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头,复又摇摇头,立即的,头又点了起来,李淑堇的神情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惊异。
“你没骗人?”
“你会相信的。”陆榷的话像是对她许下承诺。
呆呆的瞪着那张又勾起类似微笑的薄唇,李淑堇再度发起怔来。
***
教她玩二十一点,她玩得漫不经心。陪她玩轮盘,几分钟,她的兴趣就没了。让她押大小,她歪着脑袋瞧了几秒,想到自己打小就没偏财运,不玩。当然,更别提需要坐下来、沉住性子玩的梭哈了。
“不再试试手气?”陆榷搁下手中的牌,顺手丢了几枚筹码到牌桌上跟进。
“不了。”一枚一枚的将桌上的筹码叠起,李淑堇打量的眼神瞟移在他与他手中的牌,“你很闲哦?”她突然问着。
微扬眉,陆榷以眼神提出疑问。
“通常大老板不是都该忙得成天不见人影吗?你已经陪我好一会儿了耶。”男人不都是事业第一吗?
像爹地,若非她跟妈咪联合阵线,非得他每年都腾出时间陪她们度几天假,恐怕做到退休,她对父亲的印象永远就只停留在忙、忙、忙、忙……
“人不是机器。”事情是永远做不完的,而光阴却是有限的。陆榷虽然对扩展事业具有相当的野心,但也知道该适时的缓下步子,“你不喜欢?”他又丢了几枚筹码到桌面上。
看得出来,他对自己手里的牌相当看好。唉,男人,永远是赌性坚强。轻叹一声,李淑堇不自觉地在眉心打了个浅浅的结。
“不喜欢什么?宾果?二十一点?轮盘?梭哈?还是你?”
“我。”
原本只是顺口胡诌几个答案,没想到他这么直截了当,李淑堇讶然的放下手中把玩的筹码,注意力全投向也在这个时候放下纸牌的陆榷。
摊在桌面上的牌……10、J、Q、K、A。清一色的黑桃花色。
陆榷,赢了这把牌。
***
杵在监控室,骆保强将身子慵懒的倚靠在桌侧,盈满兴味的黑眸投注在那片荧幕墙,循着他们的移动,一幕一幕的瞧得起劲。
凭心而论,这个东方女人的长相绝对构不上倾国倾城,也非那种躯体魔鬼得轻易便能勾出人魂魄的甜姐儿。简简单单的白衬衫、吊带粗绒长裤,两个长发辫随着她好奇的探视在肩后甩啊甩的,充其量,她只能构得上妍丽清秀的评语。
但他可以了解陆榷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个小女人。
那双瞳眸!
大眼妹妹比比皆是,能拥有晶莹剔透的眸神已属难得,可那双眸神除了亮外,还分外有神,清澈现心性,活灵活现的闪着旺盛的生命力。
这长辫子妹妹有一双好眼。
“骆先生,车备好了。”这几天随行的临时司机推门进来。
“嗯。”骆保强微忖了几秒,“我十分钟后下去。”
支开了司机,他踱进监控室廊外的独立电梯,寻到了陆榷两人,但没有上前去打扰他们,只是远远的隐在柱后,若有所思的黑眸盯着相谈甚欢的他们。
能在瞬间吸引陆榷的注意力,实属特例,更别提能让他捺着性子,陪个陌生女子在赌场里一处一处的耗时间,这实属难得。
自他们合资开设了这间饭店后,陆榷很少会涉足其中。即便是一年一度的巡视,他都是过其门而不入,这回算得上是他待在里头最久的一次了。
陆榷的性子向来极端,在他的世界里,除了强烈的黑白两面外,再无其他。而如今,她的出现攫住了陆榷的眼光,对她而言,不知是幸或不幸。
兴高采烈的数着红木精塑的圆形筹码,李淑堇的眸光亮得熠人,不时的几声赞叹逸出唇瓣。
“你喜欢?”
