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儿吐吐粉舌,朝他扮了个俏皮的小鬼脸:“才怪,那叫肿,不是挺。”
褚寻阳闷笑,摆出一脸意外:“原来你分得出来呀?”
“什么话?褚大哥是坏人。”
瞧她鼓着两腮、气呼呼的逗趣模样,看得褚寻阳手痒,又想捏人了。
在他动手往她粉嫩嫩的两颊捏去前,浣儿也读出他眼中不怀好意的光芒,很快地捧着小脸退开,满脸的防备。
咦?她怎么突然变精明了?
收起玩心,他正色问:“你半夜不睡觉,在这里晃来晃去做什么?”
更正确地说,她比较像是刚由床铺爬起来——由那一身雪白的中衣襦裙及披泻的长发可以作证。
他叹了口气,扯下外衣往她身上裹,浣儿也大大方方地拉好袍子,分享他残留的体温。
“对哦,差点忘了!快,帮我找喵喵。”
喵喵?
他直觉反应:“猫吗?”
浣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他说了什么弱智语言。
褚寻阳不解。“难道不是?”
她摇头:“是狗。”
褚寻阳张着嘴,一时间发不出声音来,瞪了她半天才挤出话:“……狗?!你帮一只狗取名叫‘喵喵’?!”她脑袋有问题啊?
“因为它长得很像猫。”浣儿为自己的智商辩解。
“浣儿。”他喊了声——用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口气,“一只狗再怎么样也不可能长得像猫吧?”
他现在怀疑,有问题的不是她的脑袋,而是眼睛。
“它刚生出来的时候真的很像!”她依然努力坚持己见。
褚寻阳突然觉得,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和她讨论一只狗的长相实在很可笑,于是勉为其难地迁就她:“那你这么刻不容缓地找一只狗——好,我更正,一只很像猫的狗——有事吗?”
“我睡到一半,就想起晚上忘了喂它了。”
早习惯了她出人意料的行为,但褚寻阳仍是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那有必要在大半夜吹着冷风,也不加件外衣,就这样一身白衣素裙、披头散发地飘过来、晃过去?”
胆小一点的,恐怕会被她给吓掉魂。
她偏着头,反问:“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别人会误会。”
“又误会?!”小浣儿不爽了,“你怎么一天到晚都在误会呀!”
那是因为,她一天到晚都在做让人误会的事啊!
“回房睡觉去,它一餐不吃不会死。”
“不行。喵喵会饿。”瞧她这架式,看来不找到那只狗是不会死心了。
褚寻阳闭了下眼又睁开,无奈地妥协:“好,那我帮你找,这总成了吧?”
就这样,堂堂宁遥侯,又多干下了一桩蠢事——大半夜冒着露水,陪个女娃儿寻找一只“据说”长得很像猫的狗。
这要让朝中那群文武百官知晓,怕不全笑得趴在地上找门牙。
唉,谁教他不忍心见她单薄的小小身躯吹着冷风受罪呢?只要能让她乖乖回温暖的被窝去,要他干下再多蠢事,他都认了。
找着、找着,一声细微的呜咽传来。褚寻阳是习武之人,听力特别敏锐,他循声找去,利落地翻上墙头,这才啼笑皆非地发现——“浣儿,过来。”
“褚大哥,爬墙很危险。”她自以为是地训诫。
褚寻阳失笑:“我知道。”
“那你下来,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那还真是感谢你了。”他轻哼。
她甜甜一笑:“不用客气,我是好人嘛!”
还当真咧?
褚寻阳抿抿唇:“就算我找到了你的喵喵?”
“你知道喵喵在哪里?快说、快说!”
“你上来不就知道了。”他存心戏弄地丢下一句。
“好。”浣儿连想都没想,当真撩高裙摆就要攀爬——啧!瞧瞧,一大截雪白的嫩腿儿都露出来了,这能看吗?
他矫捷地跃下:“这样比较快。”
说完,健臂往纤腰揽去,纵身一跃,转眼间,两人已置身墙头。
“哇!好厉害,褚大哥,你是怎么办到的?我要学、我要学——”“嘘——”褚寻阳捂住她的嘴,阻止怀中人儿兴奋过度的声浪,“这叫轻功,你学不来的。还有,你的喵喵——”他往墙外某个方位指了指。
“喵——咦?那不是隔壁王婶养的咪咪吗?”
“咪咪?”褚寻阳连思考都不必,就能够直接肯定这名字是谁取的了,“又是因为长得像猫?”
“不是。因为它呜呜呜的声音像猫。”
很好,再加一条:她不仅脑袋、眼睛有问题,连听力都有!
浣儿不解地扯扯他的衣角:“它们在做什么?姿势——好奇怪。”
“你不知道?!”这下头大了。
“难道你知道?”
“呃——”褚寻阳愣住,尴尬地无言以对。
“说嘛、说嘛——”浣儿赖着他,硬是要缠出个答案来。
“那个——呃,简单地说,叫交配,也就是——繁衍后代,这样你懂了吗?”一个喵喵,一个咪咪,真是绝配!
