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呃,我、我睡觉都要抱枕头呀,谁叫你的床铺上又没多个枕头,我只好暂时拿你充数啦。”她理直气壮的应道,见他仍略有挣扎,本想再多说几句话安抚他显而易见的浮躁,却听见一串奇怪的声响。
“咦?”顺着声响的来源,她支起脖子瞪向他的肚子,只望进一片看似结实的沉黑。“不会是你……”
诧异的话还没打她嘴里吐完,耳边捕到他几不可闻的咳声叹气。
“阿琅,真是你的肚子在鬼叫?”
“是呀””他忍不往又是叹声迭迭。
身心连番遭受考验,他不叹气行吗?
“你饿了?”
“不是因为饥饿。”摸着扁平却直扯着翻滚的肚皮,忽地想到了什么,于应琅好心好意的问着她。“你没事吧?”
打中午那一顿饭后,肚腹就难受的直纠着,咕噜咕噜的像是内脏逐渐被绳结纠成一团似的,白痴也想得到,他八成是吃进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别扯了,我会有什么事?”沈桐一脸的诧异。“倒是你,我现在才发觉到,你怎腊一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想吓人呀?”待目光适应了黑夜,她这才瞧见他面白如鬼,泛青的颊际在夜光中闪烁的光芒好像是……汗?
他在流汗?!
“你真的没事?”他不答反问。
哟,阿琅他怎么口口声声问她有没有事?干么,存心咒她呀?噘起唇,她不自觉的凑向他的脸想瞧得更清楚一点。
“真是一脸的汗耶,你究竟是怎么了你?”她觉得有点冷,拿他当被子盖,而他却在流汗?
“吃坏肚子。”勉强干笑着,肚囊猛然一紧,害他不禁又青了脸色。
“怎么会?”微颦眉,她喃喃自语。“奇怪,我们不是都吃一样的东西吗?”怎么阿琅肚子起变化,可她却没事?
她起狐疑,于应琅也在猜测。
是呀,小桐说的没错,这一路来他们俩几乎是形影不离,当然吃的也都是一样;同一盘食物、同一锅热汤、同个师傅打点的面食,怎么会……月光浅浅的洒在房里,在习惯了夜色后,即使没法子瞧清她心情愉悦的容貌,他依旧能自言行举止中揣测小桐安然无恙的自在神态。
难不成这孩子拥有百毒不侵的超人体质?!
“小桐,你这是在做啥?”脑子还在思忖,肚腹上冷不防地搭上了只略嫌冰冷的小手,他全身一怔,继而起了莫名的轻悸。
“别紧张,我只是想帮帮你嘛。”他的体温实在是诱人,她情不自禁的将脸偎进他的颈窝,另一只手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我的手替你压着肚子,说不定这样它就不会咕咕咕的乱叫啦。”
这……这是什么跟什么的想法?
