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她永远也不懂他,永远也无法了解他的心思。“你知道你下的赌注是什么吗?是行云的一生!楚天磊,如果你想毁了自己,别抓行云陪葬,女人的一生是输不起的,放了她吧!别伤害这么一个善良的好女孩。”
楚天磊闭上眼,握拳的十指紧得泛白,半晌,隐含痛苦的嗓音低低响起:“这个世上,如果有谁最不忍伤她,那么非我莫属。”
这答案令秋月一愕,“你──”
“我知道你不懂,也知道自己该死的伤她很深,但──我别无选择,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如今说这些已无济于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相信我好吗?”
秋月无奈地低叹,“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
楚遥山庄上上下下喜气洋洋,庄主娶亲是何等大事,人人脸上如沐春风般,喧腾热闹的祝贺声与欢愉的笑语传遍每一个角落,却无法感染行云凄凉的心。
端坐新房内,她脑海里浮现一幕幕与向楚天共有的记忆,从陌生到相爱;从相逢到别离;从甜蜜到伤怀……今后,她能拥有的只是记忆而已,除了记忆,她什么也没了。
一颗颗晶盈的泪珠不断滴落……楚天呵,单飞的蝶,今生只能拥抱遗憾与凄凉,再难比翼,来生,我愿做只扑火的峨,在你的深情下燃烧……
“在为向楚天落泪吗?”
冰冷的嗓音倏地响起,在门口站立良久的楚天磊终于决定出声。
遣退了喜娘后,他便隔看红盖头看着她不断的落泪。
她换了个姿势,侧过身子不愿搭理他,可惜的是,楚天磊没给她逃避的机会,迅速揭起她头上的红巾,扳过她的身子。“殷行云,你给我听清楚!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楚天磊的妻子,最好给我谨守妇道,不要老对其他男人念念不忘,听到没有?”
行云挥开他的手,无惧地昂首直视他,“我偏不,你能奈我何?”
“你──”转瞬闻,他笑了,笑得冷沉,“可以,那么就请你以‘缅怀’的心情继续追悼他。”
行云血色尽褪,“你──你说会放过他的,我人都已经嫁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他扬眉冷笑着,反问道:“我说过放他之类的话了吗?”
“你……”行云面色死白,惊怒交织的大喊:“楚天磊,你好卑鄙!”
他撇撒唇,不置一词。
“楚天与你真有这么深的仇恨吗?要你这么不余造力的打击他……我又欠了你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残忍到就连……我想思念他的权利也全然剥夺……我恨你,我好恨你……”她彻底崩溃了,扑倒在床边,悲悲切切地哭出了心中所有的悲怆,却没注意到身后一双满含痛怜的目光正不舍地凝视着她。
她的身子被猛然抱住,行云如遭电极,震惊地回过头,还来不及反应,一双热切的唇已猛然压下,她大为惊骇,想要抗拒,整个人却紧紧地被籍制于他的怀抱中,完全动弹不得,她差愤交织,奋力挣扎,情急下,用力往他下唇咬去──
楚天磊惊痛地停住了所有的动作,复杂深沉的眸子紧瞅着她。
“放开我,你这个下流龌龊的卑鄙小人,我恨你!”行云猛力挣扎,刚获得自由的右手毫不考虑的用力挥向他。
响亮的巴掌声在空气中扬起,楚天磊颊上清楚浮现五指印,在余怔中松了手。
行云知道自己可能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就算他接下来一掌毙了她,她也不会感到太意外,在离开他的怀抱后,便认命的闭上眼,等着承受接下来的疼痛。
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幽幽响起,凝望着她视死如归的神情,他落寞地转身离去。
当关门声响起,行云愕然张开眼,不敢置信的惊疑情绪久久无法平复。
???
幽幽忽忽、如泣如诉的凄美声调在风中扬起,苍凉哀怨的婉转低吟,若是知音人,定会酸楚揪心,撼然心痛。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结,方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虎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凤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泪珠悄悄滑落,任她再如何弹唱,身后却再也没有那个柔情的双臂拥住她,与她相应和……
楚天……我答应要为你弹一辈子的古筝,然而听筝的你,怎能不在我身旁?
有如断线珍珠的泪,疯狂的在苍白的脸庞奔流,淹没了原本清丽姣美的容颜,更淹没了她支离破碎、伤痕累累的心。
行云哀痛欲绝地唱着、弹着,一曲换过一曲,不曾稍停,心口传来的疼已痛彻心扉,全然感受不到被琴弦磨破了皮的纤细十指正流下鲜红的血滴
暗处旁观的楚天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的柔肠寸断、她痛不欲生的自我折磨……他知道,他全知道!但,他又能如何?他能给她什么?现在的他,什么都不能!
