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反正我生日也快到了嘛!」她暗示。
「哦。」他低应,无意识地拨弄碗里的食物。
就那么一声「哦」而已?!她不死心,再接再厉地又说:「你帮我庆生。」
「到时再说了。」也许那个时候,她会更希望另一个人陪在她身边。言季秋眸光一黯,垂下眼睑。
「你今天很奇怪耶!」怎么逗他都不笑!小舞不悦地噘着嘴。
以前不管她说什么,只要办得到的,他都会答应她。
他对她太好,好到有求必应,就算是以前还没和罗昭平分手的时候,一有事情她第一个想到的人也是他,而他也从没抱怨过她的烦人,他是她心灵的寄托,而罗昭平反而变成吃喝玩乐的对象,要约会看电影才会想起这个人的存在。
她已经被他宠坏了!
以前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直到歆歆说了句:「那是女朋友的权利!」她才惊觉,她夺占了太多不该属于她的温柔,她怎么能在有男友的同时,又理所当然地霸占他的好?
但那时,她已依赖他甚深,要再过回没有他的日子,她是连想都不敢想,她知道她是舍不下他的,正好那时,她和罗昭平的未来蓝图无法取得共识,于是便顺理成章地提出了分手。
季秋说,她没有一丁点失恋该有的样子,事实上,她那时惟一的感觉,只是卸下心头一个沉重的包袱,松了口气,让她在面对他时,不再充满罪恶感,就算到目前为止,她都还不算是他的女朋友,起码,她对他付出了那样的情感回馈,在接受他的柔情体贴时,让自己可以心安理得。
其实,他一直是她和罗昭平之间隐形的第三者,从一开始,她爱他就比任何人都多,只是他和她都没发觉而已,还傻呼呼地拿朋友的名义在欺骗社会。
在没有任何道德束缚之后的现在,她只想海阔天空,遵循内心深处的渴望,深刻热烈地去爱他!早晚有一天,她会等到他亲口对她说:「我们别做朋友了,当情人吧!」
可是想归想,白日梦是美好的,真要等到他开口——她叹了口气,这只呆头鹅要到民国哪一年才肯开窍啊?她等到头发都快白了。
好吧,灯不点不亮,她想办法给点暗示好了。
「季秋,你知道为什么外婆说,我是个很没安全感的孩子吗?」
他停下筷子,抬头看她。她的事,他还是无法不关切。
「我想,是因为我的父母吧!他们感情很不好,时时吵,天天吵,吵到我很怀疑,既然见了面比仇人还糟糕,当初干么要结婚?据说他们当初还是恋爱结婚的,而且天崩地烈、日月无光爱到没有对方会死,可是后来呢?是看到就想让对方死,离婚争财产时的面目可憎,我一辈子都忘不掉。你说,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相信爱情?怎么相信世界上会有人可以无怨无悔地包容对方的一切,不离不弃地守候?」
「所以你宁可在事业上寻求满足,填补心灵的空泛,至少那些成就不会背叛你,也不愿意去相信有人会一生一世的爱你、守护你,因为爱情会背叛你?原来你是以这样的心情去跟罗昭平分手!」也是因为这样,她迟迟不肯与罗昭平复合?从不知道她心里是这样想的,言季秋为她感到心疼。「小舞,你这种想法是不健康的,虽然你的父母给了你偏颇的爱情范例,但那并不代表全部,如果你不能重拾对爱情的信心,你将会错失许多生命中珍贵的事物。」
「所以我现在想重拾对爱情的信心了啊!」不错,不错,他的反应全在她的意料中,她满意地勾唇。「你知道,我是个很怕孤单的人,快乐悲伤会渴望有人与我分享;你也知道,我对家事一窍不通,手忙脚乱时,好希望有人帮我分担;最重要的是,我对吃的太挑剔,厨艺偏又烂得可歌可泣,如果没个男人在旁边照料,日子实在过得很悲情……」
她点明的,一项项都是他在为她做的事,这样……他该懂她的意思了吧?
「爱情,不会每次都让人失望的,对吧?我想再试一次。」她轻道,观察着他的反应。
一阵痛楚击中心扉,他微微颤动了下,茫然地看着她。
她说,罗昭平要求复合;她说,她想重拾对爱情的信心:她说,她想再试一次。
他还有什么好说?她都已经明明白白宣告她的抉择了。
右手无意识握牢口袋中没机会送出的戒指,再缓缓松开,彻底让自己死了心。
「我懂你的意思,我想,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比较好。」吸了口气,他站起身。「我回去了,晚安。」
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比较好——这就是他给她的答覆?!
小舞怎么料不到他会给她这样的答案,狠狠愣在当场。
难道他没有一丁点喜欢她,一丁点都没有吗?