“嗯。”李淑堇很真心的点着头,“大部分赌场的筹码不是都用压克力制的吗?”啧啧,用桧木来雕制筹码?天哪,这姓陆的家伙未免也有钱得太嚣张了吧!“你们赌场的筹码耗损量一定相当的大呵?”
“就我所知,尚可。”
“怎么会呢?”她就想偷偷的摸几个藏起来了,慧眼独具的人绝对不在寥寥无几的个位数。
“别忘了,筹码也得用钱来换哪!”
“这倒也是。”起码,损失就没那么大了,难怪这儿的筹码兑换金额都比别家赌场来得大。依成本计算,该能平衡才是,“你常常玩?”看得出来,他若非赌技很好,那就是运气特佳。
刚刚那副牌,就替他赢来了桌面上绝大部分的筹码。
“偶尔。”随手挥来一个侍者,陆榷示意他将身前的筹码给收走,包括李淑堇搁在手上把玩的那几枚。
“唉……”虽说大部分的筹码都是他教人送过来的,人家一开始就没指明是送她的,怎么论,也还算是他的。可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漂亮的雕制品被人给拿走了,心中总是有些不舍。
唉,罢了,待会儿再到柜台买它个一整套。
“我教人准备一套送你。”忽地望向她身后,陆榷略举起手示意,面容不改,“过来吧!”
“什么?”侧过身,她探巡着自个儿身后。
“打扰了。”耳朵先传进一道彬彬有礼的好听声音,然后是声音的主人。
跟陆榷比起来,这个越踱越近的男人简直是潘安再世的白面书生。清朗的面容有着斯文的微笑,行进间透着相当有自信的潇洒气息。不像陆榷,他就算是穿着衣服,胸前的二头肌还呼之欲出。
“骆保强,李淑堇。”黑鸦鸦的眼神自这个望到那个,两个名字,介绍完成。
“嗨。”近看,长辫子妹妹的眼更显清灵,“跟团来玩?”
“跟我爹地他们一起来玩。”
“希望Goshen能让你们有宾至如归的舒适。”悄悄的,他朝陆榷使了个可以走了吗的眼色。
他摇了摇头,“我跟小堇他们一起用餐,你先将时间延一下。”他们原订计划是搭稍晚的班机回台湾,“晚上一块儿吃饭。小堇她父母也会出席。”
啊,有吗?她为之一愣“呃,是……是吗?”他们聊了好一会儿,就是没聊到关于吃饭的聚会。
她对陆榷尚不熟悉,可是,骆保强太了解他了。
“也好。”瞧着李淑堇疑惑的脸庞,他挑起眉,“几点?”瞧她一头雾水的模样,陆榷八成又先斩后奏了。
“呃……一问她,她哪知道呀!
“六点,叫Kevin通知餐厅留位子。”陆榷插进话来。
“好。”低头朝李淑堇笑了笑,像来时一样,骆保强很识趣的先行离开,“那待会儿见喽!”
