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一个头两个大,“我说过我不会拜你为师!”
瞧瞧他说这什么话,教他武功活像求佛祖!他怎能如他意,“嘿嘿,你就认命吧!”拍拍他的头,齐非仁朗声大笑。
那笑声差点没震破小七的耳膜,苦於双手被反剪缚於身後,他没办法捂住双耳。想他横行霸道多年,而今真要命丧这疯老头手中?
蓦然,眼前一黑,他失去了意识。
第二章
十年後
烟波不动景沉沉,碧色全无翠色深,
疑似水仙梳洗处,一螺青黛镜中心。
位於湘境的洞庭湖原是古云梦大泽消退後的遗迹,衔远山,吞长江,浩浩荡荡,横无涯际,湖上岛屿星罗棋布,其中君山为湖中最大岛,由七十二峰组成。
原名洞庭山的君山,最早是取神仙居住的洞府之庭一意,相传皇帝的妃子娥皇、女英葬於此,楚大夫屈原於遗作九歌中称之湘君和湘夫人,故後人改为君山。
现今是丐帮总坛所在,环湖之中,地形险恶,进可攻退可守。
诡谲多变的武林,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後浪推前浪,在自命清高、沽名钓誉、墨守旧规又不知变通的七大门派逐渐式微後,江湖中出现许多新势力,除了横行大江南北的丐帮外,在东西分庭抗礼的是使毒唐门和神医龙门,南北则是天下第二庄沈家庄和姑苏慕容山庄。
後来龙门发生变故,丐帮因为有武林耆硕疯侠醉丐坐镇指挥,再加上他挑选的徒弟勇夺武林盟主一位,使丐帮俨然成为武林最具公信力的帮派。
酷暑的夜里,洞庭湖白昼湖面热气奔腾,入夜时,整个湖面宛若蒙上一层白色薄纱,遮蔽了方圆百里,伸手不见五指,只闻那诡异的水声潺潺,宛若来自幽冥奈何桥下的浪涛,一波波拍击著岸。
这个时候大部分的船家就算钱再多,也不愿拿性命开玩笑,在雾茫茫的湖上摆渡,奇怪的是这时却有一条小舟悄悄靠岸。
一个戴著大斗笠的船家从容不迫的下船,牵起缆绳系在岸边竖立的柱子上,一声斥喝——
“船家,我们兄弟三人要渡湖。”鼻子朝天高的度高大汉站在岸上,伸脚踢了下船首。
“真是对不住,天色已晚了,夜行湖面不太安全,明日请早。”船家露出惶恐怯懦的神情。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叫我们今天白跑一趟?”为首是个獐头鼠目的大汉,背著带穗的剑,剑柄刻著“蜀山”二字。
“可是时候不早,小老儿真的该回去了。”戴斗笠的佝凄老者按著帽沿,掩饰脸上的表情,不时以眼尾偷瞄湖面,彷佛怕湖里跑出怪物。
“少罗唆,给你钱赚你还拿乔,怕我们银子会给少吗?你只要把我们三人送过湖到对岸,这三十两就赏给你。”比较矮胖的大汉掏出白花花的银两在他面前一言冗。
瘦高的大汉鼻哼一声,“今儿个要不是我们蜀山三剑为了赶赴丐帮帮主得意高徒与前武林盟主的孙女文定之喜,错过了宿头,哪里会有载一趟就赚三十两那么好康的事。”
摆渡一趟载满一船的人顶多是一两,而三十两等於是一天要摆渡三十趟,对平常一天摆渡不到两趟的船家算是丰厚的收入,可以吃上一个月。
但,他不是普通的船家,他是来自君山丐帮总坛的人。
老人家低垂著头,平静无波的深瞳闪过一抹精锐狡黠的锋芒,贴上人皮面具的伪装看不出喜怒,一件蓑衣掩藏住他褴褛的乞丐装。他正是被逼著带领丐帮的少帮主齐小七!
