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谢谢!”行云感激地频频致谢,在那名女子的带领下,他们进
入一间雅致舒爽的房间。
“事不宜迟,麻烦你帮我请个大夫,可好?”
“噢,好。”女子匆匆而去,留下行云照料床中失去意识的陌生男子。
拧了条热毛巾,她细心的擦拭看他脸上的血渍,这才注意到他有一副出
众俊挺的容貌,紧锁的眉宇有着不屈的傲气,行云想,他一定是个倔强的男
人,都身受重伤了,仍不愿开口向她求助,他难道不知道若无人帮他,下场
定是死路一条吗?
也许正因他这一身傲骨吸引了她,所以她无法若无其事的挥挥衣袖,淡
然离去。
不知何故,她相信他不是坏人,也不会伤害她,更难以解释的她有种预
感--若不救他,她会错过什么,一辈子遗憾。
真是个荒唐的想法。
她动作轻缓的解开他身上的衣物,在看见那一道道怵目惊心的伤痕时,不禁倒抽了口气,骇然失声。
“老天,他居然被伤到这种程度!”
虽说她博学多闻,但知识是一回事,真正力行又是另一回事,照顾伤
者,她实在没多少经验,尤其是一个生命垂危、奄奄一息的伤者,所以在处
理伤口时,她显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大夫到底来了没?怎么这么慢!”她焦灼地喃喃说道,“拜托,你争气
点,千万撑下去,别让我的苦心白费!”
明知他听不到,行云仍凝望着他,专注地叮嘱。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行云回身望去,方才对她伸出援手的女子正领着大夫急匆匆的进入屋
内。
“有劳大夫。”行云微微侧身,让出床头的位置好让大夫诊治。
“他伤得很重。”老成的大夫蹙起眉说看他的初步判断。
废话!只要不是白痴都看得出来,但行云没敢这么说,只静静的等候比
较有建设性的话。
“算他命大,虽然刀刀凌厉,庆幸的是没命中要害,伤口必须调养好些时候才能愈合;这段日子他仍很危险,应该悉心照料,尤其切忌移动,否则
触动伤口,使伤势恶化,就是神仙也回天乏术。”动作纯熟俐落的大夫边为
他止血包扎,一边仍不忘叮嘱两句。
言下之意,情况仍然极不乐观。
行云一双柳眉忧心地紧锁。
在她呆愣的同时,大夫已迅速开了药方,“这有一瓶金创药,治刀伤十
分有效,另外,请个人随我抓药去,内服外用,双管齐下方能见效。”
“姑娘──”行云接过药,恳求地望向一旁的女子。
“好,我去抓药,你安心照顾他。”
行云感激地盈盈一笑,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合上的门扉。
“你会熬过来的,是吧?”望着昏睡中的他,行云低低轻语。
第二章
幸好出门前有记得带些银两,在那名女子抓药返回后,行云将对方代付
的费用还给她。
“蒙你伸出援手已感激不尽,怎好再令你破费。”行云不接受对方的推
拒,坚决将银两递到她手中。
“没什么,这在我能力范围内,只是──”女子咬着唇,犹豫着该说与
否。
“姑娘有难言之隐?”
“我早说过了,这不是我能做主的,如果徐嬷嬷发现的话……”
徐嬷嬷?行云微蹙起眉。“姑娘芳名?”
“汪秋月。”
“那这儿是──”老天,她有个很可怕的预感。
汪秋月神色有些许戚然,“揽──”
“秋月啊,你不出来接客,还在房里磨蹭什──”随看房门的开启,声
音戛然而止,汪秋月想掩饰都来不及。
接客?行云循声望了去,门口是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人,刹那间,她好像领悟了什么。
三个人就这样僵在原地。
好一会,来人才恢复说话的能力,虽然有些结巴。“秋……秋月,这
──怎么一回事?”
太美了!美得不可思议!
她徐媚娘在风尘中打滚多年,阅览美人无数,却从未见能生得如此绝美
之人,光这么一眼,便足以令人失魂。浑然天成的飘逸典雅,夺人心魂的细
致容颜,加上那两泓如薄雾般令人心神荡漾的翦水秋瞳……老天!这是一个
无懈可击的美人儿!
“呃?”行云因对方的打量目光而有些许不自在,“秋月姑娘,这──”
不待江秋月回答,对方已恢复八面玲珑的本质,热络的媚笑着:“哟!
秋月啊!你也真是的,不是嬷嬷我说你,这么个精雕玉琢的大美人,将她藏
在房里不是可惜了吗?”
汪秋月一愕,见鬼似地盯着徐嬷嬷。
这企图已非常明显,徐嬷嬷已将主意打到行云身上。
“嬷嬷!”汪秋月惊愕地叫道,糟糕!可别害了人家大姑娘才好,这么一
个美得不染纤尘的天仙美人,她怎忍心见其蒙尘?
“难不成──”行云惊喊:“这儿是揽月楼?”
“敢情你不晓得?”徐嬷嬷有些讶异,尤其在望见床中的男子后。“哎呀!
