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回头!”
“你刀子放在我脖子上,我怎么回头?”
“你好大的胆子,谁准你开口了?”很少见到姑娘家在遭受突来挟持胁迫下还能挑衅的回嘴。
迎春镇定的和他对话,边思索着逃脱的办法,“你这刺客的胆子也不小,这里是皇宫禁苑,论罪是要诛九族。”
“既然知道这里是禁地,你这小宫女也敢乱闯?”皇宫禁苑是皇帝及嫔妃居住的后宫,非经通报或允许就算是王公诸侯也不得擅闯。
“我不是小宫女。”迎春觉得脖子开始酸了,“我劝你赶快离去,要是被巡守的禁卫军发现了,谅你插翅也难飞。”
“你这是在担心我还是要我放过你?”平板的声调略带轻嘲。
“随你怎么想,我只要一大叫,马上就会有人来,你最好马上放开我,我会当作没看见你。”
“是吗?”男子荏厉的口气似乎变得和缓许多。“你是哪一宫的嫔妃宫女?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迎春有些不耐烦了,“我说过我不是宫女!可以请你把剑拿开一点吗,这样顶着我脖子很累。”身体因他钳制而不敢移动,僵硬的肌肉让她全身上下血气不顺,手脚发麻。
“小姐,你在哪?”双儿呼喊的叫声远远传来。
“小姐?你是刚人宫的秀女?”只有秀女宫带丫鬟的秀女才会称做小姐,一般册封过的嫔妃和才人都有各自称谓。
“不是,我说过我不是宫里的人。”当持剑的手略离开她的脖子,迎春深吐了口气。
她不露迹象的活动手指脚趾免得僵硬,慢慢握紧了拳让手肘蓄满力量,表面以害怕的声调道:“你可以放开我吗?我的丫鬟在找我……”
说时迟那时快,她机灵的用手肘往后撞开,身子一蹲下的回头,刚巧与那名陌生刺客面对面。
男子被撞退开了下,感觉像蚂蚁咬一下不痛不痒,但是,令他脸色丕变的是——她看到他的脸了!
“是你。”迅捷如豹的捂住她张开的嘴,剑锋迅速的欺近她脖子。“你不该回头的!”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她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才回头便被他再次制伏,背被他周身散发剽悍猛惊的气势紧压在温泉边的石头上,她一双惊愕的水眸圆睁着,她看清了这刺客的面目。
一双如深狱寒潭的漆黑子眸深不可测,进射慑人的危险火光;凌乱不羁的黑发仍淌着水滴,滑过刀锋雕出来黝黑脸庞的棱角,滴落他如脸部一样黝黑结实的宽肩……天哪!他竟然袒胸裸背——没穿衣服!
迎春没有勇气往下看,生怕看到不该看的,常看命理医书,她不会不懂男女身体构造的不同。
注视她秀丽的五官,脸蛋白里透红的仿佛吹弹可破,她不是他见过最美的,却是胆子最大的女人。
“你知道吗?凡是看到我的脸的人都得死。”嘴角勾起残酷线条,冷凝人心的声调慢条斯理的逸出,无情杀机笼罩着她。
“我死了你也逃不了!”迎春颤声道,抬起挑衅的下颚。某种似曾相识的气味撩拨她的记忆,可她应该没见过他!
“小姐,你在哪?”双儿的声音逐渐逼近,迎春眼瞳收缩着惊骇,要是双儿也被他发现,岂不危险。
“小姐,你什么时候变成小姐了?”他冷嘲。
“关你什么事。”她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脑海里闪过医经上所述,男人最脆弱的两个部位,不管是多么强壮的男人都防御不了的地方。
男子得意的微微松开了手。“现在知道怕了……啊。”冷不防她突然咬他的手掌,他微痛的缩手。
迎春趁这时毫不迟疑的挥起拳朝他脸攻击,膝盖往上抬起猛撞击后,他踉跄的退后几步。
“你……”男子捂着鼻梁,灼热的血流过人中;而下体的剧痛几乎让他无法站立,他咬牙忍着,惊瞠的黑瞳闪过震怒。
间不容发,她拉开喉咙大喊,“有刺客!”然后拔腿就跑,不敢停留,更不敢回头。
没想到温婉柔雅的她竟然也会像张开尖锐爪子的野猫!是他轻忽了……拖着狼狈的身躯,鬼皇将隐身到暗处,先安抚一下受创的部位。
她真狠!