紧握的拳,狠狠捶向一旁的石壁,深刻的痛楚明显写在俊挺的脸庞上,已是鲜血淋漓的心,似乎又被狠狠刺上一刀,他再度感受到撕心裂肺的剧痛
乐音冥然而止,他格首望去,行云正泪眼凝望着断了弦的筝,然后,她起身跌跌撞撞的奔入屋内,再也不能抑止地放声悲泣。
屋里屋外,同是有情人,却也同样饱受着命运的捉弄而苦受煎熬──
???
深沉的夜,好似感染了他心境的凄苦与悲凉,显得冷冷清清,萧索苍凉。
进了房门,楚天磊满心怜疼地轻抚床上那绞痛了他的心的凄楚容颜,只有在此时,他才敢放任自己的感情,不需说看违心之论来伤她,也狠狠伤着自己。
这种决定,真的是正确的吗?在目睹她自我折磨的行径后,他再也不确定了。
然而事已至此,她对向楚天深情不移,对他却很之入骨,极端的两种情绪已深植在她脑海,若此时他──那么,可预见的将是一个被逼疯的殷行云。
所以,纵使明知自己大错特错,他却也无法回头。若坚持着对他的根能支撑她勇敢地熬下去,那就让她很到底吧!至少她仍是有情绪的,而不至于像个万念俱灰、哀莫大于心死的活死人。
走到这个地步,再多的形容词也不足以形容他内心的悲哀,只求有朝一日,当她的恨火渐渐消褪时,能有那么一点点爱他,只要一点,就足以给他勇于剖白一切,只要一点──
温柔地,他轻轻执起她纤细的柔荑,看向皮破、血渍模糊的指尖时,万般的痛怜与心疼浮现眼底,“傻女孩,为什么要这么虐待自己?”他嘶哑而低沉地说着,也只有她,才能使他如此心痛难当。
带着对她深切的怜惜,他掏出一瓶药膏,轻柔而深情地为她抹上。
临去前,他专注地凝睬着难得睡得如此安宁的她,深深地低语:“我知道你梦中有我,一定感受得到我对你的怜疼,答应我,好好爱惜自己,别让我为你揪心──”
第八章
刺目的阳光洒亮了一室,行云幽幽转醒。
翻了个身,她拥着丝被,沉醉地闭上眼。颊上的解感是那么的真实,他的怜爱之情,深切的传递到她的心灵深处,好似向楚天从未远离她。
“是梦──”这么真切的柔情,只有在梦中方能拥有。
幽幽一叹,她掀开被子,伸伸懒腰杆正欲起身之际,整个人却在瞬间呆住,征憧地望着指尖传来的谈谈香气。
那温存绵远的凝望,那眷宠无限的抚触,那轻怜蜜意的指尖怜惜……
就在她失神茫然之际,秋月的声音拉回了她迷离的思绪。
“行云,行云,你醒了吧?发什么呆呀?”她五指在行云的眼前晃了晃。
“啊!”行云猛然回神,“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所以我说你还没醒嘛!睡眼朦胧的,连我什么时候进来都不知道。”
行云抿抿唇,没有反驳,运自起身下了床,“怎么一大早就来我这儿?”
当然是大有缘由!
今儿个一早,楚天磊像吃错药似地,硬是将她由温暖的床铺死拖活拉的挖起来,对着分不清东南西北,犹搞不清状况的她劈头就说:“秋月,去照顾行云。”
“你吃错药啊?”她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行云又不是三岁小孩,用得着你这样紧张兮兮的吗?”
“她不是三岁小孩,可是,却比三岁小孩更令人忧心牵挂。”
秋月脱了他一眼,“什么啦?”
“她情绪很糟,秋月,帮个忙,去陪陪她,设法使她心境开朗些。”
现在就懂得心疼!秋月不以为然地轻哼:“她会这么痛苦也不晓得是谁造成的,狠狠砍了人家一刀后,才一脸歉意的设法抚平她的伤口,这种事也只有你楚天磊做得出来。”
尖锐的痛楚浮现眼底,他黯然不语。
但,秋月可不会同情他,“这就是你一意孤行的后果,如果两败俱伤是你的目的,那么恭喜你,你做的非常成功。”
嘲讽指责的字句,有如利刀般一刀刀凌迟着他,含着烧灼般的狂痛,他嘶声喊道:“够了,秋月!别再挑刺我的伤口,我也不好受啊!”
“你活该,这全是你自个儿作□自缚的下场,痛苦也只能说你自作孽,不可活!”
“秋月!”
秋月终是不忍,“好啦!我去。”她绕过他走到梳妆台前,梳了几下长发,又回身对他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该怎么做才能使她真正快乐,我想你比谁都清楚。”
“你是说让她回到向楚天身边?”他神色有些许悲凉。
秋月直瞅看他,不语。
“不可能,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到向楚天身边了──”凄怆而沉痛地说完后,他如负伤似地狂奔而出。
秋月呆立良久,分不清心头是怜惜?抑或气恼?
