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药,该死的!”茅房的门后传来迭声的咒骂。
“下药?”龙毅夫喊了回去。
真好玩,不知道小红赏给阿岳的是什么药?他记得这一路走来,都没见到有谁随身携带巴豆什么的啊。
茅房里沉默是金的,除了冷苍岳不时的嗯嗯啊啊外,还隐约漾着让普通人都不怎么愿意接近的异味。
就在龙毅夫放弃等待,决定直接找上关红问出答案时,冷苍岳出来了。
一张棱角有型的帅气脸孔已经完完全全的惨无半丝人气,连唇色都女白得让龙毅夫又开始同情的直摇着头。
“你知道是什么药?”还那么有效!龙毅夫开始在脑子里暗暗思忖起来了,这东西……该不该跟小红讨一些过来放在身边?
“泻药。”拖着疲软的腿越过他,冷苍岳瞧见了龙毅夫,也清楚的瞧见了他脑子里打的主意,只是……
可怜的他,此刻已经没什么力气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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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坐在床沿,守着长及脚踝的纯棉薄睡袍,关红可没有一丝愧疚与不安。
相反的,她正神清气爽的捧着一杯热腾腾、香喷喷的纯浓咖啡,脑袋还随着想像中的乐章不时的左摇右晃,贴着地板的脚丫子轻轻的打着扣子,眼神快乐的在房间里闪来瞟去的飞落着。
她知道活该受罪的大个儿这会儿八成还在跟茅房两相依偎、难分难舍。
嘻!谁教他对典韦那么坏,对她讲话的口气又是那么的专横与跋扈,哼,敢瞧不起她,这次算她心地善良,那瓶泻药他只倒了半瓶和在那饽饽里,就让他受一次小小的教训,免得他还真忘了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她……有多坏,嘻、嘻。
微闭上眼,吸着香浓的咖啡香味,关红放松心情的享受着这些天来难得平缓又愉悦的气氛,不知不觉的,她竟睡着了。
高挂在天上那银盘儿的身影慢慢的移了位,悄悄的顾着自己的细碎轨路儿巡了去,半丝都不敢惊醒沉睡中的纤妍睡美人。
斜捧的杯子危险的垂勾在她的指间,身子也堪堪的倚在床沿,只要随便一个小动作,关红今儿个晚上就铁定要以地为榻的睡上一觉了。
门猛地被推开,脸色气成了铁青,经过了惨痛的几个小时后的狂泻,冷苍岳已经七窍生烟且快磨平了两排大门牙,跨向床榻的步子又凶又猛得让人心惊胆跳不已。
可关红没被吓着半分,她仍是陷入香甜的深眠中。
“该死的……女……人,唉。”声音不知不觉的放低、放柔,冷苍岳连挤在一起的浓眉都缓缓的纡解平顺。
她,可睡得真熟哪。
倏然间,冷苍岳动也不敢动上一寸,也不愿意动,怕一个不小心的轻忽大意,就将关红自恬静的睡眠中给唤醒,窝了一整个晚上的愤怒与怨气,就在这一刻完全的消失无踪。
唉,她都睡着了,自己这口鸟冤气,待明天再出吧。
才想着,就见倚在床沿的睡美人低吁了声,动了下身子,那杯子果然跃离了她的手,而她毫无所觉的身子也顺势的迎下地面。
动作神速的,冷苍岳轻呼一声,也不知道虚软的身子究竟是打哪儿突生神力,一手接住了杯子,另一下搁住她的腰窝,将没有半丝醒意的睡美人搂进了自己的肩窝处,美人儿的香唇贴着他的颈,柔柔细细的在呼着气息。
