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是我拜托忠伯帮我弄的。”
呼,那还好。
徐观涛吁了口气,放心地接过。只要不是她亲手烹调,任何人都无所谓。
“不过,你要是想吃我做的,我也可以帮你弄。”
浣儿冷不防又冒出这一句。
“噗——”一口汤喷了出来。
“小心点嘛,真是的。”浣儿还很体贴地替他拍背。
“你——咳、咳!你……”她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随便说说的啦!上次已经惹褚大哥生气了,我不敢再下厨。”说到这个,口吻竟有些哀怨。
“有吗?”他可不以为疼她疼到不合常理的侯爷会去生她的气。
“有。因为我害你变成这样,褚大哥在怪我。”
“这样最好了……”他本来就不希望主子和她太接近,免得哪天一条命就这样被她给玩掉了。
“你说什么?”
“啊?”怎么一不小心就讲出心里的话来,“我、我说这样真是太不幸了。”
“对呀,我也觉得我好不幸。”浣儿认同地附和。
到底谁比较不幸啊?徐观涛真想昏倒。
“所以我才会想来问你,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褚大哥不再生气啊?”
原来她这阵子这么巴结他,是有目的的?
“这——我也不知道。”
“那,你认识褚大哥比较久,他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物。”
想讨好侯爷?哼,想都别想。
“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浣儿皱着小脸,“我倒是知道一个。褚大哥是不是喜欢和女人交配?”
“交……交配?”差点被口水呛到。
紧接着,他脸红脖子粗地大嚷:“你胡说什么!”
褚寻阳是他最崇拜的人,可容不得他人诬蔑。
“我才没有胡说,他明明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去迎香院。”浣儿不服气地反驳回去。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反正他是我见过最光风霁月的君子,你少乱说话,破坏我家少爷的名声。”
“问问而已嘛,你凶什么凶?”这人脾气真坏,褚大哥就从来不会这样吼她。
“谁教你——”
“那你告诉我实话不就得了?”
“不要!”
“不然我就当褚大哥真的喜欢交配哦!”
“你——”
“说嘛、说嘛!”
“不要、不要!”
“你到底说不说啦!”
“你到底烦不烦哪?”
一声又一声,绵延不绝的争论由房内传出,看来,这场角力是没那么快落幕了。
由外头回来,褚寻阳第一个念头,便是寻着那可人的小丫头。
“褚公子,您回来啦?我弄了壶冰镇梅子汤,你要不要——”无视于乔织艳柔情似水的殷勤探问,他开口便问:“浣儿呢?”
娇妍丽容上的光彩微微一黯,旋即又牵起一抹笑:“在后院缠着您的随从呢。”
褚寻阳眉心一蹙:“观涛?”
“是啊,这两人的感情近来特别好,老见他们腻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她有意无意地说着,一边留神观察他的反应。
“观涛——和浣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竟疏忽了。
是啊!细细回想,这阵子浣儿似乎不再动不动就来缠他,老是不见人影,却没想到,她是找观涛去了。
“我看,就别打扰他们了,让小俩口好好培养感情,也许过不了多久,就有桩喜事传出来了呢。”见他失神,乔织艳主动地伸手握住他。
喜事?!真是活见鬼了!他一点都不觉得那是喜事,他只想杀人!
胸口仿佛压着什么,沉沉闷闷的,这该死的小丫头,居然——居然这么不把他当一回事!
看也不看乔织艳一眼,他一旋身,直奔后院。
被遗落下的乔织艳望着余温犹存的掌心,怔忡黯然——“快说啦!你不说我就一直烦、一直烦,烦到你发疯为止哦!”
“乔浣儿,你不要老是跟着我行不行?”至少她有一点说对了:他的确是被她烦到快发疯了。
这乔浣儿真是不死心,一天到晚追问他要如何讨好褚寻阳,要是不想办法让他消气,她就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赖在他身边打转了。
哼,要他做这种“出卖”主子的事,他徐观涛可办不到。为了侯爷的安危着想,他打死不说!
他宁可浣儿和侯爷保持距离,以免他往后得餐餐“银针试毒”,或者是“以身试毒”来保护主子安危。
“唉,你很小气耶,说一下又不会死。”浣儿硬是不死心,跟前跟后地绕着他打转。
“乔浣儿,你够了吧?拜托你有点女孩家的样子好不好?成天到晚缠着我问交配的事,你羞不羞蔼—”声音卡在喉咙里,忍无可忍地甩头想走之际,正好对上褚寻阳那张阴鸷的脸庞。
“少……少爷。”他呐呐地喊了声。
褚寻阳视而不见地略过他,灼灼黑瞳望向后头的浣儿。
“褚、褚大哥。”她低垂着头,缩在徐观涛身后。
他果然还在生她的气,瞧,脸色有够难看。
这几天,她每天早上一睁开眼,最想见到的人就是他,可是又怕他气还没消,忍耐得好辛苦,可现在……惨了,看这情势,她更不敢去烦他了。
本来她是想,只要当事人原谅了她,褚大哥自然也就不会和她计较了,可问题是,她都已经想办法让徐大哥原谅她了,他却反而更抓狂,真不晓得他在气什么。
褚寻阳瞥了她一眼,目光停留在她揪着徐观涛衣角的小手上,然后眼神极冷、不发一语地转头就走。
“褚——”她想迫上去,又怕更加惹怒他,僵住的步伐为难着,不知该跨出还是收回。
徐观涛也愣住了。
跟着侯爷出生入死了数年,从未见过他这种神情,冷得令人发寒。
他可不认为一锅“补身”药膳,会让向来冷静沉着、鲜少动怒的侯爷气成这样,尤其那郁怒不完全是针对浣儿,甚至包括了他……下意识里,他低头看向褚寻阳目光停留的地方。
不就是浣儿的小手,还有他的衣摆吗?没什么嘛……等等!
