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精神状态不佳,再加上魂不守舍、心有旁骛的驾驶者,如果会发生什么意外,那也不值得惊奇,是吧?那是一个没什么车子的十字路口,但是人在倒霉时,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当心神恍惚的他,将目光由手中装着离婚协议书的牛皮纸袋拉回到眼前的路况时,已来不及闪开由右侧驶出的轿车,正巧他又欲转向同方向,在对方车速极快、而他又闪避不及的情况下,就这样迎面撞了上去——一阵剧疼传遍四肢百骸,本来就已隐隐作疼的头,擅上了前头的方向盘,他潜意识里捏紧了手中的离婚协议书,细语般的呢喃逸出唇畔:“以澄、以澄、以澄……”几不可闻的声浪,尽数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失去意识前,他脑中深深烙下的,是娇妻细致柔美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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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以澄坐立难安,数度翘首引盼,却仍是没见着等待的身影。
怎么回事?都快过中午了,子谦为什么还不来?
一开始,她是抱着矛盾的心态等着他。一方面期待见到他,另一方面又下意识地排拒,希望那一刻永远不要来!因为,那代表着她与他将永远的结束。可是现在,她却开始忧心如焚了,康子谦是个守时守信的人,他说早上要来,就绝对风雨无阻,即使那人是他的妻子,他仍是原则不变,那么,一个早上都过了,他还不见人影,便代表有突发状况。她惊疑不定地等待再等待,那股不好的预感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愈来愈浓烈。老天,他千万别出了什么事才好!一旁陪她等待的丁以宁瞥了眼她如坐针毡的模样:没好气的嘲讽道:“你少夸张了好不好?别告诉我你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虽然我承认你老公是帅了点,但你也用不着这么心急吧?一个月都等了,还差这几个小时吗?”“不是的,以宁,我是担心他……出了意外。”丁以澄秀眉轻蹙,满怀忧虑。“那更夸张,你老公又不是三岁小孩,能出什么意外?”见她还是无法释怀,黛眉轻颦,丁以宁索性发挥过度夸张的演技,以装模作样的娇嗲声调叫道,“哎呀!奴家今儿个缝衣服的时候不小心被针扎了下,又不小心打破了一个杯子,良人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害奴家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可别出了啥事才好呀!”然后又一百八十度的敛去笑请,嗤道,“哼,夸张!”杞人忧天就是用来形容她这种类型的人。“小宁,别闹了,我笑不出来。”丁以澄是真的有不好的预感。
丁以宁见状,受不了地翻个白眼:“就算是好了,都要离婚了,你管他去死啊!!”“小宁!”她惊叫,“你怎么这么说?”
“难道不是?就算他来了,你们的结果还不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那你干吗多此一举地关心他?”丁以宁就是存心想刺激她,不这样,她都还不晓得自己有多爱康子谦,迷迷糊糊地把婚离掉,那多冤枉啊!“不是这样的……”就算往后他们再无牵扯,她还是希望他过得平安顺遂,她的心还是会惦念着他。一阵急促而刺耳的电话铃声乍响,丁以澄吓了一跳,拍拍胸口,顺手接起它:“喂!我是……什么?”她脸色大变,差点因为过于心急而让口水呛到,“在哪里……好、好……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她匆匆忙忙就要出门,丁以宁见她神色有异,疑惑地问:“怎么啦?”
“子谦出了车祸,现在人在医院!我无法跟你说太多,我要马上赶过去。”“啧!都快是‘前夫,了,他的死活干你什么事啊?”
瞧她,急得脸色发白,泪都快掉出来了,这么有情有义,人家感不感动还不晓得呢!只可惜,丁以宁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丁以澄早已不见人影,徒留她一个人面对空气喃喃自语。“去!白痴女人,明明在乎人家在乎得要死,还想离哪门子的婚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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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丁以澄行色匆匆地赶到医院时,雷青萍已在病房内,照顾已转入普通病房的康子谦。“子——”
“嘘!”雷青萍回过头,示意刚冲进病房的丁以澄噤声,“小声点。”
丁以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稍稍平抚紊乱的呼吸后,才举步上前:“子谦怎么样?他还好吧?’’“没事了,医生说,等麻醉药效退了之后就会醒来。
“那就好。”丁以澄轻呼了口气,走近床边幽幽然地凝望着他,纤纤素手抚上裹着层层纱布的额头,胸口间涨了满满的心疼。他做事向来沉着稳重,极少发生脱出他掌控之外的事,今天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发生了车祸呢?“噢!对了,这是医生交给我的,说是子谦昏迷时手中握着的东西,他是要去你那里,所以,我想,大概是要交给你的吧!”丁以澄由婆婆手中接过牛皮纸袋,不解地打量着,封口还钉着钉书针呢!她立即拆开它,赫然发现里头是一张离婚协议书,而且他签了名!