也就是被赶鸭子上架,明日良辰吉时要拜堂的新郎倌。
没错,他逃婚了!
想他原本在街头称霸,不欺老弱妇孺及贫户,专挑鱼肉乡民的恶霸强豪及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当对象洗劫,偶尔还会济弱扶倾,每天吃好穿好,生活倒也自在惬意。
不过,在遇上齐非仁後,一切就起了变化,他的一生有了重大转折。
他不但被强迫穿起破烂的补丁装改行当乞丐,还得拿破碗沿街乞讨,卑躬屈膝,沿街卖笑。
然後臭老头不把他当人看,当成牛在操,一下要他清理丐帮门户,一下要他主持江湖正义,他是人不是万能的神,他只想悠哉过日子,不想揽一堆责任绑手绑脚,於是,他开始计画离开丐帮。
谁知那臭乞丐头不知是识破他的意图还是早有预谋,居然给他找个未婚妻,对方甚至都还没及笄,看起来就像他老牛吃嫩车。
想他从被众人尊敬的街头小霸王,沦落为社会贱民的乞丐就算了,现在连婚姻都不能自主,因此他去意更坚定,当所有人都忙於筹备婚礼,他趁夜拎著包袱离开君山。
丐帮势力庞大,就算离开了洞庭湖也不能松懈,他必须赶紧离开。
“真是抱歉,小老儿的家人都在等著我带东西回去给他们吃。”说谎不打草稿是他的本能。
“你……”瘦高大汉铁青著脸。
“师弟。”为首的大汉眯起如豆的眼瞅著他,抱拳一揖,“敢问这位老人家怎么称呼?”
“无名小卒,不足挂齿。”齐小七神色自若的边说边走。
“这里是丐帮的地盘,老人家不会不知道吧?”
“小老儿对江湖事不太熟,最近才由九江经朋友介绍来到这摆渡,不过小老儿是接送过不少乞丐来往湖面。”这蜀山三剑还真是“鼠”山三“贱”,叽叽歪歪问一堆。
“原来是这样。”
“小老儿真的该走了。”还是趁早溜,省得跟这些江湖人穷搅和。
“且慢。”横来一个鹰爪拙住他手腕。
齐小七哪有闲工夫陪他们玩,反手快如闪电的点几下,三只鼠变成三个雕像,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穴道会在一个时辰後自动解开,小老儿告辞了。”齐小七拎起包袱转身施展轻功就走。
“等等,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名不见经传。”他的声音被洞庭湖的浪潮声给淹没。
这时,湖面突然爆出轰天的雷吼——
“齐小七,臭小子哪里走!”
蜀山三剑终於明白他们遇到谁了。
江湖新起之秀,在武林大会上夺下新任盟主之位的齐小七,浪荡不羁,态意潇洒不受拘束,亦正亦邪,人称逍遥丐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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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看你往哪跑!”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连追缉了七七四十九日,终於给他逮著了。
齐非仁双手环臂,仰望中陷阱而倒吊在半空中,变成网中鱼仍不停挣扎的家伙,他最得意的弟子齐小七。
算算与小七邂逅不到三年光景,他就把降龙十八掌和丐帮打狗棒法学全,而轻功更是青出於蓝,若不是略施小计根本别想逮住他。
而今,弱冠有二的齐小七长大之後,潇洒俊逸,卓然出众,再加上丐帮大会上一鸣惊人,树立了他丐帮继承人不可动摇的地位。
在他打出知名度後,已经有不少家有闺女的武林世家来投石问路,让齐非仁不禁得意当初的眼光果然没有错。
於是,经过筛选後,他替他的徒儿决定了终身大事,也就是前任武林盟主的孙女儿孙翠翠,谁知文定之喜前他竟然逃婚。
“你再跑咩!”齐非仁得意扬扬的拿著打狗棒戳了下被坚韧的鱼网捆成肉粽的齐小七。
他翻翻白眼,不浪费力气挣扎,没好气的道:“臭老头,你要我学功夫我学了,要我继承丐帮我也答应了,要我拿下武林盟主令牌我也帮你拿到手,现在你还想干么?”