一线灵光敲进脑海,徐观涛因突然的领悟而震惊得回不了神。
这怎么可能?他那优秀出色的主子——会看上她?!开什么玩笑!侯爷是那么的英明睿智,眼光怎会长在脚底板下……呃,好啦好啦!他承认,这浣儿姑娘也不是真的那么不可取,她虽迷糊,但迷糊得很可爱;人虽然傻呼呼的,但也傻得很善良,心思直来直往,从不懂算计那一套,待人真诚无欺,这是她最大的优点。
这样的她,其实也给周遭的人带来了不少欢笑,也许,侯爷便是恋上了她清灵无邪、纯真娇憨的气质吧?
那现在——糟糕,侯爷误会了!
“你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追过去撤个娇,解释一下!”他真的会被她给害死!要是侯爷真误以为他在和他抢女人,那他可十条长江都不够跳了!
撒娇她会,但——“解释?!呃,噢,好,我知道了!”她似懂非懂地点头,傻愣愣地任他推着走。
第六章
“放精明点,知不知道?”最后一次慎重地交代完,徐观涛敲了下房门,不等她反应便迅速地将她推了进去。
要是徐观涛对她了解得够透彻,将会明白,再怎么交代都是白搭!
瞧,这会儿,她还不是只会傻呼呼地盯着褚寻阳看。
“你进来做什么!”一见是她,褚寻阳立即沉下脸。
看吧,她就说褚大哥很生气,徐观涛还要她过来送死,真坏心。
她吞了吞口水,急忙撇清关系:“是徐大哥要我过来的,他说你在生气,所以——”所以千万不要觉得她不识相,要怪就去怪徐观涛。
门外的徐观涛差点一头往墙上撞去。
这个白痴女人!她到底是来解释,还是火上加油的?
褚寻阳躁怒地打断她:“所以观涛要是不叫你过来,你便压根儿全忘了还有我这个人了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自认不够聪明的浣儿,实在参不透其中的玄机,但她至少明白一点:那就是他非常、非常生气。
她很用力地摇头:“我没有忘记啊!浣儿虽然不是很精明,但一直都记得褚大哥,不会忘的。”
“看不出你脑袋瓜小小的,惦着的人倒不少。”
他冷哼。
不知死活的浣儿居然还点头附和:“那当然。像姐姐、忠伯、阿财哥、路口卖糖葫芦的顺伯,因为顺伯很好哦,常常请我吃免费的糖葫芦……”手指头扳呀扳的,就连动物都抓来凑数,“还有喵喵、咪咪,说到咪咪就会想到隔壁的王婶……啊,对了,还有徐大哥,最重要的是——”“够了!”褚寻阳光火地拍桌一喝。
本来还想说:最重要的是褚大哥,谁都比不上褚大哥重要。但是让他这么一吼,吓得她不敢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他很愤怒,比看到她和徐观涛打情骂俏更加愤怒!
这算什么?拿一群闲杂人等来和他做比较,在她心目中,他就只是那众多人数中的一名,微不足道,无足轻重?
真是该死!他居然让一名小丫头把自己的情绪搅得一团糟,最可笑的是,她甚至不晓得他在气什么,一派的无辜状!
直到这一刻,他再也无法否认,他是动了情,连他都不敢相信,他会爱上一个全身上下没一丁点女人味、要姿色没姿色、要气质没气质的野丫头!
但是——唉,承认吧!他就是恋上她的无伪、她的纯善、她的娇俏明媚,只要一记粲然甜笑,就足以勾动他全然的柔情。
浣儿被他失控的音量吓到,缩了缩脖子,怯怜怜地望着他。
徐观涛还说什么褚大哥只要一看到她就不会生气了,才怪!他不但更生气,而且好像还想宰了她的样子。
“徐大哥骗人……”不知不觉,便说出了心里的话。
“不要给我满口的徐大哥,要真的这么喜欢他,那就去找他啊,不要来烦我!”开口闭口的徐观涛,就连在他面前都这么念念不忘,她究竟是把他褚寻阳置于何地了?
浣儿被他凶得好委屈,小小声地道:“可是——我比较喜欢你啊!”
