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脸?!这慑人的黑眸?!她不应该认得这张脸,但是,她却又认得这张脸?!
老天爷,这是怎么一回事?!身体轻晃了晃,一双纤弱无骨的小手紧紧地按住两旁开始急切鼓躁疼痛的太阳穴,关缇倏地闭上双眼。
“你怎么啦?!”异口同声地,在她眼前的三个男人全都问出声来。
有紧张、有不解,但绝大多数是关心忧忡地令五官全挤成了一团,因为,只那么一刹那而已,关缇的脸色惨白得让人看了心悸且不安。
“我……”
“你还好吧?”
用力的吞着口水,关缇紧咬着牙根,轻轻地点了点头,但就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她的脸色更加难看,眼神也逐渐涣散了起来。
板着一张正经又严肃的脸,白维霖拉下她一只手,把着她的脉,而脸色也随着她快速跳动的脉搏转变。
“白,怎么样?”沉着一张漂亮的脸,龙毅夫压着声音问。
“她的脉相很微弱,奇怪,若只是受了刺激也不该是这样啊!她的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后头那一句话是带着些微询意味的问着冷苍岳。
“她以前是个挺健康的娃娃呀!”白着一张脸望过去,见蹲在地上的两人对已然晕了过去的关缇投射出的忧忡眼神,冷苍岳蓦然感到心头一酸。
关缇还是关缇,这么多年了,纵使是人事已非,但世事的变化无际在她身上似乎是寻不大着踪影。
她一直都是这么令人怜爱的小女孩,自小起嘴巴就甜,一双无辜又善良的清澄眼神常常会蛊惑着人心,连她那人见人怨的军阀父亲见了她,暴戾都会减了不少,虽然这并不代表她有因此而受到来自父亲的宠爱,但就因为她无邪的笑容,那关田则才会将她们母女俩带进关家的,供应着她们不致挨饿受冻的衣食生活。
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冷苍昊,也只有在她的面前才会撤下冷酷的面具。
难怪纵使是被他所伤,纵使是她事发后的无影无踪,纵使是因为她,他们一家才会被逼着离开四川、离开家乡来到云南,大哥仍是亳无怨尤地将她摆在心底深处,紧紧地扣住他一切的喜怒情绪!
“算了,别追究这么多了,瞧她一时尚无什么大碍,我们还是快点将她给带回去吧!”白维霖催促着。
赞成的点了点头,冷苍岳伸出双臂。
“还是我来吧!”推开冷苍岳伸向她的手,白维霖丢给他一个不信任的眼神。
但是冷苍岳不理会他的阻碍,兀自快速地将躺在地上的关缇抱进自己的怀里。
动作可是轻柔得让他们三个人心里偷笑,是谁老是在嚷着关家的人都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的?
***
四个大男人完成了此行的目的打算打道回府时,一个高亢又清亮的声音打他们身后传来,伴随着急促又细碎的脚步声。
“你们是谁?!干么抱走小缇?!”又惊又怒又吼又叫地追上前来,关红很不淑女地提着重重的裙摆,粉妆细琢的漂亮脸孔有着浓浓的怒气,一把揪住冷苍岳不闪不躲的手臂,“你们这群坏胚子,快点将她放下来!”
今天才刚打学校回来,关红遍寻不到这同父异母的妹妹,她就知道铁定又是那自小就少长了颗良心的小哥关理治在虐待她了。
自小缇她母亲死后,小缇在关家的日子过得不是很好,虽然纵使她母亲没死,她们母女俩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儿去,顶多就是吃不饱饿不死罢了,但是起码母女相依为命有个照应,但是小缇现在只剩下她这个打心底关心她的姊姊了,她不护着她,还能倚靠谁呢?
该死的关理治,明知道小缇自小时被他一拳揍伤后身体就不太好,不但体质弱不禁风,连身高也比小时候没多长几寸,但是他不但没有一丝同情,而且还老是故意拿小缇当下女似地使唤着,以前有她帮小缇撑腰,他还不敢那么明口张胆地欺负小缇,但是自她进学校念书后,小缇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像这会儿,小哥竟然支使小缇到这后山腰提水?!他又不是不知道这后山的路有多难走?而且根本也没这个必要啊!家里水井好几座,他根本就是故意欺负小缇的!
“该死的关理治,看我以后怎么将你给整回来!”忿忿地咒着,关红一刻也不停地四下寻人。
没有半个人有留意到可怜的小缇,最后还是她聪明地半胁迫、半劝哄关理治身边的小喽,这才打听出她的去处。
循着小喽提供的资料,她跨着大步飞快地寻到这儿,没想到碰巧见到四个形体壮硕的大男人正扛着小缇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她急煞人的惊慌了起来,一向灵巧的脑筋里半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关红就这么笨笨地直追了过去,她必须要将小缇给救回来才行。
“她是?”
