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
“咦?”
“你没事吧?”仰望着状似怔忡的他,许央阓问得不安。
像一阵风般狂飙的车身惊险万分的自他们两人身边不远处掠过,虽然身体未受到伤害,经历此劫,他会生气咒骂自是难免,但除了气愤的情绪,他的神情似乎多了些什么。
又怎么啦?
“我没事。”皱着眉,姜离若有所思的提醒她。“你的衣服脏了。”
为了护住他,她被因车轮疾驰而过所激起的泥水溅了一身,裤管都湿了,可她第一句问的却是他有没有事,怎么,她是没感觉呀?
“啊?”许央阓微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不以为意的耸肩轻笑。
他语气不佳的问:“你是神经被烧断了吗?裤管湿了,也脏了,你都没感觉吗?”
“喔。”
“喔?”
“有问题呀你,干么学我。”
“我说,你的裤子被弄脏了。”真不知道有问题的是谁。
“我听到了啊。”
“那你还站得那么直?”姜离皱眉道,他纳闷得很。
一般而言,女人都爱美得让人难以想象,当她们身上的衣服被弄污、弄乱时,不都会急呼呼的像只即将被送上炉子的火鸡般跳脚、乱叫一通吗?
“要不能怎样?”她被他执意追究这个问题的态度搞得一头雾水。“脏了就脏了,回去洗洗冲冲就又干净啦,这事也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
当下,姜离跟她大眼瞪小眼。有没有搞错?他关心她的衣服脏了,而她竟嘲弄他是大惊小怪?“幸好没人受伤。”许央阓抚胸庆幸,唇畔不禁逸出浅笑。
“为什么?”
“啊?”
“你早就看到那辆车了?”见她点头,他迟疑片刻,问:“为什么不快点先逃远一点?”
“叫我自己先逃?”像是听到了超级新闻,许央阓瞪大了眼。“那你呢?”
“谁像你这么迟钝呀。”
“如果,万一你没及时反应过来,而那辆车的车速又过快,那不是……可能很惨?”她没忘了两人初见面的那一幕,当时,他就是因为对她的冲势闪躲不及,才会惨遭她狠踩。
“我不会有事的。”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呀。”
“你!”顿时,姜离的五官皱成一团。
她这是在咒他吗?
“小心驶得万年船呀。”哈,真难得见他吃瘪的样子,好可爱哟。“走吧,不是要逛逛?”
这会儿,她悠哉悠哉的率先向前走去,而姜离则气呼呼的兀自将双脚钉在原地,死瞪着她洋洋得意的背影瞧。
小心驶得万年船?
哼!先前他还用这句话数落过她的玩命行径呢,她还真是不要脸,自己做不到的话敢拿来转送给他,真是……真是欠扁的女人!
可教人不敢置信的是,明知道她欠揍,他却下不了手。
Shit,他竟然对她有了另眼看待的情绪了!
???
“将军,再十分钟,船就要靠岸了。”
“唔。”姜离微含首,表示听到。
“今天来岛上的业务经理可是你自己挖角过来的哟。”
“那又如何?”
“你是不是该去换套衣服?”没因主子的冷淡而打退堂鼓,斯坦利继续努力游说。
会一而再的提醒主子有所行动不是要他亲自去接船,因为就算姜先生他们夫妇来时,将军也很少特地去码头迎人,更何况这回来的是自个儿公司的员工,更没必要摆出排场款待来者。
但主子赖坐在桌前已经两三个钟头了,忙着发呆,偶尔掀掀摊在面前的文件作样子,顺便缠清脑子里的思绪……坐得够久了啦,再不动一动、准备一下,他就得以这副不修边幅到几近邋遢的样子见客了。
将军或许对自己的模样不以为意,反正他是老板嘛,可他这拿人薪水的资深员工就是……啧,就是看不过去啦。
“换什么衣服?”眼光依旧落在手中的文件上,姜离漫不经心的应着。
“待会儿你不是要跟人谈公事?”
“那又如何?”
如何?斯坦利差点被一口郁卒的闷气噎着。
“好歹你也穿得像样一些呀,免得人家说……”
“我穿得怎样关谁屁事?有什么好说的?干么?你们谁又偷渡女人进来了?”一想到“女人”这两个字,姜离的胸口又像揪起了毛线团,乱糟糟的十分烦躁。
“偷渡女人进来?谁敢呀。”
“那不就结了?”
“可是,再一会儿那个业务经理……”
“他是来谈公事,不是来相亲的。”姜离没好气的打断斯坦利不识相的提醒。
“你还记得人家是来谈公事的就行了。他就快上岸了,你还不……”
“烦死人了你,给我滚远一点。”
说了半天,瞧他还是副爱理不理的神情,斯坦利倒真是有些不满,努了努嘴,忽地,他脑子里灵光一闪。
“好吧,我不吵你了。”
“哼,早该滚了。”
这个主子啊……“对了,听凯特说,小阓这几天似乎瘦了点。”
姜离倏地停下翻文件的手,犀利的视线威迫十足的扫向丢了颗炸弹后仍神清气爽的斯坦利。“再说一遍。”
“咦?”斯坦利窃笑在心。
“那女人吃饭的时间都在干么?”
