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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舞春风  第8页    作者:刘芝妏

  “一万元都没问题。”他哭笑不得地说。

  “问吧。”听到一个问题一万元,她忽然全身来劲。

  看见前一秒钟还要死不活的惨模样,下一秒钟,整个人像是回光返照似地洋溢着精神,虽仍是眼脸半掩,苍白的脸色也仍教人心生怜惜,但就是被她死要钱的意志力给折服了。

  唉!气闷地坐回搁近床畔的椅子上,石黑疆介略忖几秒,径自摇晃着脑袋,没再多嘴逼问她他是谁这个蠢问题。神智未完全清醒,就已经懂得善用时机敛财,想来,她的脑震荡应该无碍了。

  “问哪。”她等着。

  为什么大老板会窝在她房间里?她很好奇,但跟一万元恍起来,这个疑惑只能算是个小Case。

  “不问了。”

  “呵,怎么可以出尔反尔。”胸口冒气,连带脑子也加重了浑沌的晕眩,如果不是连举臂的力气都没有,她早就整个人跳起来抗议了。

  “我会给你一万元的。”他又想叹气了。

  心,缓缓地舒畅起来,“骗人的是小狗哦!”声明甫定,她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理清脑袋中的那一团稻草,“大老板,你在我房里做什么?”

  蔡含文的疑问算是间接地定了他的心、他的担忧。

  完全不自觉的,石黑疆介将上身倾向她,一双温热的大手包裹着她仍伸着一指的冰冷小手,向来炯亮深沉的黑眸涌上令人发颤的深切温柔,“因为我很担心你。”

  “担心?”呵呵,这是什么理由?但不可否认,很受用哩,“你为什么要担心……”她嘟哝的话愈说愈缓、愈说就愈生气,“哼,那个超级贝戈戈的家伙。”这一刻,她已经完全记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该千刀万刮的顽劣弟子,竟然真的敢对她动手动脚,而且出手之狠、之残忍,简直是教人发指,哼,该遭天诛的倭寇,想来,她的身体会这么痛苦万分铁定全都拜他所赐!

  “什么意思?”石黑疆介开始替弟弟担心。

  瞧小精灵脸上那抹弑杀的戾气,衬着她这几天始终不见红润的憔悴脸庞,很让人不舍,却也教人感到惊悚不已,若她打算暗地里找一帮人半夜摸上弟弟的房间将他做了,他也不觉得惊讶。

  “意思就是,你弟弟有够贱、实在贱、超级贱啦!”不觉得丢人吗?竟连女人都敢打,还出手那么重,怎么,他以为在打共匪啊?那么拚老命的用脚踹她,太过份了!

  “你很生气?”

  “废话。”连风度都懒得端一下,蔡含文忿忿地闭上眼。

  她得快些养足精神,而且身子一定要比以前更活蹦乱跳,想报仇,是绝不能拖个病奄奄的身子。

  “公敬他不是故意的。”

  “是哟。”她没好气地哼了声,“幸好他不是故意的,如果他是存心不良,那我不就没命了!”

  “要怎么做,你的气才会消?”

  “不管怎么做,我的气绝对不会消。”她很生气,架子也摆得高高的。

  开什么玩笑?随随便便就想让她以德服人,哼!门儿都没有,她肚子里的诸多肠类还在翻腾,她的脑袋还沉甸甸的呢,这会儿要不是在气头上,她哪挤得出这么多的精神发火。

  “他已经很后悔了。”

  “抱歉,我一点都感受不到他的后悔。”若没睡死,那她还记得,在神智始终陷在昏茫之际,细微却清晰地渗进耳中嗅着她名字的低沉嗓音,不是罪魁祸首的声音,那柔和中带着安人心肺的沉稳嗓音,是他,石黑疆介。

  依稀,她仍可以感受到那唉着她名字的低哑嗓音里的关怀与紧张,教人犯疑窦的是、他是紧张她的伤重不醒?还是紧张她若真一睡不醒,他唯一的亲弟弟就此成了个杀人犯?

