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有条有理,落云一时也无话反驳。
的确,裴修文有他的事要办,她不能因自己的私怨而耽误他的正事。
“好吧!”落云果断的应允,她可是很难得这么深明大义的哦!
“这才是乖孩子。”裴慕凡和煦她笑笑,朝她伸出了手,落云也欣然将小手放进他掌中,随着他往前行。
日落前,他们来到了一座建筑高雅精致的餐馆茶楼,落云注意到上头的匾额刻着工整约三个字——修凡褛。
“我们今晚要在这儿住下吗?”她问。
“没错。”
落云乖乖跟在他身旁,也一边打量着里头不落俗套的建筑与雅致的摆设,心想,若要在此吃上一顿、再住上一晚,所费必然不赀,这不是一般人家负担得起的消费,不过,里头依然顾客如潮,坐无虚席。
“怎么办,没位置了。”
裴慕凡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对迎上前来的跑堂小二道:“我要见你们掌柜。”
“这位客倌,您找我们掌柜不知有何指教?”
前头的高掌柜见小二与人攀谈,多看了两眼,这一看,可吓着他了,一刻也不敢多作停留的迎上前去。
“二少……”
裴慕凡立刻抬手阻止了他的话,“做几道好菜,我与殷姑娘要在此用餐,还有,准备两间房,今晚我们在这儿住下。”
“是。”高掌柜片刻也不迟疑地答应,吩咐着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小二,领他们到全楼最舒适的位置。
直到落座后,比跑堂小二聪明一点的落云假设着问:“这是裴家的产业之一?”
“你不笨嘛!”裴慕八有些安慰,至少他不是“非常”没眼光的爱上一个蠢女人,她只是反应迟钝些,所以他也只能算是有些没眼光。
他这表情让落云很不满,叫屈道:“我本来就不笨,你不要一脸很意外的样子好不好?”真是乱没面子的。
“的确,你那不叫笨,”冷不防地,他又补充:“叫蠢。”
“裴修文!”她恼怒地叫,不受控制的粉拳立刻挥向他。
裴慕凡分秒不差的接住她的绣花小拳头,那气红了脸的俏脸蛋煞是可爱,他忍不住在她颊边偷了个香吻。
“啊!”落云低呼,迅速抽回手,双颊更为嫣红。
噢!天,他……他居然亲她……怎么可以?别人都不曾这么对待过她,可是……她却一点也不排斥这种接触,虽然有些心悸,有些惊愕,但也有些甜蜜的感受。
裴慕凡满意的看着她的反应。不错嘛!这小女人也是懂害羞的,他的人生还不算惨澹。
★ ★ ★
入了夜,落云的不安全感又来了。
上回那个夜袭事件,让她在外头感到有些不安,总没法完全适应,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孤枕难眠的她,此刻真的好怀念在裴慕凡怀抱的感觉。
决定了!
她自床上一跃而起,目标——裴慕凡的房间。
而正准备就寝的裴慕凡在欲熄灯之前,意外的看见破门而入的落云。
“又怎么啦?”
“怕。”她可怜兮兮的垂下头,很讨好的拉拉裴慕凡的手。
裴慕凡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玩弄他的手。
“所以?”感情都可以任她“玩弄”了,一只手又算什么!他由着她,看她要玩到什么时候。
“人家想跟你睡。”她期盼的仰首望他。
“不行。”他想都不想,一口便回绝了。
拜托!当他圣人是不是?他可不想自找罪受,再念一晚的论语、孟子。
“为什么不行?”她不高兴地嚷道。
“为什么行?”他反问。
“大姊要你照顾我——”
他立刻打断它的话,“却没要我陪你睡觉!”
落云赌气似地甩开他的手,背过他抱胸而坐,小嘴噘得老高。
“啧,都可以吊三斤猪肉了。”他饶富兴味地逗弄道。
落云不理他,犹闷闷不乐。
裴慕凡摇摇头,绕到她面前坐下,试着和她讲理,“落云,虽然你很笨,可是你不会笨到不明白……”
“等等,请重复前头那句,我恐怕没听清楚。”她瞪着他。
他低叹道:“好,算我失言。我的意思是,你是个未嫁的姑娘家,我是顾虑你的名节,这你不会不清楚。”
他是君子,落云明白,可是她就是习惯了依附他嘛!因为对象是他,她总觉得没什么不妥,这种安心的依赖有什么意义存在,她并不清楚,也无心去深思了解。
“不管,反正我赖定你了。”
这倒不失为一个良机。裴慕凡很小人的利用了她最无依的时刻“趁火打劫”,悠闲地问:“可以,那么我问你,你该怎么回报我呢?”