“嗯,拜拜。”
“走吧!”拉起她举在身前挥动的手腕,陆榷的眼巡视四方,然后选定了其中一个方向。李淑堇她父母站在轮盘台前,偶尔交头接耳一番。
“啊。”怎么这男人不管做什么都这么的信心十足,“去哪?”呆呆的,她任由他牵着走。
“邀你父母共进晚餐。”
真是的,先订了位再邀客人,陆榷这男的真不是普通的霸道。嘀嘀咕咕,李淑堇乖乖的被他牵着走。反正,就算她不走,他也会拖着她走。
第二章
台湾
同学早就全溜光了,连有意思陪李淑堇走一段路的黄苡秀也捺不住她的拖拖拉拉,脸上挂着你自己保重,我明天再陪你的歉然神色赶着去打工了。
这年头,金钱主义挂帅,只跟现实沾了点边的科系就委实吃了不少亏,更遑论造型艺术这种吃不饱却更有可能饿死的相关科系。
最后一学期才刚开始呢,同学们早就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了。不是四处钻狭缝找出路,就是拼死拼活的做给他死,待攒上足够的钱便潇洒的挥挥衣袖,出国深造拿学位去了。
没办法,这种比较抽象意识的科系,没有绝对的狂炙热爱,能毕业虽谓正常,却也令人忧心忡忡,更遑论还得面对毕业后的残酷现实出路。
说不定真得兜着张大学文凭去人家公司行号洗厕所呢,真可悲。
可像李淑堇这种对学校依恋成癖的人也真是少见。
当年一起考进这所学校,一起傻呼呼闲晃过校园的校园新鲜人早就戴过方帽子,窜到现实社会去打拼了。只有她,硬是比别人多耗了两年,接连两届的学弟、学妹纷纷晋升为同学,她却还依然老神在在的过着我的未来不是梦的闲逸日子。
同学们常打趣她,语气中除不去那又羡又妒的酸味,在众人眼中,她的一切全都是镶上了金银珠宝,恍若是置身在优渥幸福的梦幻玻璃屋里。
其实只有她自己清楚得很,一毕业,爹地那还会放过她呀,一定成天叨念着要她到公司学习、进而接掌公司。天哪,如果接掌一个公司就得像爹地那般忙得像陀螺,她才不干咧”
念书多好啊,起码能快快乐乐的窝在学校里,啥事都不烦!
可这几天,这份轻松自在的快乐却莫名其妙的遮上了令人烦躁不宁的情绪。
环视着空荡荡的教室,李淑堇又呆杵了几分钟,这才慢吞吞的收拾着散落桌面的制图工具,慢吞吞的叹着无来由的闷气,慢吞吞的摇晃着脑袋,慢吞吞的走出了教室……
懒懒的踢开脚边碍眼的小石块,李淑堇扯了扯背带,不明所以的吁了声,满肚子舒展不开的沉闷。
“好闷哦!”咕哝着,顺脚不假思索的又踢了颗小石头,望着它滚呀滚的,半绕了一圈,可怜兮兮的滚进路旁的小水沟,她的唇瓣扬了起来。但半秒的时间,它们又全都抿成了一字。
怪事一桩,以往出国度假时,不管玩得多疯、多耗体力,回到台湾最多只怠情两天,她马上就又能融入正常的生活了。但打拉斯维加斯回来都三四天了,就像是元气尽耗似的,总是意兴阑珊的缺了精神,做什么事都很不来劲,甚至连走起路来都没了往常那股扇风扰气的奕奕精神。
不知道是否踩了什么郁闷鬼的秽气,如今被郁闷鬼缠上了?
“嗨。”后头有人追了上来,大力的往她肩头拍了一下,“小心哦,无聊很容易让人变老。”
“林俊升?”斜瞥向来人,李淑堇没有改变自己的慵懒步伐,“你怎么现在才回家?”
“教授找我谈筹办巡回展的事情,一扯就没完没了。干么,身体不舒服是不是?”配合着她的速度慢下步子,林俊升好笑的睨视着她脸上的愁眉不展,“唷,是怎么了嘛?大老远就可以嗅到你那低落的情绪?”
“没啦。”
“还没啦,瞧你那一副伤春悲秋的失魂落魄表情,说没事有谁会信吗?”眼珠子灵活的兜了圈,“家里的事?”反正,绝对不会是功课方面的问题,林俊升相当笃定这一点。
跟淑堇同学四年,毕业后被教授留下来当助教至今,六年了,林俊升对这个曾是同班同学的小女人可说是相当的好奇又佩服。
虽然脑筋单纯,也天真了些,可淑堇不笨的。同学们得花几个小时才悟透的原理,她一点就通。但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毕业,他就想不通了。
他是曾从苡秀那儿听了些大概,可是,到自家公司上班有什么不好?李家就她这么个宝贝女儿,以后的一切全都是她的,现在先从基层做起,顺理成章的接收一切,以后也不会手忙脚乱的遇事成慌,这有什么好排拒的?
