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意更深了些。「绫萝,记得我所说的「逢魔时刻」吗?每个人都有他的「逢魔时刻」,在自制力最低弱的时刻里,真实的面貌才会显露。周衍冉一直掩饰得很好,只是你的举动将他刺激得过头,逼得他不得不有所动作,而那些动作并不符合他所扮演的角色。」
她皱起眉头,端详着他,细细思考着他话中的含意。
陡然间,整个直升机剧烈晃动着,像是被卷进强烈的气流中,宛如无助的小船般摇撼着。
「怎么回事?」她在强烈气流里喊叫着,身子被抱进南宫扬的怀抱中,牢牢的贴在他的胸膛上。
驾驶员转过头来,平板约五官上有着阴冷笑容,在夜色的衬托下,格外让人不寒而栗。他将直升机设定为自动驾驶,转身面对两位乘客,手上赫然拿着一把抢。「少主,真是对不起了,长老有令,属下不得不从。」
绫萝的身躯僵硬着,无法置信的看着黝黑的枪枝。难怪离开豫园时,她隐约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道」字辈长老这几年来根本不将她当成冥王看待,而在闯进行云斋通报时,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若是少主与南宫先生因意外而死亡,长老会此较好办事。」驾驶员愉快的说着,替主子编织美好的远景。「周先生将会说服众人,协助振兴青帮,而长老将会是他的得力助手。」他微笑着,利落的穿上降落伞,踢开舱门后跳进夜空中,很快的消失不见。
失去驾驶员的直升机晃动得更加厉害,强烈的气流流窜进机内,总舱内所有的物体卷得四处飞窜。夜晚的寒冷从舱门流入,夹带着死神的冷笑,像是等待着他们献上生命作为祭礼。
「又一个人被你逼得显露真面目了。」拥抱着她的男性胸膛起伏着,因为笑声而震动。他的态度轻松,面对死神的威胁却毫不在乎。
「该死的,他们竟敢这么做?」绫萝大喊着,在气流中挣扎着吼叫出愤怒。那个驾驶员是「道」字辈长老的属下,自然是听从主子的命令,拐了他们上直升机后就放牛吃草,任由他们在半空中自生自灭。
看来废除绫萝的冥王之位是假,想要乘机将她铲除掉才是真的。她恨死了自己警戒心不够,竟然没有求证,就轻易相信了「道」字辈长老。
但是话说回来,如何去怀疑一个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呢?心中除了愤怒,还有些许的悲哀,为了那些权力,老人竟然无情的将她推入死亡深渊,亲手计画了陷阱。
人的真面目往往埋藏得很深,等到那一层又一层的伪装卸去后,才会展露出最真实的意图。然而很可悲的,那些真面目往往是丑恶的。
绫萝咬着唇,眼眸变得黯淡。
「冷静些,这种事情时常可见,人不论活到多大岁数,仍旧会因为权力而疯狂。那位长老还想要得到更多的势力,而你这个女人挡了他的路。」南宫扬舒展四肢,伸伸懒腰。慵懒的黑眸里有着笑意,很是感兴趣的看着绫萝在发怒、发急。「看来我们的假设没有错误,那个周衍冉的确有问题。」
「不用管他有没有问题了,再不快点脱困,我们的问题就大了。摔成肉饼后,就算有天大的问题都跟我们没关系。」绫萝慌乱的在舱内胡乱翻找着,却只是在副驾驶的座位附近找到一件遗留下来的降落伞。
她开始冒冷汗,心中更急、更乱。她找不到另一件降落伞,无法供两人逃生。
「好了,看来我们也该走了。」南宫扬声调没变,伸手拿过降落伞,兀自穿了起来。
「我们?」她用怀疑的声调询问,有些恐惧的看着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
原先是叮嘱驾驶员回到南宫家的宅邸,但是为了选择好的弃尸地点,驾驶员一路北飞,现在也不知道是在哪个方位。她探头往下看去,却只是看到深浓的墨绿色,广大的山野森林在深夜里沉默着。
南宫扬一把将绫萝抱了起来,矫健的踢开舱门。如针般的冷风迎面袭来,刺得皮肤发疼,他将绫萝的脸压在胸前。「当然是我们,不然你以为我会丢下你吗?亲爱的老婆,可别忘了,我们不久前才拜过堂的。」
她怎么可能忘记?手腕上的伤还在隐隐地疼着,身上还能够感受到他的抚摸,连所遗留的感觉都让她震撼。他们是分不开的,但是在危急的片刻,对方的安危反而更会让她担忧。「但是降落伞不可能负载得了我们的……等等,你在做什么?」感到他抱着自己往外跨步,她吓得快昏倒。
他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紧抱着她的身子,手掌轻挑的拍拍她的臀。「我应该感谢嫂子的豆浆与蛋饼没有把你喂得太胖。」
她咬着唇,忍住不对他开骂。情况都已经如此危急了,他怎么还有心情担心她的体重?她到底是嫁给了什么样的男人?