“回报?”她不解地重复。
“对呀!比如说——我的贞操怎么办?”打算和她玩到底了。
“贞操?”她偏着头思考。“你要我负责?”她早就同意了,是他自己说以后再说的。
“不。”他缓缓摇头,“我要你用感情回报我。”
见她迷迷糊糊,不甚明了,他再度加以说明,“你可以试着喜欢我,就算要负责,我也要你是出于真心。”
“我本来就是认真的,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
可是,她还不是很明白。
很无奈地,他又一叹,“我是问,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她想也没想,理所当然地回答。
“乖。”他的食指怜爱地经划过她细滑的脸蛋,眼中有着深深的柔情,“有多喜欢呢?”
心口小小地震了一下,在他温存的抚弄下,落云白皙的容颜渐渐泛起粉红色泽,迎视他别含深意的凝望,她看出他眼中多了些什么,与以往大大不同,害她的心都不听话的乱跳起来。
“很……很喜欢,”小小声地,她又补充,“只要你不要老是凶我。”
他莞尔,“小傻蛋。”在她发出抗议前,他又问:“怎么个喜欢法?”
喜欢有分很多种吗?她一知半解,认真的扳起手指头一一细数,“喜欢爹、喜欢娘,还有行云、盼云、大姊……噢!对,还很喜欢段大哥跟你。”
裴慕凡差点昏倒!
“我是指……”他词穷了。
闭了闭眼,他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叹气,“那你会三不五时,心血来潮就跑去和段飞星同床共枕吗?”
“不会。”她毫不犹豫的回答。
对嘛!所以他和段飞星于落云的意义该是不同的。他正准备晓以大义,好好跟她沟通一番时,岂料她接着又说:“因为太挤了,而且……”
“殷落云!”裴慕凡怒吼,他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什么话?意思是,如果不挤的话,她真的会?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生气过!
落云也感受到了,噤声不语。本来还想说:而且段大哥给我的感觉和你不同,我就算会吓死或冷死,也不愿意找段大哥“取暖”……可是这会儿,她明白反正自己说什么就错什么,为了怕惹祸,还是少开口为妙。
裴慕凡真是气昏头!他发誓,这一刻他真的非常后悔爱上这个小白痴!
根本是自讨苦吃嘛!
深吸了口气,他问:“你喜欢我?”那个小蠢蛋猛点头,他稍微平息了怒火,“却也喜欢段飞星?”她还是点头,“那么喜欢谁多一些呢?”
很白痴的问话,他真的觉得自己很蠢,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一天,为了一丁点感情斤斤计较——悲惨哪!
落云皱起眉头,一脸为难,“很难比较ㄝ!”因为这根本是两种不同的感觉,怎么比嘛!
盛怒中的裴慕凡却曲解了她的意思。
可悲啊!在落云心中,他和段飞星的分量竟是同等的。本来,他以为自己于她的意义是不同的,只是她迟钝得尚未发现罢了,可是现在,她竟然拿他和一群人相提并论,伤了他的心,她居然还敢一脸无辜样!
这女人!就算是被气死了,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落云虽大而化之,不过,还不至于不知道他在生气,只不过不晓得他又在气些什么罢了。
她很小心地问:“是不是喜欢你就不能喜欢段大哥?”他是气这个吗?那就很为难了,“可是……”一记狠狠的怒光射来,她吓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已万念俱灰,冷声道:“所以,段飞星能娶你大姊,我也可以娶你妹妹,是不是?”
很合情合理,可是她却觉得……怪怪的,她不要他娶行云、盼云或任何一个女人,因为这样的想法会令它的心好样被针扎了一下,非常不舒服。
她试着想说出自己的感受,“理论上来讲是这样没错,可……”
“够了!”他狂吼,再议她说下去,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掐死她!“够了,真的够了!我已没有耐性陪你玩了!”
他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震耳欲聋的关门声吓得落云一脸茫然。
他这回是真的很生气。落云失落地想着。
从前,他再生气也不会拂袖而去,可是这回,他竟丢下她,再也不理她,让她连撒娇的机会都没有……他讨厌她了吗?