褚寻阳抿唇不语,双拳握得死紧。
他多希望她说的是“只”喜欢他,而不是“比较”喜欢,在她心目中,他一直都不是惟一,他所扮演的角色,始终是可替代的。
“反正你喜欢的人随便抓就有一堆,有我没我都无所谓,不是吗?”他生硬道,话中有一丝苦涩。
他的心思太复杂,浣儿不懂。就因为不懂,所以显得好为难。
“褚大哥的意思是,喜欢你就不可以喜欢他们吗?可是,他们都对我很好,浣儿真的没办法不喜欢他们呀……”“够了!乔浣儿,你给我出去,想喜欢谁是你家的事,我一点都不在乎!你听清楚了没有?!”他受够了,愈是看她那张清纯无辜的小脸,就愈让他觉得他所付出的感情是多么的可笑且愚蠢,她根本不懂,也不会珍惜!
“褚大哥……不要让浣儿喜欢吗?”她失望地垂下脸蛋,“可是……浣儿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褚大哥……比喜欢任何人都还要多……”声音愈来愈小,再也听不见。
心弦一揪,他狠下心肠将脸别开。
“我管你喜欢我还是讨厌我,我不稀罕!”他不要那种可以有无尽复数的“喜欢”,她到底明不明白?
“那……我知道了。”
一直到身后传来关门声,褚寻阳将头抵靠在冰冷的墙上,无力地闭上了眼。
不一会儿,门再度开启,他想也没想地吼道:“我叫你不要来烦我,你听不——观涛?!”
“侯爷这么对待她,不怕浣儿姑娘伤心?”徐观涛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冒着被痛宰的危险也要跳出来说句话。
褚寻阳冷冷地挑眉:“怎么,你心疼?”
“会心疼的人不是属下吧?”徐观涛别有所指地回道。
褚寻阳神色一僵,咬牙别开脸。
浣儿临去前,那抹深受伤害的表情,深深地印在他的心版上,挥之不去。
他也知道他伤了她,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无法忍受自己所付出的情意,却换来她的无知,也因为无法面对这样的难堪,他选择了逃避她。
“容属下直言,侯爷喜欢浣儿姑娘吧?”徐观涛直言不讳。
褚寻阳脸色一沉:“观涛!注意你的身份!”
他从不以尊卑身份压人,但那并不代表他能容许部属以下犯上,揭他最隐晦的痛处。
也许真是太不知死活,徐观涛居然有勇气说:“侯爷就从不曾用这种态度对待过浣儿姑娘。”
而他居然到现在才顿悟。
从一开始,侯爷对所有人都是一贯的疏离冷漠,惟独待浣儿例外,容许她赖在他怀中笑闹无状,容许她揭去他凛然威仪的形象,宠她、逗她,那样的纵容疼惜,要说无半分情意,谁信呢?
“那是我的事,徐观涛,你管过界了!”让人一语道破心事,褚寻阳备觉愠恼。
“但属下有必要解释。”心知褚寻阳的忍耐已到极限,徐观涛连忙解释,“侯爷误会属下与浣儿姑娘了。她缠着我,只是想打探你的事,了解你的嗜好,好让你开心罢了。她是真的很在乎你,否则依浣儿姑娘大而化之的性格,哪会刻意费神去讨好谁呢?”
褚寻阳浑身一震:“你说什么?浣儿她——”原来他从一开始就误解她了?!
“浣儿姑娘对你的用心,属下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她喜欢的人或许多,但却不曾对谁这般认真过,就因为她年纪轻,不懂男女间的复杂情爱,侯爷便恼她吗?这对浣儿姑娘并不公平。”
褚寻阳怔忡失神、无言以对。
是啊!他在做什么呢?明知单纯无忧的她,全然不识何谓情滋味,他何苦为难她?
她在乎他,这是毋庸置疑的事,而他却用残忍的言语,将那个单单纯纯想亲近他的女孩驱离,拧碎她小小的芳心……见她落寞,他又何尝不心疼?
既然爱她,就该包容一切,可他这么做又算什么呢?
她年纪轻,不懂情,那他就教她啊!他真正该做的,是耐心守候她,引导她领略两情相悦的美好,就冲着她那句“喜欢褚大哥比任何人都多”,那不就是一句最有力的承诺了吗?
她那种凌越所有人的喜欢与珍视,便已是明确的情感表达,只怪他当时气昏了头,直往死胡同里钻,居然没能深思。
思及此,他急忙问道:“浣儿人呢?”
徐观涛往某个方向比了比:“朝后院——”话都还没说完,褚寻阳已不见人影。
他现在最想做的,是将她搂进怀中,给她满满的怜惜与珍宠,伴她走过未来的每一个晨昏!
一路寻来,未见浣儿身影,褚寻阳开始急了,正欲扬声喊她,耳畔传来娇娇细细的呢喃,“喵喵,你不要乱动嘛!”
循声望去,才发现那道小小的身子正蜷坐在大树底下,脚边躺着她口中那只“像猫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