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不答腔,但已转身面对他
就在此时,遮掩住大半满月的乌云缓缓移开,愈来愈多的光线投射在楼顶,让他们彼此有更佳、更清晰的视力。
月光先后由下而上逐渐笼罩两人时,柏仲首先看见蒙着半张脸的黑衣人唯一露出的一双眼,在月光的照射下竟诡异的闪动着金色的光芒,似狐狸的眼睛。
当月光也将柏仲包裹在一片皎洁之中时,黑衣人才得以看清他全貌,倏地金色瞳眸大睁,在瞬间染上复杂且愤恨的色调,原本止住的攻势再度展开。他迅速欺上前去,而这一次毫不留情。
“等一下!”柏仲挡下两拳和三记正踢后,往后跳开~大步。“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攻击他?
“杀!”刻意压低的声音透过蒙面的布中仍然清晰,随之而来的是另一波更加猛烈的玫势。
“我招惹你了吗?”柏仲大感不解,采取防守姿势应对。
“你该死。”回身一踢,却让柏仲单手接住并抓握不放。“放开!
柏仲这时才有机会近距离看他,那一双诡异的金色眼眸里充满他无法理解的愤怒与恨意直直盯住他,且隐含令他无法解析的复杂‘情绪混合其中。
“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恨我?”他非要问出个道理来不可。
黑衣人一个后翻,以另一脚踢开他的想制,立刻冲向滑翔器,抓握横杆加速冲出三十层楼高的大楼,稳稳地飞向夜空。
相仲追到护栏边停下,只能抬头对空兴叹。他没有翅膀能追上天吗?
但他真的不明白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为什么会突然两眼愤恨地瞪着他,还出手攻击,招招凌厉?
金色的瞳孔——这么一双特殊的眼睛他从未见过,更别说得罪这样一个特殊的人。
但是,从没见过面的人为什么会恨他恨得入骨?他明确的感受到从看清他面貌后黑衣人的转变,那种憎恨的眼神加上特殊金瞳,衬托出的诡确令他震惊。
他做了什么让他憎恨的事吗?他左思右想仍然无解。
末了,他决定转身下楼回到俱乐部查探暗杀行动后的情况,走没几步路,一个方形不明物体由天而降:他抬头一看,是黑衣人折返又扬长远去。
是给他的吗?他疑惑不已,弯身将盒子捡起,在月光下他端视手上的木盒,巴拿大小的木盒上有极细腻的雕纹,像是古罗马文字。
他打开木盆,里面以红丝绒为垫,只摆了一张诡异的纸牌,他拿起一看,立刻高耸眉峰——
拿着镰刀的死神,侧着脸只露出一只眼睛冷冷地斜睨地,在月光诡橘的照映下漾动晶光,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塔罗牌,”因故来到纽约暂借柏仲居所做为住处的南宫适反覆观看手上纸牌的两面。“死神是危机、结束、离死期不遗的意思。
柏仲停下替右肩上药的动作,倾身抢回他手上的牌,没好气地应声:“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将牌丢向一旁,继续方才中断上药的动作。
南宫适扬起无害的和善笑容。“我怕你无知到连近来流行的占卜游戏都不知道。
“闭上你毒死人不偿命的嘴。”相仲搓搓鼻子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碧眸充满抱怨的意味。“该死的!你到底打算在我这住多久,一天到晚提炼什么花花草草,弄得我整间房子臭气熏天。你明明知道我对这些花草过…… 哈瞅——你还故意……哈瞅!
“工作使然。”南宫适笑容未变,似乎挺乐于看一个高大的男人红着鼻子惨败在花草下。“你只有忍耐
柏件不敢置信的眼神膘向看似斯文的他。“你以为我会相信你那该死的笑和无奈的语气?”在台湾他投机会和这家伙深人相处,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交友磁场,他们俩算是不会把彼此归类在自己交友范围的人;因此,除了为黑街事务集会外,他们鲜少碰面。想不到会在美国重逢,之后又慢慢发现自己误交匪类。
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用这种语气和表情骗人!
