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没有文明的蛮荒小岛上,幽灵的威胁更显得可怕。柳清秋忍不住抱住自己,像是想给自己一些温暖。
冷奇伟重重的把贝壳丢在桌上,不悦的看着她,对于她的威胁感到愤怒却又无可奈何。“我真该掐死你,或者放你淹死在海湾里,这样我绝对会轻松很多。”
“你才舍不得。”柳清秋不相信的说,自然而然的走上前去,放任身躯赖在他的怀抱里。
她能够感觉到他的肌肉全然紧绷,他正在抗拒她的接触,却没有猛然推开她,制止她的行动。她心里有些窃喜,清楚这是一个进步,至少他没有推拒她的亲昵。
她好怀念这样的拥抱,更希冀这样的拥抱不同于以往那种对于小孩的亲密,她要求的是他以男人对待女人的方式拥抱她,要求他的感情、他的心……
温暖的阳光要融化寒冰,需要的也是无尽的似水柔情,她不知道这样的包容会有多漫长,但是只要他愿意敞开心灵,那么他们还是会有未来。最怕他不愿意接受她的试探,最怕他不顾一切的抗拒她,然后将她推拒到心门的千里之外。
“不要玩火,被火灼伤可不是好玩的。”他的手掌刺痒着,违背意志的想要去触碰她的身子。
她靠着他的胸膛,感觉到脸颊下的肌肉因为说话而震动,他的声音浑厚而低沉,像是上好的醇酒,让她有些飘飘然。“玩火是飞蛾最企求的事情,你不能要求一只飞蛾违背本能,远远的躲开光与热。而你,对我也是一种本能,我已经熟悉爱恋你的感情太久了,不要叫我放弃。女人的真心只有一个,给了就给了,没有后悔的余地。我早就将一颗真心系在你身上了。”
“这太过荒谬了。”他抬起她的脸,笔直的看进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却只看见无尽的认真。
“荒谬的是,一个小女孩很久之前就许诺了一生吗?”
“我也曾经许诺我的一生。”他从牙缝间挤出这句话,感觉自己的心狠狠的纠结,像是有人猛然间在他胸口插上一把利刃。
柳清秋紧闭眼睛片刻,之后才睁开眼睛。“但那已经过去了,我并不质疑你过去所许诺过的,也不怀疑你当初的诚恳,但那并不是你今生的归依,她已经死去,而你仍旧活着,若是今生都为了她而哀悼,那么你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差别?”她为了他的固执而心痛。
除了些许的嫉妒,她还有更多的心疼。他竟然如此固执,执意为了那个死去的爱情而封闭自己,难道就不愿意看见她奉上的真心真意,而要执着于已经失去了的吗?
她知道死人的地位是最不可能动摇的,她也没有妄想抹去林静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那些是他的过去,在她爱上他时,他心里就已经有林静萱的影子,她没有资格要求他忘记什么。
只求他愿意把心给她,给她一个机会,可以让他学着爱上她。
“我只会伤害你,没有任何的东西能给你。小柳儿,我已经没有心了。”他缓慢的说,只是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时,感觉胸口因为不明原因而紧缩。
早已经埋葬了一切,如今她再来需索,他却没有任何感情可以付出了。他是喜欢眼前这个美丽的小女人没错,但是面对她的一往情深,喜欢是不够的,她值得更深刻美好的东西。
而且,他心里还有另一个影子,歉疚纠缠着那个影子,蚕食他的感情,日积月累后成为心头的魔鬼,断绝他之后所有的幸福,甚至剥夺他欢笑的能力。
“你还有心,但是埋得很深,深到你不愿意去探索。”她仰起头来,伸展柔软的身子,攀附着他,像是小时候赖在他身边的模样,只是此刻的接触已不再单纯,每一个轻触间都有着情欲的火花。
她悄悄吻着他,小心翼翼的将花瓣般柔软的唇印上他,品尝到地皮肤上咸咸的味道,那是海风吹拂后残留的盐粒。她心里虽然坚决,却也有着害怕,要是今生的付出都是枉然,她的心会疼到如何一个地步?她真的能够得到他的心吗?
尖锐的石子在经过贝壳数年的包裹后能成为美丽的珍珠,而他的心在经过她的探询之后,可愿意再次欢笑?
