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认识。”是魂干笑着,他再怎么愚蠢,也懂得识时务。
“啊?”她来回梭巡着他们,“原来你们已经是朋友啦。”
“朋友?”无常眉梢轻扬,似笑非笑的瞅着是魂。真是好大的胆子,想在他的地盘上碰他的女人?
“不算是!”是魂抹着冷汗。领教过无常师兄翻脸跟翻书一样的脾气,他不敢随便答腔,免得小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在玄谷四圣中除了沉稳的玄天、冷酷的玄地,最诡异的莫过于玄日。他行事只凭喜恶,性格亦正亦邪,若要入五更死,这人绝对不会活过五更一刻,而且擅长杀人于无形,手法干净俐落得叫人胆寒。
“是公子,你怎么一直流汗,很热吗?”欧阳华关心的问。
“他是怕热的体质。”无常轻描淡写,“多喝点水就可以了。”
是魂倒抽口气,暗自调内息,发现某处血脉阻塞,他顿时垮下脸,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师兄真够狠,他只不过碰了下她的手,居然对他下毒。
“真的吗?要不要我替你把脉?”欧阳华上前欲探看。
“不,我喝水就够了。”再让她把一下脉,他岂有命哉!
“那还不快走,你只有一柱香的时间。”
可恶!是魂立刻火烧屁股的逃离。
“他跑得真快!”
“可能内急吧。”无常拉她坐到大腿上,圈住她的腰,含笑凝视她,发现她一直看着远去的是魂,他不是滋味的扳过她的小睑,“看着我。”
“你怎么了?气色不是很好,没发烧吧?”她试探他额头的温度却被他的大掌握住。
“我明晨要溜出庄。”
“你要离开?”她声音陡高,那她怎么办?想到他要离她而去,她胸口像被撕裂般疼痛。
“当然还有你。我发现黎明是警备最松懈的时候,我已经偷了艘小船放置在湖岸,准备一早就走。”
“可是万一被发现……”她不要他有任何万一
“不会的,你难道不想出庄探视一下你小弟?”看在那个占据她心底一半位置的人是她的亲弟弟,他决定不跟那个小家伙计较。
而且这一趟远门也是为他自己,他打算趁此行上欧阳家提亲。
“那怪医无常要是知道我私自离开而加害雪弟怎么办?”
“放心,我不会。”他怎么会伤害未来的小舅子。
“你又不是他。”
“别担心,不然我们留张字条。”无常叹口气,他行事我行我素,做任何事哪需要向人交代,不过现在为了她,他也认了。
“真的可以吗?”她的确很想回去看看雪弟是否无恙。
“我们又不是一去不回。”无常苦笑,这小妮子还真啰唆。
也对!欧阳华迟疑片刻,用力的点点头,“不过要快去快回。”
“没问题。”其实要去多久谁敢管,除非想去见阎王。
……
“主子。”无命向他颔首为礼。
无常看到桌上两个包袱,不禁幽幽叹息,“看来还是逃不过你的眼睛,只是这一次我不打算带任何人随行。”
无命是他第一个救的人,那年他十岁,自泛滥成灾的黄河中救起体无完肤的无命,自此无命的命抵给他,抵一辈子。他没问过无命的过去,当无命说自己丧失记忆,他便为这个无名无姓的病人取了“无命”这个名字。
至于是真是假,无常并不在意,因为他只是个影子,是无常从不需要烦恼的影子,随时存在,又适时让人不会察觉他的存在。如果不是无雪偷偷暗恋他,无常根本不会注意到他原来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既然无雪帮了他那么多,他何妨推他们一把。
“山庄由无雪代管,你要从旁协助,至于是魂,暂且不去理他。”
“是。”
“无雪是任性点,你多让让她。”拎起包袱,无常走向门口。
“是。”
“还有,我把无雪交给你了。”走到门外,无常丢下意味深长的话。
无命平静无波的眼间过一抹愕然。
看到无命奇迹似的流露出情绪波动,无常朗声大笑的扬长而去。在认识华儿后,他发现原来做人也可以是有趣的,生活也不再是一成不变。
而此刻,他将要与她一同去冒险。
……
“你为什么要戴人皮面具?”
坐在小舟上,欧阳华瞪着无常面覆白净的人皮面具,怎么看都不对劲。“你弄成这样,不会不舒服吗?”也许这面皮精巧得没有瑕疵,完美的贴合在他脸上,但毕竟是假的。
“这只是暂时的。”世俗之人目光如豆,有多少人能像她?
欧阳华只好装作没看见,不去介意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偏过头回望落日山庄。
“我们真的可以离开吗?”
“有我在,你可以不用担心。”轻摇着橹,无常微微一笑。“就快到对岸了。”
或许重获自由的感觉让人雀跃,但她心头总觉得不踏实,隐隐的不安在胸口扩大。
小舟停在湖岸,无常挽过她的小手扶她上岸。
她抬头,看见银色刀光闪过,惊呼道:“小心!”
