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她睡不着,眼睑微睁,她怔愣的望着前方,心中思潮汹涌。她睡不着,也知道躺在身旁的他也没睡着。
虽然闷声不吭,可他的手缓缓的顺着她的肩背轻轻抚弄着,一遍一遍地没有停歇,像极了安慰,更像是藉着无声的触抚,传递给她无限的温暖与勇气。
刹那间,无声的泪在李竟窻的颊上奔流急淌。
失去了孩子,她很伤心,也很难过,她知道瞿北皇的悲哀不下于她。两颗心,同样倍受丧子的煎熬与磨难,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多的难过也是无济于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该怎么结束这段感情才是。
她很贪心的,感情的终点也冀望能得到完美的幸福,或许也正如他所说,她真的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从一开始他存心的连拐带骗,到后来自己沉沦在爱情波涛,她没多想,也不去理会周遭显而易见的阻碍,直到发现怀了孕,这才重重的慌了手脚,甚至愚昧无知地跳到他面前,提出了问题的源头;然后,她得到了他毫不隐瞒且教人伤心的答案。
而如今,孩子没了,无法天长地久的结局也提前曝了光,眼前的路,只有一条可以走了。
既然做不到留在他身边无怨无悔的继续爱他,她决定撤退,放他自由……噙泪的唇忽然漾出一抹苦笑,大概是跟着他太久,竟也沾染了他的目空一切。放他自由?呵,她何德何能呀?敢口出放他自由的狂言?
一直以来,他完全是以自由自在的心境来对待她的呀,哪需要她的恩准弃权哪!不,她的撤退不是放他自由,而是放自己自由!
其实,瞿北皇说的没错,名门世家注重的不外是门第观念,有钱、有势才足以匹配,才能昂首阔步地与他相伴厮守,当初,王家老爷之所以会爽快的率众离去,不也是因为看准了这一点?
因为,他们的关系绝对不会持久,更遑论会发展成永恒了!
这份爱情,原本就只是源起于她的识不清现实,但,当连坚持下去都已成了一种奢望……该是跃下枝头的时候了,麻雀永远无法幻变为凤凰,但即使是遗失了心,她还是可以做回原本的平凡麻雀。
伤了心、伤了情,可她依然是李竟窻。
???
“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啊!”李竟窻拿着长柄锅的手颤了颤,差点就抖散了锅里的炒蛋。
“又被吓到了?去,没胆子就别偷偷摸摸的干起坏事来!”随手爬过一头乱糟糟的黑发,瞿北皇又问:“说呀,你这么早起来打算干什么蠢事?”最注重睡眠品质的他原本就有下床气,一个晚上睡得不安不宁,他的情绪更是糟到了极点。
“做早餐。”
“我有眼睛可以看,要你啰唆!”瞿北皇怒哼了哼,“你是起得早,还是根本没睡觉?”她的身子还弱得很,受不起她这么摧残自己。
“都是。”
“伊莉人呢?”
“我今天早上跟她借厨房。”她朝他惯常坐的位子前比了比,“坐一下,早餐快好了。”
“你一大早起来就为了要弄早餐给我吃?去,你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拖着一副要死不活的身体做早餐,还巴望我能吃得下?”
“会吗?你一向胃口很好的,”幽然一叹,她怔怔的望向锅子里的炒蛋,下意识地拿木匙翻搅一番。“即使是生气,早餐也总是吃得下。”
“你这是什么屁话?”气一凛,瞿北皇差点没被她的不识好歹给气得吐血。
有没有搞错?他是在心疼、不舍她耶,听听她说的话,简直是存心要气死他的。
“还是,你想吃别的?”搁下手中的工作,李竟窻瞪着墙壁,喃喃问道:“我应该煮稀饭的。”
“我什么都不吃,你究竟又哪条神经接错线了?嘴里净说些不清不楚的疯话。”
“不,是我已经将事情都想清楚了。”
“想清楚?”
“嗯。”
“你他妈的想什么想清楚了?”上前抢过她手中的锅子,瞿北皇忿忿的将它们全扔到水槽里,引起一阵铿铿锵锵。
“你又生气了!”她轻喟。
他的EQ永远这么低,但,爱上了他,竟然连他的坏脾气都一并搁进了心,在即将分离之际,连他的怒气澎湃都让她瞧得痴迷、依恋不已。
“废话!讲得这么不明不白的,谁听了会不气?”
“既然这样,那就当我没说。”
“你明明就说了!”
“我收回。”强挤着笑,李竟窻略敛起满脸的悲凄,“我收回刚刚的话好不好?你就当没听到我的话。”
可她愈是这般平心静气,他愈是觉得一股凉意自脚底泛起。
怕,陌生的恐惧、骇怕直透心坎。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骇怕,怕极了她口气中的决绝味道。
“你在发什么疯?一大早,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瞿北皇不经意的瞥到搁在客厅门边的那几个不算陌生的行囊,“那是什么?”