  可那份关怀与紧张……心蓦然轻悸,她情不自禁地偷掀开眼,小心翼翼地瞥向神情略凝,似乎在忖思对策的石黑疆介,她昏述不醒之际,真是他守在她身边?

  胸口揪起莫名的颤意,下意识地想合上眼避开心中的猜疑,却猛然瞧见憔悴与疲倦都出现在他的神情上。

  咦,她是伤者,气色不好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他没病、没痛的,怎么气色也不太好……喝!一口气憋在喉咙,一双仍有些酸涩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瞅了毫无所觉地他一眼,再偷瞄着两人仍交握在一起的手,她紧紧地抿着唇瓣,浑沌的脑筋更混沌了。怎么回事?她的手被他握在手里耶!

  汹涌在蔡含文胸口的震荡,石黑疆介犹未察觉,更未注意到自己还抓着她的细嫩玉手不舍松开。如今,既然小精灵的神智已是愈见澄清,他的全副心思就放在如何善后。

  “我知道事后的道歉永远弥补不了已经犯下的过错。”

  “是呀。”心中起了挂念,当下就将气焰给消了七八成,不自觉的,她轻喟一声,“唉,是呀。”他为什么会握着她的手?

  “其实,我们可以谈一谈。”他不想提出这种暗示的,呵,这样铁定是会助长她的气焰,但这件事追究下来,确实是公敬错得多,再怎么样,公敬一个大男人不该出手,而且对象竟然是个子差公敬一截的她。

  石黑疆介很生气,也破天荒的任气愤沉积在胸口好几天,他气极了,气弟弟的一时冲动闯了祸、气弟弟无法克制的暴力行为,也气曾磐据在自己胸口的那份骇人戾气。

  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子硬撞上柱子,跌落地面,刹那间,他竟有股想将公敬痛扁一顿的冲动。

  “的确。”颦着眉,蔡含文低喃附和着,“我们该好好谈一谈。”不谈怎么行呢,他的举止真的挺耐人寻味的。

  “你也同意?”大概是没料到这回她这么好说话,石黑疆介的语气微扬。

  “什么?”

  “你希望怎么解决?”他想先探探能令她满意的“程度”。

  “你的意思是……”半眯着眼,她躺在床上的身子微侧。

  她希望怎么解决?问她?嗟,她怎么知道呀!况且,他话中的含意颇深奥的,她真的是有听没有懂,毕竟,她跟他除了上司跟属下的关系外,也没啥特殊牵扯呀,除非他是指两人这会儿正牵着手的这个层面。

  呵,其实跟他握着手的感觉还不赖哩!他的手温暖暖的,让人觉得依恋。

  “要怎么做,你的气才会消?”石黑疆介重复之前的话。

  “要我消……哦——”尾音拉得长长的,微带怅然,她又懒洋洋地闭上眼,原来他想的是伤害赔偿,她还以为是……赔偿?!

  颓丧的精神豁然一振,蓦地,涩眼圆睁,褶亮的光芒闪呀闪的,完全尽舍方才盘旋在脑海中的点滴情境,蔡含文精神奕奕地再度现身。

  他是说,任她开出求偿条件?啧啧,没想到他愈来愈上道了。

  “你是认真的?”

  他点点头,“我是很有诚心的。”她的倏然开朗令石黑疆介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原来,治愈她脑震荡的最佳良药就是“他自动送上门任她宰割”!

  “太棒了,我就是欣赏你这种‘诚心诚意’的良心作为。”不像石黑公敬那顽劣弟子,沙猪一只,哼,想到他,她的胸口就不由得又泛起气愤,“这样吧,随随便便跟你收个两百万,我就网开一面,不追究了。”公归公、私归私,跟她有仇的是顽劣弟子,不是大老板。

  看在出面跟她提出和解的人是他,以后还得继续领他薪水的份上,算啦,这一日,她收钱了事。若此时,那超级贱的倭寇站在她眼前哀求她的原谅与宽恕,她也是会点头,但是先让她踹一脚再说。

  “啊?”不会吧,她这回索讨的价钱……令人匪夷所思的高昂,石黑疆介狐疑地问:“日币?”