“快来人。”迎春拼命的跑。
随着杂沓的脚步,不一会儿,一群训练有素的御林军闻风声从四面八方迅速的赶至现场,双儿也赶来了。
“我是禁卫军侍卫长霍忠,刺客在哪?”
她手指着后面,一口气喘不过来。
“大家分散去搜。”霍忠指挥若定。
“小姐,发生什么事?”双儿看着气喘吁吁的迎春,再环顾着如临大敌的御林军,气氛紧张起来。
“有……咳咳有刺客。”几乎透不过气的迎春喉咙一阵灼热,吞咽着口水消化刚才的惊恐。
“刺客,在哪?”双儿神情紧绷,护卫在迎春身前。
“在……在我后面。”她指了指后方。
“小姐你后面没人啊?”双儿怯生生看着那么多面孔凶恶的御林军穿梭,胆战心惊的怕这一场误会惹来麻烦。
“没有?”扶着双儿,迎春勉强站稳,转身回看,除了凝重严肃的御林军正四处搜索,温泉畔连个苍蝇也没有。
“小姐,你是不是看错啦?”双儿低头不经意的一扫,“啊,小姐,你怎么没有穿鞋?”
“我忘了,我把鞋子遗留在温泉边。”迎春猛然想到。
“小姐,你一个千金小姐怎么可以随便把鞋袜给脱下来。”何况今天还是她们第一次进皇宫。
虽然大唐女子地位提升,但任意把鞋子脱下让人瞧见小腿,还是非常不端庄,不合礼教的行径。
“霍队长,这里方圆百里整片都搜过两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只在长生池畔发现一双女人的绣鞋和一只袜子。”这时,一个御林军对霍忠呈上一双绣花鞋和白袜。
霎时,热辣辣的气息冲上脑门,“对不起,那是我的鞋子。”迎春声如蚊蚋,举起手,“等等,可是应该还有一只袜子。”
“没有,我们都仔细搜过了。”
“怎么可能?”迎春挣开双儿,挽起裙摆重回温泉畔,举目四巡,还真的不见了,包括那个刺客。才一眨眼,他仿佛从空气中消失似,若非她的袜子掉了一只,她还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霍忠厉声斥问没有拦住她们的下属,“这两位姑娘是干嘛的?怎么可以随便放她们进御花苑来?”
“就是她们大喊有刺客。”
“她们是懿贵妃邀请来的客人。”几个侍卫抢道,惹来霍忠一记瞪视,立刻噤若寒蝉。
霍忠沉肃的道:“这里是皇宫禁地,不是一般百姓可以随便乱闯。”
“我是跟尚书夫人一起来的,对不起,这是我们第一次进宫,所以不懂得规矩。”迎春含歉的躬身行礼。
注视她好一会儿,霍忠严厉的表情未见和缓,“这次就这么算了,你们可以离开了,不过我还是会将此事禀报上级。”他示意属下将鞋袜交还给她们。
“谢谢。”双儿胆颤的接过,便急忙的搀着迎春头也不回的迅速离开。
迎春被双儿半推半拉的带离,仍不由自主的回望着氤氲缭绕的温泉池,原来那是长生池,传闻中可以治百病延年益寿的御用温泉。想起在那发生的一切,脑海浮现那双活像要噬人狂怒的幽瞳……
这还是她第一次动手打人!
她的袜子该不会被他拾去了?
※ ※ ※ ※
“刚刚什么事那么吵吵闹闹?”
