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上苍执意取走他的光明,却没有削减他的欲望。
啊!她的唇果真如记忆中的柔软、芬芳。他想分开她的齿,让两人的舌头在柔软与强悍中嬉戏交缠,他想分开她的腿,让他被禁锢的热情得到纾解,他想……
但她突来的翻身动作令他什么都不能继续想,一度,他误以为她清醒了过来。于是他迅速的抽离嘴唇,可她仍匀称的呼吸,却告诉他,她仍沉睡在酣熟的梦中。
他长久的渴望终于实现了,而在他悄悄的退出房间,合上房门的刹那,他才敢对自己承认,他渴望的并不只有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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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门合上的那一刻,何旖旎也同时由床上坐起。她轻触着嘴屋,眼底没有愤怒,只有迷惘!
她根本没有睡着!事实上,从阿腾敲门到触碰她、亲吻她等一切动作,她都清清楚楚。
他敲门时,她原想回答他,并含糊的打发掉他,但因为深谙他那种不轻易妥协的个性,她干脆装睡。
没想到阿腾更「干脆」,未经允许,便擅自打开房门进入。
她当然会怀疑他的居心不良,她原想跳起来质问他,但她下意识的又想看看阿腾究竟想做什么?
而他竟真的胆敢将手探向装睡中的她,撩动她的发,触摸她的额、眉、鼻、颊。她原该在他的手伸向她时就跳起来责骂地,可是她没有。
不是她不想,而是在她倏然睁眼的刹那,脸上少了一只墨镜的阿腾震慑了她--那样的阿腾,确实是她前所未见的。
他的右眼脸下方多出了一道烧疤,疤痕却反而替他增添了一股男性的迷人忧郁。阿腾原本就十分英俊,而他的双眼或许不再灵动迫人,但其神采却没有消失,那双眼依旧如星般晶莹。
是因为他失明的时间还不够久吗?否则他的眼睛怎么能在失明后仍保有那样的光彩;一度,何旖旎错觉失去视觉是他骗人的把戏,但当她举起手掌在他前方晃动了下,他却毫无反应时,她才终于相信这个事实。
阿腾失明了,除非时光倒流,否则将难以改变这个事实,也或许又因为这情绪的影响,以至于当他突兀的俯下头来吻住她时,她忘了挣扎。
她应该用力反咬他一口,让他知道他没有权利再对她做这种事,可是他脸上那失落又温柔的表情,令她忘了护卫自己。
有片刻,她甚至感觉自己有股想反应他的冲动,直到他的唇开始变得热切与需索,她才假装更换睡姿,避开他逐渐深重的吻。幸好他也适可而止,没有再进一步,否则她还真不晓得能不能再任由他下去。终于阿腾在仍然滂沱的雨声中,再次摸索着,退出她的房间。
她轻轻转头目送他,那一瞬间,她突然察觉到自己的心情产生了某些变化,那或许是一些崭新的感动,也或许只是感情的余温。而这种种感觉令她十分的不安,不安到她急于逃离「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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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之旅是陶健方许久以前就允诺唐依娜的--也算替两人之间画下一个句点。
这个句点算不算完美,也毋需评断,反正事情已经走到了这种局面,既然是两不相欠,那么不论是下蛊的,或是被下蛊。都不应该有所怨言。
在他订婚的那夜,唐依娜说: 「我走过许多地方,却没到过香港,你带我去一趟,熟悉一下你的童年故乡,就当……你我这段关系的最后一抹余香。」
他原本没有想要答应,可后来还是允诺了。
第一夜,他带她逛人山人海的夜香港;第二天,搭缆车游太平山以及浅水湾。
第三天,在黄大仙庙里,唐依娜看着庙前那块大扁额,浅浅微笑。「有求必应?」唐依娜轻轻念着。
「想求根签吗?听说很灵!」陶健方侧头徵询,她看起来不像其他人那么热衷自己的「命运」。
「求什么?」她的笑变成苦笑。 「是我的,我不必求!不是我的,我求也求不得。徐志摩先生说: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不,我达不到无求的境界,只是有……自知之明。」看向正虔心求神问卜的人们,她小心的关闭起心中的感情。
陶健方沉默着,陷入某种意志之战。
第五章
小镇的晌午,雨势仍然奔腾。
阿腾又戴上了墨镜,手握拐杖,端坐在电视机前「听」气象,何旖旎则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她的确被困住了,与她最急于摆脱的人,同困在她急于逃脱的地方。