“就是会生小狗狗吗?”她偏着头思考。
“是埃”他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肯乖乖回去睡觉了吗?它看来并不是很需要你的晚餐。”
饱暖思淫欲,这句话适用于任何有生命的动物上,他倒认为,它根本不必吃太饱。
“好,褚大哥晚安。”忘了正置身墙头,她往前一跨,身子笔直地往下坠——褚寻阳神色一变,反应迅速地捞回她,安稳地落地。
“我的天!浣儿,你想吓死我吗?”
浣儿神情呆滞,眨了眨“发生了什么事”的大眼睛,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像她这种步步惊魂法,褚寻阳根本不敢领教,也不打算再放开她了,直接就抱着她回房。
“好了,迷糊蛋,乖乖地给我闭上眼睡觉。”将她放人柔软的床铺,拍拍她粉嫩的脸蛋,道了声晚安。
正欲离去时,身后传来轻轻细细的嗓音。
“褚大哥,我真的好喜欢你哦!”
开门的手一顿,褚寻阳一笑置之,轻轻阖上了门。
第三章
浣儿很黏人,而被黏的对象当然是——褚寻阳。
时时刻刻,只要有褚寻阳在的地方,经常会看到浣儿以极腻人的姿态绕着他打转,有说有笑,好不亲密。
没有人知道浣儿为何谁都不缠,独独赖他、缠他;也没有人能理解沉稳自律的褚寻阳为何待所有人都沮淡疏离,独独任她赖、任她缠。
这天,褚寻阳刚由外头回来,寻人之事毫无进展,相对的,他的心情也轻松不起来。
他和徐观涛分头进行,现在只希望另外一边能有点收获。
一踏进客栈,他就察觉到气氛不大对劲,往里头走去,几个像是打手的人分别盘踞在周围。那名流里流气的男子,一看就知道是不务正业的纨祷子弟。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嫁我不错的。瞧,本公子生得一表人才,嫁给我不愁吃又不愁穿的,用不着再辛苦地抛头露面,多好!”
乔织艳蹙起娟细的柳眉:“我说不嫁你听不懂吗?像你这种不学无术的富家子,要真嫁你,我这辈子就毁了!”
“你——”磨了半天,男子也火了,耐心彻底告罄,“我好说歹说,你别不买账!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也不想想,就凭你的家世也配得上本少爷吗?要不是看在你这张脸蛋够艳,身段够媚,销魂起来铁定够味,本公子会花这么多时间在你身上?”
淫秽不堪的言词,令乔织艳忍无可忍。
“请你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至于婚事,我乔织艳就是死,也决不委身于你这种人!”
男子沉下脸:“问你是给你面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管你答不答应,我明天就差人来下聘。
来,先给相公我一个道别的吻吧——”
“你——放手!”乔织艳羞愤难抑,挣扎中,毫不犹豫地送出一记巴掌。
“想打我?哼,不自量力。”男子不费吹灰之力地擒住皓腕,反手一甩,过猛的力道令她站立不稳,往后跌去。
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落进了一道宽阔的胸怀。
“没事吧?”褚寻阳温声道,伸手稳住她。
观看了好一会儿,他总算弄清事情的始末。
“褚——褚公子。”她惊疑不定地仰首,发现自己正偎靠在他温暖有力的臂弯之中。
那一刻,她竟莫名地感到心安。
她知道,他一定会保护她不受伤害的,那样的神情,像是可以无畏风雨地护卫她……在那双关怀的眸子下,她才发现,在自己佯装出的坚强表象下,其实潜藏着娇柔的小女人本质,她也需要被怜惜、被呵护。
一瞬间的脆弱与悸动,教她不禁泪眼朦胧了。
褚寻阳误以为她是受到太大的惊吓,出言安慰:“别担心,有我在。”
“嗯。”她轻点了下头,在双亲离世后,首度容许自己什么都不管,将一切交托给他。
“喂,你这小子还不快给我放手!那可是我的女人,你不要——”嚣张的喳呼声,终止于褚寻阳冷冷地一抬眸。
“你的女人?”他一字字说得特别慢、特别冷,凝沉面容挂着笑,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的那种笑。
“本——本来就是。”该死!这家伙打哪冒出来的?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呀,怎么自己的声音就已经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我可没听见乔姑娘允婚,你倒是说说,你的女人在哪里?”
“哼,本少爷看上她是她的福分,她不允也得允!”男子强撑气势,硬是嚷了回去。
褚寻阳寒眸一凛,面色又冷了几分。“就连当今皇上,行事都得依个‘理’字,你倒嚣张啊!光天化日下逼婚,你当这天下没王法了吗!”
男子一时心虚,答不上话来。
光气势便矮上人家一大截,面子一时挂不住,恼羞成怒下,朝左右打手吆喝:“你们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给我上!”
震慑于褚寻阳的凛然威仪,一群打手你看我、我看你,无奈主人命令已下,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战场上出生入死多少回,褚寻阳从没惧怕过,如今又怎会将这群乌合之众看在眼里?