那为什么他抱着她的时候,可以吻得那么温柔,好似情意深沉?
为什么他占有她的时候,可以那么深刻缠绵,好似她已存在他心中千万年?
不懂,她怎么也不懂——
「季秋!」回过神来,她追上前去。「外面下雨,你留下来——」
「这样不好。」既然已经做下决定,就该画分好属于朋友的界定。
「那我拿把伞给你,好不好?」没等到他允诺,她不敢轻易走开。
看出她的关心,他轻点了下头。「好。」
「你等我,很快,一下下就好。」怕他先行离去,她快步跑开,手忙脚乱地翻找出雨伞,再以跑百米的速度奔向他。
他默默接过,低声道了谢,走出她家门。
雨丝绵绵密密地落在他身上,摺叠整齐的伞被他静静握在掌中,没摊开。
他需要一点雨,冷却满腔来不及诉说的热情。
从今后,就真的是朋友了,只是……朋友……
第五章
热情是冷却了,代价却是体温升高,那场雨淋出他感冒发烧的下场。
从小舞那里回来后,他听兄弟们说,她打了好几通电话找他,那天之后,他的手机就一直呈关机状态,不去听,心就不会乱,他对自己没信心,要再听到她甜美动人的声音,他知道他又会什么都依她……
朋友……呵!在他们共同体验了人世间最刻骨铭心的欢愉之后,天晓得他该怎么以单纯朋友的心态来面对她,说朋友,只是在自欺欺人,他没有办法忘记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没有办法忘记那些个旖旎醉心的夜晚!
这几天,他一直都待在家中,每当电话响起,心头就涌起难分的悲喜交织,在接与下接当中挣扎,例如此刻。
他沉默地盯着茶几上响个不停的电话发呆,无法动作。
「接吧,季秋,她找你找得很急。」言孟春不知几时站在他身后,轻声说着。
「大哥?」他茫然地仰首。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但是你在小舞心目中是很重要的,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你这样会让她很难受。」
会吗?他令她难受了?这不是他要的啊!他希望她开开心心的,不想她为难,所以才会主动离开她……
犹豫了下,他伸手接起电话。「喂?」
「季秋——」听到他的声音,另一头的小舞如释重负得直想大哭,声音不自觉地哽咽起来。
「怎么了吗?」他被她过度的情绪反应给吓到了。「发生什么事了?小舞,你别急,慢慢告诉我。」
「没、没有啦,只是想你……」她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好白痴,不好意思地小小声说道。
言季秋哑然。
「你去哪里了?我都找不到你的人。」与其说抱怨,软软甜甜的嗓音其实撒娇成分居多。
「我们才一个礼拜没见面。」他,有那么重要吗?一个礼拜就让她这般想念,那,为什么她的选择不是他?他好想问,却发不出声音,出口的是一阵轻咳。
她听到了,心急地追问:「怎么了?季秋,你生病了是不是?声音也怪怪的。」
「没什么,一点小感冒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那我过去看你——」
「不要,小舞!我真的不要紧,你不必刻意过来——」
另一端沉默了。
「小舞?」她在想什么?怎么都不说话?
「季秋,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
声调太轻,轻得失去了她平日的阳光朝气,揪痛了他的心。
「我只是觉得……我们少见面会比较好。」
「因为我那天的话?」他不要这个什么都不会的笨女人,不能接受与她更进一步的关系吗?所以他逃了?
「你应该知道……我们的状况,已经当不成朋友。」他艰困地吐出话来,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再多……他也说不出口。
「我明白了。」他真的在逃避她,他真的不要她!她逾矩的要求,让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这样的发现真让人难受,她还以为,他多少有点喜欢她的……
「我现在要过去看你,最后一次!你放心,以后没事我不会去烦你,让你为难的。」
「小舞——」他不是那个意思啊!但是另一头已经果断迅速地挂了电话,没让他有机会多说什么。
挂掉电话后没多久,换门铃声响起。
这么快?飙车也不是这样,他皱着眉头前去开门。
门外,却站着他意想不到的人。
「罗昭平?!」因为小舞的关系,他们见过几次面。
罗昭平淡淡颔首。「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言季秋根本没料到他会来找他,回神后连忙欠身。「请进——」
「不必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言季秋不知该怎么回应,沉默着等他先开口。
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们并不熟,话都谈不上两句,原本也不会有太多交集,不过现在有了——他们爱上同一个女人!
他轻震,难道他要说的就是这个?
「小舞有告诉你,我一直想和她复合的事吗?」
果然没错!