「绫萝。」他攀住舱门的边缘,冷风将黑发吹得凌乱,让他看起来如此不驯而狂野。
「嗯?」她疑问着,紧抓住他不敢松手。
「跳下去时记得把嘴巴闭起来。」他微笑着叮嘱,然后松开手。
绫萝还来不及说任何的话语,就已经被南宫扬抱着,从广阔的夜空一跃而下,往墨绿色的山林飞去。
第八章
天明之后的森林充斥着生机,鸟类的鸣叫,以及野兽潜伏在树荫之后的脚步声,让森林变得嘈杂。
绫萝喘着气,企图跟着南宫扬的脚步,爬上一棵颓倾在路边的巨木。只是朽木上布满了青苔,根本没有可以施力的地方,一旦触摸到朽木,试图要往上攀去,她的身子就被地心引力往下拖,重重的摔跌在坚硬的泥土上。
眼看着他轻松的披荆斩棘,步履稳健的往前走着,心里不服输的性格在作祟,她咬着牙提气蹬步,妄想要翻过这根该死的木头。
娇小的身子跃高了几步,双手攀住巨木的一部分,她正准备露出得意的微笑时,手下的木块却传来清脆的断裂声,青苔之下的木头因为压力而碎裂,她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雪白。
啪地一声,木块因为她的体重而碎裂,她狼狈不堪的从巨木上再度摔了下来。
「该死的。」她大声的咒骂,臀部疼得想掉眼泪。
从进这片该死的森林起,她就充满着挫败感,反倒是南宫扬,如鱼得水般,轻松愉快的在密林间走动着。她嫉妒他的身手,嫉妒他可以在森林里轻易走动。她还气他如此不懂怜香惜玉,只顾着自己往前走,也不会回头来帮助她。
她可是他的妻子啊,虽然还没来得及洞房花烛,但终究是拜过堂的,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远远的将她抛在身后,像是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跟班。
几颗不知名的果实掉落在她面前,接着是南宫扬轻巧的从巨木上跃了下来,维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扶起她的打算,站在一旁看着她。
「知道要回过头来了吗?我还以为你会一路笔直的走出森林去,等到出了森林才在困惑我被你丢在哪个角落了。」她赌气说道,又渴又饿,又累又脏。
他微笑着,捡起果实放进她的手中。伸出手亲昵的将她额前凌乱的发拨回耳后,轻柔的拍拍她通红的脸儿。「我怎么知道在平地里动作灵活的你,进了森林就狼狈成这样。你没受过野外求生的训练?」他摇摇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她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露营算不算?」
从小受尽各类训练,能够应付各种情形,但是她怎么也预料不到有一天竟会被丢到森林里自生自灭。她能够应付都市里的一切,但是终究是被娇养惯了,平日的身手在森林里无用武之地。
三天前他们从直升机上跳伞逃生,原以为一副降落伞无法负载两人,她险些以为小命休矣,只能死命的抱住南宫扬。彷佛连死神都敢嘲弄,他在半空中还偷窃了她几个吻。
一切就像是被他计算好了般,降落伞被森林里繁密的枝叶钩住,两人紧抱着挂在树梢上,用上了绫萝带出来的匕首,将伞带割断。他轻松的落地,而她则是摔跌在地上。
接下来三天,他领着她,在森林里行走。这三天来也不知翻过了几个山头,越过几个深沟,她狼狈不堪的跟在他身后,愈走愈累,双腿酸疼发软。他就像是后头有鬼在追似的,连夜里也不让她休息上多久,短暂的睡眠了几小时,又开始举步前进。
这就是她的蜜月旅行吗?哪个新娘子的蜜月旅行竟是登山健行?她沮丧得想掉眼泪。
「加把劲,不能在这里休息。」他催促着,难得伸出手来扶她。
「我累了。」她转过头置之不理,将他放进她手中的果实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了一大口。
甜美的果汁滑进她口中,她眯起眼睛享受了一会儿,大啖柔软的果肉。这三天来,南宫扬总是会找来许多果实让她食用,深幽的森林彷佛是他自家的后院,任何资源都是取之不尽的。
打从进了森林之后,绫萝隐约感觉到在他四周的气氛有了微妙的改变,在城市里慵懒的气质冉褪,转变成某种类似于野生动物的优雅。此刻的他显得如此陌生,原始的森林松懈了他的伪装,所展露的是只有她能看得见的危险本性。
他微微一笑,拎起绫萝的衣领。「亲爱的,在这里停留会有危险,等会儿你要是被哪只野兽给吞了,我可是会心疼的。」他朝四周看了看,黑眸里有着衡量的光亮。直觉在森林里变得更加敏锐,有危机埋伏在四周,像是在等待着。
绫萝慢吞吞的伸直双腿站好,三两口把果实给吞了。她好想念宫嫱柳的豆浆与蛋饼,那热腾胆的早点,如今想来可是人间美味,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好好吃一顿了。