明知这是意料中的事,她仍是深受打击地骇白了脸色,盈盈泪雾涌满双眸。够明显了,对吧?今日,他便是来跟她结束夫妻关系的,昨晚他要谈的……也是这个吧!他和她……是真的彻底结束了……他再也不是她的丈夫……她再也没有爱他的权利了……犹如失了魂般,她紧紧握住手中的离婚协议书。雷青萍见着她惨白的脸色,关切地问:“怎么啦?以澄?”
“我……”该怎么说呢?说她与他们再也没有关系了?说她今天根本就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没什么。”她硬生生地逼回了泪,坚强地道,“让我陪陪他,好吗?”“说这什么傻话,他是你丈夫,还有谁比你更有资格陪在他身边?你问我干什么?”丈夫?不了,再也不是了!
丁以澄心头盈满酸楚,轻轻握着康子谦的手贴上脸庞,珍惜着这最后的共处时光。或许,再也没有下一回了。当他睁开眼眸,他们便形同陌路,再无瓜葛,她能拥有的,也只有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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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悉此事的雷子翔,也偕同爱妻前来探视他。得知已无大碍后,便守在一旁等待康子谦清醒,只是他千想万想,也没料到他得到的待遇竟会是如此——“我能请问,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吗?”康子谦眨了下眼眸,回望着他。为什么这么多双眼睛死盯着他看?
“因为你受伤了,而我正惊喜你清醒了。”雷子翔没好气地回答。亏他受了伤,还有闲情逸致发挥幽默感。“受伤?”康子谦皱皱眉,“有吗?”
“别告诉我,你不晓得自己出了车祸。”雷青萍一股大惊小怪地看着他。“车祸?”他的眉头可能要开始打结了,这表示,他的驾驶技术很可耻吗,“是这样吗?怎么我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给海K了一顿,全身都痛?”“子谦,你撞坏脑子了是不是?”君筱翊毕竟是当医生的,很快便嗅出不对劲的味道。“子……什么东西?你是在叫我吗?”康子谦偏着头看向眼前美丽绝伦的女子。嗯!不错,一睁开眼睛就见着赏心悦目的东西,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所有的人全因这一句话而瞪大了眼,表情是错愕而不信的。康子谦一一浏览过每一张神色诧异的脸孔,在见着最后一个人时,他打趣地道:“先生,我承认你长得很帅,但请别这样盯着我看好吗?最难消受美男恩哪!”
“康子谦!”雷子翔因为过度震惊而几近狂吼,“收回你的烂笑话,这一点也不好笑!”“康……”他愣了一下,“这是我的名字?”
倏地,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全然退去,如晦的黑眸只剩下一片茫然,为什么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得?病房内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周遭陷入一片惊人的死寂中,连稍微重点的呼吸声都听得见。“子……子谦……”旁观已久的丁以澄颤抖着声音轻唤。
他没有抬头,整个人有如被丢进茫茫的一片白雾中,什么也抓不准,什么也无法确定,那不知所以然的感觉……令他满心惶然:“你们谁来告诉我,这天杀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雷氏夫妇相对一眼,由君筱翊问出口:“你——不记得自己是谁?”
“我要知道,还用得着问你!”他挫败地低吼。
“惨了!超极老套的戏码,由电视萤幕搬到这里现场实地演出了。”
康子谦很捧场地挤出一抹苦笑:“要不要恭喜我荣登男主角宝座啊?”
看来他的适应能力不错,还能开玩笑。
“那——他呢?”君筱翊指了指身边的丈夫。
“他有重要到在我连自己也不记得的时候,都还必须铭记在心吗?”他半真半假地挑起眉看向身旁的俊男。“死小子,我是你大哥,口吻不要这么嗳味!”什么嘛!真当他有断袖之癖啊!“那你也不记得我了吗?以前你常常叫我无缘的大嫂。”君筱翊急忙帮他“复习”过往记忆。“‘无缘’的大嫂?”他瞥了一眼大美人依偎在他俊男太哥身边的模样,“不像嘛!”看起来不是挺浓情蜜意的?雷子翔白了他一眼:“都说了是‘以前’嘛!”
“不孝子!你该不会连你老妈都不记得了吧?”心急的雷青萍直想往他头上敲去,想敲醒他“故障”的脑袋瓜。“既然是我老妈,请慈蔼一点好吗?”