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有个男人在这儿?还──受了伤?”
“他伤得很重,徐嬷嬷,你就行行好,暂时让他在这儿疗伤。”
徐嬷嬷轻哼了声,“呵!秋月,你有没有搞错?当我这儿是什么?我开
的是妓院,可不是慈善堂,好心给谁看哪!”
秋月抛给行云抱歉而无奈地一眼,徐嬷嬷唯利是图的个性她是最清楚
的,所以也知道再多说什么也是白费唇舌。
行云急了,忙说道:“求你帮帮忙,我保证本会带给你任何不便,只是
想借个地方,只要几天,等他伤势一好转,我们就离开。他如今性命堪虞,
若再贸然移动,恶化了伤口,他就真的没命了,你不会忍心见一条生命就此
枉送吧?”行云说得委婉恳切,相信不至于有人这么不近人情吧?
但,徐嬷嬷就是。
“他是死是活,与我何乾?”
进退不得是吧?真是无助我也。掌握到这足以控制全局的关键性筹码,
徐嬷嬷乐翻了,心中似乎正开始得意地计划着什么。
行云微愣,一时无言以对,向来能言善道的绝佳口才在此刻完全丧失
了。
“不过,”徐媛娘在她呆怔的同时,又露出别具深意的精明笑容,提出但
书:“也不是完全没得商量。”
“你的意思是?”行云提防地问着,她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尤其徐
嬷嬷此刻心机深沉的表情,让她非常不喜欢。
“凭你的姿色,在我这揽月楼挂红牌绝对没问题,我敢打包票,不消几
人,必能轰动全洛阳,如果你肯……”
“我当然不肯!”她差点大吼,开什么玩笑!公推的洛阳四美之一,洛阳
第一才女耶!叫她牺牲色相陪客?!哪个不要命的敢提出这个要求?这要传
广出去,依洛阳百姓爱戴倾慕她的程度看来,光一人吐一口口水就够淹死她
广,敢情她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就没什么好谈了,你立刻带着这个男人离开。”徐嬷嬷敛去笑意,冷
淡地说。
“但……”可恶!这根本是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徐嬷嬷!”秋月不满她趁人之危的作风,正欲说什么,却被徐嬷嬷给打
断。
“没得商量。要嘛,暂时住下,以陪客作为留宿的代价;要不,就马上
离开,任你选择。”
若以行云以前不受要胁的个性,她会二话不说,拂袖而去,而她确实也
正要这么做,却在踏出步伐的当口迟疑了,回身朝床铺上不省人事的陌生男
子盈盈一望,抛不却的牵挂教她潇洒不起来。
“别忘了将你丈夫带走。”徐嬷嬷悠闲地说,彷佛□券在握。
行云没有解释什么,她相信,若徐嬷嬷知道她和这名男子素不相识,绝不会露出如此自信满满的神情。
她该怎么办?一条人命握在她手中,就等她点头或摇头来决定他的生
死。
徐嬷嬷也知道不能逼得太急,于是道:“你可以考虑,明天一早,我等
你的答复。”
说完,她转身离去,留下一脸歉然的秋月。
“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自己不幸也就罢了,还连累了你。”
“没的事,若非你帮忙,他此刻恐怕已没了性命,我该向你道谢。”
秋月细细凝望她,“你好美!难怪徐嬷嬷会动你的歪脑筋。”
所以,徐嬷嬷的心态也就不难理解,这么一个发财的机会,她会放过才
怪。也就是说,今日行云会左右两难,全是自己的错?谁教她长得这么令人
垂涎?
她自我解嘲地一笑道:“这是恭维还是挖苦?”
“美丽有时也是一种锗误。”秋月有感而发,“红颜向来薄命,我常在想,
如果长得不堪入目,是不是人生就会顺遂些,用不着承受这些苦难折磨?”
“这是经验谈?”行云发现眼前的女子很美,年轻的容颜中,却有着不合
年龄的沧桑与淡愁。
“算是吧!”
“能说来听听吗?”大概是天生悲天悯人的性子作祟,行云总容不得周边
的人有太多的悲苦。
“母亲早逝,父亲嗜赌,不务正业,”秋月耸耸肩,一副可想而知的神
情。“所以,会沦落风尘也不是太值得讶异的事。”
“他卖了你?”该死的人渣!行云暗暗咒骂。
“不,不是,是赌坊的人。”
“那你父亲呢?”
淡淡的忧伤浮现眼底,她戚然遭:“他还不出赌债,老弱的身于禁不起
折腾,就这么被赌坊的人给打死了。”
行云接口:“所以你就被卖到这儿来报你父亲欠下的店债?”
“父债女还,天经地义。只不过我在想,若今日我不是尚有有些姿色,
他们会放过我吗?不管答案为何,我至少不用沦落风尘,更不用像个沮上
肉,任人称斤论两,待其宰割。”
“什么叫‘称斤论两’?”
