,但是她的个性跟自己又太过相似,留在台湾也会树立可观的敌人。
不论是在同性或异性之间,优秀的女人似乎总是很难生存的。
葛淡月皱皱小鼻子。“最重要的事,应该属刚刚总经理来过电话,他要我跟你提一下,我们的大客户‘太古集团’出了一些问题。”
柳瑗坐回皮椅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的秘书,习惯性的转着手中的钢笔。
太古集团是台湾信息业界一个元老级的公司,创辨十多年来经历多任管理者,前几年受到金融风波的影响,差点面临解体的命运,后来被某个不知名的外国金主给买下来,不过这个金主从来不曾出面,管理的工作数年来交由东方集团总裁的女儿负责。当初这个大客户是由柳瑗出面签下的,太古集团的生意占“顺伟”交易量的五分之一,简单的说,“顺伟”丢不起这个大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