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已?!”何晋平不敢置信地瞪眼看她,近十个小时耶!
“小姐呀!你不过才二十岁就喊老,那我怎么办?”他啼笑皆非地说。
“可以作古了。”海柔随口答。
何晋平一听,立刻吹胡子瞪眼睛地望住她,“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做人有时不能太老实,良性的谎言也算日行一善?”
“谎言也有分良性、恶性呀?”又不是肿瘤。
“当然啰。例如说,纵然眼前的人已一把年纪、垂垂老矣,你也要说阁下老当益壮、福如东海。”
我还寿比南山咧!烂笑话一个。
“好吧,阁下老当益壮。”无所谓,她是很入境随俗的。
“你的意思是,我已行将就木?”他抗议地叫。
“喂,你很难伺候……这也不好,那也不行,番仔一个。”
“你……”算了,不计较了,谁教他要爱上她,只好任她损了。
“以前你都和谁一起看电影?”据她所说,今天只是小case,那么依她以往的疯狂程度,谁吃得消啊!他好奇哪个歹命的可怜人愿意同他这般任她这么摧残蹂躏。
“孟大哥啊!”她理所当然地回道。
他怔了怔。
“而且,人家比你争气多了,不会老喊一把老骨头禁不起我的摧残、糟蹋之类的话。”以往,一整天和孟稼轩泡在电影院中是常有的事,他早就麻痹了。
“又是孟稼轩。”他低低咕哝,她与孟稼轩共有的回忆究竟还有多少?每回不管他聊到什么话题,总会无可避免地谈起孟稼轩,无论他如何小心避开都没用。海柔根本就满脑的孟稼轩,他真的很怀疑,在她心中,孟稼轩到底占了多少分量?是不是不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取代她与孟稼轩的曾经呢?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没什么。”他淡淡掩饰,“海柔——”
“嗯?”她挑起眉,见他欲言又止,“有话就说嘛,何必吞吞吐吐,很没男子气魄!”
“如果,另外一个男人也深爱着你,你是选择我还是他?”
这话问得好无厘头。
“何晋平!你污辱我啊?我像这么没原则、朝三暮四的人吗?你这话的言下之意好像我没人要才勉强选择你似的!”
“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那个人爱你很深,又为你付出了许多,那么你……”
“喔,我懂你的意思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许我感激他的情深意重,但却无法勉强自己以爱情来回报,毕竟感情又不是交易,对不对?”
怕就怕,她无法狠心伤他,日久生情而不自知。
何晋平轻叹,“原谅我的患得患失,因为我太在乎你了,你明白吗,海柔?”
他的深情令海柔感动,她微点一下头,轻倚入他怀中以回应他的付出。
“海柔——”他心折地叹了口气,抬手轻执起海柔的下巴,满怀柔情地俯下头。
就在他的唇欲碰着她的时,莫名的情绪一闪而逝,她下意识地偏过头,他的吻只落在她颊边,两人同时愣住。
为什么?他是她的男朋友,不是吗?反射性的抗拒由何而来?
“海柔?”
“我——”他眼中的失望与伤怀令她歉疚,连她都痛恨自己近来一连串怪异的情绪反应。
也许正因为这一分愧疚,她主动环上他的腰,仰首、微敛星眸。
这男人的感情已是这么明显,她还有什么好迟疑的?此时,她愿与他共享第一记甜蜜的亲吻。
何晋平轻捧她细致的娇容,缓缓俯下了头——
“哟,老大,那边有对小情侣在谈情说爱呢!”
不远传来一阵下流的调笑声,两人不约而同地呆怔住,好似察觉他们碰上了麻烦事。
Shit!真是“好事多磨”,时不我予。
何晋平闷闷咕哝,满心不甘地松开手,低声在她耳畔说:“这一吻先欠着。”
海柔不禁嫣容泛红。
“喂,这是我们兄弟的地盘,你们在这里谈情说爱有我们罩着,总不能不给点意思吧?”其中一名混混叫嚣着。
被何晋平拉至身后的海柔扯扯他衣袖,“孟大哥说,我们要有点骨气,不能向恶势力低头。”
何晋平点头,表示正有此意。
“都什么时代了,早就不留行那套‘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落伍台词,你们连续剧看太多,走火入魔了是不是?”
“大哥,他们不留买路财,怎么办?”编号A的小喽嗦说。
于是,老大开口了:“喂,你们太不上道了,是不是要我给点颜色瞧瞧才会听话?”
“噢,忘了告诉你们,我学过柔道、跆拳道、空手道。”海柔又探出头来。
何晋平听傻了眼,“真的假的?”
很有吹嘘的嫌疑。
小女子得意地昂起小下巴:“孟大哥教的啊,骗你干吗!”
几个不怕死的小流氓直觉认定她在夸大其词,虚壮声势以吓阻他们,这小女孩看来娇娇弱弱的,怎么可能会什么空手道?