齐非仁板起晚娘脸,手中的打狗棒轻敲了下齐小七的头,“你这什么态度,要叫我师父。”
“师父?哼,等你入殓那天我会帮你刻字。”说实在,这老头对他还算不错,流浪这些年,没有锦衣玉食却也没饿著他。
照一般常人眼中,当乞丐就该是不务正业,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处处受人白眼的低下阶层,但实际不然。每到一个城镇,不时出现一堆穿著破烂、身上系麻袋的乞丐朝他们打躬作揖。
齐小七心里疑惑之余却不至於笨的去问,让这目中无人的老头更加狂妄自大。不过,经过路上所听所闻,打量老头手中的绿竹杖和小指上的碧玉指环,眼前这个糟老头真如他自己所言,是丐帮帮主疯侠醉丐。
只是他为什么会找上他?这一直是问号。
小七意兴阑珊的打著呵欠,“你闹够没,臭老头!”逃婚後,他已经好些天没好好睡了。
被绑回君山後,他被逼著念书学武也就罢了,而今居然还把他後半辈子,拿来当帮派利益结合的工具,妻子的人选直接替他作决定。
他不是木偶,他可以答应他回君山帮忙清理门户,答应继承丐帮武功,可没要把一生埋葬在一群叫化子的手里。
“你……你这死兔崽子,翅膀没长硬就想飞?”齐非仁站出三七步,绿竹杖在地上一点,拔高音量,“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成了武林盟主就天下无敌,凭你那三脚猫功夫想赢我还早得很,有本事就来跟我打,打赢了我,丐帮帮主位置就是你的。”
“没兴趣!”又不是头壳坏掉,没事揽个丐帮帮主名号把自己累得半死,被迫在竞争中抢下第一,他就已经後悔不已。
後来说好拿下武林盟主就不强迫他继承丐帮,还他自由,谁知一转眼老头出尔反尔,拿他当货物出售,卖断他终身。他终於明白他说话跟放屁一样,说话不算话是家常便饭。
“死老头,你不会忘记了吧?我可从未答应过你任何事。”全都是他自己一相情愿。
“对呵,这么说也对。”脑筋一转,齐非仁赶紧转口,“不对,不对,你是我的徒弟就必须听我的,师父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哪有资格说不。”差点给他拐去!
“哼,臭老头你似乎还没搞清楚,我可从没拜你为师,是你一个人在唱独脚戏。”为老不尊,再相信他就真的比白痴还笨。
“这可由不得你,打从你当上我徒弟後,就注定了你摆脱不了的命运,我已经帮你决定好!”他注定要当丐帮帮主。
“那你乾脆养一条狗比较省事。”齐小七挪揄著。
“养狗是比你忠实,至少不会我叫它往东它往西。”
“既然狗比我好,你何不去养狗!”轻扭动一下身躯,结果发现网子越束越紧,不像一般麻绳制的网。
齐非仁凉凉的说:“没用的,这鱼网是塞北蛮牛筋制成,没那么容易给你挣脱,这可是我特地跟大漠狂帮帮主给拗来对付你的!”