她轻喟,“我的行李。”
“行李?你要上哪儿?”他大惊失色。
“回家。”努力了一整个晚上的镇定蓦然消失,她泪眼盈眶的瞅着他。“我决定要回家了。”
“狗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还想去哪里?”他气急败坏的将她扯出厨房,厉眼一瞪,将前来关心的伊莉给逼回起居室,“你到底想怎样?”
“我要回台湾,我要回家。”
“要我说几百遍,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还……你……”他气愤得连眼都红了。“我已经决定要娶你了,你现在才口口声声说要回家!”第一次,他慌得连舌头都差点打结了。
拜她所赐,跟她相守的这段时间里,他品味了生平许多个第一次!
“你要娶我?!”
“不娶行吗?你都已经硬逼我娶你了,我还有第二条路走吗?”瞿北皇答得很心不甘情不愿。
闹也闹过了,想也想过了,娶她,他是心甘情愿得很;这会儿之所以胸口鼓噪着气恼是因为……该死的!她就不能再多给点时间,让他可以好好的思考要怎么开口求婚!
求婚呢!啐,又是个犯在她手上的第一次经验!
可听在李竟窻耳里,心伤情动,胸口浑然一紧,忍不住又红起了眼眶。
她逼他娶她?!
“你可以说不的。”逼?她拿什么、凭什么逼他就范呀?“真的假的?我若说一声不,你真会放我自由吗?”瞿北皇语带玄机,眼神闪烁着兴味。
“我会,”凝望着他,她的回答斩钉截铁,“我会的,而且,我已经决定这么做了。”她不是连行李都已经打包好了?
他是怕会被她纠缠不休吗?
“那完了!”
“什么完了?”
“因为,现在就算你肯放我自由,我也自由不了。”
“为什么?”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懂。
如今,没有孩子可以影响他的决定,而她也已经自行撤退了,不是吗?
“你想想,我的心都被你偷走了,如果就这么放了我,那我往后岂不像是具行尸走肉的空壳儿了?”
“瞿北皇?”盯着他逐渐泛起笑意的眼,李竟窻哑口无言。
这是爱的宣言吗?泪眼汪汪,她不敢挪动已呈僵凝的身子,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可是……
“你忘了,我不爱开玩笑的。”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脸,极其温柔地,瞿北皇俯首轻吻上她沾泪的唇,“嫁给我吧!”
屏紧气息,她早已被泪水淹没的眸子紧盯着他,许久、许久。
“嫁我,”他胸口的悸动因她的沉默不语而逐渐扩大,“嗯?”
“不。”
“你说什么?”再怎么样也料不到答案是否定的,他讶异得脸都歪了。
“你先别生气,其实,我知道你虽然老是凶巴巴的,但对我是真的好,就算不是真爱我,我也已经很满足了,可是,从那天你很坦白的跟我说出那席话后,我就想了好多好多,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太天真了,其实你说的一点都没错,门不当、户不对,我们之间的差异太大了……”
“小窻!”听她明明哭成了个泪人儿,偏还小声小声、近乎劝说的嘀嘀咕咕,他更是黑了脸。
白痴女人,早知道让他动脑筋想的求婚词都是一些废物,他该一掌劈开她的脑袋,将那些没用的脑浆全都给掏干净!
“孩子没了,我心里好难过,但想想,这或许正是老天爷给的启示,就算嫁给你,迟早你还是可能会有嫌弃我的一天,与其可能再痛苦一次,我宁愿就在此刻快刀斩乱麻。”泪涟涟,语气哽咽,愈说愈是伤心难捺,差一点,李竟窻就扑上去抱着他放声大哭了。
被情凌虐、被爱剜刺的心痛,她只能承受一次,再来一次……彻底失去求生意志的麻雀,会连生命都舍弃的。
“你都说完了?”
“嗯。”
“那好,轮到我说了。”狠狠地攫紧她的下颔,瞿北皇气势强劲地直瞪着她的眼。
“你说的没错,我是挺在意门当户对的,那又怎么样?等你嫁进瞿家,你也等于是有权有势的瞿家人,到时候还怕骂不赢我?”气恼之余,他仍不忘温温柔柔地替她拭去滑落颊畔的泪水。
“还有,你忘了吗?只要是我作的决定,任何人都休想改变我!而我做事从来不会半途而废的,所以,认命吧你,这辈子你得乖乖的待在我身边任我嫌弃、任我糟蹋了!”
“你……”
“还有,我们趁这个机会将事情一并说开,免得以后让你有机会吱吱歪歪,净在鸡蛋里挑骨头!”
以后?他说以后?打着哆嗦的心还有着痛,仍在淌泪,但李竟窻唇畔却悄然地绽出一朵苦中带甜的笑。
以后?他真的说了“以后”这两个极具震撼性的字语吗?这是他第一次跟她提到未来。
“小呆瓜,我还要慎重地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情我只说一次,你给我拉长耳朵听清楚。”
“嗯?”她伤痛的心重新浮起了期待。
忽然将她的身子扯高,心脏紧贴着心脏,瞿北皇瞪着她,直到她气血不顺地又开始细细地喘起气来,他这才满意地绽出一抹桀骜不驯且得意的笑容。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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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