“吃饭呀,要不还能干么?”就知道这招应该有效,感谢凯特提供的消息。“你终于听得进我的话了。”
他感觉到斯坦利心中的窃笑。
“你是在唬弄我?”
“谁敢呀,虽然我确实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力,但小阓瘦了些是事实,是凯特说的,可不是我自个儿目测所得到的结论,就算你不信我的话,凯特的话你总该相信才是。”对主子给他们信任分数,斯坦利相当有自知之明。
“你真的瘦了?”
没错,他较相信凯特的为人,因为凯特不像斯坦利这么多鬼心思。
“听凯特说,小阓比刚到岛上时少了几斤肉。或许是情绪影响心理,心里再影响生理,所以她开始食欲不振,精神不济,如果你肯对人家好一些,多笑一笑,多陪陪人家,吃饭特别老瞪着她当菜来配饭……”
“我的事不必你多嘴。”姜离脸色难看的打断他的话。
“知道了啦,别老拿眼神杀我,既然你嫌我烦,我这就出去,不吵你就是了,虽然尚未达到原始目的,终究是唤起了主子大半的注意力,让他别再浑浑噩噩的干杵着,这样也算是稍有进展了。
“滚快一点。”
“我只有两条腿呀,唉!”怎能不叹哪,草莽成性的主子总不爱体恤他这上了年纪的老员工。
“斯坦利。”忍了忍,姜离重咳一声,叫住正开门出去的他。
“在,有啥交代?”
“叫凯特花点心思弄些东西塞到她肚子里去。”
“她?谁呀?”他存心装傻。
离教主子方才的态度与口气教他心里生呕,不趁机会在口头上占点便宜,怎能顺得过胸口的闷气呀。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敢情斯坦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丑他?“再多说一个字,我叫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快滚!”
“喳。”说完,他退了出去。
会不会是因为前些天着了凉,身体还没养好?皱着眉,姜离心里思忖着。
虽然当时她看起来似乎是好了七八成,但他没能忘记,在她可以起床后的第二天,他难能可贵的一番好心却害她差点中暑,才走不到四分之一的路程,她就脸色泛白的倒在他怀里了。
凯特数落得一点都没错,他太高估了她的体能状况了。
糟糕,斯坦利没提,他倒没什么感觉,可既然斯坦利提了,而他也听进了耳,门才阖上,胸口的躁气就浮上全身,让他怎么也坐不住,扔下手中的笔,他下意识地拿起电话,直接拨到监视室查询她的下落。
这回他可没那么蠢,还自己眼巴巴的四处寻人,一通电话,马上就知道她身在何处。
“将军?”正打算再冒险催人的斯坦利见他终于肯走出书房,而且还是自动出现,不禁大吃一惊。“你想通了?”不会吧?他都还没催上几回呢,主子就已经预备认命“接客”了。
“什么意思?”
闻言,斯坦利的肩头一塌。
“船刚刚已经靠岸了。”将军该不会是将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果不其然。
“什么船哪……喔,那档子事呀。”姜离漫不经心的挥挥手。“你替我招呼他就行了。”
“我?”斯坦利顿时错愕不已。
有没有搞错?人家远道而来是谈公事,不是洽谈开派对什么的杂事,而主子却派遣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内务总管”出面!
“你什么你,快去呀。”不耐烦的推开面露苦意的斯坦利,姜离径自走了。
???
有了正确消息,姜离没多作耽搁,直接寻到目的地。
刹那间,他屏住气息,怔望着眼前的景致。
许央阓就站在一处水流清澈的水瀑布前方,一手搭在腰际,另一手拿了把粉绿色的透明水枪,粲笑盈面,飞散的水花像雾般在她周身弥漫,一弯彩虹远远的缀在身后的天空,仿若镜花水月的景象炫惑着他的眼,魅诱着他的心,害他差一点以为自己坠入童话故事般的梦幻中。
“真美。”。姜离从不知道女人与大自然的相遇也能如此契合。
如果她就这么留了下来……吓,等一下,他在想什么呀?不过是来抽查她有没有再闹事,干么胡思乱想一堆有的没的呀。
人哪,就是不能成日闲晃,瞧,不过是任性决定的放自己大假,白日梦就一个接一个的断不了。
“喂!”他不耐烦的大吼一声叫她。
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分成两派忙着打水仗,又喊、又叫、又跳、又跑,战况激烈,一方背对着他,没人瞧见他,也没听见他的喊叫,可是另一方皆面向他,见状纷纷露出一口大白牙,一个个傻笑着停住迎战的架式。
“怎么啦?”瞧见己方一连干掉了好几个敌人,许央阓这才察觉不对劲。
结果孩子们均笑出来。
“什么事情啦?”她再问。
“嘿嘿嘿。”一只小手好心的指着她的后方。
她顺着小手指的方向望去,蓦地眉开眼笑。“哟,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当下,姜离翻翻白眼,心里大叹三声无奈。
“我刚刚叫你,你没听到?”