「还有多久我们才走得出去?」转过头,她有些怀疑的看着他。「你真的知道要怎么走出森林,回到文明世界的,对吧?要是不认得路,可不要硬撑啊,我不要死在这儿,成为森林里的游魂。」台湾的森林虽然不大,但是要是真的在深山里迷失,也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他勾起唇,轻敲了一下绫萝的头,没想到她竟会对他那么没信心。「我的野外求生训练丰富得很,不像你只擅长于露营。再撑一会儿吧!你这雨天不是直嚷着想洗澡?我听见水声,前面应该就会有溪流,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下。」
绫萝的眼睛一亮,像是活了过来般,一扫先前的死气沉沉。「真的吗?有水可以洗澡?你没有骗我?」她急切的问着,侧耳倾听,却没听见什么。
「相信我。」他简单的说。
绫萝不是不肯相信他,只是不敢轻易的就燃起希望,天晓得她有多么期待能好好洗去这一身汗渍。连续三天的奔波,每天汗水流了又干,干了又流,全身黏得好不舒服,她觉得自己脏得像是一头在沙地里打滚的猫。她甚至连作梦都会梦见行云斋里的浴池,幻想着能够洗去身上的脏污。
他对着她微笑,牵着她往前走。这次很聪明的绕过巨木,找寻到一条平坦的小径,沿着满径的野草闲花往前走去。
那一句话就像是魔咒,平抚了她心中的所有焦虑。她安心的任由他牵着,就连迷失在森林中的惧怕都消失。有他在身边,她并不孤单,这是她的丈夫,会一生一世都陪伴着她,他们歃血为盟,血管里也流着对方的血。
水流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她期待着,终于看见日光下的晶莹溪流。森林的深处,巨大的岩石这成落差,山雨或是溪水形成的溪流从高空泄下,成为瀑布与深绿色的水潭,在阳光之下闪耀着。
绫萝松开两人牵系的手,发出愉快的惊呼,迅速的往水潭扑了过去。
「小心点,水很深的。」他叮嘱着,视线追随着她的举动,黑眸里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她笔直的走进水里,任由冰凉的水流在她四周浮动。水冷得像冰,但是她不在乎,水潭愈走愈深,她深吸一口气,潜下水面去,好让身子适应水温。
水潭的深处是一片深沉的绿色,她舞动着手脚,发现长裤在渗了水后变得沉重,衬衫则阻碍了她的行动。她在水里游动了一会儿,开始跟着水的流向游去,半晌后才缓慢的冒出水面。
她已经离开水潭处,转头四处查看着,也看不见南宫扬的身影。她游出水潭,来到溪流的浅滩,在芦苇繁密的地方,缓慢的褪下潮湿的衣衫,之后小心翼翼的赤裸滑入水中。
「这简直像是在天堂。」她叹息着,掬起细沙清洗长发。
她虽然贪恋着水的冰凉,但是却不敢慢吞吞的享受着。南宫扬还待在水潭旁等待着,想到自己赤裸着身子在他附近,而整座森林里只有他们,她的心跳得格外厉害。
这三天来他们忙着赶路,夜里她累得倒头就睡,就算是因为分享体温,他始终紧抱着她,她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有什么遐想,通常是他好不容易宣布可以休息,她就抱住他,赖在他的怀抱里,枕着他的胸膛开始呼呼大睡。
他们有过醉人的激情,每每想起总让她面颊嫣红,若不是事件频传,他大概已经领着她领略了缠绵。双手抚上脸颊,想起浴池里的那一幕,她开启了他的「逢魔时刻」,是不是在那时他才决定她有资格成为他的妻?
她总是自傲而骄纵的,习惯了睥睨一切,却在遇见他时变得慌乱。芳心一直是忐忑的,目光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害怕她的举动只会换来他的忽视。
她知道那股深埋于灵魂中的相似,而他是否也知悉?
轻微的水声打断沉思,绫萝抬起头来,看见那个掌握她所有思绪的男人。心中蓦然变得紧张了,她像是头一次看见他般,视线无法移开,只能像是被催眠的小动物,愣愣的看着他。
南宫扬缓慢的踏进水中,口中噙着一很青草,慵懒的涉入水里,笔直的朝她走来。
那黑眸里的慵懒在靠近她时逐渐褪去,炽热的情欲翻滚其中,像是高温的岩浆,可以燃烧所有的情绪。他紧紧盯着她,放下青草,让那片依偎过男性薄唇的叶子随水漂流,之后伸手褪去身上的衣衫。
他走了过来,像是前来逮捕猎物的猎人。
高大的男性身躯在阳光下闪耀着古铜色的光泽,赤裸的男性身躯竟也美得让人屏息,有着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移不开眼光。水溅湿了他,冰冷的水似乎也不能「冷却」他,他打定主意的朝她走了过来。
绫萝往后退了几步,几乎因为紧张而无法呼吸。心跳得好急,彷佛期待着一次最华丽的冒险,她并不害怕,只是过度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