细滑嫩软的唇瓣仿佛吻着他颈侧的肌肤,娇柔细缓的气息很折人的拂过了他的耳际,吹进了他已全然停上了跳动的心窝里。
老天,冷苍岳的身子完全的僵滞住了,她好轻、身子好软、好香,直诱得人鼻尖想迎着那怡人的淡雅香味贴近。
冷苍岳失神的任双脚将自己钉在那儿,有些痴、有些醉,更有着莫名的骚动发自心底,就这么柔情似水的凝望着怀中人儿的娇酣睡靥。
干了几年的马贼,凭着傲人的出众外貌与狂狷的雄伟气势,多的是主动贴上来的就口“肥肉”,他也从不曾为谁守身过,见着欣赏的,他从来不会虐待自己的欲望。对于女人,他向来本着可有可无,看对了眼就上,但,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他有这般想守护一辈子的冲动与决心。
而怀中的这个女人,在多年、多年前初解世间险恶的人事之际,他就已经学会了让自己不痴心妄想着能有这么一天。
打小时候起,冷苍岳就只能远远的望着她。
关红,是个娇滴滴的尊贵大小姐,她该是温室里最娇柔的一朵鲜花,而他,只是个乡野莽夫罢了,再加上童年时,关理强与关理治兄弟带给他的深怨,他们该是两条最不可能迸出交集的平行线哪。
可是此时此刻,她就这么惹人心动的睡得浑熟,自然得像是天生就该倚偎在他怀里沉入睡梦中般,不是别的男人,是他冷苍岳呵。
仿佛他伟岸且强健的胸怀似乎生来就是为她而伟岸、而强健的,更仿若他会为她挡去一切她所不喜欢的伤害。
是呀,小红倚在他怀里,看来是那么的理所当然、那么的依切自在与契合。
随着狂烈又凶猛的漾漩在脑海里一波又一波的万斛柔情蜜意,冷苍岳那双向来炯然凌厉的眼神倏然变得氤氲迷醉,却又有着强抑情欲的灼热火苗,而唇畔惯有的讥讽早已不见踪影。
唉,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她关红永远只能是他这辈子最美的一个幻梦而已,如此而已。他别想要好梦成真,而她是永远也不可能属于他冷苍岳的。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叫关红,她,姓关!
怅然若失的凝视着她因为沉睡而泛着嫩红柔彩的细致脸庞,冷苍岳不自觉地轻叹一声,随手将那只杯子搁在床边几上,微一倾身,将她拦腰抱起,温柔又有些依恋不舍的轻放在舒软的榻上;再轻轻的将被子拢上她的身子,密密地顺好每一处可能让清风偷跑进佳人被窝中的空际。
夜已深了,他该走了。
但,恼人哪、恼人,为什么脚就像是缠上了一条透明却又有着绝大力道的线般,他无法移动脚,正如他那百般不愿移开的怜爱视线。
定定的俯视着关红,无法自拔的,冷苍岳伸手抚顺她垂在枕边的发丝,许久、许久。
完全不觉身处于这旖旎春光的关红娇媚又慵然的轻叹了口气,还动作撩人的伸了个懒腰,在他来不及也仍有些不舍伸回大掌之时,就像是蛾儿扑迎着火把般,红咚咚的靥眠粉颊寻依着他的掌热而来。
猛地抽了一口气,冷苍岳缩回自己的手,小声小气但速度快得惊人的窜逃出这间充满了诱惑魔力的香闺,再不逃,恐怕他就从此甘心沉沦在她的情网里,一辈子再也逃不开了。
已然低垂的银盘儿瞧着这一切,追射着他痴狂却闪避的身后,徒劳乏力的唤不回他慌张的身影,不禁怅然的将遍洒的洁采柔光撤了些回来。
在这个属于淡淡失落的夜,月色不该太过明亮的!