“没有呀。”她忙着抗敌,大伙儿都战得专心,谁听得到他在后头鬼叫鬼叫的。
“耳朵聋了呀,你这个蠢……”瞥见其他孩子们好奇的眼光,姜离闷闷的收回骂人的话,棕眸瞪着她。“过来。”一下达命令,他根本没费神去瞧瞧她是否跟上来,转身就走。
大番王下令了,她不敢不从。向周遭的小玩伴们挥手示意后,许央阓小跑步的离开战场,乖乖的追在他身后。
一前一后,直到进了屋,他才转身挡住她追赶的脚步。
“你发烧了?”
“咦?没有呀。”她脸很红吗?
“没有?”纳闷的瞪着她,不待她再说,姜离大咧咧的将手搭上她的额头,探了探温度。“你想骗谁?明明就有点烫。”
“是吗?”他的手贸贸然的就这么覆了上来,虽然仍旧带着惯有的率性,但他状似关切的模样,吓得她紧张兮兮又心悸不已,不烫才怪。“或许是刚从外面回来,太阳晒得人暖呼呼的,体温自然较高。”许央阓傻笑着道。
是她的想象力因日晒而作崇吗?总觉得自她发烧后,他开始有了……情人的味道。
“真是这样?”话虽如此,姜离心里仍存疑。
“对呀。”
皮粗肉厚的大手仍旧不离开,定眸端详着她,半晌,他微弯起指端,小心翼翼的顺着她的颊面抚触。
“女人的皮肤都跟你一样吗?”这么细,像是一不小心就会破了似的柔嫩。
“大致都差不多吧。”慧黠的眼珠子一溜,她语带揶揄的问出疑惑,“你没有常常亲自体会女人肌肤的触感?”
“哼,谁耐烦理你们女人家的皮肤是怎样呀。”姜离没好气的说。
许央阓闻言但笑不语。
他不耐烦理“你们女人家”,今天却忽然注意起她的皮肤触感究竟如何?嘿嘿,事情看来似乎有点起色了喔。
“还有,你怎么愈来愈白了?”忽地,他又眼尖的发现她的另一桩异样。
该死的斯坦利,多嘴长舌!他一心以为她虽然不是那种白白胖胖的活力宝宝,可也是健健康康的,但经斯坦利提醒,怎么左看右看,这女人似乎真带了几许病容呢?
“我?”他突然而来的不悦教许央阓微怔,复而心中忐忑。
怎么回事?好端端地,他注意起她的皮肤,又问了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他……是不是察觉到她的事情了?
“是呀,你看起来挺白的。”
“白?”呼!心中的紧张徐徐吐出。“那还不简单,少晒点太阳,就白皙无瑕喽。”幸好他不是那种意思。
少晒点太阳?!
有没有搞错?不缠在他身边的时候,她成天跟着一群不知天高地厚但还算有安全概念的小鬼头上山下海,四处玩耍,她以为他不知道呀?
少晒点太阳?哼,他完全否决了她这个答案。
但,斯坦利跟凯特的确没说错,这一仔细端详,他发觉她不但瘦了些、皮肤白了些,连笑容都不若以往灿烂了。
这女人,哼,铁定是玩过头了!
???
好险,差一点就自个儿露了口风。
白着脸,许央阓脚步虚浮的踱回自己房里。拍了拍抽紧的胸口,瞧见几上摆的冷水瓶,她想到这几天都忘了吃药,叹了口气,不忘先将门带上,再自柜子里翻出卫生棉,从里头掏出一个小纸包,一口气吞进两片马利兰药剂。
应她的要求开立处方时,医生嘱咐她一天要吞个两、三片,结果,她三天两头都忘了这档子事。啧,看来她当真是将自己的未来豁出去不管了。
捧着杯子的手颤巍巍的,有片刻的时间,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干瞪眼,再缓缓的道出心中的阴霾。
“体虚呀,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是不是该提早离开这儿了?”许央阓犹豫着,真怕以后会教某些眼尖的人瞧出些许端倪来。
可是,虽然姜离他对她的态度有了改善,但还不行呀,因为距她的目标尚有一段距离。
“药的数量应该还够我再待一段时间吧?”她将所剩不多的药剂数了数。尽管心情沉郁,仍忍不住轻笑着赞叹自己的脑子。“嘿嘿,这一招够聪明了吧。”
因为考虑偷渡客通常所受到的搜身待遇,在决定不请自来时,她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这一招。
如果大咧咧的将一整瓶的药搁进行囊,待上了岸,一定难逃“曝光”的下场,但如果化整为零,冷它们分别塞进单包装的卫生棉里,就神不知鬼不觉了。这些薄薄的东西帮了她好大的忙,感谢这些长了翅膀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