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顿了顿。「这对妳很重要吗?」
「很重要!」
如果他不是那样的男人,表示他对我是真心的,那不只是一场单纯的男欢女爱,那么‥‥昨晚的一切,我可以更心甘情愿。
我们之间‥‥将会完全不一样。
他低头看着光亮的地板,好一会儿才低低回答。「我不是。」
我泄气地垂下肩,再也无法说什么。
「我去买早餐。」
他没回头,所以也没瞧见我的失望与心痛。
我失望的,并不是他是不是第一次,而是他对性的态度,在他告诉我,男人可以不爱一个女人,却和她上床时,是不是表示,他也是这样的?
我心痛的,是我连唯一可以证明他是爱我的假设,都被推翻了。
昨晚的一切,变得毫无意义。
他和宋可薇甚至交往得比我和童圣阳更久,结果呢?还是会用下半身思考,异地寂寞,依然受不住诱惑。
这样的他,和童圣阳有什么分别?
玩玩可以,千万不要当真了,别忘了你还有可薇姊。
予洁的话,在这一刻异常清晰起来。
我咬着牙,浓浓的怨,愈植愈深
程予默对我很好,好到让我觉得他可以把全世界都给我。
别叫我举实例说明,那只是一种感觉,而他让我有了这种感觉。
就算只是海边风大时楼着我,不说一句话的倚恨着。
就算只是吃饭时,细心的挑掉我不喜欢吃的食物。
就算只是我在电话的另一头喊饿,他便大半夜送来吃的。
就算是在我生病时,彻夜不睡的守在床边。
就算是夜里缠绵时,他将我抱得好紧,几乎要揉入骨血。
但,他就是不说爱我。
他对我愈好。愈让我觉得可以为我付出一切的样子,我就愈觉得虚伪。每当倚偎在他怀里,我总是矛盾地眷恋,也矛盾地气怨‥
他佳的地方离我很近,我常在他那里过夜,有一回他问我,为什么不住过去他那边?
我反问他:那他自己怎么不住过来?
话题结束,我依然住我这里,他依然住他那里:我依然常在他住处过夜,他也依然常往我这里跑。
缠绵过后,我们卷坐在地板上,他由身后楼住我,静静看着由落地窗洒落的星光。
「海宁。」
「干么?」
「找个时间,我们回家一趟好吗?」
「要干么?」
「我们的事‥‥」
「我们什么事?」不是我装傻,我真的不知道他指什么,一段见不得光的地下恋情,要想不曝光就得勤于烧香拜佛,他总不会自己找死吧?
「我们‥‥」他懊恼地圈紧我的腰,重重吻我一记。「这样妳说是什么事?」
「唤,没事啊。」就被亲一下而已嘛,需要昭告天下吗?
「妳!」他瞪着我。「妳是想气死我好守寡吗?」
「什么意思?」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不告诉爸妈,我们怎么继续!」
咦?他还真想自杀?
「你不怕家里的天花板被婚姻掀掉?」
「她就算连地板都掀了,我们还是得说啊!」
「你何必?」我真的很意外,他为了我,想闹家庭革命‥
他真的玩昏头了吗?
我心里五味杂陈,分不出什么滋味居多。
这原是我最初的目的,这场感情游戏,眼看我是胜券在握,却没有预期中的快意‥
「妳那是什么表情?难道我不该吗?」他皱眉看我。
「不是‥‥」我别开脸,逃避他的视线。
程予默自不转睛地看着我,过了好久,突然拉着我起身。
「海宁,跟我来」
「干么?」我搞不清状况地任他拉着走。
「我唱歌给妳听。」
唱歌因都要世界大乱了,他还有闲情唱歌?
他的住处也摆了架钢琴,音色没台北家中的名贵钢琴漂亮,但是经由他的手弹出来,曲曲动听。
他掀开琴盖,习惯性的敲了几个键,才正式弹奏。
一串悠柔前奏流畅飘出,伴着他独特的低柔嗓音,浅浅吟唱~~
因为我们不会飞翔
所以幸福航程漫长
难免有风暴埋伏在前方
想试着拆散我们紧握的手掌
你不怕你不乱我就不慌
——词:施人诚
我终于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了…也因为领悟,才会如此的震惊‥
他的意思是不管这场硬仗多难打,他要与我同进退!
我没想到,他会认真到这个地步‥.
我心慌意乱,下意识里逃避地躲回房内,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彷佛情深似海的程予默‥
房门关上时,外头的琴音也同时停止,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也无暇顾及了按住狂跳的心口,我闭上眼睛,却理不清那纷乱的思绪
那一个周休,我还是陪他回台北了。
虽然说早有心理准备,我们手牵着手进门会引起多大的骚动,但是实际发生,效果还是远超出预期‥
「你说什么!程予默,你再说一遍?」婶婶直接跳起来大叫。
「我说,我要和海宁在一起。」程予默也真不怕死,坚定地又重复一次。
「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程予洁站出来帮腔。「哥,我不是叫你玩玩就好吗?你怎么当真了?」
是啊,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阴沟里翻船,如何?