脑子里泛起啼笑皆非的轻喟,可待她的手一移,他蓦然屏息凛气,真的吭不出半个字来。
小桐的手轻轻的抚着他的肚腹,不时地往前后左右推移,相当无心且专注的替他抚慰着不舒服的肚子;圆润的小手动得缓、移得慢,反倒像是带着漫不经心的火苗一一燃起他的……该死,对他的自制力来说,这不啻是项最严苛的考验。
“嘶!”忍无可忍,于应琅猛地吸了口气。
“啊?我太大力了?”真这么难受?天哪,阿琅他准是吃坏了肚子啦。
不是。”不由分说的捉住那急欲将功赎罪的温润小手,他咬牙轻喃。“别帮我了,你会愈帮愈忙的。”
“咦?”愈帮愈忙?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喊困?快睡吧。”
“可是……”
“我没事了,你睡觉吧。”
“可是,你看起来不像是已经没事的样子呀。”说实在的,即使视线是模模糊糊的不确定,但她觉得他看起来像是快断了气似的。
“我说没事就是没事,再多嘴,就赶你回房自个儿睡喽!”他吓她。
“好嘛。”沈桐气嘟着唇,心有不服,却也不敢再多言,只不过任她怎般扭动,他也不肯将方才搭上来的大手放松。“如果你回心转意了,可以叫醒我,我不会介意的。”
“我知道你是一番好心,但,你帮不了我的忙。”他一语双关。
可她没听懂。
“随你啦。”她不甚情愿的放他一马,就这么大刺剌的揽着他的手臂,良心带着些许不安的闭眼寻眠去了。
不敢再追究下去,怕事实是,她果真是个大扫把,现下,霉气已经沾上阿琅的身了。但凭着骨子里的执拗,她绝不愿承认这一点。
虽然心情黯然,但沈桐始终闭紧眼,气息轻幽而漫漫拂逸;于应琅可就不然,睁着大眼,心中一个接一个叹起大气。
渗了,他真的惨了,肚子仍然咕噜咕噜继续叫它的,可他的神经却早在不知何时早将四肢百骸的感觉完全锁死了。
搞什么鬼?他竟对个稚气未褪尽的孩子起了感觉?!
第三章
暧昧不明的气氛纷纷扰扰的持续了好几天,在于应琅心中,原本沉郁的情绪更加低迷;可沈桐依旧神清气爽,像是只甫飞出笼的快乐鸟。
将筷子递给她,他的嘴角不自觉的勾出了无奈。
是他自己庸人自扰,又怎能怨单纯的小桐不知他的愁与郁,甚至尽端副无忧无虑的神情在他面前招摇。
唉!
“你又怎么了?”
“谁?”他欲盖弥彰。
“这张桌子总就共坐了我跟你,除了我,不就剩你了?”白眼掀了掀,她一脸关切的凑近他。“阿琅,你这几天老是在咳声叹气噢。”
“是吗?”一时不察,他又叹了声。
看,哼哼,睁眼说瞎话的男人!
“如果你有心事,我一定负责听啦。”脖子拉得更长,沈桐好心好意的谆谆诱导。“说嘛,我的耳朵已经准备好了。”
“别多事,快吃你的菜。”
“是。”她乖乖的夹了一筷子的青菜人口。“说呀。”
“吃饭!”
“噢。”她又扒了一口饭进嘴巴里。“瞧,我饭跟菜都吃过了,可还是没听见你吭半个字呀。”
挫败的摇头叹气,他不理会她的执拗,径自温吞的吃着饭。
“阿琅,你到底在烦些什么?”见他忧愁浮面,她哪还吃得下呀。
再怎么说,这段日子里,她吃喝玩乐全部赖着他,如今阿琅摆明了有心事,就算她人轻言微,出不了力气,成不了事,最起码也该提供耳朵听听他的愁绪才对得起良心呀。
况且,她真的是很关心、很关心他究竟在烦恼些什么……忽地,胸口窜起了上抹不祥。
不会是因为她吧?!
“你还小,不懂。”
闻言,沈桐忐忑不安的神情陡然掀怨。
“如果你不说,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懂。”什么话嘛,拿这种理由来堵她的嘴,简直就是存心瞒混无知幼童。不,更正,她已经十七岁,好命一点都足以儿女成群了哩,可他竟随口诓她年幼无知就将她打发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想……”于应琅低吁着,不知打哪儿说起。
想?唉,他想得可多着了。
想老天爷究竟何时才遣牛头马面来收了他的魂?想这阵子他独自一人漫无目的的飘遥,想生命中的无奈,想小桐的未来,是呀,尤其是小桐这孩子;烦哪,烦恼着他该不该早些替小桐留意一户好心的人家,就这么落了户,别半大不小的年纪就这么辛苦的跟着他翻山越岭。
的确,他的烦恼已形于色,他也知道小桐的一番好意,可是,依小桐性烈又极端的脾气,过早将这些事情说了,也只是扩大烦恼罢了。
“说呀。”
“你不会想知道的。”
什么话?“你是我吗?你不是我,又怎会知道我不想知道?”她拉大了嗓门。
于应琅没再出声,瞟了她一眼,又闷闷的吃起饭来。
等了半天,只见他咕哝个想字又兀自摇头叹息,似乎连食物都比她更能引起他的注意力,沈桐也有些恼了,赌气的夹了一大口的菜往懂里强塞,鼓着颊,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菜饭,挫败的视线左瞟右瞥,瞧到了件教她分心的事。
“看来不怎么对劲唷。”
“小心。”瞄见她的分心,他眼明手快的直接以手中的竹筷夹住她的手臂,一扯。“没瞧见伙计端着热汤?”