鬼皇将换上锦袍黄服,优雅从容的踱出草丛。
早朝时,皇上把他叫住,塞给他黄袍便从地道溜出宫,把国事全扔给他,然后人就不见踪影。
“叩见皇上万岁万万岁。”霍忠吓一跳,赶紧单膝点地,“启禀皇上,是个姑娘看错了以为皇宫里有刺客,经卑职查证完全是一场误会,惊动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平身吧!”老是动不动我有罪,也难怪皇上会想逃出皇宫。
“那位姑娘是什么身份?”迎春是吧!这是第二次见面了。
“卑职不知,听说是懿贵妃的客人,尚书夫人带来的。”霍忠不敢抬头直视皇帝的脸,这也是他当皇帝那么好混的原因。
“知道她跟尚书夫人是什么关系吗?”可以确定她绝不是夏如意。
“这属下就不知。”
“好吧!没你们的事,下去吧。”
“谢皇上。”禁卫军全退下。
“你扮皇上扮的比我还像嘛!”石洞中传来揶揄的笑声。
鬼皇将走进假山里,将黄袍脱下塞还给皇上后,戴上银色假面具便转身离去。
皇上赶紧拉住他。“鬼爱卿,别走那么快,来陪朕下棋聊天。”
“皇上,卑职有事。”鬼皇将不卑不亢,从容的身子微侧了下,皇上伸出的手捞了空。
“鬼爱卿,你讨厌朕吗?”
“卑职不敢。”是非常讨厌!
“鬼爱卿,那你为什么最近都不跟朕聊天?”他一脸哀怨的以控诉的眼神注视面无表情的鬼皇将。“还说不敢,是不是因为你对朕安排的婚事不清,”
鬼皇将沉默。
“难不成你想悔婚?”
鬼皇将转口,“皇上,我可以答应你帮你做几天皇帝让皇上自由,条件是皇上得替我娶夏如意。”也就是皇上当鬼皇将代娶,反正他们俩都长一样,谁做谁都没差。
“这婚好像是我赐的?”皇上瞅着若有所思的鬼皇将,心念一转的恍悟,嘴角微勾诡异的笑。
“但,我对夏如意没兴趣。”他脑海浮现了迎春巧笑倩影的模样。
“鬼爱卿,你该不会对刚刚那位姑娘动了心?”
刚刚那一幕,他是从头看到尾,包括鬼皇将中标及流鼻血那惨烈的下场,以及随手抓起一块布捂住血流不止的鼻子,而那块布,他实在不好意思提醒他那是姑娘的袜子。
“皇上,你管太多了。”被说中心事的鬼皇将脸一红,表面严肃的问,“帮不帮一句话?”
“我已经有后宫三千粉黛。”皇上老神在在。
“那么收回皇令。”
“办不到,你要知道君无戏言。”皇上噙着皮皮的笑,“或者等你帮我做皇帝这几天可自己收回诏书。”
“你是故意的!”顾不得什么君臣,鬼皇将沉下脸。
“怎么会?皇上亲民爱臣,为鬼爱卿日后幸福着想。”
“皇上。”鬼皇将根本无意娶个刁钻蛮横的丫头来累死自己,如果是那个迎春……莫名的心咚了一跳。
“现在我不是皇上,你是皇上。”皇上将衣服塞到他手里,“你好好保重,等婚礼前我会回来。”语毕,便扬长而去。
“皇上!”见鬼的!
为什么他得为这玩世不恭,放浪形骸的皇帝做牛做马?就因为他有张跟皇上一样的脸?他只想做平凡的百姓呀。
第四章
八笙齐奏,锣鼓喧天。
皇上做媒,尚书府千金嫁予鬼将军。
长安城内热闹非凡,八人大轿,六十六人吹喜乐,六十六人抬着聘礼,六十六人护驾,绵长的队伍一路浩浩荡荡的从长安城东延伸到长安城西。
“新郎官来了。”两个穿着大红大紫的媒婆吆喝着,好奇的想推门进新房,被双儿拦了下。
“我们家小姐正在跟夫人道别,闲杂人不得进入。”双儿尽忠职守的道,她当然知道迎春小姐代嫁之事。
“可是我们是媒婆?”哪有媒婆不能入新房?
