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不错,所以我打着赤脚走到庭园,然后坐在草地上像只猫似的汲取冬阳的暖意;但要说到欣赏景致,我只能说这里没有足以吸引我目光的冬景。
这样地生活着简直就像是社会的米虫!
人可以凭藉着别人对他的依赖来肯定其本身的价值,那我呢?像现在这样,什么事也不做,对社会一点用处也没有——这样的我又有什么价值?还是我该用雷洁对我的需求来肯定我自身的价值?
若真如此——那我的存在价值不就跟妓女没两样?
面对这样的存在价值——该哭该笑,我实在不知道。
对雷浩,我完全陌生。他有没有妻子?势力多大?我全然不知。
不过问一切,只满足他的需要,不交心只交出肉体——这算是情妇的哪一级?抑或连边也沾不上?
但,为什么是我?
这是我一直不明白的,以男人的角度来看——找上我应该是件亏本的事才对;尤其是雷浩本身并不是不出色,会挑上我实在教人难以理解。
但我并不打算问。我说过他不是会做解释的人,而我也非好探讨别人的人。再者,不知怎的,我总有预感这个问题的答案将会把我拉进彻底破败的命运里,这不是我乐于见到的下场。
“你在这做什么?”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将我挽住,头顶上传来雷浩的声音。
我抵着他的胸膛稳住身子.答道:“发呆。”
他搂我进屋。
“坐在外面吹风发呆?”口气里饱含了不赞同的意味。
“风?”我茫然地看着他。“有风吗?”
我转头望向屋外,才发现不如何时太阳已西斜,方才坐的地方早就没了金黄色暖和光芒。
他扳过我的脸。似赞赏又像叹息:“你不像个情妇。”
“你要我像个情妇吗?”
他摇头。“我要你像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和情妇有什么不同?
他看出我的疑惑,迳自说道:“我的女人要与众不同。”
“那你找错人了。”我淡笑。“我乎凡得令人发指,到路边随手一抓一大把,你恐怕要失望了。”
“你要我养别的女人?”他轻柔地问着。但我明白他在生气,从我腰间传来的痛楚便可得知。
“你的意愿与否是我不能干涉的。”我忍痛答道:“你要我说什么?要还是不要?”
他逼进我,给我一个粗暴的吻以示薄惩。
“别再让我听到类似的话。”他警告我。
“你要我当个无声无息的娃娃?”
‘不。”他否决。“你够聪明也够冷然,无声无息太泯灭你的本质。你可以具有攻击性,但那只能在别人面前。在我面前,不管你的爪磨得多利,最好给我收起来。”
我惊愕地看着他,无法接受他的说法。
“你要我温顺却又不准我在你面前隐藏本性!”暴露本性的温顺意谓着付了情感,这要求太过艰难!
在交出肉体后他不该再向我勒索情感,他这种人根本不稀罕别人的心,凭什么向人勒索!
“不要向我勒索你自己也没有的东西。”
他使劲捏住我肩头,狠声道:“很遗憾,我向来没有要不到的东西。”
他推开我,迳自离开这宅子,留下因害怕而跪坐在地上的我。
之后,他消失了,一如他出现般没有预告。
我不知道他何时会再出现,但我祈祷他最好永远别再来;老实说,我渐渐承受不住他随时都可能燃起的怒
气。“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形容得贴切,只是用在情妇与恩客上就有点特殊了。
他不在的日子是我过得最安稳的时候。对于他,我乏于应付,因他善变得教人摸不清他真正的想法;我同情跟在他身边做事的人,也同情我自己。
“小姐,卞先生在楼下等你。”电话内丝传来佣人的声音。
卞先生?
我不知道来人是谁,但我还是走下楼去见他。
“是你。”那个叫卞翔的人。
卞翔点了个头,开始以目光扫描我。
“你在看什么?”我问,不喜欢他这种审视的目光。
“我在找……”卞翔开了口,是个清朗的声音,有别于雷洁的厚重。
“找什么?”
“你有哪一点值得老大为你痴狂。”
我愣住,随即一笑:“那你找到了吗?”
痴狂……多可怕的字眼!尤其是痴狂的人是雷浩。
我无法想像他痴狂的样子,倒是我还是可以揣测出个七八分。
“找到了。”
我静待他的下文。
“平凡表相里的那份冷然,跟老大很像。”
“像又如何?”
“所以你绝对有颗不轻易交出的心——这就是老大要的。”
我压住心头的惊愕,强笑道:“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但老大要的是你的心。”他显然看不出我的紧张,让我佩服自己的掩饰技巧。“美丽的外表他垂手可得,但一颗与他相似的心却是千金难求。”
“相似的心?”我冷笑。‘卞翔,你恐怕太高估我了,雷浩的本事我及不上他万分之一。”
“但你是所有女人中唯一能让他专注的——光是这点就足以教人钦佩。”
转身走上楼,我不愿谈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很清楚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件他想要的东西!”