“噢”视线仍锁在街巷,可她下意识的甩了甩手臂。“很痛耶。”
“对不起。”于应琅表达歉意。“瞧什么?,这么专注?”
“不关你的事。”她在赌气。
这倒也是。
她使性子不肯说,他也不多问,依旧闲散的继续用膳。
而沈桐将外头的情形瞧进了眼后,更是不肯移开注意力了。
离他们相当近的一处死巷巷口,有个小小的纷争场面;两个还算壮硕的大汉在欺负一个衣衫破旧且面露惊惶的小伙子……多似曾相识的画面呀。
就在不久之前,偶尔她也会碰到类似的情况;只不过,她幸运的遇见了她的贵人——阿琅。
“奇怪,怎么没人理会……”在悟到了真相后,她的喃喃自语蓦然止住。
白痴呀她,如果这里的人对这种大欺小、恶欺善、强欺弱的画面己是司空见惯,又怎会自揽麻烦上身呢。
好吧,看情形,好像只有她可以……哼哼哼,唇角漾出一抹恶意的冷笑,磨磨牙,她眼角谨慎的瞥了瞥心不在焉的于应琅,迅速的将手中还未啃净的鸡骨头丢出去。这么近的距离,她有把握百发百中。
以前的她,可是村里丢石头的第一把交椅哩。
眼角瞟见她的肩头细细耸动,于应琅嚼着饭菜,打趣着,“心情这么好呀?”
好几天没见到这张无忧的笑靥了,郁结略松,他不由得多瞧上几眼。
“是呀。”沈桐忍不住又咧齿一笑。
自己的确是宝刀未老,轻而易举的便正中目标,丝毫不费吹灰之力,甚至,她敢发誓,在发射武器时神不知鬼不觉,连同桌的阿琅都没察觉呢。
虽然目的是达成了,可在这么近的距离,她总觉得……呵呵,胜之不武呀。
“说来听听。”
“噢,我为何要?”嘴一撇,她不假思索的摆高姿态。“你也没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呀。”她还在气他说的“她还小、不懂事”!
再怎么年纪轻轻,他大概忘了她还是有长脑子呀,如果他不给机会,她怎么证实自己也会有长大的一天呢。
听出她的不满,愣了愣,于应琅不自觉的泛出苦笑。
“还在气啊?”
“气你?哼哼,我哪敢呀。”完全是硝烟味十足的尖酸刻薄嘴脸。
“小桐……”忽地感受到敌意的逼近,他住了口,轻拧着眉峰望向两个怒气腾腾的壮汉。
怒汉一跨进门槛,闪着火药味的视线飞快在大厅张望一圈,就直朝他们走来。
你又做了什么?想也不想,他丢了个询问的眼光给她。
我?枕桐挑起眉梢,漾着自然红彩的丰唇夸张的成了个圆形。
不是你是谁?!
冤枉呀!扁扁嘴,她一副与我无关的闲人样。
就在他们忙着用目光交谈时,几根鸡骨头被人摔在桌面上,旋即,挟怒前来的壮汉抬起一脚,在众目环视中,大剌刺的架在她旁边的长板凳上。
猛地捣住鼻嘴,沈桐身子退了退,斜瞪着那只脏脚。
八成是踩到狗大便了,好臭!