“这么说,你们是不给面子是吧?我们这几个兄弟都是要吃饭的,惹毛了他们,我可不保证他们生起气来会怎样喔!”
“放马过来呀!”海柔回了个可爱的大鬼脸。
她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呢!好久没活动筋骨了,不知功力有没有退步,今天正好来个牛刀小试。
低头看了一下,还好她今天没穿裙子,不怕穿帮,质料柔软的牛仔裤正适合一展身手,棒呆了!
“海柔!”何晋平无奈地拉回她。
这个不怕死的女人,竟敢火上加油,不遗余力地挑衅。
“怎么了嘛——”海柔才准备要抗议,一双拳头已不客气地朝他们挥来。
“文明”的“沟通”不成,他们竟真的要来硬的。
“哇!”她惊叫,伸手去挡,旋了个身,束起的长发在空气中划了个优美的弧形,修长的美腿同时送了个漂亮的后回旋踢给对方。
漂亮!她得意地一弹指。
至于何晋平那边呢?他是稍有功夫底子,但是担忧海柔,不住地往她那儿望去。
瞧瞧他看到了什么?
好一个帅气利落的过肩摔,编号不知名的混混痛得叫爹喊娘。
他啼笑皆非,原来海柔的身手一点也不含糊,他的担心倒显得多余。
—个分神,左颊吃痛,他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海柔见状,解决掉手边的麻烦后来到何晋平身边。
“我来。”她大咧咧地加入,“敢打我男朋友,好大的狗胆!”
她以着完美而毫无瑕疵的架式往对方肩颈一劈,乘胜追击地顺便往腹上送了一拳,外加踹上一脚才罢休,全程动作一气呵成,她满意地拍拍手,看得何晋平目瞪口呆。
“哇,太狠了吧?”
海柔给了他甜甜的一笑,“人家是替你报仇呐!”
“啧,如果哪天我决定和你走入结婚礼堂,请记得先提醒我去买个保险。”这么悍的铁娘子,哪天要是有个口角什么的……噢,天,他岂非老命休矣?
“我什么时候对你动过手了?”居然破坏本姑娘的形象,早知道就不甩他了。
“就因为这样才怕你‘一鸣惊人’啊!”
海柔还来不及反驳什么,只见他突然间脸色大变,她本能地回首,却在听到他的警告声前,先感受到后脑传来的剧烈痛楚——
几个地痞小流氓本就是乌合之众,原先只是打算拿木棍敲昏她狠狠捞一笔,谁知道力道没留意斟酌,如今事情闹大,见着白海柔头部流下的殷红热血,全吓得落荒而逃。
“海柔!”他狂叫出声,飞奔向她。
“唔……”海柔痛得发不出声音,她知道后脑浓稠温热的液体是她的血。噢,她恐怕要死了,而她还没来得及交代遗言。
最后存留在脑海的意念是——她好想见亲爱的姐妹们最后一面,还有……孟大哥……她的孟大哥……
第五章
海柔被送进了医院,接到通知后的莫芷柔等人立刻丢下手边的工作,形色匆匆地急急赶到医院。
“怎么样?你说海柔怎么了?”赶在最前头的孟稼轩焦虑地抓着何晋平问。
“缝了几针,现在还没醒来,不过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何晋平也满心沉重。
芷柔望了望病床上昏睡不醒的妹妹,神色肃然地皱起眉,“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对不起,是我没善尽保护她的职责。”何晋平歉疚地说。
孟稼轩没有心思听他说这些,整颗心全因病床上不省人事的女孩而紧紧绞痛,他伸手轻抚那面无血色的苍白容颜,目光再也移不开。
湘柔在另一头握住她冰凉的手,忧心不已地咬着下唇。
以往到医院,躺在上头的往往是她,这回换她挂念心焦地坐在床边,她这才体会到从前三位姐姐的心境。
何晋平真是太不应该了,她一直都不认同三姐和何晋平交往的决定,这个人哪有孟大哥爱三姐来得深?今天在她身边的人若是孟大哥,他绝不可能让她像现在这样毫无知觉地躺在这里,她笃信,只要有孟大哥在,绝不会让三姐受一丁点的伤害。
然而,天性温婉的她,无法让指责出口,倒是性子直率的婉柔藏不住话,代湘柔说出了心中所想:“何晋平,我们信任你,所以将海柔交给你,结果呢?你交还我们的却是个奄奄一息的妹妹,你这个男朋友是怎么当的?!”