无常侧头避开,将她拉至身后。
欧阳华根本不晓得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只见幽暗的林子里窜出数个蒙面大汉,手持的大刀在微曦中泛着冷冽的白芒。
“我们要你的小船。”其中一个彪形大汉口气不善的说。
“凭什么?”无常很清楚这些人想混入山庄的意图,淡然的瞥了眼湖岸的小舟,待会儿会有艄公来取,怎能交给他们,何况艄公没看到船,要是误以为他舟沉湖底,事情会不可收拾。
“常大哥,我见过这些像伙,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应该是我初来落日镇时,在客栈里与你起冲突的人。”欧阳华刻意压低声音,却逃不过练武之人的耳目。
几个大汉心一惊,面面相觑,眼中浮现杀机。
无常没想到她有过耳不忘的本领,这或许弥补了过目就忘的缺点,但她也没必要说出来呀!唉!
“既然被你们认出来,就不能留你们活口了,兄弟们上!”为首的大汉吆喝一声,刀光四起。
无常依然气定神闲,带着她移形换位,游刃有余。
“你们想去落日山庄?”无常睑不红,气不喘的问。想去落日山庄不外乎求医问诊,或想窃夺落日山庄的财宝。
“少废话,看招!”话虽这么说,但这个书生高深的武功造诣让他们心惊胆战。
“你们也该记得客栈王掌柜是怎么说的。”看来他们大限快到了。
“呃!”其中一人才举起刀,整个人立即直挺挺的往后倒,惊得所有人一身冷汗。
“你……你动了什么手脚?”另一个大汉以刀尖指着无常,背脊窜过一阵寒栗。
“我什么也没做。”无常摊了下手。
欧阳华也毛骨悚然,在他身边低语,“他怎么突然倒下,会不会是生了重病?”身为大夫不能见死不救,她不假思索要走上前。
无常赶紧拦住她,“别去。这是第一个,接下来……”
“砰!”又一个大汉倒下,连哀号声也没有。
“第二个。”
“到底是怎么回事?”眼看同伴接二连三没了气息,为首的大汉也不由得打哆嗦,而林子里吹来的晨风此刻听起来像地狱飘来催魂索命的鬼哭声。
“你该记得客栈王掌柜怎么说——半个时辰内离开落日镇,而且不许再踏入,否则后果自负。”早在客栈时他们就中了毒,不过,只要不接近落日镇就可以永保平安,长命百岁。
“你还记得呀?”欧阳华惊讶他超强的记忆力。
“壮士,救我!”大汉立刻跪在地上。
“救你?”无常唇角微勾,语气淡如轻风,“你拿谁的命来换?”
这句话听在跪在地上的大汉们的耳里,如刺骨寒风沁透心肺,他们个个圆瞠着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怪……怪……”话还未说完,他们均没了声息。
“他们都跪下了,我们就救他们二叩吧。”欧阳华挽起裙摆,打算上前为他们把脉。
无常神色平静一如往昔,仿佛眼前什么事也没发生。
“啊——”探他们的鼻息时,一个跪着的大汉往前倒下,吓得欧阳华惊跳起来缩回无常身边,紧揪着他的衣襟,怯怯的瞄了瞄这些或躺或趴或跪,却一动也不动的大汉。
“他们……他们是不是死了?”可是怎么可能有人死得没有半点症状和征兆,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痕,脸上表情依然栩栩如生?
“不,他们只是睡着。”无常扶着她走离现场,不想让她知道他们全去赴阎王的约了。
“可是他们睡在湖边不会着凉吗?”可能是他们气息微弱她没能感觉出来。
“要不要叫醒他们?”
“不用了,待会儿自会有人来照料他们。”应该是收尸。
“好奇怪,本来还生龙活虎,怎么突然就倒下。”欧阳华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常大哥,你以前有没有见过这种症状?”她自认览观许多医书,也不曾看过这样怪异的睡觉方式。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无常一语带过。
灿烂的旭日洒下万丈金光,照耀青翠蓊郁的林子。
晨风徐徐的吹着,依旧无法赶走湖畔弥漫的死亡气息。
他不愿让欧阳华继续思索这件事,拉着她就走。
“常大哥,我们就这样一走了之,那个怪医会不会迁怒桔梗和芍药?虽然她们啰唆了些,不过她们很照顾我。”
“她们不会有事。”无常撇了撇嘴,心里一点也不喜欢她的注意力分给不相干的人。
“还有那位叫是什么的楼主,就是你的朋友,无常会不会找他麻烦?”
冷不防无常停下脚步—突然攫住她的唇。
“嘘!别说了。”他要吻去她心中其他人的影子,她只能属于他。
第七章
无常牵着两匹骏马出现在欧阳华面前,让她既兴奋又激动。
“好漂亮的马!”仰视比她高许多的骏马,欧阳华情不自禁的抚触它平滑光亮的黑色皮毛,“我真的可以骑吗?”
