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你怎么可以这样跟你妈说话?”不知何时,戈妈妈身后出现一名中年男子。
“世杰,你怎么也来了?”戈妈妈转身,握住来人的手。
郑世杰回道:“我就知道你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这里给这个不肖子气一顿饱。”
戈战冷哼一声,“你来了就好,把你老婆带走。”
“我会带她走,要她永远不要再来烦你。”郑世杰气得吼回去。
“但愿如此。”戈战的表情很僵硬。
“别吵了,世杰。”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儿子,戈妈妈无力的劝阻着。
“好,等我说完自然就会走。”郑世杰的双手紧握了又放松、放松了又紧握,像是藏着什么话非说不可。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高大的戈战伸手就要把门关上。
“我偏要说!”
两个男人越说越冲,彼此都握紧拳头,眼看就要杠上了。
“算了,世杰,我们走吧,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来了。”戈妈妈拉着丈夫,生怕他们真的起冲突。
“不!”郑世杰用身体顶着门扉,坚持要说:“戈战,你给我听清楚,你爸确实是因为跟你妈吵架,才会在执勤时受伤不治,但你妈不是故意的,试问有哪一对夫妻不吵架?为此她也内疚了二十年,够了!至于她改嫁给我有错吗?难道你认为三十岁的她,应该就这样守一辈子寡?”
“不要再说了……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是我不好……”戈妈妈双手掩面,忍不住哭泣。
郑世杰继续又道:“从你妈嫁我开始,你就对她不理不睬,到十五岁就自力更生,二十岁就自我放逐到荒山雪地去,当年你年纪小不懂事,排斥我,那就算了,但你现在长大了、懂事了,更应该学会体谅她啊!难道你要继续恨她一辈子,才会觉得快乐?”
“那是我的事。”戈战依然表情冷淡,站在他身边的颜欢可以感觉他的身子逐渐僵硬而颤抖。
终于,郑世杰重重的叹了口气,拉着妻子的手,两人神情哀伤,也有着沧桑、疲惫。
戈妈妈深深看了颜欢一眼,“我们先走了,小姐,请你……多照顾他。”
他们转身离去,但走了几步,郑世杰又回过头,看着戈战说:“你知道你妈有多爱你,她为了你,坚持不再生小孩,而你……却残忍的这样伤她的心。”
砰!大门被戈战用力掼上。
当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他终于卸下强悍的伪装,垂下肩、低下头靠在墙上。
认识他这么久,颜欢一直以为,“面无表情”就是他的表情,现在,他看来悲伤多过愤怒,还有许多复杂的情绪起伏着。
々々々
在这忧郁深沉的夜里,戈战不知作了什么梦,迷迷糊糊说了一堆梦话,“不要丢下我,不要让我一个人……我觉得好累……”
颜欢醒来,伸手抚向枕边的他,希望能给予他一些温暖,他立刻窝进她的怀抱,连连喘息,仿佛梦中的不愉快不放过他地追到了现实的世界。
“你作恶梦了?我去倒杯水给你。”她猜想他还被早上的不愉快困扰着。
“不……”他抓住她正要下床的身子,将她抱得死紧。
“那我陪你聊聊?”她摸摸他的头,又低声问。
经过早上的事件,颜欢大概了解这对母子的心结,同时也推想到戈战的孤僻应该是后遗症吧,他讨厌跟人互动,也不爱交际,他不相信真爱、抗拒爱情,在这种情况下都变得可以理解了。
“你和你爸的感情一定很亲密。”她替他难过,谁能忍受一夜之间痛失挚爱的父亲?
“我记得,我被他的同事带到医院,他胸口全是鲜红的血,湿成一大片,嘴里还喃喃叫着她的名字。”
颜欢知道戈战说的那个“她”是指谁,回道:“我想你爸爸一定很爱她。”
“可是他爱错这个女人……”他把脸埋入大掌里,无法忘怀母亲改嫁,他被人耻笑为拖油瓶,在痛失父亲之余,更痛恨母亲带给他的羞辱。
“但他的确爱她,如果知道她再嫁的男人这么爱她,你爸一定很欣慰。”
“你怎么知道?”他抬起头来,在晕黄的灯光里,黑眸显得蒙胧不清,也让人捉摸不定。
“看得出来啊,那位叔叔为了她,愿意配合不生自己的小孩,这不是爱是什么?你母亲做这种要求显示她很爱你,而你爸那么爱她,一定也希望她幸福。”
戈战举起胳臂上十几公分长的刺青,说道:“这是我离家那天刺的,为了警惕自己,我不再需要她的爱,尤其是她内疚的爱。”
“不,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呢?她爱你纯粹因为她是你的母亲,我相信在发生你爸爸的事之前,她就很爱你的吧?她何必因为内疚才来爱你?”
