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冒着不悦的郁气,将失了神智的女人搂紧在怀中,许正扬划过池水往角落的阶梯走去。
“呃……救……命……救……命哪!”悠悠回魂,未睁开眼,靳姬已然感觉自己的身子是腾空的。记忆缓缓的落回脑子里,在前一秒,她被人给撞进了池子里,但双脚仍没半丝触地的感觉……呜……自己真是死了不成?
“醒了?”许正扬感觉怀中的身子有那么一秒钟的动静。
“是呀,死了。”靳姬根本没听清楚那话到底是询问些什么,耳朵里的积水雾化了清晰的咬字,只隐约听到沙哑低沉的嗓音似乎是宣告着自己悲惨的下场。还有,就是觉得回荡在耳畔的声音很沉淀她已然慌乱的茫然心情。她颤着唇,一时之间不太敢望向低哑嗓音的来源。
万一,是来接她上天堂的天使呢?哦,她宁愿不去瞧个清楚,不瞧、不瞧,打死都不能睁开眼去瞧,说不定天使见她死得那么心不甘情不愿,一个心软,善心大发将她的生命还给她呢。
“睁开眼。”
“不要。”虽然也很好奇天使长得何许模样,但是若是瞧了一眼,她就真的是玩完了。
“你敢说不要?”冷然的声音掺进了燃了火苗的火药味。
“呜……你饶我一命好不好?我不要死啦。”浑沌的神智愈来愈清晰,总觉得周遭的气氛怪怪的,尤其是自己紧贴着的温热物体。终于,靳姬很勇敢的缓缓撑开紧闭的眼。“咦,是你?”她有气无力的,但仍将惊撼给表露无遗。
“对。”她吃什么惊哪,她以为他该死的愿意穷极无聊的任意伸出援手做些什么无聊事?他脸色铁青,一双黑瞳死气沉沉的压迫着甫清醒的她,“你死人哪,跌到水里手脚都不会动吗?”
真不愿承认,但毕竟他自己是暗暗的观察了她好一会儿了,虽然她始终没离开过那几块磁砖,但瞧她泡在水里的模样似乎也还挺自在的,不像是那种糟糕到一碰到水就会惨遭溺毙的孬种分子呀。但是,她刚刚却差一点……想到这,许正扬忽的打从骨子里泛着冷颤。
“人家……踩不到底嘛。”她嘴唇泛着凉飕飕的紫青,眨着眼,闪烁晶亮的泪珠子垂在眼睫毛上。打从被救起,靳姬的身子从发梢颤到脚底,“那水好深哦,一定都淹过我的头顶了。”
许正扬是火得想将她摔回水里,让她再吞几口水,但莫名其妙的,揽紧她细细耸动瘦削肩头的手臂竟然使力将她往自己怀里缩纳。“真蠢。”他骂道。
原本只是颤抖的靳姬乖柔的偎入他怀里,感受到那自他胸膛传来的温暖与规律起伏的沉稳心跳,莫名的,闪烁在眼眶的泪珠子开始一颗一颗的滚下苍白的脸庞。
“怎么了?”
“我……也……我也……不知道……”抽抽噎噎的,一时之间抑不住的情绪抽动着她的泪水。不知为何,她就是想哭,很想、很想就这么偎在他怀中好好的哭个够。
明明,他该是阴冷深沉的呀,他该是寒凉凛然的呀;明明,他该是不易亲近,拒人千里的呀;明明,她已经决定要跟他保持距离以策安全的呀。可是为何倚进他结实的怀里,她却觉得温暖呢?好想、好想就这么依偎着他过一生。
“那个女人呢?”他松开揽紧的手,让她双脚落地,安安稳稳的站定,但没能狠下心来推开那个扯着许正扬的心,阵阵骚乱扰得他眉眼之间揪了几层摺痕。
“谁?”靳姬仍不停的哭泣。
“跟你一块儿来的女人。”俯焉脸,许正扬不耐烦的低吼一声,却又让自己蓦然怔忡的伸手替她拂过颊上的水滴——那几颗自他发梢淌至她苍白颊畔的水珠。
脑门一麻,随即是一阵恼怒。去,他无端端的对她这么柔情万千干么?
“小穗?”他有注意到她?从头到尾?
“她呢?”她不会游泳,那个善泳的女人就不应该离开她三尺远哪,万一她真出了事怎么办?
“她……”
“我在这里。”靳穗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想也知道他找她做啥,但,怪她有用吗?才刚冲完澡出来,就见到大姊被人给撞落池子里,援救的脚才刚举起,人家就已经泳技高超的冲上前英雄救美,她能怎样?难不成还能将救了美人的大英雄给一脚踹到大西洋去?
“刚刚你躲到哪里去了?”许正扬压根就忘了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去数落人家。
“就躲在你后头。”没好气的轻哼一句,靳穗拧着眉峰盯着他瞧。不是顾念着好歹对方也算得上是大姊的救命恩人,她的口气铁定多掺些炸药进去,“你比我早了一步,谢谢你。”一言两用,除了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外,顺便为自己的迟到辩解。
她的解释许正扬虽不满意,但尚属能够接受,没有再吭气,他忽的将倚进怀里的女人拦腰抱起。
“啊!”靳姬轻声惊呼一句。
“怕死就抱紧一点。”凶恶的,他朝怀中的女人嘀咕一句,有力的双臂却不由自主的将她护得更稳当一些,“胆小鬼!”