身为欧阳家的千金小姐,平时她出门只准乘车或坐八人大轿,而且轿车必须垂挂厚重的布帘,以符合大家闺秀不得抛头露脸的规范。只有在她换上男装一个人溜出府时,才有机会接触老得快进棺材的驽马。
“黑的是流星,红的是火莲。”无常将红色名驹的缰绳交到欧阳华发颤的小手上,“它是你的了。”
“你要把它送给我?”胸臆中充满笔墨难以形容的感动,她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秋瞳。
无常弯了弯嘴角,“喜欢吗?”他拍拍马鞍,“来,坐上去试试。”
“真的吗?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送我礼物。”至于她爹亲经商带回大包小包的礼物,她只能捡其他人挑过或污损不要的。
欧阳华噙着泪,“它好美,谢谢、谢谢!”激动的她踮起脚尖啄了下他的唇。
在一阵抽气和惊呼声中,她蓦然意识到这是大庭广众之下,登时,脑门轰然一声像着了火,她羞愧的赶紧藏到他背后,觑了觑围观者异样的眼神,恨不得此刻能有个地洞让她钻。
奇怪的是,群众在无常环视一眼后宛若退潮散去,没有人敢稍作停留。
“好丢人,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觉得我的行为很怪异?”
“不必在意他们,重要的是做你自己。”他轻揉她的头,“我喜欢自然坦率的你。”一些路人色迷迷的眼神令他不悦,早知道就不叫她换回女装了。
欧阳华捂着发烫的粉颊,看他魁梧的身躯宛若巍峨的高山保护着她,心扉注入暖烘烘的幸福感。他这算不算爱的告白?
“我们出发吧。”他轻而易举的托起她纤腰,让她跨上马,然后敏捷的骑上流星。
“常大哥,你是个好人。”
“嗯哼!”如果她知道他脑子里装的邪恶思想,还会称赞他吗,“常大哥,谢谢你。”她由衷的感激。
……
还未黄昏,无常和欧阳华来到一个小镇。
“常大哥,你脸上的人皮面具已戴了一整天,不剥下来让肌肤透透气吗?”欧阳华骑在马背上,望着用人皮面具伪装起自己的无常,“面具戴久了会对皮肤产生不良影响,严重的话还可能红肿长斑。”
“这你可以放心,这种人皮面具跟一般假皮不一样,它出自邀月楼巧手月灵之手,一年只做一张人皮面具,价值不菲,绝无相似或一样的。”
易容、伪装是师父传授给玄月是魂的另一项技能,只可惜玄月不好好学,成天吃喝玩乐,无所事事,反倒是玄月的影子护卫月灵青出于蓝。
沉默寡言的他与玄月一同学习及练武,尽力做好玄月交代的每一项任务,因此邀月楼能名列江湖一谷二楼三门四庄之一,月灵功力不可没,连师父临终也抱憾收错了徒弟。
“天上有月,地下筑楼,登楼相望,举杯邀月。”无常喃喃的念着。“不为人知的邀月楼,只有在月里相寻。”
“你那位朋友叫是什么的不正是邀月楼楼主?”欧阳华蓦然想起。
“没错。”无常矫健的跃下马,把手伸向她,扶她下马。“我们今晚在这打尖。”
“可是离天黑还早得很。”她还想多赶一些路,好快去快回。
“我知道你心急,想早一点回去,但马儿也需要休息。”其实他是怕她累着了,骑马太久会腰酸背痛。
“客倌,欢迎光临。”小二从客栈出来,乍见无常,他又惊又喜,“你……你……”接着“咚”一声跪在地上。
无常漠然的眼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困惑,但他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小李子,你在搞什么,怎么不请客……客……”掌柜自屋内踱出,乍见正在系马的无常,舌头活像打了结,两颗眼珠子几乎暴凸,突然也跪下,“恩公,真的是您,我们飞龙镇的再造恩人。”
原来一路上老是有人偷看他们是因为常大哥的关系。欧阳华望着愈聚愈多的围观群众,局促不安的缩到无常身边。
“常大哥,你叫他们快起来。”她压低了嗓音,看这些百姓把他当神仙般膜拜,她从不曾见过这种阵仗。
“原来思公姓常。”
“常公子,请到我们方家作客。”
“常公子,我刘家有请由自京城的名厨。”
“你们都住口,常公子是先来我们客栈的。”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欧阳华紧揪着无常的袖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无常却像置身事外,“给我两间上房。”
“常大哥,他们……”欧阳华跟着他的脚步进入客栈。
“不必管他们。”平淡的语气不露情绪,他已约略猜到是怎么回事,只有一个人会给他制造这种无聊的麻烦,无雪这丫头,回去非找她算帐不可。
“恩公请!”掌柜洋洋得意,朝闻风而至跟他竞争的商贾摆出鼻孔朝天之姿,接着赶紧跟上无常和欧阳华,“恩公的食宿由小店招待。小李子还不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