雷青萍轻哼一声。想起始终躲在她身后的丁以澄,赶忙拉她到康子谦眼前:“那她呢?你总不会连以澄都没半点印象了吧?”康子谦这才正视到她的存在。他深深地凝视她许久,她低眉敛眼的神态,让他无端地兴起一抹好感:“我们以前一定是很亲密的人……”他喃喃自言。“他对以澄有感觉耶!”君筱翊兴奋地惊叫,连丁以澄都愕然地张大眼看他。那一双似水般的澄净灵眸,竟勾起了他难言的怜惜之情:“小姐,我能请问你的芳名吗?”丁以澄足足呆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道:“丁以澄;所以的以,澄净的澄。”“丁以澄——”他玩味着,“人美,名字也美!”
这是康子谦第一次夸奖她,令她一时羞窘得不知如何回应,淡淡的红晕浮上嫣容。他轻执起她古典细致的容颜,她真的好美,令他的心为之悸动。这和第一眼见到“大嫂”的感觉不同,对大嫂,他是以看美女的纯欣赏眼光。但是,眼前的女子……该怎么说呢?深刻盘踞心头的爱怜感觉是假不了的!他以前一定很喜欢她,就是不晓得展开追求了没有?决定了!如果她尚未名花有主的话,他要追她!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虽然很冒昧,但他还是要问。
“啊?”果然,佳人被他唐突的言词吓了一跳。
“若是冒犯了你,我很抱歉,我只是想确定,你介不介意我追求你?”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丁以澄都快被他多次出人意表的言词吓得神情呆滞了。他皱了皱眉,研究她的表情:“这是什么意思?代表我失恋了吗?”
“失你的大头鬼恋,她是你老婆啦!”君筱翊受不了地回道。
老婆?!狂喜瞬间涨满胸臆,他又惊又喜地问:“是真的?”
丁以澄迟疑着,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在还没有办手续之前,他们应该仍是算夫妻吧?于是她点点头。“太棒了!”他忘形地拥抱她,在她额上重重亲了一记。难怪他第一眼见到她,就有很亲呢的感觉,原来是他的爱妻。嗯!看来不管从前或是现在,他倒是眼光一致,而且手脚还挺利落的,这么快便将佳人给掳获了。可怜的丁以澄,都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又让他这跌破人眼镜的举止给再一次震呆了。这、这、这……真的是她的“前夫”吗?怎么一前一后判若两人?此刻,连她都不确定他脑子是不是完好无损了。
第六章
身为人家的“老婆”,照顾丈夫自然是责无旁贷罗!
结婚三年,丁以澄第一次发现,康子谦赖皮的“艺术”竟是这般高竿。而且他偏爱缠她,就只差没叫她睡在他身边,二十四小时陪伴他!
他这一连串惊人而脱轨的行止,让丁以澄来不及消化。他变得待她好温柔、好多情、又好——疼惜,仿佛离婚之事从未在他们之间发生过,他们一直都是一对恩爱夫妻……说情况不诡异,谁信?
以往那个深沉、冷漠、凝肃的他,全都不见了!他看着她的眼神,连眼眸都有柔柔的爱怜,教她几乎忘却一切地沉醉下去……
这一切,曾是她揪心渴盼,却总是望之而不可及的。
为什么在离婚之后,他才让她拥有?而且,是在他失忆的情况下,他早已迷失了自我,那根本不是真心的!就因为他们是夫妻,所以,他就认定了他们该是相爱的,但事实上……
这让她有一丝丝的罪恶感,她觉得自己是在欺骗他。可是有几回,当她鼓起勇气想告诉他实情,见着他宠溺的眼神,所有的话全卡在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除了对她的态度的转变之外,根据她的观察,他有些特性并没有随着记忆的失去而消失。例如,他思考事情时,深邃的眼眸及惯有的神情没变……困惑或得不到满意答案时,会不自觉地皱眉,这些都是康子谦的特色。
所以,她也疑惑了,他像他,但某些地方又不尽相同。他到底还是不是原来的他?
“嗨!老婆,神游太虚去啦?”
丁以澄感觉到颊边有几滴凉凉的水气,转头一探究竟,才发现康子谦倒了些玻璃杯中的水在手上,将水珠往她的方向甩。
对!这类孩子气的动作,也不是从前的他所会有的。
“你别闹,我在插花。”
“那束花你插了半个小时!”他抗议地叫道,“你该在意的是被你冷落的怨男!”看,以前的他会说这些话才有鬼咧!
记得他醒来后没多久,曾问过她:“我们相不相配?”
她无法回答,他便要求她给他一面镜子。结果呢?
他居然颇为讶异地说:“嘿!没想到我也是俊男一个耶!
长得挺帅的,不输给大哥哟!难怪我能成功将你拐上手。”
“你以前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长相。”她低声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