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伤人了,是吧?这样的反应,比承认更教她难堪。
她终于明了,除了夜雪,他对谁都可以很残忍,他的绝情,是源于深情,一生情感尽付于夜雪,所以,他早已无情,这样的男人,她还能奢求什么?
了解得愈是透彻,她也看开了,这个男人,一辈子都不会属于她,因为早在很多年以前,他便将灵魂给了另一个女孩。
深吸了口气,她忍住伤悲,咬牙道:“婚事也别延了,就此取消吧!我知道你并不是真心想娶我,你的心是夜雪的,人也是,不属于我的东西,强留也没用,一切到此为止,我还你自由。”泪,坠了下来。
某根心弦被抽动了一下,风无痕幽幽抬眼。“还我--自由?!”
好熟悉的一句话,小姐也曾这么对他说过。她当时的神态浮现脑海,幽戚哀绝,同样的神情、同样的话,出现在姜雅璇身上,她们--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情在说这些话?
“是的,因为爱你,所以还你自由。”
“爱我?!”心头狂震了一下,他若有所悟的看向夜雪。
是这样的吗?这才是小姐要他离去的真正原因?
傻呀!他怎么到现在才领悟?!小姐这么重视他,怎可能因为人言可畏、因为蜚短流长等等不成理由的理由而舍弃他,她之所以放手,为的,怕也是过于在乎他的缘故吧?所以她那天才会看起来这么的柔肠寸断,抱着他哭哑了嗓子,所以她就连生了病也想尽办法瞒住他,为的就是不愿再拖住他的步伐,成为他的负担,小姐如此用心良苦,而他居然不曾深思!
“傻小姐!”他悲切地握住夜雪冰凉的小手,贴上心口。如果不是真心要他走,为何要这般折磨自己呢?
她又一次被忽略了。姜雅璇苦涩的一笑,默默的退开这个早已无她容身之处的地方。
夜雪昏迷六天了,风无痕不改初衷,不眠不休地守着她,未曾稍离。
这六天当中,她数度昏昏沉沈,口中似有若无的呓语着,第一回,他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倾下身去聆听,才发现她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
他无法去形容那一刹那的感觉,针戳般又惊又疼。头一回,他有了落泪的冲动。
这几天,老爷也心急如焚的延请了各方名医,所得到的结论全都大同小异。他紧紧绞痛的心,从那一天开始,就没一刻稍缓过。
服了数帖药,病情却不见起色,再这样下去,小姐怕是要永远沉睡不起了。
不,他不允许!
端起丫头们刚熬好的药汁,他小心翼翼,一匙又一匙的喂她服下,夜雪在浑浑噩噩中无意识的抗拒,汤汁一滴也没入喉。
风无痕拧紧了眉,看了看手中的汤药,又看了看她雪白如纸的面容,毅然道:“求求你,小姐,一定要喝下!”无暇多想,他以碗就口,含住苦涩的药汁,俯身覆上她的唇,一点一滴让汁液流入她口中,一遍又一遍,药汁没再溢出一丁点,喂完最后一口汤药,他悄悄松了口气,双手捧住她憔悴清丽的容颜,抑不住狂潮般的悸痛深情,再一次低下身子,密密贴上那两片让苍白给占据的唇瓣。
她没有知觉,不会回应,但他已死而无憾。
“小姐不是说,属下若有何希求,小姐定会依允吗?如今,属下只希望小姐能好起来,再一次健健康康的在阳光底下欢笑,别了无生气的躺在这儿,绝了心的不再理会无痕的悲痛!”这一生,他唯一的信念,是让她过得好,唯有她好,他才活得下去!
他坐直身子,望着她戚然低语--
“属下这一生,从来都只有满满的悲哀,唯有遇见小姐,是此生唯一的幸运,也是晦涩生命中唯一的一道阳光,小姐让我见识到人间的温暖情感,给了我恍如奢求的珍贵温情,活在人群看不见的角落太久了,是小姐正视到了我的存在,肯定了我生存的价值,为我仗义执言,为我挨板子,为我落泪,为我绝食抗争……有一度,我很怀疑,寒微如我,值得小姐如此吗?”
“小姐一定不知道,当年的落水事件,带给我多深的恐惧,由水中将你抱上岸时,以为早已麻木的心,竟会尖锐的疼了起来……那么小的身躯,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般,我紧紧抱着,一刻也不敢放,那是我第一回,尝到心痛的滋味。这么多年了,我依然深刻的记得当年那张哭得惨惨切切、求我别讨厌她、别离开她的无助面容,一滴又-滴的热泪,是烫烙在我心底。所以,当小姐深夜造访,关怀备至,我再也无法将心冰封,空无一物的心扉,将你移了进来,填得满满,从此,再也容不下其他。往后,就算听尽了再痴狂动人的情话,拥有再多、再深的爱慕,也比不上当年那一句纯真稚气的“我喜欢无痕”!”