第五章
“我又不去跟人交际,干么要学什么交际舞?”脸一甩,冷苍岳根本就懒得再“好好的站着”。关红噘起了红唇,眼神斥责的瞪着他。
“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同了,不久的将来,你们慢慢的会同那些洋人打交道、做起生意……”
“做生意就做生意,我可不会同他们这样搂搂抱抱的。”他仍是坚持着己见不肯让步,“真是不像话,成何体统。”
“可是,在上海那些个大城市里……”
冷苍岳不耐烦的打断关红的话,“你脑子烧坏了啊,我们这里是保山,在云南哪,离上海还有好远一段距离。”
“可是……”
“还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你是太久没男人抱了是不是?”想也不想的,冷苍岳脱口就说出。
经过了满胸满怀满脑子强烈情欲挣扎的一晚,灰着尽夜未眠的脸,想砍死她的冲动早八百年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可她大小姐一早起来就像个没事人似的,仿如前一天害得他差一点没拉尽肠肚的惨状完全是不干她的事般,不但见了他不躲,还甜笑靥浮的碎步上前,迭声询问他,那饽饽好吃吗?!
哼,他差一点当场伸手将她纤细的脖子给拧断,就知道是她搞的鬼。今儿个竟然还敢妄想再整治他,教他跳什么鬼交际舞?!
“铁定是发春期到了。”冷苍岳不怀好意的嘟哝着。
有些恼羞成怒的,根本不用凝神倾听就将他的话给听得一清二楚,似乎摆明了他就是打算说给她听的,关红忿忿地踢了他一脚。
“该死的大个儿,你是嫌教训不够深刻是不是?”敢用那种口气说她,好像她真是个大花痴一样,“唉哟!”轻一声,秀眉蓦然拢了起来,脸色也开始变了。
上帝,他那双像是钢制的腿好硬哪,踢得她脚趾头发麻了,扭曲着脸,关红强压住想蹲下身去呼呼发疼的脚趾头的冲动,该拎支铁槌去捶那双钢腿的。
“你脚不痛吗?”冷苍岳可没那么好心,见到她神色不对,就知道那一脚对她的伤害比对他的还要重。
小白痴就是小白痴,又不是没试过,竟然还愚蠢得伸腿踢他,真是的!
嘴里讽嘲着,冷苍岳的高壮身子还是立刻蹲了下去,伸手握住那纤细的脚踝,想将她的腿拾到自己膝上检视着。
关红猛地将脚一拉,身子晃了晃,要不是冷苍岳眼明手快的将手搭在她腰间扶稳,铁定又跌了一身泥。
“我的脚痛死也不关你的事。”噘着唇瓣,白眼连连的往他脸上送。
“既然这样,那我就走罗。”耸了耸肩,他作势就要走开。
“该死的大个儿,你……”
挺直了腰杆,双手牢牢的在腰间,关红坚决的脸庞浮起了一抹挫折感,然后她眼睛倏然一亮。
“夫子、夫子,太好了,该死的大个儿不想学,那我教你好了。”提起裙摆,她愉快的跑向刚自屋侧拐过来的龙毅夫。
没办法,昨天晚上给了那鲁莽的家伙一个教训,虽然没有亲眼瞧见他几近黏在茅房门壁的惨相,但一早起来后,她可已经是听过两回啦,桂婶跟锡南可是唱作俱佳的说书天才。
关红虽然实在是也挺心疼他受的折磨,可想到大个儿那不受教的态度,心里就又痛又喜的挣扎着快乐的情绪,总觉得整个人像似坐不太住般,再加上典韦的突然出现,无端端的,她满身的舞蹈细胞就蠢蠢欲动起来了。
偏她一心想教的那家伙不识好歹,让她磨了大半天,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学。
笑望着朝他跑来的花容月貌,再不动声色的偷瞅了那杵在一旁的粗犷漠子脸上的不悦,龙毅夫更加的和颜悦色起来了。
“小美人儿,你要教我什么呀?”他窃笑的瞧着冷苍岳那蓦然拉直的身躯。
小美人儿?唔,夫子什么时候讲起那么恶心兮兮的话来了?冷苍岳表情不怎么愉悦的凝瞪着另一双炯亮的黑眸。
没有人察觉到有一丝不怀好意的诡笑闪烁在龙毅夫的眼底。
“跳交际舞啊。”关红不疑有他,仍是兴致勃勃得很,“你们以后一定会需要用到它啦,怎么样,学不学?”妍丽的脸庞是满满的期盼。
龙毅夫朝着她身后努努嘴,“你不想教他?”不知道再费点心思逗一逗那只开始竖起了毛的狂狮,自己会不会落个被生吞活剥的下场?“还是,你比较中意我?”意有所指的,龙毅夫朝她笑得柔柔的像阵和煦的春风。
“哼,是他自己不想学的呀。”想到冷苍岳的冥顽固执,她细致的五官都拢成了一团。
“真的?是他主动放弃的?”