“她没有奄奄一息。”何晋平低声咕哝。
小说写多了,用的全是些耸动词汇。
“一样!你保护不周是事实,如果你够细心,不会让海柔面对任何危险。”
面对婉柔的责难,他无话可说:“我承认,是我的大意疏忽。”
以为她有能力自保,所以他放心得太早,没特别留意到她身边随时可能发生的危机。
“我记得稼轩好像有教过她基本防卫技能,以她的能力,自保该是没什么问题才是。”芷柔回想着。
“几个小流氓由后面偷袭,我没来得及出声警告。”何晋平惭愧地说。
“够了,别再说了。”始终不发一词的孟稼轩突然出声制止,“事情都发生了,现在再来追究那些已于事无补,海柔平安最重要。晋平,医生真的说她没有大碍?”
“是的,他是这样说。”
“那她为什么还没醒来?”孟稼轩紧锁的眉宇始终不曾舒展,视线每触及缠绕在海柔头上的刺目纱布,心口总是没由来地刺痛。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竟敢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婉柔死瞪着他。
“我又不是医生。”
“我担心会有什么后遗症,她受伤的是脑部。”芷柔忧心地轻声说。
“就算全世界都不要她,我要。”孟稼轩低柔地轻语,目光从未离开床上的她。
“没有人说不要她,我也同样深爱着她。”何晋平同时声明。
婉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个人还在争风吃醋,争论谁爱得比较多的蠢问题。
唉!这下头大了,虽然她和大姐、湘柔全是孟稼轩的拥护者,但是谁教海柔的选择是何晋平,她们都爱海柔,只好尊重她的选择,成全她的快乐;而孟稼轩,他态度也表白了无怨无尤地主动引退,这么一来,头疼的三角恋情该已成定局,趋于明朗化了呀!可是为什么她却有一种怪异的预感,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这段情感纠缠从来不曾划下句点,而是正要开始?
* * *
海柔足足昏睡了二十四小时,醒来时,张张表情迥异的脸孔呈现眼前,她一时眼花缭乱,只好遵从身心的渴望呻吟出声。
“噢,痛……”
“海柔!”众人惊喜地同时叫唤。
“你刚才说什么?哪里不舒服?”孟稼轩关切地急问。
“头痛,而且非常痛。”她疑惑地问着:“我睡了很久吗?全身骨头像快散了。”
“快去叫医生来。”孟稼轩叫道,最先有所行动的是何晋平。
“你——很关心我?”
“说什么傻话。”看出她想起身的意图,孟稼轩立刻帮忙扶起她。
“那么——请问我们认识吗?”
画面停格,一群人全因为她这句话而呆住。
孟稼轩扣住她的肩,神色大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不确定,”她反问,“我该认识你吗?”
他脸色倏地刷白了,一时激动地叫道:“什么叫‘我该认识你吗’?海柔,别闹!现在我不想和你开玩笑,你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了!”
“海……柔?叫我吗?”继一群人之后,她后知后觉地跟着傻住——她是谁?
孟稼轩看见她一片茫然的小脸逐渐泛白,他的心也不断往下沉……
死寂的病房,静得没有任何声响,没有人有办法自剧烈打击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也没人敢贸然打破岑寂。
直到医生到来。
“医生!”婉柔惊跳起来,“我妹妹好像……好像不认得我们……”
天哪,她在做梦吗?还是小说写得走火入魔了?这是小说里才有的情节呀!
医生走到海柔面前,指了指离她最近的孟稼轩问:“你认得他吗?”
海柔认真而专注地凝视孟稼轩。眼前的男人有着英挺帅气的浓眉,熠亮深邃的眼眸如今正忐忑而期盼地望住她,还有直挺的鼻梁、完美的薄唇、比例完美的五官搭配,让他看来就像上帝精心雕塑出来的出色作品……好熟悉的一张脸。
“你长得真好看,我以前见过你吗?”
孟稼轩发现自己已浑身冰凉,他语调微带颤抖:“海柔,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们相识整整十二年,我也整整疼了你十二年、宠了你十二年,现在你居然敢说不认识我?”
怎能、怎能……她可以遗忘一切,但怎能连他也一道遗忘?
仿佛感受到他的心伤,海柔莫名地为他而心痛,怯怯地抬手轻抚他落寞的脸庞,“别……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要难过嘛!”
他瞪大眼,紧瞅住她,“你关心我?你会关心我?”
海柔没有犹豫,轻轻点头。
众人面面相觑。
对于一个陌生人,没有人会不假思索地付出关心。而海柔,她说她没有属于孟稼轩的记忆存在,却又保留了以往的情感,分明不曾遗忘一切……好怪异的现象。
“她该不会是被那一击,击傻了脑子吧?”何晋平担忧地问。
“啊?”婉柔一听,吓了一跳,“我问你,一加一等于多少?”
海柔白她一眼,“你污辱我的智商啊?”
“那你还记不记得前两天帮我复习的历史课内容?”湘柔想了想,“法国大革命发生在公元几年?”
“一七八九年。初中生都知道。”
“三权分立和天赋人权分别是谁主张的?”
“前者孟德斯鸠,后者卢梭。”
“海柔,还记不记得我们上回看的电影?《失乐园》是谁主演的?”何晋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