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别到后厅了,到花园走一走好吗?」
天气很好,她想藉由花香镇定自己过分紧张的情绪。
只要一想到要与他共处一室,夏赋悠怎么也无法镇定心情与齐少觉好好谈。
「也好。」
齐少觉双手负于身后,全程由她带领着自己,散步在百花盛开的花园当中。
暖和的天气让春天的花儿各自争妍,万紫千红映在一片绿意当中,满园辉映着缤纷的色彩。
这美好的时节让人身心舒畅,夏赋悠数着自己的脚步,踩在平滑的石板上,她没有掺半点情绪地淡淡开口:「我是个瞎子。」
夏赋悠的语气平静地让人误以为他们仅是谈着无关紧要的事。
殊不知自己满不在乎的淡然口吻,已强烈地冲撞着齐少觉的胸口,陷入他心底最柔软的深处。
一股说不出的酸涩,在齐少觉的胸口缓缓释放、蔓延……
「这不足以打消我想娶妳为妻的念头。」齐少觉强压下心中怪异的感觉,语句在无声息中,以着他所无法掌握的方式,温柔地逸出。
话一出口,他已怔然杵在原地,为什么在夏赋悠面前,他总无法克制自己的柔情?他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努力对着心仪姑娘展露自己最完美的一面。
该死的!他娶这个瞎眼美人只是打算各取所需罢了!在心里,齐少觉不断提醒自己,他娶夏赋悠的目的。
「我不是你的对象!」
齐少觉过分温柔的语气让她心烦意乱,她向来无波的心绪因他的话,失去原本的自在。
「没有人会想娶个瞎子当妻子的!」夏赋悠因为胸口莫名的心悸,无意识地咬着唇,期许由那痛楚得到一点让她思绪清明的力量。
「我想!」他情难自禁地提起手,将手指轻轻落在夏赋悠自我蹂躏的唇上。「从我第一眼见到妳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要娶妳。」
齐少觉不费吹灰之力,说出了心里的话。
他真的只是要娶个美丽的瞎眼姑娘当装饰品吗?
他眷恋着指腹下的柔嫩,着魔般地,无法克制自己逾矩的举动。
「不要!」夏赋悠感觉到他的触碰,似乎已撩动她的心湖。惊吓地往后退,却反而被自己的裙裾给绊倒在地。
细碎的沙石擦破夏赋悠的掌心,眼泪悬在她的眼眶,但仍坚持不肯落下。「齐公子,请自重!」
他有些啼笑皆非,自己的魅力在一个瞎眼姑娘面前,似乎起不了半点作用。
夏赋悠也曾向往爱情、婚姻,感觉到爹娘鹣鲽情深的感情,她也希望生命里会出现这样一个男子,给予她活下去的力量。
只是年纪稍长,她便愈明白,没有一个男子会娶一个双目失明的女子为妻。
于是她说服自己,盲女本就不应该奢望幸福,注定得不到的,强求也无用……否则,失去之后只会让她更加痛苦罢了。
「拜托你不要娶我!」下一刻她已情难自已地哽咽,澈亮的水眸染上薄雾,楚楚可怜的脸庞有着说不出的无助。
齐少觉因为她的话陡然一窒。他缓缓蹲下身,瞬也不瞬地瞅着那一张丽颜,胸口莫名一紧地溢满说不出的心疼,他顿时无言了。
「你……听懂我的话了吗?不要娶我!」
如果娶我却没办法爱我,那我会心痛至死……夏赋悠心里悄悄加上这一句话,突如其来的情愫令她措手不及,情绪难以平静。
他的出现,给了她莫名的渴望。
在半月桥畔的相遇似乎是上天的安排,她心里被这份莫名的悸动给震撼了。
她渴望再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渴望重获光明……
夏赋悠正值花样年华,对爱情的美好想象,全因为与齐少觉的相遇而激荡起阵阵涟漪。她原先平静、无欲无求的心灵,在他出现的瞬间,轻而易举被瓦解。
「请让我做个安安分分的瞎子……」她的眼泪始终没落下,再开口,哽咽的语调已似天空中飘散的云朵,了无踪影。
她的话,再一次让齐少觉感到莫名的心痛与怜惜。
她的拒绝没有半点说服力,反而激起他性格里不轻易放弃的固执,加深了他心中的想望。
齐少觉紧蹙剑眉,抓起自己的袖口替她拭去掌上的泥沙,低沉呢喃:「难道妳不希望藉由齐家的力量,助你们快点度过这一次的难关?」
他轻启唇,残忍的威胁,打算击破她最后的坚持。「还是妳认为……瞎了眼就该注定一辈子孤寂?」
「不……」夏赋悠因为他的话,美眸圆睁的愣在原地。
她本想抽回的手却似被施了魔咒般,动弹不得。
虽然眼前黑暗一片,她却可以感觉到他透过灼人的眸子,以着张狂的方式,强行进驻她的心。
夏赋悠眨动墨睫,她知道自己被困住了,被一张柔情的网给紧紧困住了……似乎连挣扎也显得多余。
「下一回再见,便是正式向你们夏家提亲了……」齐少觉清楚补捉到她脸上多变的神情,幽深而神俊的眸子掠过一抹了然的兴味,终于有些坦然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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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小姐!妳真的想清楚了?」洁儿的大嗓门由「得悠阁」传出。
「嗯!」夏赋悠微微颔首,因为齐少觉的游说打破了她的坚持。
她不想一辈子孤寂……所有的坚强,为的就是掌握幸福。
洁儿瞧见主子陷入沉思,心里开始止不住的慌。「那齐少爷……可是出了名的浪荡子,对所有姑娘都来这一套的,小姐,妳千万、千万别让他给骗了!」
「洁儿,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夏赋悠扯开笑容,有时觉得洁儿为她的担忧与打算,甚至远超过自己的爹娘。
「小姐……」洁儿的眉因为主子的话打了八百个结,她气呼呼地不住咕哝:「要是那个齐少觉敢欺负小姐,我一定扒了他的皮,吊在城门口示众!」
洁儿的话,总能让她啼笑皆非。
夏赋悠摊开手温柔地圈覆住她。「洁儿,妳关心我,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小姐……」洁儿听完主子的话,抑不住地红了眼眶,心里更是感慨。
她能读书识字、受到疼爱,全拜主子所赐,她怎能不为主子拚命呢?