关红轻哼一声,“对啊,一点都不识好歹,哼。”
“那只好我上场罗。”龙毅夫的话是暗暗的对着她身后的那只狂狮丢出去的。
“你愿意?”浑然不知自己的态度引起了什么明争暗斗的关红乐了,“那太好了,来,先把手搭在我的腰上。”她已经大方又自然的先伸出手,一把就将自己的手给插入龙毅夫的手中,还不在意的更贴近他的身前。
“我的手要搭在你腰上?”龙毅夫倒是有些为难了。
这……在狮子眼前说话挑衅是一回事,但若是付诸于行动时,又是另一回事了。如果他此刻真是照做了,那岂不是十足十的完了?
“你不将手放在我的腰间,那我们要怎么跳舞?”关红倒是真完全没有想到另一个方向去,她只是很单纯的想教他、想跳舞而已。
交际舞嘛,又不是什么伤风败俗、不堪入目的事情。
“这也对。”摇头晃脑一番,龙毅夫也不再推却。
如今外头这局势真是挺多变的,眼看着洋玩意愈来愈多的充斥在整个中国,逮着机会能多学一些、多见识一些,这也是满不错的事,只是怕阿岳禁不住怒火罢了。
果然,冷苍岳有了立即的行动。
“对什么对!”重喝一句,他用力的跨着怒气的步伐走到关红身边。
原先只是泛着浓浓酸意的见小红将目标转向夫子,心里五味杂陈的不想有所反应,但再见她毫不忸怩的竟敢伸手去握他的手,而且还示意他将另一手搭在她的腰上,身子又贴近了些……
真他妈的犯贱!
“你给我滚远一点。”冷苍岳的眼里可以喷出火来了。
“阿岳?”有些惊诧、有些笑意,龙毅夫可怜的垂望着自己的手。
它刚刚才被冷苍岳用力的打了一下,自关红扎紧的腰间松落,不敢再有任何妄动的垂回贴在他的大腿上。
“喂,大个儿,你干什么?”怒视着他突发的暴力,关红抑不住脾气的旋过身,面对面的瞪着他,“你自己不想学,凭什么干涉我教夫子?”真是气死人了,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人。
“我几时说过不想学来着?”闷闷的反驳着她的斥骂,冷苍岳心有未逮的送了好几打的白眼给窃笑的龙毅夫。
“可是你自己明明就说不想学交际舞嘛。”关红瞪了他一眼,恨恨的又补了一句,“还说跳舞成何体统,更说我是发春期到了,想男人抱……”再一次想到他用来形容她的话,她竟然有些想哭的冲动。
没想到,他是用这么下流的眼光想她的!关红真的在心底涌起了酸楚的泪意。
“我还记得我刚刚说过的话。”冷苍岳不耐的打断她的话,“该死的你,笑什么?”眯起了眼,他打量着听了她的委屈嘀咕后,脸上蓦增光彩笑颜的龙毅夫。
“阿岳,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淑女呢?”他很识时务的只说到这里。
但就这么简单的两句话,关红的不满情绪就又被挑了起来。
“是啊,夫子,他这个人真的是一点礼貌都不懂,我也只不过是好心,先教他一些基本的应酬技巧与‘礼貌’。”她特地强调礼貌两个字,随着话还略带轻蔑的睨视了冷苍岳一眼,“谁知道,人家根本就看不起我的一番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