由气象报告得知豪雨一时还不会解除,另外还有某个台风直扑台湾而来。
「这场雨眼看是停不了了。」何旖旎烦躁的自语。「我想我得冒雨下山。」
「我不认为行得通。」阿腾冷静的分析。 「答娜刚才打电话来,说山路塌方。公车根本上不来,何况这沿路偶尔会发生土石流,现在下山,十分危险。」
「答娜明明比我们住得更山上,她怎么可能晓得这边的道路崩塌,公车上不来?她的消息为什么这么灵通?」
「别忘了她是原住民,这里是他们的土地,所以他们会去留意、关心他们的周遭环境,包括天气!」阿腾的语气明显的有说教意味。
可此时何旖旎忧心的是她该怎么样才能尽速离开。「是吗?这么说来,我还得被困这里一天?」
「也有可能不只一天,后面紧跟着一个台风。」
「你别高兴得太早!」他不在意的模样令她突生气,他根本一点帮忙的诚意都没有。
「我该高兴什么?和一只会咬人的猫关在一起,有什么值得我高兴!」他攒起一边浓眉,奚落她。
何旖旎警觉到自己的脾气着实暴躁了些。她颇不情愿的道歉: 「对不起,我怕有人担心,所以归心似箭。」
「我晓得有人关心的那种感觉,我也不会因此嫉妒或幸灾乐祸你无法赶回去。」他略嫌僵硬的解释,接着拿起电视机的摇控器,准确的关掉电视。 「在山上住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我已经相当了解那些潜藏的危机,而且,我不希望你……或任何一个朋友,因疏忽而遭遇不测。」
「谢谢你的关心,但至少我该打通电话!」她稍稍消了怒气。
「赶快打吧!不然恐怕等一下连电话线路都中断了。」他缓缓踱离放着电话的茶几,静立窗边,那表情,像是不想干扰她的通话。
稍后,电话通了,钟珍带笑的声音在另--头响起。
「请问找谁?」
何旖旎瞥了阿腾那颀长精瘦的身影一眼,压低声音。
「珍,是我,我被困住了,困在阿腾的绿屋里。」
「你是说,他决意软禁你?」钟珍惊讶的问。
「不是,我是指我被豪雨困在山上。」
「吓我一大跳,我还以为他打算囚禁你呢!」钟珍在电话彼端松了一口气。
「大陶有没有从香港打电话回来?」略微侧身,她把声音压得更低。
「有啊,找了你两次,被我找藉口搪塞过去了,不过,我看你还是有必要打涌电话给他。」
「哦--」
「对了,你讲话怎么那么小声?」
「他……就和我在同一个房间。」
「嗄--你们在同一个房间?」钟珍低呼,但呼声未歇,另一个大惊小怪的声音在电话彼端响起。 「小旖,你和谁同房?叶腾吗?天哪!你受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是常茵。由阿腾突然僵直的背可以明了,他已经把常茵的话,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
真是秀才遇到兵,何况是当着阿腾的面,这下子该怎么解释才解释得清楚?事到如今,她只有硬着头皮。
「常茵,叶腾和我是『同厅』在同一个客厅,不是……『同房』。」
「咳!我管你和他是同一个客厅还是同一个厨房,反正我要你尽快远离他,千万不能对不起大陶……」
常茵义正辞严的训声未艾,钟珍的声音却再度响起。 「哦!和这个大嗓门的鸭霸小姑抢电话,真累。」钟珍叹息。 「小旖,气象局好像说除了豪大雨特报,另外还有一个台风要来,我看你还是安全第一,暂时留在山上好了,大陶那边,我和常茵会再想办法搪塞一下。 」
「谢了,钟珍,不过,我想我会尽可能利用豪雨的空档下山。」
「正合我意。」电话不知何时又换到常茵手里。「记住喔!除了『安全第一』 ,还得确保『身心无虞』,好了,我常青老哥进来了,我们要挂电话了。BYE� �
愣视着发出嘟嘟声的话筒,何旖旎不禁要暗笑常茵好比一阵急惊风;现在她真的有点佩服李杰洛,有办法把这个直心肠的女孩伺候得妥妥贴贴的。
而他已经在她放下听筒的那一瞬间掉转过身面对她。 「看来,你的『大陶王子』深获你朋友的爱戴,而我这只『阿腾恶龙』,想必也不用经历什么正义之剑,很快就会被王子的拥护者以唾骂的口水淹死。」
他涩涩的拨动一下他的长发,何旖旎为他不自觉的潇洒动作怔忡了一下,这一刻的他,反而比王子更像个王子。但她不能说出真实的想法,只能安慰他: 「常茵总是心直口快,她没有恶意。」
「你这位『没有恶意』的朋友,该不会是恰巧上次用空手道修理我的那位吧?」
「不是,空手道黑带的那位是常茵的嫂子,钟珍。」
「唉,看来我树敌不少。」阿腾的脸上写着亦真亦假的懊悔。
「是你自找的。」她咕哝。
「你还在气我上次砸了你父亲的摊子?」
「当然!」
「那你一定更气我打了你那两巴掌!」
那还用说!她原想直接挞伐他,但却保持沉默;因为阿腾一向明白,沉默是她表达最严重控诉的唯一方法。她记得许多年前的那次离别,她甚至沉默到没有和他道再见,就和他恩断情绝,直到今天。