“所以,我能够为小姐放弃一切,不在意一呼百诺的尊荣、不将世间浮名看在眼中,荣华富贵不及小姐的一个微笑重要,见小姐伤心难过,总是一次又一次让我痛麻了心,小姐又怎会以为,在你为我而哭红了双眼时,我还舍得离去?当年的紫馨公主,如今的姜雅璇,都没有什么差别,无痕的一切、所有能给的,全都给了你!小姐难道不知,我这一生,是为你而活?所以,小姐,你还忍心对我置之不理吗?求求你,别沉默,我的心痛,已经多得无法再承载了,睁开眼,再看看我,让我知道,你仍是在乎的,小姐不是说,无痕生得俊俏吗?那就再看我一回,别不言不语,不看不听!小姐从来不会这么对我的,如果我的悲伤,连小姐都置之不理,那么还有谁会为我心疼?姜雅璇吗?大小姐吗?不,那些全都不是我要的,我只要小姐一句温柔的怜惜……求你……别用这种方式折磨我……”
他哽咽失声,闭上水光盈然的眼眸。
上苍啊,他不惜一切代价,只求将他的小姐还给他,但是,他又该怎么做?谁能告诉他?他不甘就这样听天由命啊!
小姐依旧昏昏沉沈,他不知道他的话,她是否听得到。
“无……痕……”
他是习武之人,内力深厚,比蚊蚋更轻更细的声响,他都察觉得到。六日以来,这已不是第一次,他每回总是满怀希望,但她每回都是呓语完别人听不到的话之后,又沉沉的昏去,不复知觉。
他忍着心伤,俯下身去捕捉她每一句呢喃。“无……痕……无痕……”
听她一声声的唤着自己,他心如刀割!
“属下在这儿,不曾离你而去。如果真的在乎,那就醒来,亲口告诉我!”
“对……不起,无……痕,对不……起……”
刀绞剜心也个过如此吧!他喉问梗着悲楚,将脸贴上她的,在她耳畔凄怆地道:“别道歉!是属下的错,属下大意,属下失职,属下该死,属下……”酸涩的喉头再也挤不出话来,两道清泪顺颊滑落,将最后的话语、也是积压在心头多年的心意逸出。“爱……你!”
“无痕……”无力的小手想动,感觉到她的迷惘无助,他轻轻碰触,未料,她竟迅速地抓住了他,像要回应他的情感似的,握得好紧好紧,再也不放--
风无痕被震动了,旋即亦牢牢地回握住她。“别再睡去,醒来!这是我第一次求你,你忍心拒绝吗?”他管不得这么多,另一只手绕过她,深深地拥抱她,好似这样便抓牢了她,她将不再抛下他。
“无痕……”一如以往,她一迳地喃喃重复着这个太令她刻骨铭心的名字。
风无痕轻吻了她的唇,感觉到她身子轻颤了下,他将脸埋进她柔密的发间,一下又一下的啄吻她雪白的纤颈。“你有感觉的,是不是?”
静止的眼睫缓缓眨动,思绪短暂的一阵恍惚,她闭了一下眼,又张开,这是无痕的怀抱,她知道,因为只有在让无痕拥着时,才能让她这么的安心。
她抬起另一只仍觉无力的手,轻轻地回拥他。
风无痕一震,惊诧地拉开怀中的人儿,对上那双迷蒙的眼。“小姐醒了?!”
他重重地吐了口气,又激动地将她拥回怀中。
他从不信神明,但是这一刻,他却衷心的感谢苍天庇佑!
“我……是怎么了?”她虚弱地吐出话语。
风无痕掌控好情绪,小心地将她放回床上,轻声道:“小姐昏迷了六天。”
六天?
她抚上风无痕憔悴而疲惫的脸庞,十分心疼地问:“无痕一直在照顾我?”
风无痕拉下颊上那怜惜的柔荑,将之握在掌中。“属下很好,小姐放心。”
连续六天不眠不休,怎可能好得了……等等,六天?!
“对不起,没来得及喝你一杯喜酒,无痕会很失望吗?”太浓的失落,沉沉地压在胸口。
“没有喜酒,属下未与姜小姐成亲。”他淡淡地回道。
“没有?!”她一阵错愕,旋即领悟过来,凄切的泪水一滴、两滴,再也难以抑止的簌簌跌落,氾滥成灾。
她又负累无痕了,她真该死!一再的让无痕为她牺牲,如今,就连人生最重要的大事,都让她给耽误了……她好难过!她没办法再原谅自己了!
“别哭,”风无痕拧着心,一递又一遍的替她拭泪。“小姐若当真这么希望属下娶姜小姐,属下会答应小姐的希望,请小姐别再伤心。”
夜雪-怔,止住了泪,水光盈然的大眼瞅住他。“怕我伤心,所以娶雅璇?”
风无痕别开眼。“这难道不是小姐所愿?”
天哪!他竟拿终身大事当儿戏,只因为她要他娶,所以他就娶?她还以为……他多少有点喜欢雅璇的,所以才会允婚……
“那无痕究竟喜不喜欢雅璇?”