“这里是尚书府。”谁管你媒婆。
媒婆气得牙痒痒却不敢大声嚷嚷,官比民大。
屋内。
杜寒云长吁口气,好不容易等她愿意人夏门,却只有短短不到一个月的相处时间,她便要成为鬼府家人。
杜寒云犹豫着要不要替迎春披上红巾,“迎春,你还有后悔的机会。”她真的不忍心让她一个好好的姑娘被糟蹋。
“夫人,迎春心意已决。”迎春面对铜镜,沉静的脸庞波澜不兴,让人猜不透她心里的想法。
“娘,我可不可以当陪嫁丫头?”一旁如意兴致勃勃。
杜寒云瞪如意一眼,“你还想陪嫁?要是被人认出来,看你怎么办?”成天只想着玩。“现在进内房去,别让人瞧见了。”
“好嘛!如意咕哝的端起一旁丫鬟手中红豆汤圆喝着,走进内房。
“迎春,记得,尚书府永远欢迎你回来。”杜寒云替她盖上红巾,深深的看了她最后一眼。
红巾覆下,遮住了迎春嫣红的容颜。
这时传来声响,“新郎官已经来了。”
杜寒云示意丫鬟拉开房门,这时徐娘半老的媒婆走进来,嘴里仍不住碎碎念,表面堆着笑容。
“夫人真是好命,鬼将军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嫁过将军府就是将军夫人。”两个媒婆一前一后搀起新娘。
杜寒云塞了两个红包给媒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万事拜托。”
“当然。”媒婆眉开眼笑的接过。
杜寒云目送迎春被两个媒婆迎出去,拉过门外的双儿,压低了嗓音叮咛,“双儿,你跟着小姐要随时注意,知道吗?”
“奴婢知道。”双儿一福。
在闹哄哄的气氛中,迎春在媒婆搀扶下来到厅堂,拜别了父母与家人后,双儿丢扇,杜寒云命人泼水,意味嫁出门如泼出去的水。
迎春的视线被红巾遮住,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和一个黑色的男靴立定在她面前,这就是鬼将军吧!
“将军,新娘带到。”媒婆笑眯咪的道,听着周遭人说一些恭贺新喜以及称赞的话,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等等。
迎春险些失笑出声,连新郎官是什么模样都没有人见过,更别提她还是代嫁新娘呢。
“走吧!”低沉沙哑的男人嗓音钻进红巾,她总觉得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声音,可惜她不能掀开红巾看。
“新娘上轿,起轿。”
※ ※ ※ ※ ※
迎春坐在花轿中,头顶着仿佛重逾千斤的凤冠,不敢乱动怕红巾掉下就前功尽弃,僵直着身体,感觉脖子好酸,于是她干脆支着下颚,小憩一下,反正路还长,不知不觉周公来行礼,她梦见了那个温泉畔的冷峻男子,那是她第一次看清楚男人的身体,他应该逃脱了吧……
忽然,花轿震动了下,惊醒了她。她已经要嫁为人妇,怎么可以胡思乱想?甩了下头,差点弄掉红巾。
迎春抓好一下红巾遮好。总算明白轿子已停下,一双黑色靴子正踢着轿门,就是习俗中下马威,踢轿。第二下,第三下。
“新娘下轿。”
随着媒婆的吆喝和念祝贺的吉祥话,红帐被掀开,一条红绫绢递到她视线里,塞进她掌心,然后另一头她猜应该在鬼将军手里。
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她在媒婆和丫鬟搀扶下一步步上了台阶,跨过门槛后突然四周一片寂静下来。
“小姐,这里就是将军府。”双儿低语,环顾着四周,“好奇怪,这府里戒备森严,都没什么人,这里好安静,感觉有点阴森,不过,小姐别怕,有双儿在,双儿会保护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