嫒怜的脸因为用力而涨红,她死命的拉着树枝,奈何她的体力真的有限,好不容易把岁寒拖回岸边,树枝却因为承受不住强力的拉扯,啪的一声断成两截,重心不稳的嫒怜猛然往后跌去,冷不防撞上身后的树干。
“死雷恩,到底动了什么手脚?回去非把他洗干净下锅不可。”她痛得龇牙咧嘴,忍不住一面咒骂,一面摸着头上红肿的部位。
她放弃再去找寻树枝的念头,看见云岁寒已经“游”到她伸手可及之处,干脆朝他伸出手。
纤细白嫩、彷佛稍微用力一握就会被折断的小手大方的递到他眼前,要不是眼前的情况事关自己性命安危,岁寒肯定会放声大笑。
“把你的手给我,我把你拖出来。”她说道,没有一点迟疑。
岁寒先是看看她那只漂亮得可以拍结婚钻戒广告的手,按着把视线转到她一本正经的小脸上。“不可能的,我们的体形相差悬殊,你的手不要被我拉到脱臼就不错,更别说是想要把我从这片流沙中拖出去。”
她咬咬下唇,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仍旧固执的不肯收回自己的手。“把手给我。”
她固执的重复,丝毫不准备退让。“你是打算和我在这边继续聊天,然后教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灭顶?这点我恕难从命。反正现在回去请人来帮忙也来不及了,你就相信我一次吧!有志者事竟成,我就不相信救不了你。”
他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看到无法动摇的坚定,了解胡媛怜是那种冲动行事、不达目的绝不松手的女人,就算是冒着可能会与他变成流沙鸳鸯的危险,她还是执意要救他。
岁寒叹了口气,握住那只纤细的小手。
“是谁先前还在云家跟我讨论过固执这个话题的?”他问道,努力的想在不弄痛她的前提下,把自己的身躯从流沙中撑起来。
小说与电视剧不都是英雄救美人吗?怎么眼前的情形却成了美人救狗熊?在生死关头,岁寒的脑中居然闪过这个有趣的想法。
“该死的!你怎么那么重?”嫒怜咬牙切齿的说,因为过度用力而仰起头,全身的重量都放在双腿,岁寒因此能一窥她洁白细腻的颈项。
僵持了几分钟,岁寒惊恐的发现,自己不但没有被拉离流沙,连嫒怜都因为他的体重而陷入流沙中,他连忙松开手。
“嫒怜,快放手。”
“不要。”虽然他松开了手,但是嫒怜还是不死心的紧握着他温热的大手,继续努力“你看看自己的脚,连你都被我拖进流沙了,趁着现在陷得不深,快点抽身虽开。”
他着。
气急败壤的劝着,心中却清楚自己的话她根本听不进去。
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慢慢的往下滑落,但是嫒怜仍旧不死心的继续努力。她不会让他就这么死在这种怪异的地方,自己才刚刚找到他啊!
“放手啊!”看着她一吋一吋的陷入流沙中,岁寒心中的恐惧愈来愈甚。他会害了她的,胡嫒怜会因为被他连累而丧命,又有一个女人会死在他手上,自己果然是被厄运所眷顾,就在他好不容易又找到一个能够穿破自己心中冰层的女人,她又要因他而死,可怕的痛楚在岁寒心中翻腾……
嫒怜激烈的摇头,眼角因为过度奋力而渗出泪水,珍珠一般的泪珠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我不要放弃你,你听到没有?我不要、不要、不要丢下你,我就不相信救不出你!”
她固执的重复先前说过的话,就像那是某种承诺,一旦说出口,就永远不会后悔。
“嫒怜……”他的心因为强烈的感动而痛楚着,一时之间无法言语。
“不要想说服她,这小丫头是典型的骡子,看走了目标就死命的咬住,除非达到目的,否则不会松口,她的固执从来都是闻名天下的。现在,除非你拿根棍子把她打昏,不然就算是和你成了同命鸳鸯,她还是不会放开你的。”雷恩戏谑的声音在两人头上响起。
“你还敢在这里打哈哈,会变成这种情势,追根究抵还不是你擅自改了封印,而且居然忘记通知我们。你最好小心一点,等嫒怜一脱险,她会第一个拿刀子来砍你。”恋荷警告的说。
媛怜与云岁寒之间的对话,她刚刚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心中蓦然感觉到一阵悸动。
那虽是平凡无奇的言语,不是什么海誓山盟的华丽句子,却隐隐的透露了真挚的情感,恋荷惊觉自己从前所宠爱的那个小女孩长大了,带着她一贯的固执与勇气,闯入爱情的领域中,也闯入云岁寒的心中,看他先前为她的安危而心急如焚的表情,恋荷能够断言那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在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云岁寒知不知道自己透露出多少平时不愿透露的情感?
雷恩没有她细心,没有对两人刚刚的对话深思,还在一旁嘀嘀咕咕,“又怪我?什么事都怪我!就算我私自改变封印有错好了,要不是这家伙莽撞的上山来,会发生这种事吗?”
