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姑娘们,卫二少来了。」里面正忙着招呼客人的老鸨闻声,喜上眉梢,拔高鸡嗓喊完,也赶紧到门口相迎。
卫二少出手大方,又是长安第一美男子,待女人亲切有礼,风流不下流,对姑娘一视同仁。许多姑娘们也跟着到门口希望能被气宇轩昂的二少钦点,就算是当倒酒的丫鬟也甘愿。
在红坊二楼的回廊上。
「小美人,站住,妳想去哪,大爷说要买下妳。」
「谁要卖你,快放手。」她急着去看卫尚风。
「可恶,给妳脸妳不要脸。」啪!一掴吓得旁人纷纷走避。
「二少,快救红菱。」女子被打得跌撞到栏杆,扶着栏杆俯瞰楼下被众星簇拥而进的卫尚风,她赶紧呼喊。
「妳这贱女人找死!」看她当他的面向别的男人求援,黄大虎面子挂不住的挥出拳头──
刚踏进红坊的卫尚风一抬头,就见一个恶霸对着红坊当家花旦之一的红菱施暴,二话不说就腾身一跃上楼,反手挡下他的拳头。
「你想干么?」黄大虎瞇起眼。
「欸,这位公子长得威武英挺、四肢发达,真是人间少见的奇葩,到底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惹得公子大动肝火?」卫尚风潇洒的负手而立,好整以暇的准备接下他狠戾的攻击。
「就是说啊,大家有话好说。」跟在卫尚风身后的嬷嬷胆战的赔笑,忙拉起被打在地上的红菱。
「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妨碍我黄大虎的好事。」黄大虎扯回自己的拳头,不敢轻忽。
看似弱不禁风的卫尚风个头居然跟他同高,一袭飘逸的圆领袍衫把身材颀长的他衬托得更显潇洒。就他白净斯文的脸庞看起来应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才是,说不定能截住他拳头只是运气好。
黄大虎悄悄的跟同伴使个眼色。
「这位公子,你该去检查眼睛了,只有畜生才分辨不出我是人。」卫尚风轻描淡写的说着,旁观的姑娘都忍不住掩口闷笑。
「你好大胆子,竟敢说我是畜生!」黄大虎脸色铁青。
「你想太多了,畜生怎么听得懂人话,这还是天下奇闻。」语含讥诮,他英俊的脸庞依旧挂着漫不经心的微笑。
「你这狗娘养的报上名来,大爷或许可以饶你不死。」听出他指桑骂槐的黄大虎脸色乍红还白。
「找死的人是你吧,连卫二少之名都不知晓,也敢在长安城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红菱鄙夷的嘀咕。
「妳这贱货。」黄大虎气冲斗牛的咆哮,「我们今天没什么好说的,大爷我今天就是要买下她,识相一点快闪开,别妨碍大爷我办事。」大手一伸抓住红菱的手腕。
「二少,我不要。」她挣扎着,泣不成声的抓着卫尚风。「红菱卖艺不卖身,二少,你要为我作主。」
「黄大爷,红坊还有许多漂亮的姑娘,不如让奴家为你安排。」嬷嬷颤巍巍的陪笑,怕得罪了煞星。
「哼,妓女还装什么清高,我呸。」黄大虎嗤笑。
卫尚风轻易的用两指扣住他的手腕,「妓女至少是堂堂正正在做人,而畜生就算穿了衣服还是畜生。」
「你……你想干么?」黄大虎感觉自己的手臂竟无法动弹半分,看卫尚风笑容可掬的模样,他的背脊不自主的窜过一阵寒颤。
「没干么,这位姑娘既然不想跟你走,你又何必为难一个弱女子。」他唇上挂着自若的微笑,而黄大虎则感觉手腕快断了。
「啊……我的手。」他冷汗直冒,痛苦的扫了一眼旁边的兄弟,「你们还楞着干么,还不快上。」
「喔。」众恶汉回神亮出武器冲上围攻。
一时间刀光剑影,宾客纷纷走逻,姑娘花容失色。