停下脚步,我回头冷眼看他。
“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话。”
只见他睁大眼盯着我,一副不相信我会说这种话的模样。
我边踩上阶梯,边说道:“别忘了当初是谁将我抓来这的,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在这里。”
走回卧室,锁上房门,我蜷坐在沙发上回想着卞翔说的话。
倘若我想让雷浩厌倦我,放我自由,那么我只要交给他我的情感即可——相当简单的解决方法是不?
但,将情感放在他身上后的我该如何自处?到时——恐怕离不开他的人是我了,不是吗?一如那个叫金妮的女人,交了心却沦落到遭人遗弃的下场……
我不要!我不要把情感交给一个以征服为己乐的男人!交出肉体已是极限,再要求感情就太过分了。
雷浩之所以挑上我,只是为了证明他该死的男性魅力,并宣告世人他没有要不到的东西吗?
可恶的男人,他究竟把我看成什么?
将它捧得高高的,再一把摔碎在地上,然后站在一旁得意地看着那颗遭他摔毁的心不停挣扎直到衰竭——
可怕……
把一颗心交到那样的男人手里,不但是亵读,更是一种自我毁灭!
一想到这里,我就害怕得发抖。
天!为何我会落人这般境地?
我拼命地将自己瑟缩在一角,像只蜗牛企图缩回自己的壳内,只是很可笑——我连自己的壳都没有!
渐渐地,我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在朦朦脓脓中,我依稀听见自己对自己说——
千万别让雷浩得逞,被他囚禁一辈子也好,就是别走人自我毁灭的下场……
是的,我只有一颗心,碎了就不会再有了……
第四章
辞了咖啡厅的工作是为了避免雷浩的女人找碴,如今落得与世隔绝,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原以为这些不必要的麻烦已不会再落到我身上,毕竟不会有女人敢站上雷洁的地盘公然对付他的人。
但是——我又错了。
眼前坐着的两个女人,自称是雷洁的妻子与岳母,直到此时,我才知道原来雷浩是有老婆的。
“你这个贱女人——”那位自称岳母的何金萍,开口便是一场口诛笔伐。“也不自己去照照镜子,那副德性也抢人丈夫,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妈……”王美伶——雷浩的妻子拉扯过度激动的母亲,她的教养显然优雅得体,只是——与我何干!
我静静看着这个两个女人的戏码,呵!我果真冷然!面对何金萍的叫骂,我竟然无动于衷!
情妇做久了,当真把社会道德、良心义理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是不?还是我根本没这东西?
王美伶似乎是安抚好她母亲了,她转身端坐我面前,雍容华贵的气质显示她系出名门,眉宇间的精明并不
损其形于外的美丽外表——“完美”两字套在她身上并不为过。
她看着我,一会儿才开口。
“寒小姐,请你离开他。”
我愣住了,不是因为她的要求给我打击,而是惊讶她似乎并不了解她的丈夫。
“离不离开这件事我能自己能作主吗?”我谈问。“雷浩是怎么人是你该清楚才是。”
我的话似乎刺伤她了,否则她不会突然脸色转白,仿佛挨了一拳似的。
“我知道他在外面有很多女人。”她突然开口,“但是我从来没有看过他带哪个女人到这儿,也没有看过他和哪个女人同居,但是你——”她抬头狠瞪我,“你让他破了太多例,我本来是不想来的,我以为这只是他一时兴起的游戏而已。可是……我好奇,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让他专注到这种地步,甚至……甚至不惜与老爷子对立!”说到后来她甚至开始咆哮。
我惊讶了,继卞翔之后她是第二个说雷浩专注于我的人,但她是雷浩的妻子,说这话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而雷浩当真为我破例了吗?我以为他对他的女人都是这样子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少装傻!”何金萍沉不住气地吼叫:“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你就是看上我女婿身为雷氏集团的接班人,所以勾引他,从他身上得到好处是吧!”
呵呵!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雷浩不只是个混黑道的,还是大企业的继承人啊!
标准的天之骄子!
“你笑什么!”何金萍又吼。
我没有理她,转看向王美伶。
“你爱他,对不对?”我问。
她点头。
“是的,我爱他。”顿了一下她又道:“你爱他吗?”