“雷恩,如果你还珍惜自己的生命,那就先把他们救出来。”恋荷接收到嫒怜求救的眼光,半威胁的说。
雷恩有些不情愿。“如果把她救出来之后,她还要砍我怎么办?”
“砍你是一定的,只是多少人一起砍你,以及砍多少刀的问题。”恋荷不留情的回嘴。
叹了一口气,雷恩认命的扬起双手,黑色的披风在他身后飞扬。他打算用法术把这对流沙鸳鸯给弄出来。雷恩站得远远的,小心翼翼的使用法术,他才不希望自己的宝贝西装被泥沙给弄脏。
“你怎么在凡人面前使用法术?”恋荷吃惊的问。
“他不是‘自己人’吗?”雷恩调皮的眨眨眼,若有所指的说。“就算不是的话,待会儿我可以使用法术把云岁寒的记忆消除。反正现在先把他们弄出来再说。”
泥沙中的两个人陡然之问脱离地心引力的控制,身子变得轻飘飘的,不但浮出流沙,还漂浮在半空中,身上、衣服上的沙子像瀑布一样流波下来。
岁寒惊愕不已,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打从他踏进“魅惑人间”的地盘起,怪异莫名的事情就不断的发生,他像是闯进了一个神话般的世界,再不然就是个正在作白日梦。
好不容易落了地的媛怜连忙在空地上跳来跳去,想把自己衣服与头发里的沙子抖掉。
恋荷看看眉头紧接的云岁寒,主动打了声招呼。“嗨!云岁寒,我们许久没见了嘛!
欢迎你上山来。”与这个男人在生意上接触过数次,但是从没见过他脸上的表情如此丰富,她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云岁寒,不难看出他脸上充满困惑。
“这是怎么回事?”岁寒困难的开口,只觉得口腔中充满干涩的感觉,就像是他方才吞进不少沙子。
嫒怜走到他身边,顺手把绑成马尾的及肩长发拆开,一只手随意的拨散头发,想把里面的沙子也弄干净。“你没事吧?”她关心的问,冷不防自己的手被他握在手中。
岁寒低下头,细细的检查她的手,仔细而缓慢的抚摸她手上因为刚才的拉扯而产生的些微红肿,许久之后,他抬起头来直视媛怜的眼眸,一言不发的又松开她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云岁寒一句话都没说,但是她的心就像打翻了糖罐子似的,只觉得温暧甜蜜,那种眼光与动作,彷佛他们在那一瞬间又亲密了许多。
“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好吗?”恋荷提议。
雷恩点点头,大手一挥,四周的景象瞬间改变。参天苍龙的古木、摊绕树木及地上的藤蔓蓦然间消失了,眼前的情境忽然之间变得“正常”了,青翠的柳条环绕在荷花池畔,精巧的木屋静静伫立在池子中间,飘忽的山岚在眼前的花坞中流转。岁寒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能呆呆的看着眼前这美丽得像是化外仙境的景色。
“早点用这招不就好了?刚才还连累我走来走去四处寻找。”方才也在丛林里走了半天的恋荷抱怨着。
雷恩哼了一声,完全表现出修炼者的傲气。虽然他一个堂堂的吸血鬼爱成了这票小妖精的传声筒,但是好歹他也是这里唯一一个还有办法使用法术的人,无论如何要表现得有“身分”一点。
“刚才我没有办法确定云岁寒的正确位置啊!天晓得他会走得那么深入,还一脚栽进流沙里,普通人一发现景色不对,通常都会马上下山,谁料得到这家伙硬是不怕死的深入我所制造的空间中。再说,你怀着身孕,运动一下也没啥坏处。”他强词夺理的回嘴。
媛怜率先走向木屋,不等大家就座,自己先冲进内室找了一套衣服换上。这件衣棠也不知道是水滟还是恋荷的,白色的锦缎上有很精致的总工,装饰用的丝绸水袖轻飘飘的,要是夜晚穿著这件衣服在阳明山上闲晃,绝对会把过往行人吓得心脏病发作。为了方便行走,她把水袖缠在手臂上,打了个歪斜的蝴蝶结,又把长到连行走也不会露出脚踝的裙摆撩起来,随意的绑了个结,优雅的古典长裙霎时成了及膝的时髦短裙。
她从内室走出来,正好看见雷恩平突变出一件运动服要云岁寒换上。岁寒目光锐利的打量四周,只是摇摇头,没有接下衣服。媛怜从他的眼光中可以看出他仍旧处于震惊与不明白的状态。
“谁来帮我解释一下?”看见嫒怜慢慢的踱步前来,他忍不住开口。
恋荷、媛怜和雷恩彼此交换一个眼神,最后出雷恩咧开嘴微笑,像是在献宝似的首先发言。
“我们不是人类。”他快乐的宣布,仔细打量云岁寒的表情,等待他昏倒或是尖叫着逃跑。
很不幸的,雷恩再次感受到失望的感觉。云岁寒闻言只是挑起眉,严肃的抬起头来,视线在三个人之间游移。
“他有办法接受吗?我老公可是马上就进入状况,想都不想就相信我了。”恋荷说。
