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走到桌边,他两眼直盯着她,然后慢慢的坐了下来。
银银看了他一眼,挑眉问道:“要喝茶吗?”
他没有回答,动也不动的直盯着她。
银银当他是要喝,倒了杯热茶递给他,他握着瓷杯,一瞬间,有些松了口气。
也许她不气了、也许她不走——
这想法才闪过,谁晓得银银倒完茶之后,竟然当着他的面,重新拎起了大包袱,踩着莲花小碎步,就这样走了出去。
看着她逐渐远去的纤弱背影,他只能僵硬的坐在那里,紧握着那杯热茶。
她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一次也没有,就这样走出了他的生命……
他无法动弹,甚至没有办法思考,无止尽的虚无,啃蚀着弛的脑袋、他的胸口。
日头逐渐移动,从斜照到日正当中,然后再度从反方向的窗口射进屋内。他手中的那杯茶,从冉冉冒着白烟,到如一潭平静的冷泉。
南宫远仍一动也不动的坐在原位,无视时间的流逝,直是瞪着庭院尽头的那扇月洞门。
然后,夕阳西下,黄昏将庭院里的一切染成橘黄,一阵暖风忽然间,一条身影重新出现在月洞门前。
他瞪着那纤细的小女人,怀疑自己是思念过度,才会看到幻影。但是那女人愈走愈近,走过青石板铺成的小径,低头避过随风摇曳的青竹,柳腰款款的走了过来,然后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盈盈跨过门槛,经过他的身边,脱下了绣着鸳鸯的绣花鞋,然后爬上了床,拍拍枕头,又打了个小呵欠,才钻进被窝里睡。
南宫远一眨也不眨的瞪着她,从她进门到上床,他僵硬的视线和身体随着她的经过而移动,手里还握着那杯凉掉的茶。
然后,他终于注意到她那只大包袱不见了,而且她正躺在他的床上——睡觉!
他搞不清楚这到底是真的还假的,然后她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似乎找不到舒服的姿势,跟着下一瞬,她爬坐起来,睡眼惺忪,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你要不要上来睡觉?我会冷。”没有他的体温,她觉得难睡。
南宫远注视着,缓缓将那杯握在手中的茶饮尽。茶早已凉了,有些苦,但也有些甘。
他将瓷杯放回桌上,跟着很缓慢僵硬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床边,慢慢脱了长靴、脱了外衣,再缓缓的躺上了床,抱住她。
她的身子,小小的、暖暖的、香香的。直到抱着怀中的小女人,感觉到她的味道、她真实的触感,南宫远才松了口气。
她乖乖的待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很满足的叹了口气,闭上了眼,呢喃着。
“唔,真好——”
夕阳余辉隐没,黑夜降临。他紧紧抱着她,一直到很久之后才有办法说话。
“银银?”
“嗯!”她闭着眼,喃喃应声。
“那包袱里是什么?”他轻抚着她柔顺的秀发,哑声问道。
“是大姐先前要我搜罗的盐商资料。”她睡意浓重的咕哝。
“那么,你不走了?”他问。
一阵沉默。
南宫远心一紧,低下头去,拍拍她的小脸。“银银?”
“嗯?啊?”她睁开惺忪的美目,茫然的看着他。
“你不走了?”他隐藏心中的忐忑,执意要她的承诺。
“嗯,不走了。”银银点点头,又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不气了?”他抚着她的小脸,喉头紧缩着。
“嗯。”银银小脸倚偎着他温暖的掌心,轻声回答。“我是气愤你诡计多端,跟大姐联合起来欺骗我。”她仰起小脑袋,望着那张俊脸,认命的叹了一口气。“只是,我却不后悔嫁给你。”
他胸口一暖,这才真真正正的放下心中那块沉重的大石。
“远?”她忍不住再度打呵欠。
“嗯?”
“我可以睡了吗?”
他嘴角微微一扬,将这个小女人揽进怀中,拍拍她的头。
“嗯,睡吧。”
银银回抱着南宫远,闭上眼,深深吸了口他好闻的味道,然后进入熟悉的梦乡——
大运河之上,凉风徐徐,钱家的船队朝着北方前进。
旭日挥着燕翎扇,坐在船头欣赏两岸风光,丫鬟们捧上冰镇莲子汤,再送上冰凉的手绢,让他消暑擦汗。
“旭日公子,大姑娘请您到她的画舫里去一趟。”
他点点头,一撩衣袍,踏上连结船队的船板,上了金金的画舫。
“外头天热,别净坐在船头,小心晒昏头了。”金金没有抬头,仍旧埋首,双手在金光闪闪的大算盘上拨弄着,一旁的丫鬟拿着笔,在帐簿上记录金金所说的金额。
旭日点点头,忍不住开口。
“大姐。”
“嗯?”
“呃,我刚刚收到消息,咱们留在南宫家伺候二姐的丫鬟放了飞鸽,说是二姐跟二姐夫似乎是和好了。”
金金微笑,还是没有抬头。
“银银够聪明,没有什么事是她解决不了的。”南宫远的确非凡,但她的妹妹可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对聪明人凑在一块儿,虽然会有争吵,但是还不至于看不清楚彼此是相属的。
“大姐,话虽如此,但是我觉得,呃,你这样算计自家人,实在不太好。”旭日鼓起勇气说道。几个姐姐们都被嫁出去了,危机正式落到他头上,他当然多少要防范一些,免得哪一日也被大姐给卖了。
金金轻笑一声,还在忙着计算这趟南下的利润。
“富贵险中求,想要赚钱哪能不冒点险呢?”她懒洋洋的说道。
是吗?意思是,只要能赚钱,她啥事都做得出来喽?
旭日全身窜过一阵寒意。
看来,他要是不先下手为强,下一个被骗、被拐的人绝对会是他!
春风拂过,大运河上的轻风撩起金金粉颊旁的一丝发。
姐弟二人陷入沉默,只有闪亮的金算盘,在金金的拨弄下,
滴滴答答的响着,忠实的累积财富。
旭日坐在一旁,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注视着金金绝美的侧脸,心里涌现那句深埋多年的疑问:
大姐啊大姐事到如今,你跟“那个人”的争斗,是不是也该做个结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