这一点,淑堇就有些笨了。
“作品无法如期完成?”
“没啦。”烦!
“还是,谁给你气受了?”探试的,他又追问了句。
“就跟你说没事。”李淑堇没什么好气的横了他一眼。
她已经够烦了,偏又被同班过的林俊升给堵到,真背。
其实,林俊升这个人挺不错的,以前在班上人缘也很好,最大的优点就是热心。怀抱热心是很好,不过,李淑堇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热心了。
闷都闷死了,再有只聒噪的鸭子在耳朵旁边呱呱呱的,烦死人了!
“嫌我烦?”
“一只大苍蝇。”
听她嘟哝出这么一句,向来就挺会看脸色、猜心事的林俊升哦哦两声,倒真识大体的住了嘴。
烦躁中,李淑堇被他最后发出的声响给勾出了好奇心,润了润唇辫,她还是忍了下来。
那么好奇做什么,反正林俊升总会讲出来的,她急个什么劲儿?所以,她不急。
奇怪的是,他也不急!
***
静默中,两双速度相等的步伐又走了快一百公尺。
林俊升相当听话的嘴巴没再丢什么话出来,可是引人疑窦的贼笑挂在他越咧越大的嘴角。
“你刚刚哦什么?”终于,李淑堇捺不住沉寂的气氛开了口。
“没什么。”
“大男生讲话拖泥带水,一点也不干脆。”没得到答案,李淑堇有些愠恼的瞪了他一眼,“真搞不懂你们这些男生究竟在想些什么,难怪苡秀不要你。”她知道自己迁怒得很莫名其妙,刚刚是她嫌他烦的,这会儿人家从善如流的闭上了嘴,却又嫌人家闷不吭声,可是……谁教他自己跑来当受气包呀?活该!
“怎么,你这会儿愿意听啦!”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微笑在林俊升脸上绽出。
“废话。”用力的踢开一颗碍眼的石块,不理会身旁传来啧啧啧的声响,故意的,李淑堇又捡了颗倒霉的石块踢,“快点说啦。”
“好吧,你听好,据可靠资料统计,通常,一个平日快快乐乐的女孩子突然愁眉苦脸起来,答案只可能有一个。”
“什么?”
“有人掉进爱情海去喽!”
“什……咳、咳……”猛地被口水呛住了,李淑堇咳了几声,微喘着气的瞪着他,满脸通红。
“啧啧啧,淑堇,你是因为咳得太厉害才脸红?还是因为被我给猜中了?”惊奇的研判着她脸色的变幻,林俊升不忘体贴的替她拍着背,“干么呀,就算是被我给猜中了,也不必心虚成这样呀。”
“林……俊……升……停……住你……的……手……”
“你说什么?”低俯着脸,林俊升动作自然的捧起她涨红的脸蛋审视,“咦,你的脸好像越来越红了耶。”不会吧,她有必要害羞成这样吗?
很想打掉他那双拍在背上的魔手,李淑堇实在是想极了。但是,她得先挣扎着让自己喘过气来。
猛喘了几口气,她努力的调顺气息,“林俊升,你这个混蛋,你干么那么用力的拍我的背?我跟你有仇呀?”
“啊!”原来……哈哈的轻笑了几声,林俊升满脸释然的松开自己的手,顺势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的,“对不起,刚刚一时紧张得忘了你是娇娇弱弱的女孩子。”
“幸好我的骨架子够硬,没被你几掌就给拍散了。”恨恨的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开了几步远,李淑堇的眼里布满了慎戒,“离我远一点。警告你,以后少趁乱K我的豆腐进补。”
会让他这么不拘小节的乱碰自己,那是因为她知道他对自己很好,且是那种同学之间单纯的友好,不以他对苡秀那般具有特殊含意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