  “你要付台币也可以啊。”她是相当的好商量。

  管他想付什么钱币,就是不准付那种得用麻布袋装,厚厚一叠只能买一颗鸡蛋的卢布之类的钱。其实,她流着口水巴望他掏出钱包的是英磅。

  两百万英磅!啧啧,果真如此,嗟,脑震荡算什么,即使肚子里的肠子绞到死她也认了,只要钱到手,她绝绝对对会忍着全身酸痛,潇洒又迅速的包袱款款,顺便卷它几卡车的昂贵水果,快乐得意地笑回台湾,管他弟弟的态度有多恶劣,管他哥哥的态度有多……暧昧不明!

  “小文,你,嗯,你会不会觉得有些……呃,良心不安?”

  “不会呀。”抿抿嘴,像是想起了什么,蔡含文又喔了声,“告诉你,踏上你们国家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立志要当抢钱一族的族长了。”早点存足了钱清偿债务,她就可以早点回家团聚。

  “可是,你有没有发觉,你的钱愈抢愈凶了?”他很含蓄地问,钱,是注定得付了,他很认命,何况,若因此而能看到她又重燃起旺盛的精神,再多他也给。

  如果,那张苍白的脸蛋上因为兴奋而渲染的红意能加深、加多一些,他会更满意。

  “呵呵,很抱歉没有提早知会你,我的行情上涨了。”

  “什么?”他拧眉,听起来,她以后会愈来愈难收买,唉!这可不是什么好消后。

  “对呀,你别死瞪着我看,又不是我存心就地起价,我也是不得已的,你想想,这里是日本,不是台湾耶,一小碗拉面动不动就要六、七百元,这还是最便宜的消费,啧,我哪吃得消呀!”而且,他是忘了不成?就是因为他们一家都成了穷光蛋,她才会飘洋过海,受足了他宝贝弟弟的文攻武吓。

  奇怪的是,她有一股不知打哪来的信心,就是笃定大老板会任她予取予求。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都捱过他们兄弟俩的拳脚,她的求偿条件也不会这么得寸进尺的嚣张,可是谁教他们不努力克制自己体内的暴戾兽性。捱拳脚,她是女生,而他们是男生,她哪赢得过他们呀。

  不过这样也好,当年台湾人受尽了倭寇的欺负,这下子,换她拚命的从倭寇手中榨取白花花的银子,呵呵,好像也挺光宗耀祖的嘛。

  “我给你的薪水呢?还有零用钱?”算起来,他并没有亏待她呀!石黑疆介骨子里向来实事求是的细胞又在蠢动了。

  “薪水是要存起来寄回家奉养父母,而零用钱,啧,你爸爸没教过你?零用钱是要存猪公的,不能随便乱用的耶。”她理直气壮的态度教人气结。

  零用钱不能乱用?哈,世纪大笑话,来到日本食宿全免,跟他出去,有吃又有得外包回来,与拿她当大小姐般对待的凉子出去时,更是吃好、玩得够、买得起劲,分文不需花到她的钱,她以为他不知道呀。

  “你的命挺贵的。”他开始为自己辛苦挣得的财产紧张了。

  “废话,我爸他们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死了也得替他们多捞些老本哪。”

  嗤,他也不想想,来到日本才多久?她已经被他摔一次,现在又被他弟弟踹一脚,不,她忘了先前小腿肚的那一脚,加起来,就是两脚了,而依这种情形看来,迟早她会命丧日本,被他们两兄弟给活活虐待致死的!

  第六章

  哼,只会缩在门口当乌龟,跨进那道门向她低头会死呀!