“喂,这骨头是你丢的吗?”寻仇的目光不偏不倚的锁在她脸上。
已然带着嫌弃的眼往上一瞟,她当下神情倏然崩塌。
近距离瞧来这才发觉,这两人长得还真像是猪头,而且……看来她的功力还是退步了,并非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呀;可是,心犹不服;这两人是在脑勺上长了眼睛呀?怎么在欺负弱小的同时还瞧得见她在瞬间蓦扬蓦敛的攻击动作?
“我在问你话呢!”壮汉嗓门拉拔,口水纷溅而出。
嗯,真的是脏鬼一个!
眉心倏颦,沈桐没急着拉出袖摆擦净脸颊,抿扁着唇瓣,先摆了张委屈又害怕的神情瞧向于应琅。
眼看着别人嚣张到门口了,他应该会义无反顾的挺她吧?!
“这位爷儿先消消气,说话嘛,犯不着大呼小叫的,也不必非得到动手动脚的地步吧。”他不动声色的斜侧身,明着是帮她擦拭喷溅在脸上的口水,暗里却将怒汉与她的距离划开。
出门在外,凡事以和为贵,他一直是奉行不悖,也尽量不过度招摇,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主动出手伤人,而眼下的情况挺让人因头痛且无奈”除了怕壮汉突然袭击,他也怕初生之犊的小桐脾气大过天,若三两句话不合听,说不定真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扑到人家身上去乱捶一通。
“大爷的事情你少管。”暴眼倏移,又是一阵飞沫直冲着沈桐而去。“说呀,是你这个娘娘腔丢的吗?”瞧了瞧那年轻人扎在脑勺的束发,明明就是个男子汉,偏又有着大闺女的娇气粉味,他更不齿了。
沈桐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呸,说她娘娘腔?!
一群没长眼睛的蠢家伙;阿琅虽然也是雌雄莫辨,可她原谅他。因为在赖上他后才渐渐了悟,他是真有心事困扰,分了心,否则依他细致的心思,早该辨清她的性别才是。但问题是,这两个瞎了眼的猪头不叫于应琅。
“唉,你别碰到我噢。”厌恶的啧啧舌,她瞪着那张在眼前挥动的大手,真想拿刀砍去,一刀两断。
恼归恼,可知道阿琅温吞,她也不敢对他冀望过高。算啦,若真得下手砍人,她干脆自己操刀来得爽快。
“别碰到你?”见两人遇敌光只是好言回应,简直就像是软柿子般易咬,恶胆不禁更是急速攀升,蓄意的,壮汉将话尾拉得长长的。“你再不给大爷招来,待会儿,有得你哭爹喊娘的。”
“有话好说,这位爷儿又何必一开口就极具威迫性呢。”叹口气,于应琅捺住不悦,弓起指头敲敲桌面。
他讨厌与人动手,更讨厌在吃饭的时候被迫与人交手,但这两人今儿个是存心找碴的,而小桐的神情看来也仿佛是绝吞不下这口气,那……唉,他讨厌用暴力来解决问题,刚刚应该多塞些饭菜进肚的……
“大爷我是对什么人说什么话。”鼻头翘得更高了。
呸,这么瞧不起人?眼角往于应琅面无表情的脸上勾了圈,撇撇嘴,沈桐决定发难,不忍了。
“你他妈算老几?”
“喝?!”大概没想到她一开口不是讨饶,竟是语气呛人,壮汉猛地一窒。“你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呵呵,为什么我不敢?”学他先前的模样,她故意将笔挺圆润的鼻头朝空一顶。“有没有搞错呀你?就这么几句叫嚣,两个烂拳头乱飞一通,想唬我?先秤秤自己有几两重吧;况且,你这猪头叫我说,我就一定得说呀?”不管阿琅有没有本事替她挡下这一劫,她也不想任凭这两个猪头仗势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