言季秋心神恍惚地点了下头。
「我和小舞都是初恋,虽然我们容易闹意见,但我是很真心在爱她的,她自己也知道,分手是在气头上,我一直很后悔,想要她回到我身边。」罗昭平盯着围墙边迎风摇曳的蒲公英,声音轻轻淡淡。
「我知道小舞有多重视你,每回和她吵架,我很清楚她是去找了谁,她心里有事,从来都不会告诉我,她的脆弱、任性、孩子气,所有真性情的一面,只在你面前展现,她一向只信赖你、只听得进你的话。」
言季秋抬眼。「为什么跟我说这个?要我去劝小舞回到你身边?」
「不,我要你离她远远的。」
他微愕。「什么意思?」
「只要你离开她,她就不会只看得见你,只想得到你!」平静表相出现一丝裂缝,罗昭平逐渐激动起来。
有些事,不需要说得太白,言季秋不是笨蛋,听得出他话中深意。「你在指控我是第三者,横刀夺爱?」
「难道不是?」
「你这样说并不公平,我和小舞开始在你们结束之后,如果今天她另有一段感情,我不会对她有丝毫妄想,我不是那样的人,小舞也不是!」
「原来你什么也不知道。」罗昭平突然轻轻笑了起来,笑得很讽刺。
「什么意思?」
「早在你出现的第一天,我和小舞的感情就变质了,所以我们才会总是争吵,不是彼此的包容度不够,而是因为你住进了她心底,所以我不管付出再多,都塞不进她已经无法容纳的心,我不是傻瓜,我感觉得出来,之所以不说破,是因为我还想试图挽回!」
言季秋讶然无语。
真是这样的吗?小舞……爱他比罗昭平更多、更深?
那他现在说这些,是在指控他无形中破坏了他们的感情,要他愧疚?
「小舞有她的选择,那不是你或我能干预的。如果我是你,当初就不会因一时的意气之争而放弃她,她是个有思想,有主见的女孩,她一向都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就算是我,也不能左右她的想法。」而他,也不想左右她,她的一切,他只会尊重,并接纳。
「她要出去工作,把事业看得比家庭还重要,你能忍受?」
「我能。」他连想都没想。如果那是小舞快乐充实的泉源,他为什么要反对?
「她要证明她的能力,不想有太多牵绊,甚至近几年内都不想生孩子,你会同意?」
「我会。」他不要她的人生有遗憾,未来的几年里在尿布奶瓶中后悔。
「她不想学煮菜,也不懂家务,难道你一介大男人,肯窝在家里,矮化尊严做这些女人该做的事?」
「我肯。」家,是两个人的责任,谁规定非要女人来操持?
罗昭平一窒,他的本意只是要他打退堂鼓,没想到——
「我现在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你了,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男子气概,任女人踩在脚底下,把男人的面子和尊严都给丢光了!」
言季秋张口想说些什么,另一道插入的清亮嗓音快了他一步——
「罗昭平,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只见小舞快步跑来,二话不说,一记粉拳就挥了出去。「谁给了你狗胆侮辱季秋,简直找死!」
「不是这样的,小舞,你听我解释——」罗昭平当然不会对女人动手,只好左挡右闪,样子好狼狈。
「留着向猪解释吧!」她明明就听到他骂季秋没骨气,真是愈想愈气,连脚都派上用场,又踢又踹。
「小舞,你不要闹了!」罗昭平火大地吼出声。
「这么大声要死啊!」不打算收手的拳头又捶了上去。
一个女人,心疼的为他出气?这情形实在……
言季秋又好气,又好笑。「别这样,小舞,快点住手。」
张牙舞爪的拳头停在半空中,她回头见着他坚决的神色,乖乖停手。「滚啦,以后要再让我知道你又跑来骚扰季秋,你就死定了。」
罗昭平迷惘地看了他们一眼。
就那么一句话,一个眼神,轻轻淡淡的,甚至没扬高半分音量,向来倔强不驯的她,却那么柔顺地依从……言季秋,其实不若他想的那么没用。
原来真正的男性风骨,并不是取决于浮面的规范上,他懂了,却懂得太晚,在他已失去之后。
***---***---***
双双回到屋内后,小舞始终不敢看他,头垂得低低的。
言季秋也没开口,神情若有所思地凝望着她。
今天如果不是罗昭平,他不会知道,他在小舞心中已存在了这么久,而他却还傻傻的以为她想回到罗昭平身边……
「小舞,我有话跟你说。」
「你不用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她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头,迟迟不肯靠近。
她几时这么小家碧玉了?刚才打人的狠辣劲儿可不是这样。
言季秋好笑地走向她,勾抬起失去活力的美丽脸蛋。「如果我再也无法把你当成单纯的朋友看待,你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