雷恩耸耸肩。“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会一样,大多数人看见我们施展法术,魂魄就先掉一半了,不等我们解释就已经边喊救命边逃走了。就是连龙擎天那么出色的人类,都要适应几天之后才有办法接受原来自己爱上的女人竟是个妖精的事实。”
两个人当云岁寒是隐形人似的在一旁讨论,只有嫒怜,有些焦虑的直盯着他瞧,像是在等他做些响应。
“不是人类?”岁寒困难的问。
三个人同时点头,嫒怜拉了张椅子坐到他身边。“我们是修炼者,就是那些长久以来被人们传颂的花妖木魅、狐仙精灵等等,拥有不同的型态来修炼。千百年来人类只把我们当成传说看待,当成茶余饭后闲磕牙的话题,大多数的人都不承认也不相信我们的存在。事实上修炼者的世界与人界有某些程度的重叠,那些古老传说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件,只不过因为人们的加油添醋,以讹传讹的情况下,许多故事都失去了页实性。”
她难得说出这么有条理的话,连自己都想称赞自己,抬头看看云岁寒,他却还是一脸难解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你呢?你是什么型态的修炼者?”他仔细看着仰视自己的妩媚俏脸,实在无法不相信她的话。胡嫒怜太单纯,不像是会说谎的人,这种事恐怕是真的,因为她绝对编不出这么仔细精密的谎言。不知道为什么,只和她见过几次面,他已经愿意全心全意的相信她,虽然她所说的情况如此荒唐,他还是不愿怀疑她。
经过方才生死一线间的惊险情况,他的心彷佛被洗涤过,某些纠缠许久的包袱消失了,情感从心灵的底层泉涌而出,令岁寒完全措手不及。一个人能拒绝多少感情,尤其是她已经双手奉上真心,他怎么能够转身离去?
那种执着的情感能够让冰封的心灵起死回生,如同久旱的沙漠突然降下的一场雨,只要些许雨水,酷热的黄沙还是能够盛开美丽的花朵。
像是不能控制自己的双手,他想都没想便伸出手轻柔的捧起媛怜的脸,整闲屋子彷佛只剩他们两人。嫒怜瞪大漂亮的诌水眸子,没有出声,害怕她一有反应,他就会惊觉自己的所作所为,马上收回那双温柔得令她依恋的大手。
“你呢?狐狸精吗?”根据嫒怜娇艳得出奇的面容,他半开玩笑的问,没想到却换来她一身颤抖。
“狐仙。”她语气虚弱的声明,没想到他是如此敏锐。
一旁的恋荷与雷恩不约而同的拍手。
“好聪明的家伙。”雷恩感叹的说。“自从你老公之后,我就不曾碰过这么厉害的人类。”
恋荷骄傲的扬起头。“那还用说!我老公是聪明绝顶。”
“绝顶?你是指秃头?”雷恩不知死活的开玩笑。
凌夫人没有冒火,只是露出危险的微笑,聪明人一看就知道要乖乖禁声。“继续说啊!
再说我就先拔光你的头发,让你这只蝙蝠真的变成‘绝顶’。”
“你相信吗?”媛怜小心翼翼的问,像是怕震动两人之间还未定型的脆弱维系。
岁寒露出一个苦笑。“我怎么能够不相信?如果不相信你所说的话,那么我们之间就有一个要去精神病院报到,那些流沙、热带雨林等等奇怪的东西要如何解释?”他的笑容扩大了,史无前例的扩展到他的眼眸中。“再说,我也怀疑你不是普通人,如此单纯又固执的人,在人世间已经很难找到了。”
“太好了。”嫒怜霎时跳起来欢呼,在木屋中蹦来跳去。“我原本还以为你听见这些事情会嗤之以鼻的拂袖离去,或者是尖叫着昏倒,没想到你的接受力这么高。”
雷恩皱起眉,警告道:“嫒怜,不要跳了,这间木屋年久失修,禁不起你这么折腾的。”
嫒怜扮了个鬼脸,乖乖的坐下来。“你还是不听我的劝告,硬是要上山来。”她收起先前欢欣的表情,瞬间变得正经八百。“怎么我先前浪费了那么多口水,你还是把那些话当耳边风?”
岁寒撇撇嘴,淡淡一笑。“下次不会了,我可是学到教训。”转向坐在一旁的恋荷,他礼貌性的点点头。“我是来找你的。”
修炼者?表面上岁寒虽然很快便接受了嫒怜的解释,实际上他心中还处于挣扎翻腾的情况。除了那个自称雷恩的男人方才露了一手,瞬间就改变了四周的景象,岁寒能够肯定他不是凡人之外,苏恋荷及胡嫒怜就看不出有什么易于常人的地方。如果硬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他认识苏恋荷也有七、八年的时间,但在这段时间这个美丽女子的外表丝毫没有改变,从外貌看来一直都是二十五岁左右,优雅神秘的气质永远不变,与那些庸脂俗粉不同。至于胡嫒怜,这小女人除了有令人不解的勇气与固执之外,他看不出她与一般人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