洁儿叹了口气,忐忑地由怀中取出一张签文,不情愿地说:「夫人要我念一首签诗给妳听。」
这几天,老爷、夫人为了江南茶行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忙碌之余,齐少爷提亲之事,仍让他们无法放心,所以只好求助神佛啰!
「签诗?」
「媒婆来提亲那天,夫人遇到个神秘的卦姑……她为小姐的姻缘卜了一卦,给了这张签文……」洁儿话才到嘴边,因为主子突然凝重的神情而止住了话。
「签上……怎么说?」夏赋悠向来不信这些,但这一回,她不免好奇上天究竟要如何安排她的下半辈子。
宿世情缘苦徘徊,回眸但求孟婆水。
忘情忘苦却成泪,静待穿沼月轮坠。
「解签的卦姑说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个为情所苦的女子,因为接连几世都无法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就请求孟婆赐与她一杯能忘却尘世的水。
没想到喝完之后,过往的一切反而益发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她不信又喝了一杯,结果相同,她不禁泪流成河。
孟婆告诉她,逃避爱情的人,注定得背负无法忘情的苦果。因为她根本从未付出过、争取过男子的心。若她再不知悔悟,将一辈子永远与伤心孤寂为伍……」
夏赋悠愣愣地杵在原地,她感觉洁儿的话缓缓地流入心扉,沁入四肢百骸。
这会是给她的指示吗?她注定该嫁予齐少觉吗?
夏赋悠将签诗紧紧握在手中,她恍然大悟──原来幸福得靠自己去争取啊!
第四章
「什么?!我没听错吧!」齐老爷拿着杯盖的手因为儿子的禀报,讶然地停在半空中。
「你没听错,我要娶的正是夏府的盲眼千金。」齐少觉不疾不徐地轻啜着茶,俊逸脸庞有一丝明显的疲惫。
最近开始接手爹的事业,齐少觉才知道齐家的事业版图有多大。他也另外发现,爹只有在家人面前,才会显出他的孩子气。
在商场上,齐老爷可是拥有「铁面狐」的称号,有着狡猾与冷静的特质。面对商场敌手,总能毫不留情地给对方重击,并取得最后胜利。
正因如此,欣赏齐老爷灵活交际手腕的人不少,相对地痛恨他的人也很多,齐少觉可想而知,往后自己在商场上的日子会有多「精彩」!
「你疯了!娶个瞎子回家?」齐老爷重重搁下手中的茶杯,粗声地吼道。
「她不是一般的瞎子。」齐少觉气定神闲地开口,他早已经猜到爹的反应会如此的激动。
「瞎子就是瞎子,我齐阔不允许一个瞎眼媳妇进齐家大门!」齐老爷温和的脸庞陡然严峻,突然扬高的语调有着说不出的笃定。
夏府那位国色天香的瞎眼千金他也听说了,可怎么也没想到儿子会因贪图美色,娶一个瞎子过门。
齐阔机关算尽,却独独忘了儿子的风流显然得自自己的真传。
「孩儿不过是依爹的要求办事,当时你并没说过不能娶瞎子。」齐少觉的眸中掠过一丝狡诈,一句话堵得齐阔哑口无言。
齐阔眉角不自觉颤动着,心里为自己与妻子百密一疏的计画扼腕。「你、你这个不孝子!难不成你想让齐家生出一些瞎眼子嗣?」
不可能!他齐阔绝不允许儿子做出如此荒唐的事。
齐少觉温和的嗓音里,有说不出的无奈。「为了娘,孩儿只能这么做。」
齐阔瞪大双眼,额间青筋浮现,他微张的唇挤不出一句足以反驳的话,拚命起伏的胸口却显示他的怒气已濒临爆发边缘。
这该死的小子!竟然精明到连自己的爹也算计。
「您别动怒,先喝口茶,孩儿只是不想让爹、娘操心,况且夏姑娘并不如你们所想的那般不堪。」
齐少觉替爹斟了一杯茶,为的只是让他明白,自己不是因为敷衍两老才娶夏赋悠的。
「瞎子就是瞎子,不管为父的心里怎么想,都改变不了她是瞎子的事实!」齐阔懒得看儿子过分矫情的脸庞,他胸口的怒火可不是一杯茶就可以浇熄的。
相较于齐老爷的激烈反应,齐少觉倒平静得多。「夏姑娘和一般瞎子不同,她美丽、博学多才,是个极有涵养的女子。」
他不否认和夏赋悠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但并不代表他会因此爱上她,更不可能会受她的一颦一笑所牵制。
他要的只是一个名目上的妻子,一个可以让他从此自由快活的……傀儡。
「有涵养的女子?」齐阔挑起眉,他的心里不由得涌现一个小小想法,这小子打的主意,不会是想学他纳三、五个妾吧!
