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莫喜儿离开葛府是与你有关,这倒是在我意料之外。”仇烈的指轻敲桌面,武将出身的他,即使沉思都是充满威严的。儿子的性格他很明了,因为幼年时的一些遭遇,造成殒星的冷漠,就算是旁人的生死,他也能冷眼旁观,倒是不曾听过为了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就舍了心爱的佩刀。
或许他不该反对妻子的意见,再多观察些时候,说不定一切真能柳暗花明。
“会在魔堡里看见她,也是在我意料之外的,全都要感谢娘的好管闲事。”殒星无可奈何的说。在听见喜儿是母亲挑回来,准备给他当妻子,他的心中有着复杂的情绪。
“你娘就是这样,见不得被欺陵的人,那会让地想到从前。”仇烈别有深意的说道。沉默半晌,他又开口问道:“你准备怎么处置莫喜儿?照你娘的意思娶了她了”
殒星扭唇一笑。“这太荒谬了。”转过头去,剩下的话却全吞回肚中,他愣愣的看着门口那个袅袅婷婷的身影,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五章
明眸皓齿的美丽女子,静静的站在门前,倾国名姝也不过如此。
喜儿的发被仔细盘上,穿着沉香色水纬罗的对衿衫,短衬湘裙上辗着绢绫纱,以五色挑线,裙边淡紫光素缎子。仇茴茴的衣裙对喜儿而言还是略嫌过大,湘裙流泄覆地,恰巧遮了她那双与其它千金小姐迥异的大脚。
她怯怯的看着卫殒星,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为什么他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为什么他一句话也不说?她有哪里不对吗?
他缓慢的走到她身边,深邃的黑眸不曾眨动,彷佛怕一个眨眼,她就会如同晨雾般消逝无踪。他几乎想收回先前的话语,如此的美人,哪个男人不愿与她共结百年鸳盟?
“我这样很奇怪吗?”她小声的间,不自在的提着湘裙。不曾穿过这么精致的衣衫,脚上套着绫袜,青石板冰滑难行,每走一步,头上的钿翠牡丹钗就跟着晃动,她几乎忘了怎么走路。
殒星摇摇头,目光离不开她。他原本就知道她美丽,但那份美丽经过雕琢后,简直美得夺人心魄。他自认不是贪恋美色的人,却在看见她时,了解古代众多君王为何会沉溺于美女的一笑,而落得江山易主。
“那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喜儿问道,试图想往偏厅内走几步。夫人要她先进偏厅来请安。想到此行的任务,她先向卫殒星福礼,再挣扎着走向仇烈。
湘裙太长,她只好再卖力的往上一提,终于能够迈步前行。只是这么粗鲁的一提,将穿着绫袜的腿儿露出来,看来极为不雅,挣扎前进的时候,彷佛还听见身后传来几声呻吟。听那声音,很像是夫人发出的。她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没有办法回头,她来到仇烈的面前,艰难的曲膝为礼。太过专心于曲膝,手上的湘裙放了下来,身予往前倾后,头上的珠环翠绕让她觉得头好重好重,低头后就抬不起来了。
喜儿就这么僵在仇烈面前,久久不动。
“莫姑娘不必多礼,别一直站着,先坐下来吧!”仇烈说道,终于不得不承认,莫喜儿的美色的确超乎他的想象,他看向站在门口的妻子与女儿。
水芙蓉一睑得意,傲然的看着他。
“我也想坐下来,但是我动不了。”喜儿尴尬的承认,只能勉强撑住身子不继续往前倒。
殒星叹了口气,伸手扶住她,拉了张椅子让她坐下。这一身装扮美则美矣,但是穿戴在喜儿身上仍显得突兀,她应该是有活力的,而不该被这一身衣衫绑得死气沉沉。轻触了她纤细的臂膀,能够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那是一种令男人昏乱的气息。
水芙蓉走了进来,仇茴茴则是大剌刺的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感兴趣的看着大哥与喜儿。
“茴茴,你知情不报,明知道喜儿的身分,却隐瞒了所有人。”殒星瞪视着妹妹。
“我是为你着想,想让大哥您在知道真相之前,多跟喜儿相处相处。若不是这样,你不是将喜儿送走,就是会先逃之夭夭。你看,我耍的小计很有功效啊,在花园要你们不是相处得挺好的。”仇茴茴很恶意的伸出上指,装腔作势的看着。“唉,我的指头也因为绣花而受伤,大哥啊,您说该怎么办呢?”
殒星不留情的冷笑,听出妹妹的讽刺。“不如剁了了事,省得让你有机会胡作非为。”
喜儿被迷住了,愣愣的听着两兄妹针锋相对。她投有兄弟姊妹,爹又不疼她,总说她是赔钱货,只有娘会疼她,但是每日娘回到家里,就已经累得十分憔悴了,连跟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眼前的气氛如此奇妙,明明说起话来夹枪带棒,但是却能清楚的感受到他们之间是牢不可破的一家人。
这就是家的感觉吗?她喜欢这样喧闹的气氛,进了魔堡之后,生命中的某些缺憾似乎被补齐了,心中的一些缺角变得圆满,她看见了一直希冀的温暖。
上苍是酷爱恶作剧的,断了她所有的后路,再给予她想象不到的美好生活。这是被众人传说得万分可怕的魔堡,然而她却在此处得到了难得的温馨。只是当那些梦幻般的美好轻易的来到她面前时,她又开始迟疑了。
云是云,泥是泥,她有资格接受这些美好吗?