突如其来,小时候一家和乐融融,母亲疼爱备至的片段,使戈战整个人猛震了
一下,过了几秒钟他才再度开口,“但还是会变的对不对?世界上根本没有真爱。”
当他理解到世界充满了变数,是他无法掌控的,既使他变成再强壮的硬汉,也控制不了多变的世事,他一度消沉、流浪,试图摆脱童年期创伤记忆的困扰,后来在青藏高原一家寺庙修行、学武,并在那里认识了辛炙涛,两人一见如故。
颜欢戳了戳他的胸口说:“你这里……有魔障。”
小时候父母的遭遇,在他童年的记忆深深烙印,让他成为这样一个没有安全感的男人,甚至活得像只刺猬似的。颜欢终于明白了这一点,这看似无坚不摧、什么都不能叫他惊慌失措的男人,原来也曾有过彷徨无依之时,她心中感到一阵疼、一阵酸、一阵不舍。
“什么魔障?”
“你可以停止呼吸多久?”她不答反问,见戈战愣住,她又问:“说啊!”
他想了一下,很认真的回道:“一般的人顶多可以停止呼吸约一分钟,最久的世界纪录,是十五分又十三秒。”
“如果不呼吸就会死,对吧?”
这是幼童都懂的常识,他困惑的点点头。
“那你干么还要不断的呼吸?”
“呃……”这回,他听不懂。
“反正人最终都得死,呼吸岂不是多余了?”她笑望他,相信他会听懂,爱和呼吸一样,不能因为害怕而断绝。
果然,戈战脸容闪过一抹脆弱,但他拒绝承认,斥道:“谬论!”
“试着和她谈谈嘛,你会老,她也会有死去的一天,难道你要这么僵着过一辈子?万一将来后悔怎么办?”
唉!他根本是不想听进去,脸上也没什么“领会”之意,让颜欢皱起眉头高声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没有。”他逃避般,将视线转移到别的地方。
“你……”颜欢正想骂他,突然觉得一阵凉意,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胸前的扣子居然被解开了一半,而他的大手也覆上她柔软的双峰。
“你在做什么?!”她真是快昏倒了,她是那么严肃的跟他讨论问题,他居然做出这种举动!
“我要你。”他一脸冷然,大手却捧起她微红的脸蛋,低头亲密的逗弄她的唇办。
啊!就是这个,这一吻好温暖、好亲密,让他安心了许多,她仿佛就是他的定心丸,他要她,但得先封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她用力推开他,深吸一口气说:“我是说真的,反正……我已经告诉你了,你一定要试着跟你妈和解。”
“那你就得先让我满意!”他大言不惭地提出要求。
“我不跟你讲条件。”她又不是他的女奴,才不要答应。
就在她要下床离去时,戈战从背后直接将她揽回怀中,动作之快让她吓得腿软,还反应不过来就被他抓住了。
颜欢转头过去,就看见他不怀好意的微笑,她慌乱地扣好扣子,气结道:“放开我,我跟你这头驴子无话可说!”
戈战不理会她的控诉,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整个人压倒在他身下,她的身体像个漩涡般被他撩拨,卷入深处,他们在快乐的漩涡里,一起沉溺……
彻夜缠绵让颜欢筋疲力竭,直到翌日中午才醒。
她爬起来,看见戈战留的字条——我去上班了。
过了二十分钟,颜欢梳洗过后,不知为何心底一阵茫然,仿佛还为昨天发生的事感到遗憾。不知戈战心里是否好过些?
她想了想,一个冲动之下打给他。
手机响了一会儿,戈战接听,“喂,欢欢,什么事?”
“嗯,没事,想问你好不好?”电话那边人声吵杂,她猜他正在忙。
“我当然很好。”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端倪,“欢欢,等等——”他不知对谁吼道:“笨蛋,穿成这样去喝喜酒呀!我是要你们伪装成工人保护当事人,记得吗?!”跟着又对颜欢说:“你刚起床?吃了吗?”
“还没,但冰箱有土司。”听见他的关心,她饱含笑意的回道。
他突然骂了句,“该死!怎么可以这样……”
该死?!“什么?”她怔住。
“不,我在骂工作人员……”匆忙中他又跟工作人员交涉,然后才说:“我们去吃饭,不过,我只能腾出一个小时,你自己出来,我们在敦南那家餐厅碰面。”
没等她回应,他已匆匆挂上电话,就是一贯的霸道与强势,但想到他在百忙中抽空陪她吃饭,又心软得不想与他对抗。
她叹了口气,乖乖换衣服,开门走出去。
第九章
颜欢在餐厅足足等了半小时,戈战才赶过来。
“对不起,你来多久了?”他满头大汗的坐下,拿起水杯就喝了大半杯的水。
“还好,不是太久。”见他忙成这样子,她又不忍苛责,拿出纸巾帮他拭汗。
戈战看完菜单,招来服务生,点了六菜一汤。
“这么多,哪吃得完?”