靳姬听到了他那句轻声的嘲弄,瞟了他一眼,委屈的扁了扁唇。“我不是胆小鬼。”
“是吗?”他的表情摆明就是不相信她的细声争辩。
“喂,你要抱我大姊去哪里?”靳穗拦住他。
“你们是姊妹?”不由自主的,他好奇的问了这么一句,顺便拿眼角勾了眼跟在身侧的那张涓秀的年轻脸庞。的确,是有那么几分神似,只除了身高的明显差异。
“唔。”仓卒的疾点了下头,靳穗将手搭上靳姬环在他颈项的手臂,“你打算将我大姊抱到哪里去?”她执意得到答案。
还能去哪里?不耐的在心中低咒一声,聚拢着两道浓眉,许正扬斜睨了跟在身侧的高瘦女人一眼,再俯视着胸前用汪汪的水眸凝望着自己的女人,两双神似的翦翦星眸……唉!
“去跟人家借地方让她躺一下。”认了命,他不耐的回了她的话。
百思不得其解,他今天又是怎么了?就算是再一次的昏了头、做了件蠢事,在将她给捞起来后,他也该拍拍屁股走人的呀,反正又没死人。但,他没有,不但没有,还反常到家的想将她安顿好。许正扬有些唾弃自己的软心肠。
原以为自己已然是个浑身冷然透绝的无情分子,总端着一颗没有半丝热度的心眼瞧着身边的一切,却怎么也没料到在遇到了她后,这才赫然发觉自己应该早就发黑、发硬的心肝竟还存在些许的软度。
第三章
“请问他是谁?”靳姬怯生生的问着那仿佛与他还算熟络的行政小姐。
将她抱进这间休息室,那个依然神出鬼没的男人只冷冷的丢下一句要她好好躺着的话,就又打从她眼前消失了。
坦白说,再次的因缘牵连,她的记忆重新绾起第一次见到他时,在心坎儿束起的蝴蝶结,而其余的,就是浅浅的怅然了。
怅然?呵,真是怅然!很莫名其妙的,从不知晓怅然是何物,但经由他两次的短暂出现,靳姬却忽的了悟这两个字的含意。陌生的依恋感就这么冷不防的打心坎深处窜了上来,方才她差一点就开口要求人家留下来。
“你是问许先生?”
“嗯。”他姓许?她在心里想着。
“你不认识他?”
“不认识,但刚刚是他救了我。”忆起了不久前充塞在周遭的水波荡漾,靳姬仍是心有余悸的白了脸。
“哦,许先生是我们的贵宾会员,入会好几年了,但是偶尔才来一趟,所以,我也不是很了解他的事。”大概是很能体会靳姬心生的感激之情,笑脸迎人的行政小姐很热心的提供她所知道的小道消息,“不过,听说他经营古董买卖的生意,在仁爱路拥有一间很大、很大的店面。”
“他是个古董商?”古董商?呵,怪异的行业,不过,靳姬觉得这似乎与他那阴阳怪气的性子可以沾上那么点边。
“对呀,听说许先生除了古董方面的生意外,另外还有不少的投资生意,哪,这里的人入会费那么贵,也不常见他来这儿消磨时间什么的,应该是挺忙碌的。”嘴里说是不太清楚他的事,可是行政小姐仍聊得相当起劲,一五一十的将自同事那听来的点点滴滴,全无一丝隐瞒的说给靳姬听。
“你们手中应该有会员的资料才对吧?”靳姬忽然灵机一动。
“有是有啦,可是,我们不能泄漏会员的资料耶。”行政小姐一脸的歉意,“很抱歉。”
“为什么?”有些挫败的将笑容稍敛,靳姬瞧着她的眼里有着哀求,“我只是想跟他说声谢谢。”刚刚,他退场得太快了,她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来不及表示。
“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公司规定不能将会员的资料外流,所以……很抱歉。”
“真的不能告诉我?”
“对不起。”清清楚楚的瞧着她的失望,行政小姐的表情很莫可奈何。八卦归八卦,但真涉及行政机密那又另当别论了,填饱肚皮的饭碗还是得捧牢一些较妥当。
“好吧。”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靳姬偃旗息鼓,决定收兵了。向来,她就不爱勉强别人,没道理这时候开始强迫起别人来。
虽然,靳姬的心里有一股冲动,很想搬出满清十大酷刑来逼迫眼前这看起来挺好说话的和善女人,但继而一想,人家是拿人薪水、捧人饭碗,会将公司的会员资料守口如瓶也实属职责范围,真的是怨不得人家。
若因她的不识相而害这么和气的女职员丢了饭碗,她会良心不安的。但是,她得怎么做,才能获得那个男人的资料呢?