我冷讽。
「要和她在一起的是我,要娶她的也是我,你们同意与否,对我并不造成影响,我只是基于至亲情谊知会你们一声,这并不代表你们可以左右我的决定。」
「还娶她?」婶婶梧着心口,看来大受打击,随时会昏过去。「我忍受她十多年了,好不容易才摆脱掉,现在你居然要把她娶回来当我儿媳妇?你不如直接拿把刀杀掉我算了!」
「妈,妳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我不认为妈有说错什么。哥,你是昏了头吗?她哪一点比可薇姊好?你现在选择她,那可薇姊怎么办?她很爱你耶!」
「予洁!我警告过妳,不要再提宋可薇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程、予、洁!」
兄妹睨墙。
我冷眼旁观。对这一家子完全失望透顶,尤其是他~~程予默。
我以为,他至少比程予洁厚道,可是如今看来。他连交往六年的女友,都可以毫不愧疚地拋弃。
那我呢?哪一天,我也会得到相同的待遇?
好一个移情别恋的负心汉。
我对他,心冷,齿寒!
「你凶予洁做什么?她又没说错,可薇是比她强得多了,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你?我早该想到的,有其母必有其女,母女全是一个样‥‥」
「刘佳贞,妳够了没有?好端端又扯到哪里去?」一直和我一样沈默的叔叔,忍不住开口了。
「本来就是狐狸精,还怕人说?我是造了什么孽,老的勾引我丈夫,小的连我儿子都不放过‥‥」
我听不下去了!
「婶婶!妳怎么说我都无所谓,别侮辱我的母亲,请尊重一下死者好吗?」尸
骨早寒了十八年,她还要穷追猛打到什么时候?
「都敢做了,还怕人家说吗?妳妈要真有那么清高,就不会和我的丈夫纠缠不清,他们有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大家心知肚明,我到现在都还怀疑,妳到底是谁的种。」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受够了!
「好,婶婶,妳听清楚,我和程予默上过床了,而且不只一次,如果我们是兄妹,那就是乱伦了,这样,妳可以停止对我母亲的指控了吗?」
真可笑,我和程予默都对叔叔有信心,当妻子的却反而对丈夫没信心,还敢怨责丈夫情意疏冷,她为什么不先反省自己?
我的话像记威力十足的炸弹,轰得所有人呆若木鸡,包括程予默。
「海宁,妳‥‥妳不必连这个都说‥‥」他表情尴尬,没料到我会连这种事都直言不讳。
「妳还有脸说!咚海宁,妳有没有羞耻心?天下男人这么多,妳谁不去勾引,为什么偏偏不放过我们程家的男人!母女一样下贱!」
「如果你们程家的男人定力够,谁勾引得了?自己母鸡不关好,打什么老鹰!」一句下贱,逼出我的火气,既然她都没有长辈的风范了,我何必再顾什么尊卑。
十多年来,这是第一次,我毫无顾忌地对婶婶说出心底的话。
「妳要跟我谈羞耻心是吗?那么就请妳先问问,妳的好女儿做了什么!在她有计划的勾引我的男人的时候,她有没有想过羞耻心的问题?她勾引男人不算什么,我勾引妳儿子就罪该万死吗?
「妳要不要再问,妳儿子又做了什么?他和程予洁互通声息,毁掉我五年多的恋情,为的就只是他对我「有兴趣」而已!凭什么我任人欺凌,就该打落门牙和血吞?凭什么他们可以任意伤害别人而不必付出代价?就只有你们程家人是人,我就贱命一条,只能任人捏圆搓扁,玩弄于股掌之间?是他先来招惹我的,就算今天我是存心玩弄他,那又怎样?」
咁!