“秋月,秋月?”行云疑惑地嗓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嗯,什么?”
“这回换你神游大虚啦!”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个让人又气又怜的傻瓜,”秋月甩甩头,“不谈这个,你坐下,我帮你梳头,今天一整天我都赖定你了,就算你嫌我烦,也撵我不走了。”
“谁说的?我还求之不得呢!”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有个人相伴,多多少少也能稍释心头那份凄凉的感受,她知道秋月的用心,悄悄地将感动的情绪藏在心底深处。
???
近来有秋月为伴,行云的心绪不再总是陷入衰愁凄迷的境地,然而心底那份忧伤是怎么也挥之不去的,淡淡的笑容,掩饰不了内心的愁苦,秋月也明白这一点,总是善解人意的陪伴她,用关怀来抚慰她。
今儿个她知道自己不会见到秋月,因为秋月昨天就告诉她说要去陪伴楚天磊的母亲,原本秋月邀她一同前往梅苑,但她回绝了,也许是因为对楚天磊坚决的恨,她对楚家人都没多少想亲近的兴致。她住竹苑,楚老夫人住梅苑,梅、兰、竹、菊分落于东、南、西、北,她们各分东西,互不相涉。
没有秋月陪伴,她只好一个人出了吟风阁徐徐漫步。摒除成见,老实说,光是她住的竹苑,景致是十分赏心悦目的,小桥流水,假山林立,浑然天成的雅致幽然,只可惜在这个情况下,她只觉得自己是被囚在笼中的金丝雀。
不知不觉中,她走过了长长的竹林,眼前所见,是她从未到过的地方,严格说来,整个竹苑的地形她本就不十分清楚,因为无心了解,也因为不觉有了解的必要,眼前这个地方,她好像曾听仆人提起过,此地是禁地,楚天磊下令严禁任何人出人,就连楚老夫人也不曾来过。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行云嗤之以鼻,这个楚天磊本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君子,会有不可告人的事也不足为奇。
“不准进入是吧?我偏要,看你能奈我何。”行云存心想惹怒他,反正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就算恼羞成怒的杀了她,她也不在乎!
她一步步走进了人人口中的禁地,其中景观细致,如梦如画,不远的大树下设置了精致的秋千架,再转首望去,一旁有个亭子,她瞪大了眼,意外地望着上头的字──行云亭!
是巧合吧!
地甩甩头,抛掉脑海那荒谬可笑的想法。
再度往前走,矗立眼前一座美轮美奂的阁楼吸引住她所有的目光,抬首一望,上头匾额镌刻的字体教她脑中轰然巨响,脸上血色全无!
行云阁!
她倒抽一口气,骇然惊退了一步,“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地艰困的举步拾阶而上,深吸了一口气,推开紧闭的门扉,每见一处,心便狠狠一揪。眼眸中浮起了泪雾,颤抖地伸出双手轻抚矮架上端放的古筝,一滴滴的泪夺眶而出。
我会在里头放一座古筝,天天听你为我轻弹浅唱……
“楚天……”她低低悲泣,“是你吗?你实现了承诺,这是你对我的爱最有力的铁证吗?可是你呢?你的人在哪里?我不要行云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只要有你就够了……”她跌坐地上,哭喊出声。
“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捉弄我们,如果没有你,我要行云阁何用?我弹筝何用?我……活着何用……”
哀痛欲绝的折磨彻底击溃了她,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又哭了多久,更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回到吟风阁,苍白的容颜犹如掉了魂般,麻木到连病是什么滋味都感受不到了。
目光触及仆人送来晚膳的酒菜,她冲动地抓过酒瓶就口,大口大口疯狂的饮着,泉涌的泪水如决了提般的往下滑,分不清饮进的究竟是酒是泪?
楚天、楚天……若心已麻□,为何还会落泪?若痛已至极,为何想起深烙灵魂的名字,仍会有如此致命的锥心剧疼?
楚天呵!行云阁……弄筝相和……比翼双飞……如此刻骨铭心的誓约,怎禁得起梦碎的打击?
狂饮的酒,是想麻□刺骨的疼?还是浇息再也承载不起的悲愁?她不知道,只是疯狂的一饮再饮,如果可以不再清醒,如果可以永远不要面对失去向楚天的事实,如果醉后有他相随,那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要喝!听到没有!凭什么不让我喝?不能提他、不能想他、不能爱他……我连醉的自由都没有了吗?你们好残忍、好残忍……”已然半醉的她,激动的尖声大喊,被吓呆了的婢女只得心惊胆跳的听命事上一瓶瓶的酒。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为什么这就是我必须面对的煎熬……老天爷,你不公平!我泄尽天机,我理当承受天谴苦果……然而这种痛,我如何承受?呵!一生悲苦,一世血泪……我以为我可以,谁知……生不如死,我无力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