两个人深深的拥吻之中,还有着许多的不确定。月儿从乌云的边缘探出脸,照拂着黑暗的海面,把柔软的沙滩照耀得晶莹美丽。在月光下,细沙散发着雪白的光亮,海浪留下些许瑰丽贝壳,潮湿的贝壳反映着月色。
柳清秋独自坐在沙滩附近的树林里,面前燃烧着熊熊的火堆。火光在她脸上交织成一幅诡异的图案,而她只是静静坐着,专心的等待铜锅里的清水煮开。
自从那次意外后,她时常作恶梦,梦见海底那些黑绳再度缠绕上她,那些黑绳成为一个女人的发,成为一个女人的手指,威胁着要置她于死地,让她再也不能接近冷奇伟。
有时,冷奇伟也会出现在她梦里。梦里他始终走在她前头,任凭她怎么呼喊叫唤,就是不愿意回过头来。她只能无助的看着他愈走愈远,终至完全看不见,黑暗的梦境里只留下她独自哭泣。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他赶路不歇,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愿,渐行渐远,完全不顾她的落泪伤心。在那些梦境里,她忍不住怀疑,比起那些能够永久怀念的死别,他与她没有交集的生离,是不是更加教人难以忍受?分开了那么久,他们失去了太多,那些没有他音讯的日子多么难熬。黯然销魂者,唯离别而已,难道他就能够走得那么漫不经心?
任由她倚门而立的期待卷帘西风捎来他些许消息,与窗台前的黄花互比消瘦,数过一年年的雁儿,猜测两人相遇的那一日……
他在乎她吗?
这是她最想要问的问题,却最没有勇气问出口。
柳清秋叹了一口气,把泡面放进铜锅里,然后漫不经心的撕开料理包,把调味料尽数倒进锅子里,霎时食物香气弥漫了荒岛的月夜。
她原本与冷奇伟~同睡在小木屋里,却在半夜里被恶梦惊醒。她在黑暗里听见冷奇伟沉稳的呼吸声,知道他因为白天辛苦的研究,此刻依旧熟睡着。没有吵醒他,她蹑手蹑脚的拿了泡面和锅子就走出小木屋。
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不需要任何照明设备也可以轻易的看到岛上的一切。她找了个看来安全的地方,用上童军课时学来的技巧生了一团火,打算在月光下煮消夜。
冷奇伟原本是不住在木屋里,始终躲在研究用的海滨小屋中,跟田中挤在一块儿。这几天柳清秋老是往那里跑,死皮赖脸的跟在他身边打转,一有机会就不停的对他进行“开导”,缠得他烦不胜烦,最后是对她没有好印象的田中发火抗议,冷奇伟才不得不搬回小木屋。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几天下来竟没有什么香艳激情的场面,冷奇伟仍旧酷着一张脸,在某些时候视她为无物。他另外搬了张木板,在木屋的另一端自顾自的梦周公去,完全不理会柳清秋。她则是每晚都努力的想要跟他睡前谈心,却在始终得不到回应后,自言自语得累了,不安稳的进入梦乡。
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好几夜,眼看着他要把她踢出海岛的日子愈来愈近了,两人之间却没有分毫进展,柳清秋心已里也开始焦躁不安。
他愿意接受她的碰触,也愿意承认她是个女人,甚至有时会给她一个激烈得快要难以呼吸的热吻,但是,他就是拒绝给她侵入他内心的机会,就是将她排拒在心门外,让她气馁极了。
香气四溢的泡面看起来十分可口,柳清秋一脸馋相的拿出木匙搅动铜锅里的食物。最近老是吃岛上的烤野猪或是烤鱼,如今格外想念台湾的各种小吃,就连在台湾十分普通的泡面,此刻都显得珍贵。
她把面捞到木碗里,沉默的吃着,整个人笼罩在香气中。
香气飘散得远了,吸引了一群不速之客,柳清秋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没有注意到逐渐走近的脚步声。
一个身影从树林深处缓慢的接近,迟疑了许久,看着柳清秋津津有味的吃着铜锅里的食物,最后终于忍不住走到她身后。
阴影遮盖了些许月光,柳清秋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却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多了许多晃动的人影,她一口面条霎时梗在喉咙里,因为惊讶而无法吞咽。
一只手拍上她的肩膀,脚步声也变得清晰了,十多个影子从阴影里出现,缓慢的接近柳清秋,~张张年轻而姣好的面容展露在月光下,都带着些许好奇与疑问。
“你在吃什么?”被推派出来发问的桔梗不情愿的开口,虽然她也十分想知道这个外地来的闯祸精究竟在煮些什么东西。
第八章
突如其来的惊骇让柳清秋喘不过气来,面条有效的制止她的呼吸,她连咳了好几声,却又被汤里的胡椒呛着,一时之间咳得满脸通红,原本雪白细致的脸庞红得像是一颗成熟的著茄。
她趴在地上猛咳了一会儿,过了好几分钟才能正常说话与呼吸,手里的木碗已经打翻了,泡面洒得一地都是,让她好生懊悔。
“我的天,你们走路就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吗?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她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十多个年轻的黑肤女子。