我脑海一阵晕眩,无法反应发生了什么事,脸庞一片热辣的疼,受不住攻击往后跌,一道有力的臂弯接住了我。
我看着婶婶还停留在空中的手,视线缓慢的往上移,对上程予默没有表情的脸庞。
「这些,是妳的真心话吗?」
他没有像婶婶一样歇斯底里,态度冷沈得让人心惊。
我挥开他的手,退开两步,拒绝他的扶持。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你以为我真的爱你吗?别傻了,程予默,我痛恨你们都来不及了!你们姓程的全都一个样,自私自利,只凭自己的好恶行事,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那我为什么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你们姓程的会玩弄人吗?我也可以!程予默,我不要你了,你听到了没有,我不要你」
第二记巴掌挥来,我并没有躲,有了迎接疼痛的心理准备,但是预期中的痛楚并没有到来,程予默伸手挡下婶婶诉诸武力的行径,视线依旧目不转睛的停在我身上。
「我想不到妳会这样说‥‥」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彷佛被我伤得太重,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予默,你放手,她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护着她做什么?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她‥‥」婶婶泼妇似的叫嚷夹杂其间,我与他,全然充耳不闻,只是看着对方。
「很意外是吗?没想到我会这样对待你?」我空洞地笑着,心早就痛到麻痹了,我没有办法思考,机械式地发出声音。
「我意外的是,妳居然这样对待妳自己。」他幽幽吐出话来。
「程云平,你听听,你自己听听看,这就是你疼了十八年的「好女儿」!到头来,反而用这种方式回报你‥‥」婶婶指着我的手指直发抖。
「妈!我们的事,妳让我们安安静静的自己解决好吗?」程予默扬高音量,回过身吼傻了一串人。
从没看过他用这么高的音量说话,他一向是温温地、淡淡地,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我们私下谈。」程予默握住我的手腕往外走。我麻木地任他摆布,不想再费神挣扎。
第三幕 卷七
今天的阳光并不烈,但是我却觉得异常刺眼。
站在离家不远的大树下,他靠着树干,盯着鞋尖,从头到尾没看我,也没有任何动作,落叶飘在他肩上,他也没拂去。
「我没想到,妳是用这种心态和我在一起的。」他低低地打破沉默。
「就像我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的人!」我冷冷地反讽。
「妳什么时候知道的?」对于我的指控,他没做任何一句反驳。
「够久了!」
「所以妳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要和我在一起。」他帮我下了结论,疲倦地闭上眼,神态大有哀莫大于心死的味道。
「设计我和童圣阳分手的是你,造成我的痛苦的人也是你,而你却还能若无其事的反过来安慰我,心机深沉若此‥‥程予默,你还希望我怎么看待你?」
「我说过,妳有任何一丝丝的怨对,大可以回去找他!」
「那不是太辜负你的厚爱了吗?呵呵你要玩嘛,我就陪你玩啊,有什么不对?」我空洞地笑着,连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在笑什么‥
他睁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海宁,我真的很心痛,相处这么多年,妳居然如此不了解我。」
「是吗?我误会了?那你解释啊!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说服我,你不是那么卑劣的人!」我激动地吼了出来,我等着说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他抬头看我,眼神很悲哀。「妳都已经将我定罪了,我还能说什么?」
「是啊。你无话可说‥‥」所以我没有冤枉他,不是吗?
「这些日子‥‥我让妳觉得,我只是在「玩」吗?」
「否则呢?我早看破了,男人全都一个德行,上半身给一个女人,下半身再分给另一个女人,你知不知道,像你这种男人,真的很脏!」
「是吗?妳是这样看我的?」他心灰意冷,无力地开口。「海宁,我对妳是认真的。」
「认真?呵,你跟我谈认真?!」一个脚踏两条船的男人,跟我谈认真?!
「如果我不认真,何必弄得家里鸡飞狗跳,只为了争取光明正大和妳在一起的自由?我是真的想陪妳走完长长的一生,妳知道吗?」
「你想陪我走完长长的一生?那宋可薇呢?你又将她置于何地?」
「这与她无关。」他皱眉。
「男人一旦变心,全都像你这样吗?迎新人,拋旧爱,把过去全都一笔抹杀,你比童圣阳更薄情!但是你错了,我不是程予洁,我不稀罕一个三心二意、用情不专的男人!」
他点头,再点头,退开一步看我。「这就是妳要的吗?用最决然的方式报复,狠狠伤害我,为自己挣回一口气,这样妳就会快乐?」
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好,那么我告诉妳,妳成功了,我被妳伤得很重,这样,妳好过些了吗?」
他没再多看我一眼,转身独自离去。
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没回头,开口道:「我只问妳最后一句妳对我,有没有一点真心?就算只是一点?」
我眠紧唇,不说话。
曾经。我挖心掏肺,想把一切都给他,可是他回报我的是什么?既然当初不稀罕,今天又何必再问我?
「好,我懂了。」
在我残忍的沉默下,他头也不回的离去,一步一步,走出我的生命…
得偿所愿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我只觉得身体全被抽空了,无力地靠坐在树底下,空空洞洞的,蔚蓝如洗的天空,我只看到一片灰…
一个月过去了,我不知道,这三十天我是怎么过的,失去了喜怒哀乐的感应能力,心头一片麻麻木木。
身边所有的人都当我是失恋了。
我算失恋吗?那根本不算是一场恋爱,而且还是我不要他的。
是的,我不要他,我不稀罕他,所以我也不是在为他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