望着满脸欲砍杀他们的凶恶神色朝这儿冲过来的漂亮女人,三道看好戏的眼神一致射向表情倏地一僵,然后霎时间又变得有些好笑的冷苍岳。
无奈地耸了耸肩,“关缇的姊姊。”冷苍岳嘴里回答着他们无声的问题,但望着关红的眼神却有着他自己所没发觉的温热与浅笑。
关缇那个任性又好强且正义感十足的姊姊?!几个人的眼神全都不约而同地投回仍扯着冷苍岳的袖子不放,而且还在那儿猛跳脚的关红。
“你认识我……天哪!”凝视着那双带着些许灼热的眼神的眸子,关红静了几秒,“冷苍岳?!”她不敢置情地凸起了眼眸,竟然是冷苍岳这个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见到的家伙。
“怎么?很意外?”冷苍岳的声音有些自嘲的暗笑。
眼神黯了一下,但是一见到仍昏迷不醒躺在他怀中的关缇,关红的精神又神采奕奕地飞涨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我可是警告你,快点将小缇放下来,否则就有你好受的!”关红眼神凶狠地威胁着一脸要笑不笑的冷苍岳,“你这个讨人厌的大个儿!”忍不住地,她冲着他叫着小时候封给他的绰号。
“讨人厌的大个儿?”怪笑一声,见冷苍岳倏然射向他的致命眼神,白维霖干脆明目张胆地将双手插在腰上,“好啦!大个儿,现在该怎么办?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说话诚实的女人?”
“处理?”听到自己在他们口中仿若是一个物品似的轻蔑,关红脾气火爆地将注意力移向白维霖。
“你当我关红是什么?别以为你个头长得高我就奈何不了你!”不待白维霖回话,她就悻悻然地脱口又讥讽着,“没事就缩好你的长舌头,而且顺便闭上你那张看了就碍眼的大嘴巴!”
长舌头?!碍眼的大嘴巴?!脸青青红红的挨来挨去,白维霖要笑也不是,想气也不成的瞪着毫不畏惧的反瞪着他的关红。
“怎么?我说错了?”关红还很不怕死的挑衅地说。
“你……阿岳!”白维霖咆哮的叫着冷苍岳的名字。
扬起了眉,冷苍岳走了几步将怀中的关缇移放进龙毅夫的怀里,很有默契地点了下头。
瞧着他们的眉来眼去,迟来的危机意识总算在关红的脑子里泛起了一丁点,然后逐渐扩散。
“你们要做什么?!”警觉性蓦然高昂了起来,她忙碌地将一双精亮又灵活的眸子瞧瞧这个、望望那个的。
但是她毕竟没有提防到一直只侍在一旁没有吭声的高暮,而且连瞧都没瞧儿他是怎么闪进自己的身后,她就脑门一痛地晕了过去,直直地倒进冷苍岳等待着的双臂里。
第三章
云南省腾冲县
一走进大厅,冷苍昊并没有立即看到缩坐在椅子上的娇小身体,只是纳闷又不解地瞪着在他眼前一字排开的四个大汉,“你们杵在那儿做什么?”
他们不是才刚打外头回来?怎么个个都眼神奇怪又诡异的直盯着他瞧?尤其是阿岳跟白那抹挂在嘴角的贼笑令他倏地竖起子全身的寒毛,认识了他们那么多年,这代表……
“出了什么事?”口气不觉重了起来,他连眼神都阴沉得吓人。
“没什么。”
定定地瞪着试图安抚着他的龙毅夫,冷苍昊心底的警觉更是全面复苏。
“没什么?”他细细地重复着他的话,更是确定了这几个家伙又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了。
“老大,我们合送一份大礼给你。”白维霖笑嘻嘻地说。
“大礼?”浓眉微颦,冷苍昊的视线来回移视于四人之间,平白地送份礼给他?
眸子的颜色更沉了些,冷苍昊将迫人的视线停驻在高暮脸上,“高木头,这是怎么回事?”若是说他较取信谁的话,这人当属高暮了。
顶着一颗剪了个酷酷的三分头,高暮十分气煞人地只轻松地耸了耸肩,一张刚毅木讷的冷然脸孔向一旁微横了横,将他的询问视线带到龙毅夫那张比女人还要出色万分的脸庞上。
是夫子起的头?“夫子,你说。”静静地重复着问话,冷苍昊的脸上有股不怒而威的严与肃穆。
“我们出了趟任务。”龙毅夫的第一句话带着份解释。
“废话那么多,你以为老大不知道咱们这些日子都不在寨里?”轻嗤一声,白维霖不甚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侧过脸来斜瞪了他一眼,龙毅夫没有动怒,但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抹充满揶揄的光芒,“怎么,还是你这‘大嘴巴’要自告奋勇地报告一切?”他学着不久前才听到的绰号,讽刺地反问了回去。
帅气的脸上泛起了又白又红的色彩,再猛然接触到另外两双促狭又同情的眼光,白维霖紧绷着一口白牙。
“哼,一大堆废话,要说就快说。”他忿忿地将头别到一边去。
“是!”脸上又重复见往常的腼腆,龙毅夫给了他一个抱歉成分很浅的微笑,但转向冷苍昊时,却已迅速地敛去了脸上的七八分笑意,正经又严肃地表情直视着一直以容忍的神色望着他们的冷苍昊,“我们带了个人回来。”
带了个人?“谁呀?”瞧他们一脸的慎重与紧张,冷苍昊心中一动,他们是带了谁到这……
挡在他眼前的四个身躯就在冷苍昊面带不解的疑惑中移了开来,让冷苍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缩坐在椅子上的小女人——那张倚在椅背、闭着眼眸、呼吸细微的出尘绝俗的俏脸蛋。
眼神倏然一闪,冷苍昊不自觉地朝那张椅子跨了一步,冷苍岳跟白维霖很自动地朝两边也退了一步,让满脸震惊及不敢置信地死盯着那张红中泛着白意的脸蛋的冷苍昊,将她瞧得更仔细。
大概是因为不堪长途跋涉给累垮了,关缇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找周公他老人家叙旧去了,而且熟睡到八成连几个大男人从头到尾的对话全都没听见。
“小……缇?!”