  白眼翻了又翻,瞪着那扇纸门后头的一大团身影,蔡含文无声的念念有辞,果不其然,再杵了个几分钟,那团黑影就在她的意料之中退得无声无息。

  “孬种!”她暗咒。

  她知道那团黑影是石黑公敬,也多少知道他真的是有悔意了,不管是天天来探视她好几回的大老板,还是三不五时会送热腾腾炖品进来的凉子,他们全都卯足了劲替他在她面前圆润罪行,而最有力的证据,是那个每天都会不定时跑到她门边站岗的黑影。

  她当然原谅他喽,她才不像“某些人”,小里小气顾人怨,而且她向来又健忘得很,更何况,好歹她也收了人家哥哥亲允,且隔天就双手奉上的和解金,自然是不再将这事搁在心上。当然啦,如果老天有眼,在将来的某一天赐了个不可多得的良机,让她能奉送他个几脚,她会原谅得更心甘情愿。

  可是,她等罪魁祸首负荆到她跟前请罪,说声对不起,等得心都火了,奇怪哩,平时机灵又细心的大老板没暗示肇事者,现在只差他一句对不起,这事就船过水无痕吗?

  心里发着无名火,却又提不起劲儿出去捉人泄泄闷气,正恼着,就听见那阵很斯文、很平缓、很熟悉的脚步声,闷闷不乐,她拉长耳朵倾听,脚步声停在她门前,低唤了声她的名字,再几秒,纸门徐徐拉开,眉一拧,蔡含文瞪着来人看。

  “怎么心情又不好了?”轻瞥了眼,见她板着张脸,石黑疆介仍是一派泰然,最大的反应也只是耸耸肩。

  “还不是你弟弟。”

  “公敬?”没惊没愣,石黑疆介像是早心知肚明,“他进来了?”

  “就是没有,所以才让人火大。”

  “他的性子是过于率直了。”

  “呵呵,您老人家讲话一直都这么客气吗?”她干笑了声,过于率直?对弟弟的暴力倾向,他也未免太轻描淡写了点。

  “别气了,他迟早会想通的。”坐在床畔,石黑疆介示意她微扬起脸,“换乐了,今天伤口还会抽痛吗?”

  “不是叫你别鸡婆吗?”她心情烦躁,明知道不眩还怒他人,忍不住就是想给他脸色看,“我不换。”

  “不换药,会留疤的。”他淡然道。

  太阳下山后,忙完了林家展传真过来的工作,他总会出现在她房里,替她额头那缝了十几针的伤口换药。

  “免!”

  “别拗了。”扳回她别开的脸,他微愠,“女孩子脸上留疤怎么行。”

  他顺着她,她气焰萌生;他发火,她反而气弱,噘着嘴,瞪着他的眼里有着委屈与责难,“你昨天帮我上的药让我痛了一整个晚上。”

  “你说过了。”他提醒道,而且,不止一遍。

  “所以?”

  “今天医生换了另一种药膏。”对于她眼底隐隐的哀求,石黑疆介不为所动。

  就是因为昨天见她上了药,瘦巴巴的脸蛋竟缩成一团,也缩得他心情不展了一整晚,今儿个,他特地抽空跑了趟医院,情商医生试试别款药膏。

  “新的药膏?”蔡含文很怀疑。

  点点头,他示意她的脑袋凑过来。

  忙不迭地摇着手,她反而将上半身退得更开,“我想,还是别试了。”无事献殷勤的,谁知道会不会有鬼呀!说不定是因为怀恨她这次索费太高,故意又拿些什么东西来加重她的痛苦,以前,连擦双氧水或碘酒都没这么痛过。

  “你真不在乎额头上会多了道疤?”

  眉、眼、唇角全住下撇,瞥了他半晌,蔡含文认分地叹了声,将脸蛋凑到他身前,她在乎自己会因为那道疤而破相,会不会变成丑八怪倒是其次,因破相而破财,那可就是件不妙的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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