卫尚风放开黄大虎,「七月未到,鬼门关未开,你们又何必急着去投胎。」
「是谁死还不一定,大话别说太早。」终于得救的黄大虎露出狰狞的笑,揉了揉险些断骨的手腕,「兄弟们,别放过他,要让他知道黄虎寨不是好欺负的。」仗着人多壮胆,他完全忘了刚刚的惨痛教训,不信这家伙真有什么三头六臂,虽然卫二少这名号好像在哪听过……
「原来是你们是飞禽走兽很多的黄虎寨。」飘然神幻的闪过三把刀的围剿,卫尚风一派潇洒自若。
「怕了吧?」黄大虎不可一世的说。
「人有人言,兽有兽语,虽然你们长得不怎么样,也没什么大脑,我还是好心奉劝你们快回到山上避难,山下不适合飞禽走兽。」他那嫉恶如仇的大哥极力扫荡的一群败类。
「你……你……」听出他的讽刺心黄大虎气得浑身颤抖,竟出大刀直指着谈笑风生应敌的他。
一场混仗于是展开。
「内急不要愍,抖得那么厉害小心尿失禁。」卫尚风动作优雅如飘絮,闪躲自若,嘴边挂着吊儿郎当的微笑。
黄大虎一击未中,双目尽赤,「兄弟们杀了他!」
一伙人从妓院里打到大街上,一时之间摊贩、路人都惊慌的逃离。
「哎呀,我的宝贝瓷器。」
「我要卖的酒。」
「啊!我从胡地带回来的奇珍异卉……公子,你别乱来,那一盆花值上万两白银。」
「给我闪开一点。」黄大虎眼见一盆比人还高的花盆,随手拿起就往卫尚风身上砸过去。
卫尚风瞧见一个巨大物体朝他飞来,他踢掉一个持刀的恶汉,右手划个弧度一捞,半人高的花盆被他牢牢的接住,反手抛回给黄大虎,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才想乘机偷袭的黄大虎看着花盆扫向他,脸色丕变的紧急煞住脚,直觉的挥出拳头。
砰地一声巨大的花盆在他面前炸开,他当场被炸得灰头土脸,走避不及的旁人也受到波及。
随手用衣袖抹了抹泥泞的脸心黄大虎脸色黑青,排山倒海的怒火让他失去理智朝卫尚风射出大刀。
「我要你死!」
第二章
「这绿色染得那么丑,布料又粗糙,也敢拿出来卖,要不是今天无意中发现,我还不知道我们云纺楼招牌被人冒用,肯定是内神通外鬼,迟早一定要查出幕后主使人是谁。」
一个身材高挑,穿一袭儒袍的俊秀男子脸色不悦的低咒,在左右丫鬟的簇拥下步出布行。
「大小姐,算了,我们又没有真凭实据。」
「春喜,不能这样算了,要是让我知道谁在幕后搞鬼,绝对要他死得很难看,后悔来这世上。」俊雅飘逸的男……女子咬牙切齿的低咒,却忽然被丫鬟拉住。
「如意,怎么?」
「大小姐,大街上有人在打架,我们绕路走吧。」眼前一片闹烘烘,走避的人潮和围观的群众堵塞街道。
「为什么要绕路?」云飞雪抬起头,语气平静。
她高人一等的身材,可以观看人墙中心发生的一切,只见四、五个人围攻一个白衣男子,他衣袂翩翩如轻风般游走在刀光剑影中,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好似一幅画。
只可惜她手边没有丹青笔墨,这还是第一次她想动笔画人,虽然因为背光她仅能窥视到他高大挺拔的形貌,而未能将他面容看个清楚。
「小姐,危险!」两名丫鬟惊恐的尖叫。
人群里飞出把刀快如闪电的朝云飞雪正面而来,正当大家都仓皇闪躲,只见她不动如山的注视着地面,惊心动魄的场面吓得旁观路人都用手捂眼,不忍见她就要头身分离……
「啊,春喜、如意,妳们快看。」在大家惊抽声中,她突然蹲下,刀飕飕的从她头顶飞过,嵌入路边的大树上,她浑不知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一圈,犹自兴旧的抓起一把土,「这土的颜色我从没见过。」
「小姐。」两个丫鬟听了差点吐血。那厢打得如火如荼,这厢她还有心情管泥土是什么颜色?