一股酸楚的泪意真从肚腹窜进心底、爬上眼里,冷苍昊不由自主地跨得更近了些,近得他都可以细数她紧闭的睫毛,近得他都可以伸手去轻触着她柔嫩又轻滑的细致肌肤,近得……可以感受到她带着缕缕幽香的呼吸!
连大厅是什么时候空寂无人都没有察觉,冷苍昊的眼中、心底只有她一个人。
“小缇,我的小缇!”心中满盈的颤荡与激动久久无法平复,冷苍昊觉得自己可以在这一刻就这么地死去,无怨无悔……
***
动了动缩在椅子上难受的身子,关缇睡得迷迷糊糊的,总觉得似乎有双眼睛悬在眼前不去,有意地扰乱着她的入眠。
“小缇。”
轻轻地,她听到一阵又一阵轻唤着她的声音,那嗓子低沉又带着动人的磁性,牢牢地攫住了她的心思。
“小缇,我的小缇!”
“嗯……”又来了,眼睑都未睁开,一朵小小的笑靥便在关缇的唇畔浮起,她缓缓地吁了口气,这嗓子好熟悉啊!这词儿也……她熟悉啊!仿佛、仿佛……一直都有着那么一个人在她耳畔这么地唤着她。
感觉到身前有个黑影盘踞着,关缇有些不甘的眨着睡意惺忪的眼望几前方。
“啊!”冷不及防地一声惊呼发自她口中。
有张距离她不及两寸的脸孔,而且那双……老天爷,关缇的眼睛倏然大睁,而且身子猛地一抽,硬生生地又重新将身子给整个缩进了那张椅子上,一脸惊骇又恐惧的忍着胸口的气,盯着半蹲在她身前的那张脸孔。
这个男人、这张脸、这双眼眸……天哪、天哪、天哪?!她一连在心里狂喊了一连串的天哪。
就是这张脸,似曾相识的脸孔,跟冷苍岳神似却又比他更牵系着她记忆力地慑人黑眸,尤其是那仿若欲直逼进她心底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充满了让她心悸的怜爱地凝视着她,好像她是他万分珍惜的宝贝似的。
“别怕我。”轻轻地,冷苍昊对她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嗫嚅着,她想说她不怕,但是话却脱不出喉,因为纵使是他的温柔以对,她却无法否认————他确实是吓到了她。
吓着她的不是他那过肩的乌黑长发,因为它们正顺服的被条黑绳挽绑在他的背后,也不是他那看来眼熟的脸孔,更不是他那令人暖呼呼的凝视,而是……那个她无法透视的右眼!那被一个圆厚的黑眼罩所覆盖住的右眼!
小心翼翼地吞着口水,关缇的身体开始细细碎碎地颤抖着,虽然他的脸孔写满了明显的关切,但是那个罩在右眼上的黑眼罩是这么得骇人,这么得让人悚动不安,不禁令她的心狂猛跳动。
她无法同时面对一双凝注着她的眸中,有着关怀与无法探知的空茫。
冷苍昊也发觉到她骇怕的东西了,暗暗地叹了口气,他挺直身体,体贴地为她留出几方的空际。
“我骇着你了。”他的心里有着悲伤与抽搐的痛楚,终究,他是见着了小缇,但是,他也吓到了小缇。
他的神态却让关缇在心中泛起了些许不舍与自责。
“你没有骇着我,我只是……呃……刚睡醒。”小小声地解释着,关缇的脸蛋却不自地带了丝自嘲的赭红,鬼扯淡,这话拗得连她都觉得脸红,还想要安慰人家?
但是冷苍昊真的是奇异地觉得心里舒服多了,毕竟小缇的心还是那么的善良,她一向都见不得人家难过的。
“你怎么会跟阿岳他们一起到这儿来的呢?”他没有趁她刚刚睡着时去询问那几个不知避到哪儿去的家伙,因为好不容易又再度见着她了,他舍不得离开她身边,怕她的存在只是个幻梦,怕他一转身她就不见了?
“他们……带我来的。”关缇不敢说是他们强行将她掳来的,虽然这个男人看来对她还挺和善的,但是以他不时抿紧的刚毅嘴角看来,他若发起脾气来一定是很恐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