仰望着天花板,靳姬开始发起呆来了,连行政小姐意犹未尽的话都没心思再去多接收一些。要怎么得到那个男人的资料呢?
虽然先前是挺害怕他的,谁叫第一次在街上被他拦下来时,他那突兀的动作真的让她惊骇了半晌。但,如今他算得上是她的救命恩人……想到那份似乎永远伴随在他脸上的阴鸷森冷,靳姬心中忽的有份同情,那个男人似乎过得很不快乐哪。
“……况且,俱乐部的会员资料全都在老板那儿,我们这些小职员哪弄得到呀!要弄资料是很麻烦的……”行政小姐的嘴巴还乐此不疲的阖不起来,靳姬没将她的话给全听进去,却耳尖的捕捉到很重要的一条线索。
抽丝剥茧,靳姬难能可贵的开始动起一直处于休憩且保养得很彻底的生锈脑子。
对呀,很多公司行号都相当的保护自个儿客户的详细资料,小职员铁定是弄不到名单与资料,这家俱乐部的老板她是不认识,但,俱乐部的大股东总有权利查阅资料或是有调阅资料的门路吧!
俱乐部的大股东有权利查阅资料,而大股东……她抽丝剥茧的往下琢磨,嘿嘿嘿!悄悄的,她的唇畔绽开了浅浅的贼笑。
她心想,小穗手中的会员卡是透过关系得来的,半毛钱都不用付,而出手大方的赠卡人是石德明,他是阿汉哥哥的哥哥,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小穗似乎曾经提及,石大哥手中似乎握有这家俱乐部不少的股份。呵呵呵。
“小姐……你……你还好吧?”傻眼的瞧着前几秒还垂头丧气,这会儿却让突如其来的愉悦笑了满眼的靳姬,行政小姐问得有点忐忑。
“啥?”
“你……你干么突然笑得这么奇怪。”
“呵,没什么,没什么啦。”摇着头,她迭声回道,“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罢了。”咦,她真笑得很奇怪吗?但,算了,别去理会行政小姐的话,光想到自己理出来的线索,倏然间,靳姬挫败的眸中已然重新充满了热腾腾的希望。
看来,若想要有更进一步的资料,全都得看小穗的魅力了。小穗、小穗,你在哪儿?大姊现在好需要你哦。
安安心心的躺回软软舒服的沙发椅上,靳姬的脑子开始架构起计划来,待会儿小穗回来时,一定得缠着她答应帮自个儿的忙,无论如何也得自石大哥那儿查出救命恩人的一些基本资料才行。不管如何,这位许先生毕竟是救了她一命,说什么也得亲自上门致上最诚挚的谢意才能心安,不是吗?
思绪行忖至此,靳姬躺不住了,倏的坐了起来,带着急切期待的眼眸死死的盯着那扇仍紧闭的办公室大门瞧。
奇怪,小穗去更衣室拿衣服怎么还不回来呢?
***
“你好。”她必恭必敬的说。一进门,靳姬就深深的朝坐在办公桌后头的男人弯腰一鞠躬,目视前方,她期待着他的嗓音。
除了她较微喘的呼吸声,室内寂静如往。
“嗨。”挺直腰,靳姬不以为意的上前两步,年轻的笑靥带着紧张,“呃,你还记得我吗?”虽然面对面、眼瞪眼,今儿个算是第三回,但前两次都是在匆促间来去匆匆,她不怎么确定自己可能在他印象中占有些许空间。
点点头,黑鸦般沉郁的眸子紧盯着她瞪,许正扬没有吭气。心想,她来做什么?
“我就是那个掉进游泳池的女生。”怕他只是客套的点头,靳姬详加说明,“你把我从水中捞起来,记得吗?”很想提第一次在街上发生的那件插曲,但不知怎的,她说不出口。
许正扬仍只是点点头。
“咳,咳咳。”一进门就自说自唱的独脚戏为她招来了尴尬,有些不自在的,靳姬轻咳了几声,笑容掺着羞涩的腼腆,“我知道这样突然跑来找你很冒昧,但是……”不知怎的,在他无言却深沉的注视下,她有种小学生第一次见到凶巴巴的级任老师那种无措感。
“你怎么有我的地址呀?”他蓦然开口问道。
“呃……什么?哦,你说这个呀,我问人家的。”她回答得很小心翼翼。
“问谁?”
“嗯……”靳姬心里暗暗叫苦,惨了,这个问题超级难回答哦。
“问谁?”
“这个……”为难的盯着他,好半晌,她才嗫嚅低语,“可不可以不要说?”石大哥是好心帮忙,她可不能给他添麻烦。
“不方便?”
“那当然喽,人家好心的帮我的忙,我不能背叛人家。”因为理直气壮,靳姬回答得很自然。
“你不能背叛那个泄密的人,但却可以出其不意的找到我的办公室来?”许正扬的话很尖锐。
“你觉得很困扰?”他的回答倒真是令靳姬猛然一惊。对哟,她满心只想着要如何翻出他来,一方面是答谢他的救命之恩,另一方面,她对他也着实有着好奇的心态,但却不曾想过,自己的一厢情愿会不会对他造成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