而阿腾确实也没有忘记她沉默的意思。 「已经有人代替你惩罚过我了。」
她原以为他说的是钟珍,但当她看向他正下意识轻抚着的手腕时,一股欲呕的感觉涌上心口,那里有许多类似烟头烧烫过,以及类似刀割的痕迹。
是那次进火场救人所留下的记号吗?昨晚,他弹钢琴,甚至进房间窥探她时,她都没有留意到那些疤痕的存在。而那些疤痕很自然的引起她的心痛……
「那些疤……」她差点梗塞。
「可怕吗?不过,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他耸耸肩,轻描淡写。他原想告诉她,他身上还有更严重、更可怕的伤疤,但为了顾及她易感的神经,他尽量平淡的描述。
「这样的伤--很痛吧?」何旖旎自知问这样的问题十分愚蠢,但她就是不能不问。
「再怎么痛的伤,都会找到愈合的方法。而我,无所谓痛不痛,因为正如你所说,那都是我自找的。」
阿腾说得那么淡漠,但字字句句却又是那么的苦涩,苦涩到她能再次感觉自己的心在撕扯。
他真的不再是以前那个真诚、凡事勇往直前的阿腾了,现在的他,浮荡在冷漠与热情、前进与畏缩之间。
她不熟悉这样的阿腾。于是,她明白了与他相处,便是尽量不去溯及既往。
但「既往」的记忆既然是他们唯一共有的,那她究竟该如何避开两人的过去,光谈现在?这正是她不想在绿屋久留的原因,除了那些敏感的过去,他们两人几乎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
可叹的是,窗外的雨仍滂沱,看来,留在绿屋已是无可避免的定局。
时钟敲了十一下时,她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又迫使她轻叹口气,开口问正掀开钢琴盖子的阿腾: 「答娜今天不来了吗?」
「我叫她放假,这种天气走山路来,太危险了。」
「你真是个体贴的雇主。」她道。
阿腾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真正想的是--某人认同我是个『体贴』的朋友。」说这句话时,他的表情是相当狡黠的。
「而我真正偏好的,不是没营养的唇枪舌战。而是一顿营养丰富的午餐!」
「很好!」他为她的慧黠点头微笑。 「那么,这顿营养丰富的午餐就有劳你动手罗!」
狡猾!原来他是用话来刺激她,无非是想让她替他做免费女佣?
不过话又说回来,煮一顿饭根本难不倒她。何况吃是人的本能,也是人与人之间唯一无害的沟通。
于是,时隔将近十年,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山间小屋,何旖旎又再次为阿腾洗手做羹汤。
谁能说这不是命运的安排?但若假设这真是命运的安排,那么她那双操纵的手,又会将把他们推向什么样的境地呢?
用完午餐,何旖旎从客厅的书架上拿了几本微微蒙了灰尘的书籍,走入房间关上门,阿腾则有一下没一下的按着琴键,这样子过了一个下午。
晚上,晚餐依旧在何旖旎的巧手下完成,可是越来越强劲的山风呼嚎,却让她显得烦躁。
晚餐时,两人同样没什么食欲,但明显的,两人没有食欲的原因不尽相同。
「台风大概真的进来了,风雨变得更大了。」阿腾说。
放下饭碗,何旖旎却一点闲话家常的意愿都没有。
「连电话线路都中断了,真不晓得我是被什么给迷了心窍?竟挑这种天气来到这里。」她怨声载道。
「是啊!我想也是,如果不是迷了心窍,你大概不可能纡尊降贵的来到这里。」他的嘴角勾起了嘲弄的笑容。
「叶腾,你想找人吵架吗?」这下子她连筷子都放下了,她的语调和屋外的现况相差无几,是一阵的狂暴怒吼。
「不,我比较想像个绅士,称赞你做菜的手艺精进,可是我想即使我如此夸奖你,你也不会领情。」他放下碗筷,推开坐椅,摸索的立起。 「小旖,不要对自己太严苛,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你只不过是被风雨困住了。」
问题是,他的安慰令她更加沮丧。 「该糟的是,我和一个根本不该同被困住的人困在一起。」
「真的有这么糟吗?」阿腾肩膀的线条变得有些僵硬。 「是什么让你变得这么怕我、这么急于避开我?」
是什么?这倒是个可以让她对自己诚实的问题;或许,在她记忆里的某个角落,她一直记得阿腾这张脸。
而她不能对他诚实,也无法对他诚实,因为他们有各自的路要走下去,因此,她只能以愤怒来增加她不再和他有任何瓜葛的决心。
「不要老是说我怕你。」她的语气粗鲁。 「我是厌恶……厌恶看见你可怜,却故作笃定的姿态。」同时,她也察觉了自己话里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