一颗心感到酸酸楚楚,怅惘的情绪紧紧包围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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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了许久的夜风,心情渐渐稳定下来,他悲叹一声,踏着沉重的步伐,反身折回屋内。
门一开,趴在桌上打盹的纤弱身影惹得他又气又怜,他几乎要以为她是在等他了,然而,他不想再做自作多情的傻瓜,不愿一再的费心去揣测落云的心思,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反应永远是一成不变,只当他是莫名其妙,他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毫无意义,还被气得半死,他这是何苦来哉呢?他觉得好累了。
他放轻了步伐走向她,动作经柔地抱她上床,小心翼翼不惊醒她。他承认,自己是很没骨气,就是做不到视若无睹。
又凝望了她好一会儿,他才落寞地转身走出房门,到原本为落云安排的房间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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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他们用过早膳后,一同往昨天协议的目标出发。
昨天等了他好久,最后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早上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本来她还以为是他抱她上床的,不过,今早看他那一脸不苟言笑的冷峻表情,她可就不这么以为了,昨晚他明明气得要死,会管她才怪,八成是自己睡得不舒服,迷迷糊糊的爬上床的。
一早开始,裴慕凡就什么也不多说,表情难看得要命,落云知道他还在气头上,为求保命也不敢多说什么。
她太有自知之明了,自己说的话,士句有八句是错的,其它两句是废话,所以,她知道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好,免得又惹他发火。
每回气过后,他对她总会回复原来的和颜悦色,可是这回不一样,他看来是玩真的了,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这回错在哪里呀?她不是已经绝口不提勾栏院的事了吗?还是……她想起了他曾说过的话——
欲火太旺,无处发泄!
是这样的吗?带着她不方便去那种地方,所以……
嗯,这个可能性不小。
虽然想到他左拥右胞的画面让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受,不过,如果他真的需要的话,她这一点点的不舒服又算什么。
想到这儿,她决定说出自己的想法,“修文,你是不是想去勾栏院?”
足以令人魂飞魄散的凶光立刻射来,话中合着怒意,“你一定要惹我生气吗?”
“我……你不是要去……”
“闭上你的嘴!”他沉着脸命令。
“我又没怎样……”
他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是啊,没怎样!没怎样就把他的世界搞得一团乱了。
落云低垂着头,心里喃喃嘀咕:大坏蛋!老爱这样欺负我。
不过,其实她心里知道,她是心甘情愿被欺负的,看到他不高兴闷着不说话,她倒情愿他大声吼她,只要他心里还是有些在乎她,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老天,曾几何时,她殷落云变得这么没出息了?一切只因为——她真的在乎他吗?
那张不苟言笑的容颜虽然仍旧俊挺出色,但她还是比较喜欢他温柔的模样,一路下来的沉闷,令她好生难受。
“修文,你究竟气我什么?”她决定摊开来讲。
“没有。”他淡漠的道。
他的话里少了平日的温暖与怜爱,落云敏感地感受到了,“你骗人,你不诚实。”
平时对她这么温柔、这么疼爱,没事会变成这样?
“即便是,那又如何?”这会儿的口吻更疏离了,好似要与她撇清关系。
“修文!”她难过地红了眼眶。
从小到大,落云哭的次数寥寥可数,是匹姊妹中最“坚强”——其实是乐观过了头,不晓得要烦恼——不过,这回她为即将失去裴修文的疼惜而伤感。
裴慕凡别过脸不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硬是强迫自己狠下心来。
噢,落云,别扰乱我的心,我承载不起没有什么谁对谁错,他只是看清了事贸,要爱他的话,她早爱了,而且如果她对他有一丁点感情,就算感觉再迟钝,也不会一再怂恿他上勾栏院。面对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他就明智果决点,厘清所有不该有的牵念,如果能坦然面对她,也就没有痛苦,而他正在努力当中。
“修文——”她再度轻唤。
他没搭理她。这样也好,反正她本就决定要讨厌“裴慕凡”这个人,他也用不着再担心她知道事实后,反应会激烈到什么程度。
“修文——”她不死心地又叫。
他眉峰轻拢,“你烦不烦啊?”
小脸往下一沉,落云再也不多说一句。
天杀的裴修文!她火气也来了,忿忿地在心底咒骂。
她招谁惹谁了?竟嫌她烦,真是不可理喻的臭男人!
各怀心事的两人,再也没多说什么,就这么心情沉重的往前走。
第七章
日落前,他们来到了裴风山庄分设的慕文分舵。
落云特别留意到了分舵之名——
慕文?是谁的名字吗?她记得段年尧曾提及裴苡谦有三子,皆出色,长子裴慕平已婚,次子叫裴慕凡,那么这个慕文指的又是何方神圣?
她所不知道的是,她心头想的神圣就在她身边。若将慕文分舵与“修凡楼”联想在一起,再分别拆开重新组合,便可得“慕凡”、“修文”,他的名与字。
而且,若非她心事重重,一路走来,她一定不难发现附近不少布庄、店铺皆打着“修凡”字号。
一名男子恭敬地向他们迎来。
“二少——”又是同样的情形,裴慕凡及时抬手阻了对方接下来的话,落云有些狐疑地望向他,他则别开眼。
两人如今闹得不是很愉快,落云也懒得多开口。
“都说多少遍了,叫我修文使成。”
“是。”对方仍不改恭敬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