在齐阔兀自猜测的同时,齐少觉又开口了。「夏姑娘的『八字庚帖』都已经搁在祖先案上,您不觉得娘近日的气色有比较好吗?」
李媒婆告诉他,按照一般民间习俗,男方只要在祖先案前摆上女方的「八字庚帖」,这几天家中如果有发生任何异样,就可以视为不吉之兆,解除婚约。
但夏赋悠的「八字庚帖」才摆上几日,娘亲便可下床走动……这喜兆,就已有足够的理由让他将夏赋悠娶进门。
「那是因为你娘她……」根本没痛!什么乱七八糟的喜兆?齐老爷懊恼地突然打住,硬将最后一句话吞下腹。
齐少觉将他的反应纳入眼底,故作不经意地又斟了茶。「至于我的亲事,早已用你的名义到夏府提亲,纳吉之礼也在几天前都办好了。」
齐阔听见儿子的细述,整个人一怔,面色铁青地失控道:「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孩儿怕您操劳过度,想分担您的负担,早已张罗好一切。」齐少觉不疾不徐地开口,等着父亲的反应。
「你连我这个做爹该做的事也剥夺了?」齐阔瞪着儿子,心里非常非常地不高兴。「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
「孩儿知错了。」齐少觉双眸低垂,唇边噙着抹稍纵即逝的笑容。
原来爹并不如想象中难应付,首次交手,他已经赢得了这场胜利。
无论在齐府或夏府,齐少觉都是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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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夏两家的婚事很快地传遍京城,由于他们皆是富甲一方的豪门世家,光是齐府所下的聘金,便足以让人瞠目结舌,而夏赋悠的嫁妆自然也办得风风光光。
夏赋悠出阁这一天,细如牛毛的雨丝随风轻舞在天地间。
「得悠阁」前的老松树沾染着雨丝,透着股清新的气息,却挥不去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离愁。
这是夏赋悠待在家中的最后一晚,夏夫人在女儿身后为她梳发。
夏夫人盯着女儿倒映在铜镜里的美丽脸庞,落在她发上的手劲有着说不出的怜爱。「悠儿,妳还好吧!」
「有点紧张。」夏赋悠噙着柔柔的笑,瑕白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娇羞。
从齐少觉到家中提亲至今,夏赋悠仍然有种身处梦境的错觉,她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嫁人的一天。
「傻孩子,有媒婆、喜娘领着,妳不用紧张。」夏夫人放下手中的梳子,心疼地抚了抚女儿的脸颊。「要让妳出阁,妳知道娘有多么不舍吗?」
纵使齐少觉信誓旦且说会疼爱女儿,但她还是无法放心把女儿交给他。
这是女儿的未来,她的幸福该由她自己争取──这是夏夫人一直以来传达给女儿的观念。
只是……夏夫人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一旦真正面临,她的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担心。
夏赋悠将脸倚在娘亲的怀里,反倒安慰起她。「娘要为悠儿开心啊!女儿找到人家喽!」
除此之外,齐少觉也实现他的承诺,帮助夏家度过了难关。
夏赋悠想到未来夫婿是个重允诺的男子,心里便有说不出的感动。
夏夫人哪会明白女儿心里转着什么样的念头,只是一想到女儿要出嫁,便哽咽地说不出话。
夏赋悠看不到娘亲哀伤的表情,充满希望的小脸有着对未来的期盼。「悠儿会努力让自己幸福的!」
夏赋悠可以感觉得到齐少觉的情意,却无法探清他的真正用意,会嫁给他,是因为心里对他的那股悸动──她希望能争取自己的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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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细雨,打落了满地春花。
是日,齐少觉迎娶夏赋悠的日子却是晴朗的好天气。
一路上敲敲打打的迎亲队伍、充满喜气的震耳乐音,正夸耀着京城两大世家的盛大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