“不,我不爱。”
“那么,你会离开他的,对不对?”这次她问得点企求的意味。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她很可怜。比起我这个情妇——她这位雷太太恐怕是做得相当得很辛苦。
“我说过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她哀怨地看着我。
“你知道我有多爱他吗?为了成为他的妻子,我忍受种种的训练,强迫自己做到老爷子的要求,让自己成为雷氏企业的一员,在里面从基层开始努力到成为雷浩的机要秘书,终于我进了雷家大门,成了名正言顺的雷太太,他却连看也不看我一眼。你知道我有多苦吗?”
我看向庭园,一会儿才转回头。
“你辛不辛苦与我何干?”我不知道该不该同情她,是她自己要爱上雷浩的不是吗?
“你这贱女人!”何金萍插口骂道:“你破坏我女儿的幸福还敢这么嚣张!”她甚至激动地站起身来,只差没扑
向我,把我分筋错骨一番而已。有这样的母亲,王美伶还能拥有完美的仪态,我委实佩服。
“妈,别这样……”
“不要拉我!我今天非给她一个教训不可!让她知道抢人家丈夫的女人会有什么下场!
我曲腿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们一拉一扯,就像是看在连续剧的情景,纵然我想同情,也不知该从何同情起。
这种闹剧——除了厌恶,我已再无其它感受。
“滚出去!”
雷浩冷然低沉的声音就像平地突起的春雷在屋里爆了开。
他……又回来了!我还以为自己从此能安稳的过日子了,不料,只有三个月的美好时光。
也许是习惯他的怒气,所以听见他的怒吼,我没多大反应;不过王美价和她母亲可就吓坏了,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
“快滚!”他又吼了一次,连带抓起她们两人,猛力推出大门。
砰的一声大门关上,他怒气冲天地走向我。
“为什么让她们进来?”
我抬头看他。
“她们是你的妻子和岳母不是吗?”
他突然拉起我,将我搂在怀里,方才的怒气全失。
“她们是雷氏企业的妻子和岳母,不是我的。”
“王美伶很爱你。”
“那又如何?”他扬眉,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她不是我要的,我不稀罕。”
我低头,这人的确不稀罕所谓的情感,只是性喜征服罢了。所以他不稀罕王美伶,因为她爱他。
多可怜!送上门的真心被人践踏在地。
他托起我的下巴。
“为什么不继续问下去?”
“了解你不是我的工作。”我直言,心理早已准备好接受他的怒气。
但,意外地,他并没有生气,反而扬起脸像是在笑,好像抓到我什么把柄似的。
“你怕到最后会爱上我。”
我失笑。
“对!我好爱你,爱你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灿。那么——你可以放过了我了吗?”我夸张地说着,巴望这能挑起他的怒意,好再丢下我一个人安稳地过日子。
但,他的性情实在令人捉摸不定啊!他不但没生气反而笑得很开心。
“刁钻的女人。”他笑骂,一把抱起我。
我双手环上他颈背,任他抱我走上二楼,我说过他回来就是我上工的时间。同居一段日子之后再装得害羞矜持就太矫情了,再者,就算我故作羞怯,雷浩会在意并停止欲望吗?
所以我不做无谓的挣扎,说是认命也好,妥协也罢!我只是在做一名情妇该做的工作而已,就某方面而言
——我还算是一个尽职的情妇。
一番缱绻之后,我走人浴室清洗。他咬人的习惯依旧没变,也幸好我的衣服全是保守的裙装,再加上我足不出户,所以我无所谓。
一会儿之后,他走进浴室与我一同清洗。
怨鸯共浴吗?我可不敢这么想,说是在鳄鱼潭里洗澡还比较贴切,他的存在一向是我的危机。
尽管如此,我还是拿起海绵球替他搓洗,但事实上我最想拿的是菜瓜布,好搓掉他一层皮泄恨。
“你似乎很习惯这样的生活了?”他突然开口。
“托你的福,我适应力极强。”我顿了下,才说:“但不代表你可以再改变我的生活。适应力再强也有个限度,这样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为自己留条后路,因为我实在摸不清他下一步会怎么做?这是保护自己的方式。
“你在警告我别企图改变你的生活?”
“不是警告,”我叹气,“是请求。你很清楚我没有警告你的本事。”
“假如我不接受你的请求呢?”
他说话是什么意思?他还想改变我什么?
我开始害怕,甚至恐惧,在热气氤氲的浴室里我竟然开始发抖!
他察觉我的惧怕,将我搂进怀里。
是水声太大,还是浴室回音太大,我仿佛听见他若有似无的叹着:“我该把你怎么办呢?”
我想我是听错了,这样挫叹的声音不像是雷浩这种人会有的。
对,我一定是听错了。
我皱眉看着自己一身的穿着,忍不住回头看着雷浩。
“你没有别的女人好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