“‘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桔梗满不在乎的说,跟其他的同伴一样,眼睛直盯着铜锅里的泡面,一脸好奇。
柳清秋哼了~声,“偏偏小女子我心里有鬼,禁不起您的惊吓。”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岛上的幽灵,恐惧淹没了她,让她几乎昏过去。她是没做过亏心事,但是与某个幽灵却有些许过节,想到深海底的黑绳,以及时常感到的诡异气氛,她心里始终有着疙瘩。
“坏人总是怕鬼。”桔梗简单的说,率先坐在火堆旁,又丢了几根木头进去,把火焰弄得更加旺盛。
火花在夜色里四处迸射,大量的火星于被激起,悄然的往深幽漆黑的夜空飘去。
柳清秋耸耸肩,埋头继续吃着泡面。“有时候坏人比鬼更可怕,所以你的论调不成立。”她喝了一口热汤,平抚一下刚刚几乎被吓得移位的三魂七魄。
十多个肤色黝黑的女孩也在火堆旁坐下,纷纷把发辫解开来,对着温暖的火光把仍在滴着水的潮湿长发梳理柔顺。柳清秋这才发现所有的女孩子身上都是湿淋淋的,像是刚刚泡过水一般。
“晚上集体跑出来洗澡吗?她不感兴趣的问了一句,看见众人的眼光都紧盯着火堆上的铜锅。她进食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几秒钟之后才露出微笑。“跟我一起吃些宵夜好不好?一个人吃怪无趣的。”她友善的提出邀请。
经过桔梗的翻译,女孩子们发出欢呼声,纷纷动手想去捞铜锅里的泡面,柳清秋连忙把手上的木碗与筷子递出去,看着众人手忙脚乱的使用筷子。
“今晚是满月,基于‘摩奈’的传说,所有的女孩都到山泉那边去洗澡。”桔梗慢吞吞的说。
柳清秋挑起眉毛,继续等待下文。
“每次月圆,月亮流出的眼泪会凝结成最美的白色珍珠,而只有勇敢的女人才有资格得到那颗珍珠。岛上未婚的女孩都会在月圆时聚集在山泉边,寻找传说中月亮的眼泪,据说得到珍珠的人将会得到最美的爱情。我们洗完山泉,原本要回村子里去,却闻到很奇怪的香味,大家一时好奇就决定过来看看。”桔梗简单的说完,忍不住吞吞口水。
柳清秋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传说,不过倒是从桔梗嘴里才听到那种变种的白色珍珠竟然与浪漫的爱情扯上关系。内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像是在暗示什么。她甩甩头,以为是自己神经过敏。
“泡面还有很多,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吃?”柳清秋问道,看出她的迟疑。
“你的友善不能改变什么,我还是不喜欢你。”桔梗固执的说,低垂下头,咬着唇。“尤其是你害我被责骂之后,我更讨厌你。”在月光下,桔梗的眼睛里有着挫败的泪水。
“一切状况都照着你的计划发展,为什么你反倒会被责骂?现在所有的人都认为过错在我,连奇伟都不愿意相信我,不论我跟他说什么,他就是认为我在说谎。’柳清秋叹了一口气,不明白桔梗掉泪的理由。
‘姐是他还是看穿了一切,他知道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你海湾那里危险,所以你才会跟着一群小孩跑到那里去;他也知道你是为了救小孩才会跳进海湾里去的。村人们相信我的说法,以为小孩子们是想要替你脱罪,而他却选择相信你。”桔梗嫉妒的说,曲起双腿把面颊放在膝盖上,悲伤的看着火焰。
“等等,我有些混乱。”柳清秋举高双手,一脸的疑惑。“你现在说的是谁?奇伟压根儿不相信我,每次我试着跟他解释,他就一脸的不耐烦。”
“奇伟?谁跟你谈冷博士?我说的是族长。”桔梗责怪的看着柳清秋,深幽的眼眸里有跳跃的火光,就像是无处可诉说的热情。
柳清秋对着星空翻翻白眼,放弃似的往后倒去,颓然躺在柔软的沙地上,不在乎细沙会弄脏她的头发与衣衫。“桔梗,你搞铝对象了,我并没有要跟你争瀚海,我的目标是奇伟。”
桔梗睁大眼睛,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真的吗?你没有欺骗我?
“欺骗不是我擅长的事情。”柳清秋若有所指的说道,笔直地看进她的眼睛里。
桔梗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神态有些羞赧,潮湿的发烘托着那张五官深刻的脸庞,在月色下看来更充满了青春的气息。“对于那些事情我愿意道歉,我被嫉妒冲昏头了,满脑子只想要把你快些赶出去,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但是你这些醋也吃得太没有道理。”柳清秋缓慢的说,没有责备的意思,神态十分轻松。她把腿伸得长长的,在沙地上舒服的躺着,看着深蓝色的夜空悬挂着莹白的月儿,攀然间想起自己胸前的小石子竟与月儿的莹白有几分神似。
“暗恋中的女人是没有什么道理可以讲的。”桔梗叹了一口气,也学着她躺在沙滩上。“族长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被传教士带离岛上,送到文明世界去接受教育,他完成学业后却选择回到岛上来,放弃外界的物质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