“这从来就不是问题。”
换言之,爱不爱雅璇一点也不重要?无痕怎么能这么亏待自己,完全不重视自己的感觉,娶妻的人是他呀,他却只在乎她开不开心?!
“无痕……好傻!”这一回的泪,全是揪肠的酸楚,她好心疼!“无痕……怎么可以这样……好混蛋……”她差一点就毁掉无痕的一生了,而无痕,怎么可以一声也不吭的任她毁去?
“是,属下该死。”他不争不辩的承受了下来。
“不,无痕不该死,该死的是我……都是我的错……”她是不是太罔顾无痕的感受?任意的替他安排一切,也不管他意愿如何,而他也从来都不会说,只会默默承受,今日之事就是最好的证明,她本以为这样做是为了他好,却反而伤他最深,会不会……无痕其实是想留下的,姊姊的话并不能尽信?
风无痕不明白她为何这般悲伤,他们所围绕的话题是姜雅璇,于是便本能的往这个方向去想--
“小姐若要属下娶姜姑娘,只需一句话。”他不懂,小姐为何如此介意这件事?
“不,我不许你娶雅璇!”错一次已经够了,她不能再让无痕将他的人生放在她手中任她捏圆搓扁。
“小姐?”显然她的反覆无常带给他很大的疑惑。
“别顾虑我的感觉,我要无痕自己作选择,走,或者是留,全看无痕的意思。”盈盈大眼一瞬也不瞬地望住他,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答案,从来就不须怀疑。”他留!到死,他都只想守着她。
“无痕!”她激动地投入他怀中,再也说不出话来。
风无痕没有迟疑的拥抱她。“小姐一直都不是真心要属下离开的,是吗?”
“是的、是的,我舍不得无痕……一直都舍不得……”将脸埋进他胸怀,心,踏实了,缠绕心间的苦楚,随风散去。
夜雪养病的期间,姜家兄妹来看过她,值得庆幸的是,姜雅璇心胸宽大,亲家虽未结成,也没因此成为仇家,俞老爷悬在心头那七上八下的十五桶水,总算可以放下了,反正“买卖不成仁义在”嘛!生意上的至理名言用在为人处事上,还真是要命的贴切。
为了弥补这桩憾事,俞老爷还敢不怕死的提出联婚的提议,不过这回的主角换成了姜骥远与夜雪。
乍闻之下,姜骥远的态度很保留,只说让他和夜雪谈谈再作决定,毕竟,婚姻之事得两厢情愿,丝毫勉强不得,俞老爷也欣然同意了。
亭子里,听完姜骥远的话后,夜雪惊骇失色的跳了起来。“我……和你?!”她惊吓得结巴起来,脑子闹烘烘的乱成一团,直觉地,她想也没想就毅然回绝。“不,我不可以嫁你!”
好伤人的反应,对不对?姜骥远苦笑。
他不否认,他是喜欢夜雪,打第一眼见到她,他就喜欢上这个沉静娇柔、温婉似水的女孩,但人家对他没意思,他也不会强人所难,早在今天之前,他就看出她和她那个出色护卫有着浓烈的情感牵系,料准她会给他这样的答案,所以也没抱太大的期望,不过这强烈的反弹就太打击人了,他有这么不堪吗?惹得她一副要誓死拒嫁的模样。
亭中,还有个早有远见、已经准备好要安慰兄长的姜雅璇。“节哀顺变,大哥。”姜雅璇丢了这句了然的“安慰”。
“闭上你的嘴。”姜骥远没好气的瞪了妹妹一眼。什么节哀顺变?!乱用词汇!
夜雪怯怯地瞧了姜雅璇一眼。看来雅璇调适得不错,并没有伤得太沉,这样她也不至于太内疚了。
“你……怪我吗?雅璇。”她小小声的问。
“我哪敢?惹你伤心,你的风护卫会跟我没完没了。”
“你--”夜雪不安地抬眼看她,见她笑得云淡风清,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我们还是朋友?”
“不当朋友,难不成当母女?当然啦,如果你真想的话,得先叫声娘来听听,顺耳的话我就考虑。”
“占我便宜?!雅璇,你好坏哦!”两个大女孩当场笑笑闹闹的追逐了起来,姜骥远也不阻止,含笑纵容她们瞎闹。
真可惜她们不能成为姑嫂,否则,绝不会有姑嫂嫌隙,一段经过考验的友谊,是很值得珍惜的。
“欸、欸、欸!不肖女,怎么以下犯上呢?”姜雅璇接住她的绣花拳头,笑得气喘吁吁。“好了、好了,别闹了,你都还没给我一个好解释呢!你和无痕先前到底闹了什么别扭,导致无痕受的“刺激”太大,一时“想不开”跑去向我求婚?”
夜雪垂下头。“我……我说要放他自由,让他离开这里、离开我。”
“难怪!”姜雅璇若有所思。“如果不是太了解你,我会认为你在他有利用价值时死巴着他不放,没有利用价值后又甩得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