只见他泰然自若地将乔织艳推往一旁,从容迎战。
雨点般的拳脚朝他飞来,他神色未变,潇洒地回身避过,其身形宛如游龙,一群人居然连他的衣角都碰不着。
顺手捞起一把竹筷,褚寻阳顺势射出,顿时,哀嚎声接连响起。
“还来吗?”捻起另一根竹筷,望向剩下那几名没受伤、迟疑却步的家伙。
“下一回,我要射穿的,会是脑袋!”
他出手一向极有分寸,拿捏在给予教训、却不致命的范围内,但要真惹恼了他,他可就不能保证什么了。
一群人闻之色变,再也不敢多做停留,急忙连滚带爬地逃命去了。
“等等。”冷不防的一声叫唤,宛如夺命铃,吓得他们腿都软了。
褚寻阳冷讽的眼瞟向桌椅倾毁的凌乱地面:“不必有所表示吗?”
“是……是!”前一刻还气焰高涨的男子,此刻只剩面色如土的狼狈,忙不迭地将银两奉上,“乔姑娘,这些银子是赔偿你的损失,还请您大人大量,别计较我先前的冒犯。”
“这……”
也不等她回应,放下银两,就赶忙逃命去了。
乔织艳满心感激,抬眼望向身前那张俊伟绝伦、出众不凡的面容,平静二十载的心湖,挑起点点涟漪……“褚公子,今儿个真是多亏有你,否则我还真不晓得如何是好……啊!”绊到了地面上的残木,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小心!”他反手一揽,勾住了柳腰,也解了她的危机。
再度靠回这温暖的胸壑,她发现,心头竟无法自主地眷恋起这样的温柔与安定……绝艳娇容泛起浅浅红霞,迷乱狂悸的心,失了自制。
“谢谢。”她低眉敛眼,含羞带怯地低声道。
“浣儿呢?”发生这种事,浣儿人在哪里?
褚寻阳满心挂念着那个小小可人儿,以致没多留意其他。
“她受了点伤,在房里——”话都还没说完,褚寻阳便松开她,飞快奔了进去。
乔织艳愣愣地瞧着他消失的方向,难以言喻的怅然悄悄在心头泛开——褚寻阳忧心如焚地赶至浣儿房中,却看见她吵吵闹闹的,而跑堂小二正卖力地在安抚她。
“不管,不管,我要出去救姐姐——”
“浣儿!”
“咦?褚公子,你来得正好,我正拿她没法儿呢!她一向听你的话,这里就交给你了。”跑堂小二如见救星,松了好大一口气,逃命似地赶紧离开。
“褚大哥,快,去帮我救姐姐。”浣儿不由分说,拉了他就跑。
“浣儿。”他轻叹,反手将她拉回。
“连你都不愿意帮姐姐?”她泪儿涟涟地扁起小嘴,眼看豆大的泪珠就要滚下来了。
“不是。”他再叹了一口气,“我已经解决了。”
“真的吗?”
“你信不过我?”
浣儿连想都没想,很快地用力摇头。她当然相信他,褚大哥是她见过最好、最棒的人了。
“那姐姐现在还好吗?”
褚寻阳眉心一蹙,盯着她额上的伤:“绝对比你好。”
“呵……这个……”浣儿傻笑着退开一步,双手遮住额头。
“过来。”
“你——不会打我屁股吧?”不能怪她这么想,谁教他端着一张大便脸。
“我说过来。”懒得理会她乱七八糟的想法,褚寻阳坚决地重复,不多浪费一个字。
“呃……我先说好哦,我现在很痛、很痛,你要是一个英雄好汉,就不能很可耻地在这种时候做出欺凌弱小的行为……啊!”
等得不耐烦,褚寻阳直接上前抓人。
“哇,救命啊!褚大哥,你不可以……好啦、好啦,要打屁股让你打,但是要轻轻的哦,不可以打太重,不然我——”“闭嘴!你再鬼吼鬼叫,我就真的打你屁股,而且绝对不会是‘轻轻的’!”褚寻阳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确定她已安静下来,才动手拆开她额上胡乱包扎上去的布。
渗血的伤口,比他想象的还严重。
“怎么弄的?”
他眉心深锁的表情实在很吓人,浣儿咽了咽口水,很怕一个不小心,她的小屁股会遭殃:“因为他们好坏,欺负姐姐,所以——”“所以你这个小笨蛋就忘了秤秤自己几两重,冲上去让人家练拳头?”
“他们没有练拳头。”浣儿自认有义务解说当时的状况,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他们只有把我推开而已,都是桌子太硬了,害人家撞得好疼。”
“好,那是桌子的错,我代它向你道歉。”褚寻阳顺着她的话接口,和她说话,根本不需要动用多余的脑力,愈无厘头愈好沟通。
“那吹吹——”她娇憨地将身子靠向他,像个乞讨大人怜惜的孩子。
褚寻阳不经思考地搂近她,边拭着她额上残留的血渍,一边轻柔地呵着气。
“乖,再忍一下就好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