狂帮,塞北第一帮,跟中原第一帮丐帮并峙而立,因缘际会的在他寻觅徒弟的同时,在塞北救了那帮主一家人。
“我跟他也算是忘年之交,他悟性比你高,脾气斯文温和,待人有礼、谦冲自牧,哪像你这么执拗任性不听软化,不知好歹,要不是他已经是狂帮少帮主,我还真想把他拐回丐帮……”
“我渴了。”冷不防的齐小七冒出一句打断他。
齐非仁脸色一青一白,“你……”可见他刚刚一番话全是废话!说话的人没喊累,听的人喊渴。
“老头子,你不让我喝水,到时我渴死了,你这些年教的功夫就白费了。”齐小七懒洋洋的道,对付这老头多得是办法,只是懒得动脑。
“好好,我的小祖宗。”齐非仁随手将打狗棒往地上一插,五尺绿色竹棍入土七分!“看好这绿竹杖。”交代完便施展轻功离去。
“快点!别让我等太久。”齐小七对他背影喊著,飞至树梢上的人影脚下打滑险些摔下树,他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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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朗朗,风光明媚的山林间。
好饿喔!
离开恶虎寨的仇痴君扛了一麻袋的乾粮下山,本来打算边走边吃一路走到京城,谁知下山才不过一日,麻袋就空了。
她饿困荒郊野岭,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要打野味也没溪也不见半只飞鸟,她又累又饿又渴。
“肚子好饿喔!”她喃喃自语,後悔只扛一麻袋乾粮上路。
她很小便被恶虎寨的老爹收养。
原本她莫名其妙被不认识的老爹抢到恶虎寨,他待她极好,买吃又买新衣服给她,让她乐不思蜀,可是第三天当她吃起第三大碗公的饭时,老爹告诉她他後悔了,决定送她回家,她没有意见,反正有得吃就好。
但返家时,她父母却急忙推她出门,还说要她跟著新爹才可以有好吃有好穿,光想到吃,她就不置可否的跟著新爹又回转恶虎寨,没有拒绝的原因,是平常还是可以溜回家去看爹娘。
可是隔了半旬的中秋日,她带著老爹交代的月饼返家,爹娘已不知去向,房子空荡荡,从左邻右舍口中得知,爹娘是她走後当晚就连夜搬走,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点她一直想不透。
她边吃月饼边回到恶虎寨,新爹叫她不要想太多,乖乖待在恶虎寨,他会养她一辈子。
骗人,如果是养一辈子,他就不会丢下她们姊妹去地府找阎王爷,还扔下什么宝藏的谜题给她。
仇痴君抚著肚皮,仰望天空,如果太阳是大饼,云朵是棉花糖那该多好。现在回头回山寨一定会被那些姊姊们抢先,宝藏代表可以买无数的包子。
想到吃的,她不禁加快步伐,只不过,“这里是哪里?”
环顾四周,一只飞鸟都看不见,四周芒草丛生,风吹来浓稠的腥味,对吃特别敏感的她鼻子比一般人还灵。
“这是什么味……哎呀!”突然脚下踢到一个物体,她整个身体往前跌去,跌个狗吃屎,勉强从地上爬起,“痛死我了!搞什么东西,果然肚子一饿就霉运上身。”
她回头看是什么东西横出草丛害她跌倒,是一个穿著褴褛的老头子。
她起身低问:“老伯,你怎么睡在路边,会著凉的,快醒醒。”她推了下地上躺著的齐非仁。
“呃,我我……”齐非仁吃力的撑开眼皮,怎么也没想到他威震八方的疯侠醉丐居然会遭叛帮余孽暗算!
他们下一个目标一定是小七,他得去警告小七。
“姑姑……姑娘,麻、麻烦你将这帮主信物碧玉环和这张牛皮书交……交给塞北狂帮帮主……拜……拜托……”
“老伯,你要不要紧?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仇痴君摇晃了下剩下半口气的齐非仁,明明身上没半点外伤,可是他的脸色却苍白得像鬼。
“我没事,姑娘……请你替……我转达……给狂帮说丐帮内有叛徒……”冷不防他攫住她的手,像铁钳一样掐痛了她。
“老伯,你抓痛我了。”仇痴君皱眉,使劲拨开他如枯枝的手,“老伯,你到底想说什么,说话别断断续续的,我听不懂,还有,你是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找大夫好了,对了,我大姊有送我一颗救命仙丹,你等等,我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