“我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饿死了。”说着,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看他讲电话,神情严肃又皱眉,颜欢只好在一旁等着,他歉然地看她一眼,待菜上来了,他还在接听电话,便示意她先吃。
终于,电话讲完了,他把手机搁在桌面,才开始吃饭。
觉得他饿坏了,她立即为他夹菜,“最近怎么忙成这样?”
“有一件生技能源研发的配方失窃案,相当棘手,而且有消息指向环宇保全,怀疑这事与我们有关。”
“怎么回事?是公司里有内奸在作怪?”
戈战看她一眼,“很可能……就是唐勤勤搞的鬼。”
颜欢诧异,“你说是勤勤偷的?不可能!她不会害辛大哥的。”
“哼,那个女人无法无天,又嚣张惯了,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他低头边吃边说道。
“这当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我们正在查,如果查到真的是她在搞鬼,她可要付出严重的代价,不过,最倒楣的是炙涛,竟然跟这种女人结婚。”
“可是辛大哥很爱勤勤,他应该相信她不会背叛他的。”她感性地坚信相爱的人不会伤害彼此。
然而,戈战却很理性的分析,“炙涛是很爱唐勤勤没错,但这跟唐勤勤会不会背叛是两码子事,炙涛应不应该相信她,根本也不是重点,如果她有背叛就是有。”
她却坚持道:“我相信勤勤不会做出这种事。”
“相信是没有用的,炙涛也正苦恼呢,拚命的在找证据,想证明不是她做的,但现在情况很不乐观,有他受的了。”他扒了几口饭,漫不经心地又说:“好端端干么说结婚就结婚,真是自作自受,像我这样才是最明智。”
闻言,颜欢心事重重,蹙眉像在思索着什么,“你的意思是,这一辈子都不打算结婚?”
“我喜欢一个人享受生活,我照顾自己、我依赖自己、我独立、我自由自在,多好。”
我我我!在他心目中就只有自己吗?
“即使遇到你喜欢的人也不会结婚?不想稳定下来?”她突然感觉自己沮丧得像只没了翅膀的小鸟。
“我习惯自在生活,不需要另一个稳定的关系,干么多一个人来烦我?”
他说得很果决,完全没想到她的感受,可见他心底没有她。
空气瞬间凝结,冰刀一般的言语划过颜欢的心头,她脸色微变,突然觉得心好痛,像破了个大洞。没遇见他之前,她没想过谈恋爱,遇见了他,她想和他在一起,和他谈恋爱之后,她又想和他结婚。
一度她还以为他对她好,是因为他被真爱感动了,原来,自始至终他心里没有她,而她疯狂地爱他、疯狂地讨好他,难道全是错的?
蓦然,心底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不能再这样了,颜欢,你该醒醒了!
“你……你认为我是多余的?”她扯出一抹微笑,却问得好心酸。
他一怔,这才察觉自己说错话,否认道:“我没这么说。”
“但是,你刚才说不需要另一个稳定的关系,不要多一个人来烦你。”所以他从不说爱她。她以为有一天真爱会感动他的,但感动他也没用,他的未来根本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戈战脸色一沉,目光乍凛,“我本来就是这样,不会因为你而改变。”
“你到底爱不爱我?”她问得好哀伤、好凄苦、好心痛。
“我……”他竟然说不出口,爱与不爱无从选择,爱情真的很辛苦。
“我知道……我问了蠢问题。”她虚弱的自嘲,其实,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了,他是个不相信爱情的人。
此刻,颜欢开始怀疑真爱的代价。是什么让她义无反顾地一头栽进去?她爱戈战,爱到不计一切的要感动他,爱到没了自己,沉溺在渴望他爱她的愚蠢梦魇中,而最终他根本不需要她,他根本不在乎她,她值得吗?
她心情复杂,她的爱让自己好害怕,害怕自己的情不自禁,她多么憎恨自己的情不自禁!
回到住处,夜里,她正好接到唐勤勤的电话,便哭诉道:“……怎么办?跟他纠缠这么久,他既不快乐我也好痛苦,我想我们是不是该分手了?可是,我又很矛盾,其实他不是对我不好,只是……他不要跟我相守一辈子,我好怕,怕随时会失去他,我该怎么办?”
这边的唐勤勤正好与辛炙涛大吵一顿,闹得离家出走,心情坏透了,忍不住也大骂男人,“欢欢,我终于发现男人是又懒又笨又蠢的物种,尽管他爱你,也不会费心思在你身上,尤其他得到你,知道你的心已经是他的了,他便无所忌惮的予取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