穿着绫袜的脚踩在青石地上,那冰冷的触感,让她的心也变得冰冷。没有缠足的一双大脚,就像是她的出生,注定了是奴才的命,是一项难以改变的事实。就算穿着一身绫罗绸缎,模样稍稍像是大家闺秀,而只消看看她的腿,所有人都会清楚她一点都不适合。
缓慢的站起身,喜儿眼眸黯淡的想要离开偏厅,没想到才移动几步,黝黑的男性手掌已经握住了她的。她全身窜过一阵颤抖。想要不着痕迹的退开,没想到那手掌却握得更紧。
“想上哪去了”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她慌乱得摇动被擒住的手,想要摆脱他的箝制。他为什么总是不肯放过她?从金明池畔那一次后,命运不停的将她推往他的身边,经过千回百转,竟让她与他一再的相遇。
“厨房里还有些事情,我必须去帮忙。”
“那些事情会有人去做,你留下来。”他看着她,深出的黑眸一瞬也不瞬。
“我不属于这里。”她气急败坏的低语着,对于他的眼光,她慌乱而不安。那里面看不见旁人所传说的冷酷,也看不见先前的嘲弄,有的是一极柔软而复杂的情绪。
“我说你属于这里。”他简单的说,话气平静,而话语里的含意却霸道到极点。
水芙蓉抛给丈夫一个胜利的眼神,抿着唇浅笑。轻啜苦冰瓷茶碗里的香茗。装扮喜儿,是为了让仇烈看看,她的眼光从不曾出错,喜儿绝对不比玉洁月差,而殒星的反应则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打从喜儿走进偏厅起,她就敏感的察觉,一向冷漠的儿子,那双眼睛似乎离不开喜儿。而当喜儿装扮好,再度走进来时,殒星的态度就更加明显了,虽然表面上平静依旧,但是他老是跟在喜儿身边打转,像是保护着心爱财宝的守财奴。
她原先还担心儿子的眼光有问题,真的会娶了王洁月,不过现在看来,先前的担心是多余的。
仇烈缓慢的摇摇头,手掌覆盖在妻子纤柔的手上。“就放过殒星吧,他的事由得他自己去处理。你不如多拨点心思在我身上,不然我可要以为你已经要将我打入冷宫了。”他低声说道,靠近妻子的云鬓。
轻柔的暖风吹拂水芙蓉的耳,她的脸略略一红,反手握住他的手,身子轻倚向他。真难以想象,经过这么多年,她还是如此深爱他,或许就是因为过得太过幸福,当看见殒星冷漠的性子时,她的心就更加疼痛。
是因为她,是因为那些过去,才会让殒星变得冷硬漠然。吞说这些年来的幸福里有什么缺憾,大概就是那些伤害过度深刻的烙在殒星的心上。
所以水芙蓉才会那么焦急啊,王洁月不能带给殒星欢笑,他需要一个率真的女子,用最真实的情绪引出他潜藏的心。
喜儿没有心思分神,她怎么也甩不开卫殒星的手。而他眼眸里有些坚固冷硬的情绪松动了,一如春江上的流冰,承载了许多的未知,诱引着她前去探看。
“你不要这么霸道,让我走。”不知不觉间,她`声量变大了。她只忙着要逃离这里,逃离这个与她格格不入的环境。
殒星邪气的一笑,伸手勾起她的一绺发,将之勾回她的耳后,气定神闲的态度,彷佛两人此刻是独处的。他从来就是恣意妄为的人,魔堡里没有任何繁琐的规矩,不讲究什么授受不亲。她勾起了他的兴趣,而他只是想弄清楚,他对她的兴趣是否有止息的尽头。
“从金明池畔初见起,你就该明了我的性格。还记得那天你不是在我后头穷追狂喊,直嚷着要我负责?或许我真该负起责任,将你收进房里,或者就听我那多事娘亲的提议,娶你为妻。”他逼近她酡红的脸,专注地看着她。深邃如子夜的眼里就只有她的身影,他罔顾四周的亲人。
“不要作弄我,我知道你只是在戏弄我,你不可能会娶一个丫鬟。”她的声音颤抖着,像是落人陷阱的小动物,只能恳求猎人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只是在心中最最隐密的角落里,是不是还有些许的期待?她也不能确定,他若真的放手,她是不是真心想逃离。
“在魔堡里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他别有深意的说道。
过多的紧张让喜儿失去理智,她猛然站起身子,头上的珠环翠绕都在颤动,因为不习惯身上繁复的绫罗绸缎,身子有点颠跛。“你房里不缺人了,王家小姐不是总待在那里吗?哪里还需要我?不要再作弄我,让我离开。”她喊者,好不容易松开箝制,满心就只想要逃离现场。
她才笨拙的往前跑了几步,冷不防纤腰就被人紧紧的箍住,铁条一般的手臂将她整个身子往后拉,穿着绫袜的双脚离了地,只能不停的踢动着。她的背熨烫着温暖的胸膛,男性的温度与气息透过衣衫传来,让她心慌。
“放开我,放开我。”她惊慌的喊着,看向其它人期时救接,却只是看到隔岸观火的微笑。
她不由得暗骂自己傻。这是魔堡,是他家的地盘,她还能奢求什么援助?