秋月笑得更是苦涩了,“徐嬷嬷说我有‘待价而沽’的本钱,只让我陪
酒接客,并不急着要我陪客人度夜,因为──”她咬着唇,有种深受屈辱的
伤痛,“我的初夜能为她赚进大把银两。”
这徐嬷嬷真是精打细算!行云冷哼。
“不过,值得安慰的是,至少如今你仍是清白的。”
“有什么差别呢?死囚的缓刑并没有多少助益,早晚还是要面对死亡。”
“你太悲观了,何妨想着只要人头尚未落地,总还有一线希望,也许有
那么一天,你能获得赦免。”
秋月不敢奢望。“不谈找,说说你吧!你的打算?”
好残忍幄!行云神情有些许怨怪,她好不容易才忘了这个烦人的事,如
今又要重新面对。
行云将眸光定定地锁在他身上,毅然下定决心,“我要救他!”
而要救他,就只剩一条路可走。
天啊!她悲惨的闭上眼,几个时辰前才信誓旦旦地说绝不踏入这种烟花
之地,如今她不但“踏入”,还要命的“沦落”
“也就是说,你答应徐嬷嬷的条件?”
“我还有选择吗?”她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了,没想到她殷行云也有今天,
修哪!更惨的是,若这消息走漏,绝对会如徐嬷嬷所愿──在洛阳城中掀起
前所未有的轩然大波!
当然,最后地肯定会死得惨不忍睹──殷年尧暴跳如雷、火冒三丈的画
面绝对可以预期,而她就算全身的骨头全被拆了,也不足为奇。
她愈想愈沮丧,几乎要哀叫出声。
秋月似乎可以体会她的心境,凝望着她的眼神中,寄予无限的同情。
“你的牺牲付出,他会懂的,毕竟你这么做都是为了他,我想他不会介意
的。”
谁管他介不介意呀!她担心的是被老爹剥皮!但此刻行云没心情解释。
“反正都下定决心了,不管将来会死于谁的熊熊怒火之下,那也都是以
后的事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是一步。”认命啦,不然还能如何
呢?“秋月,麻烦你去找徐嬷嬷,我妥协了。”
一声长长的叹息过后,她托着香腮,迎向即将到来的可怜命运。
???
“你的目的,无非是赚钱,我不喝酒、不陪客,照常能保证你进帐可观,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卖艺是行云最大的让步,就算牺牲,也有一定的限度。
“你确定只弹古筝便可达到我要的效果?”徐嬷嬷虽然对行云十分看好,
却也不免怀疑,“甚至用不着抛头露面?”
虽然行云一向深居简出,洛阳城中的百姓总是只闻其名,难见其人,真
正能一睹芳容的是少之又少,但,为了杜绝万一,她还是能不露面最好,要
是被人认了出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殷年尧会气死,而她,就是有十条命
出不够死!
“对。”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想她洛阳第一才女的招牌可不是浪得虚
名,若非琴、棋、书、画皆有过人之处,她怎担得起才女之名?
所以,琴艺高超目是无庸置疑,尤其是古筝这方面的成就可谓登峰造
极,弹来驾轻就熟,炉火纯青的技巧,至今仍无人能出其右。
但,她没必要透露这么多,只要徐嬷嬷愿意相信她便成。
“好,我对你有信心。”
‘慨然如此,我还有个条件。”
“说吧!”
“如果情况如我们所预期,”而地肯定必会如此,“那么,可否答应我,
免让秋月接客?这份损失,我想你会由我身上取回,而──我丈夫也需要有
人照顾,我才能安心,不是吗?”
对于秋月投来的感激目光,她报以温柔地一笑。
“可以。”徐嬷嬷倒也爽快。“今天天色也不早了,就从明日开始吧!”
天色?!她跳了起来!
糟糕,她怎么忘了家中的亲人呢?现在父母及盼云一定急死了!
“怎么了吗?”秋月投以困惑的一眼,在徐嬷嬷走后才移近她身畔轻问。
“拜托你帮我个忙好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从一开始,我
就一直在麻烦你。”
“别这么说,你帮我的,我都不知该怎么道谢,你尽管说吧,我一定设
法完成。”
行云因她慎重其事的表情感到好笑,“没这么严重,我只是想请你帮我
送封信,你知道的──我身陷‘贼窟’,寸步难行。”
贼窟?好贴切的形容词。
“送去哪儿?”
“殷府大宅,给殷年尧、罗耐梅,或者殷盼云也行。”
殷府?!秋月愕然以视,以为自己听错了。“殷府?是殷府?你确定?”
大惊小怪的表情与有些结巴的话语,令行云感到好笑,“没错,就是殷
府,”不等对方开口发问,她接着说:“别问,至少现在别问,我没有太多的
心思回答。”
她运自取来一旁的文房四宝,秋月很体贴的为她磨墨,看看她挥笔而
就,有如行云流水般洋洋洒洒于字里行间,没一会儿,便完成了一封字体秀
雅飘逸的书信。
她稍稍吹乾了湿墨,仔细装进信封袋中,交给秋月,“麻烦你了,秋
月。”
“嗯。”秋月接过了信,没再多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