「春喜、如意,别楞在那,快帮我把这些泥挖回去。」当下她东张西望,看到不远处有许多破瓦片,她立刻捡来挖掘地上的泥巴,揣出随身丝绢摊在地上装盛。
春喜、如意相视一眼,有点庆幸还好不是捡狗粪。
就这样,三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当街挖泥巴,还好打架的场面再度吸引住众人的目光,没有人留意到她们这怪异的举动。
卫尚风从容沉稳,矫若游龙的移动,任凭那些恶汉怎么砍、怎么攻击,就是沾不到他的衣角,随着他的移形换位,不经意的把挖土的主仆三人圈入战场里。
「还打吗?」卫尚风反身看着朝他背后偷袭的黄大虎,如沐春风的微笑一记,轻轻一掌就击飞了黄大虎。
「老大。」恶汉们一拥而上。
「没死,只是需要你们抬回……」啪!一个黑影朝卫尚风的门面袭来,他猝不及防的伸出掌打掉,被打散的泥泞如雨点飞溅在他白皙俊美的脸皮和衣服上,他呆了下。
现场冒出窃笑。
「我们得快一点,要不然天全黑了就得点灯笼。」专注于挖土的云飞雪叨叨絮絮的道,浑然不知自己拨起的泥巴正打在白衣人脸上。
卫尚风直觉抹了下脸,「搞什么?」他脸上满布污泥,黏湿的感觉让他两道浓眉纠结成一团。就这一个闪神,一刀划上他手臂,这好他反射动作敏捷闪开,不过还是在白色衣袖留下浅浅的红痕。
啪!又天外飞来一块泥,这回他闪得够快。
「该死的。」卫尚风额头爆出青筋,厉眸梭巡着害他被弄伤的家伙,发觉在角落有三个背对他的人影不知在干么。
「兄弟们上。」打伤他的恶汉得意忘形的大叫。
他脸上带着笑,瞧得那帮恶汉莫名地打个冷颤。「是,快上,省得我麻烦。送你们一程,黄泉路上好走。」
掌风一扫,迅速料理完这些恶汉后,卫尚风转身迈大步朝蹲在地上的肇事者走去。
旁人被他排山倒海的骇人气势吓得纷纷闪避。
而云飞雪依然乐在其中的挖着泥巴,如获至宝的露出笑容,「这些土的颜色还真是特别呀。」浑然未觉自己已成为群众瞩目的焦点。
「瞧妳干的好事。」他一把拽起她的手臂,眼见她的脸上也是灰色的泥巴,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啊,哪来的脏鬼,大白天还穿白衣吓人。」她一怔。
「小姐……你想干么?!放开我们家小姐。」春喜和如意惊跳起。
意识到手下抓的是个女人,有着姑娘家生来就是要疼爱观念的他口气和缓下来,不过仍然余气难消,「嫌我脏,妳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小姐,妳的脸。」春喜赶紧拿出丝绢递给她。
她没接过,随意的用袖子抹了下,不当一回事,「一点脏没关系啦,把泥巴装好,我们要回去了。」泥巴比较重要。
她不抹还好,越抹越黑,看得他忍不住噗哧,「妳真是笨手笨脚,妳还是不是姑娘,连擦脸都不会?我来。」径自接过春喜的手绢碰触她小巧的脸蛋,他想看清她的模样……
「啊,你想干么?不要脸。」他轻浮的举动吓得她弹跳开来,不自觉的把用手绢装好的泥包扔出。
啪!正中目标,这下真的脸部炸弹开花。
卫尚风手里还拿着手绢一动都不动,而脸上的泥团滑下颈,黏答在衣襟上,看起来就像一坨屎。
这女人!「妳……」简直不识好歹。
旁观者纷纷交头接耳,掩口窃笑。
云飞雪吐了吐舌头,「抱歉,我以为……谁叫你要靠过……」啪!话声没完,一记泥球打断她的话。