“没有谈完就想要开溜吗?原来我高估了你的勇气,当初在金明池畔,你嚷着要我负责的勇气跑哪去了?”殒星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迫,语气里带着不容错认的笑意。他虽然冷漠而霸道,但是这个小女人似乎就是能融解他的冷硬,勾出他的兴趣,让他舍不得放手。
她是一块璞玉,在没有人知悉她的美丽时,他就已经稍稍窥探了。是不是就因为如此,所以他的目光离不开她?
门廊处传来环佩叮铃的声响,缓慢而有节奏,由远而近,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王洁月莲步轻移的出现。满脸的笑容,在看见偏厅里的情形时,脸色瞬间一变。
“天啊,光天化日下拉拉扯扯,这成什么规矩?”她的手覆住胸口,讶异得口唇微张,像是看到最可怕的事。
在房里听见仇烈夫妇回魔堡,她精心打扮后才姗姗来迟的前来请安,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会是如此让她咬牙切齿的景况。原本挂在脸上的微笑,瞬间全都消逝无踪。
仇茴茴低停了一声,很是不以为然。“未婚的女子整日待在男人房里,这难道就有规矩了吗?”碍于父亲的颜面,她这些抱怨说得十分小声。
但是耳尖的仇烈仍旧听见,警告性的对女儿摇头。
若是二十年前的魔堡,像王洁月如此不受欢迎的客人,大概早早就被请出门去了。但是今非昔比,魔堡以商业独霸全国,触角已经伸到镇江府以南,在京城之外,魔堡没有皇家庇荫,总是多少有些顾忌。
“殒星,这女人是谁?你为什么要抱着她?”王洁月出高亢的声音质问着,美丽的眸子瞪视着喜见,红润的唇因为妒恨而扭曲,大家闺秀的气质破坏无遗。
喜儿连忙用力推开卫殒星,狼狈的跳出他的怀抱,挣扎着下地站好。被人撞见这么尴尬的场面,已经够让她难堪了,更何况还是被王洁月撞见,她完全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紧握着衣袖,不知所措的环顾四周。
“我要抱谁,似乎还不必先知会你。”殒星缓慢的说道,冷漠的语气里流露不耐。
一直以来,王洁月的存在对他而言并不重要,她虽然美貌,却有着让人不敢领教的骄矜性格。与其说他忍耐着她,不如说他从头到尾始终漠视她。
王洁月的美眸里立刻蓄满泪水,她没有想到卫殒星竟会如此冷酷的回答,待在魔堡里半年有余,就是为了夺得他的注意力,本以为凭着自己的美色,卫殒星也会乖乖败倒在石榴裙下,然而一切事与愿违,她的努力似乎已经成为泡影。
她的注意力落在喜儿身上,带泪的眸子轻眯。“一定是这个不要脸的淫妇勾引你,你才会失了理智,像是野兽般白昼宣淫。”她口不择言的骂道,挣开丫鬟们搀扶的手,摇摇晃晃的往前走来。“好啊,我认得你,你就是前不久送饭来的丫鬟。
十几天不见,你倒梳妆打扮起来,以为这样就能够勾引殒星,靠一点姿色飞上枝头当凤凰吗?”她咬牙切齿着,缠足的脚难以支撑,柔弱得彷佛风中的柳枝,与她脸上凶悍的神情形成强烈的对比。
喜儿不安的后退,被王洁用的表情骇着。总以为千金小姐是优雅娴静的,但是眼前的王洁月可怕得像是传说中吃人的鬼怪。她心中有某种长久恒存的观念,逐渐的崩解。
“洁月小姐,你误会了。”她徒劳无功的想解释,迎视王洁用的眸子,如看见其中燃烧着杀意,彷佛要将她碎尸万段。
女人的心中居住着一头名为“嫉妒”的野兽,难以驯服,也难以被驱逐。纵然外表妆点得再怎么美丽,野兽总会在某个时刻窜出,挣破虚假的外层,以最恶毒的方法去攻击嘶咬。
“住口,你给我住口!你这个丫鬟没有资格回嘴。”王洁月气得全身发抖,因为用力紧握双拳,修剪得十分美丽的指甲深深的嵌进掌中。
见王洁月骂得太过分,仇茴茴看不过去,用力放下茶碗准备仗义执言。刚站起身来,衣袖却被水芙蓉拉住,她愤怒的皱眉,不解的看着母亲。“娘。难道你不觉得我该出面阻止吗?魔堡可容不下如此无理取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