他得意的拍拍手,「这下打平。」对女人他向来不是那么小心眼,可是不知道怎么地手就这么动了,把身上的泥团扔了回去。
脸上都是泥的云飞雪怒不可抑,「你……」她瞥见如意手中的泥团,快速的一抓掷向他。
他反应很快的弯下腰。
啪!他身后的观众中标。
「妈的。」那个无辜者也蹲下身取泥巴扔。
卫尚风及时侧身,泥团飞过他,眼看就要击中云飞雪,如意赶紧推开她。「小姐,小心。」
两个女人跌在地上,泥巴击中她身后的人。
「你们……」莫名其妙被打中的旁观者从呆楞中回神,气呼呼的也跟着揉起泥团乱掷。
「啊,不要打!唔……」中弹。
「走开……咳咳。」有人吃进泥巴。
一时之间泥巴满天飞,尖叫、咒骂声不绝于耳,大街上打起泥巴混仗。
「官兵来了。」
不知谁大叫一声,打泥巴混仗的众人闻声惊慌的四处逃窜,一时之间大街上乱成一团。
「小姐,我们快走。」春喜和如意赶紧拉着已变成泥人的云飞雪趁隙逃逸。
「好。」被抓没什么,只怕丢了祖先门面。
「别想走!」卫尚风想逮住她们,却被混乱的人群给挡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从视线消失。
该死的!
在他懊恼不已时,蓦然间一道刺眼的光芒闪过,他低下头,一颗七彩琉璃珠映入他眼帘。
他弯下腰拾起比珍珠略大一点的珠子,外表普通得像一般石头,呈乳白色,而且珠子从外观看,里头还有裂痕,可是当夕阳霞光穿透时,珠子表面会随着灿烂的光芒散发出彩虹的色泽。
常送姑娘珠宝的卫尚风多少也识货,一看就知这是价值不菲的罕见宝珠,普通人家根本买不起。
珠子下方,吉祥结垂穗,结上的玉牌雕着云纺楼的字样,这珠该不会出自天下第一染的云纺楼?心念一转,不经意的他指腹滑过珠面,平滑的珠面出现了极精细的镂刻──
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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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纺楼,天下第一染。
由于隋唐的运河发达以及往来中西的交通便捷,工商业兴盛,国际互市频繁,对外贸易以茶、瓷器和织品为大宗。
而各形各色的丝绸在西方令皇族贵妇爱不释手,出自金织楼和云纺楼的丝绸更是贵族间争相抢购的珍品,只要绣上这两家店标志的布疋,往往一运抵就被抢购一空。
这两家名坊雄据南北,光是一年织品产量就占去大唐布疋外销市场一半以上,在内也只有富贾一方或皇宫嫔妃,达官将相才买得起。
天下一绝金织楼位于南方,以蚕丝为出口大宗,织出的丝绸雪纱轻暖舒适;而北方有座云纺楼,以冬暖夏凉的棉花羊毛织品为主,棉毛本无色,经云纺楼色染后,染出的布帛色泽鲜丽,高贵优雅,如梦似幻,而且下水后绝不会褪色,人称天下第一染。
皇上更是御赐匾额亲笔题字,「此色应为天上有,此布人间无价宝」。
所有经织布机织好的布匹都必须经过洗纱上色的过程,在这一方面,云纺楼就略胜金织楼一成。
云纺楼独到的手染技术,经过云家祖先改良,传到这一代继承人云飞雪的手里,她还开发了水染和蓝染,使得云纺楼染工独步大唐,生意蒸蒸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