“我想现在问题的重点不在这儿吧!”南宫适好心地拉回正题。“是谁给你这张牌,又为什么要给你?”
“如果我知道还用得着和你商量?”柏仲反问,难得有机会嘲弄他怎能错过。“这张牌是跟着这木盒丢给我的。”说着,他将木盒丢进南宫适的怀里。
南宫适拿起木盒紧盯着盖子上精细的雕纹,哺哺拼音:“潘——朵——泣,潘朵拉?呵!雷拳,这回你可遇上对手了。”说这话时虽然语气依旧轻松,但他已敛起笑容,换上一脸严肃。
相仲抬头望着他,通常南宫适称呼昔日伙伴绰号就表示有严重事态发生,再加上他突然正经的神情,“你知道些什么?”
南宫适将木盒丢还给他。“你仔细看,上头刻的是潘朵拉的罗马拼音。”
柏仲仔细再看一次。“的确。但这又代表什么?”
“听过潘朵拉之富的传说吗?”见他摇头,南宫适继续说,没有兴趣再乘机嘲弄同伴。“传说中潘朵拉之盒是所有不幸的总汇,是中古世纪一个览女在死前对人类的诅咒,这个魔女在盒子里装进疾病、死亡、危机。不幸的恶匾,举凡你所能想到的一切恶运,全都被她施咒放在里头,只要哪个人打开它——”南宫适伸出食指划过脖子。“下场一律凄惨,这就是有名的潘朵拉之盒”
“那又怎样?”
“你还没去过欧洲吧?”南宫适啜了口薄荷茶,柏仲摇头的反应早在他预料之中。“前几年欧洲出现一名代号潘朵拉的杀手,他杀人的手法迅速且准确无误,在猎杀每一个猎物前他都会迭份小礼物,以塔罗牌宣告死讯和他打算用的手法,有时
候还会注明日期,这份礼物道上都称为潘朵拉之盒——我这么说你懂了吗?”难怪有几年时间没听到潘朵拉的消息,原来他已经转移阵地到美国来了。
他惹上一名杀手?柏仲仍旧不解。“我愈听愈胡涂。我从未见过他,为什么他会丢下这东西给我?”
“这是个问题。”南宫过抚摸下颚思忖。“依你的描述,他丢下木盒完全是突发的念头,但是为什么呢?你做事虽然莽撞、老是顾前不顾后像个白痴,但也不至于会触怒到他。”
“多谢你的评价。”柏仲不怎么真诚的说道。早知他不会错放任何一个馍人的机会“你刚说他会宣告死讯和杀人手法甚至日期是什么意思?”
“比方说他送上的是倒吊男人的牌面,这表示他会让猎物变成牌面那个倒吊考;如果是死神,很简单就是一死了之:如果是恶魔,这表示他会让猎物生不如死,直到他玩腻为止。至于日期就更简单了,他会以塔罗牌中的数字牌告知猎物还剩几天可活——总而言之,虽然你不知道为什么惹上他,但你最好小心,他没有告知日期就表示随时随地只要兴致一起,你就是他猎杀游戏里的猎物。”
柏仲点头接收他所告知的一切,忽而他心生疑惑。
“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该不会是他故意作弄他的吧?
“我来纽约前在巴黎遇到冷换。”南宫适说出原因。“同为杀手,冷抉自然会对欧洲一等一的杀手感兴趣,再加上他身边有个蝶血盟暗杀组织的前任负责人,你说会怎样?”
“原来如此。”搬出冷抉,柏仲不得不相信了,但是——“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他会突然想要杀我。”这问题是个关键,他眼中对自己浓烈的恨意又是为了什么?
“与其想这个问题不如做好和他周旋的准备。”南宫适这次是真的关心地提供看法:“你现在唯一能做的是等他上门找你而不是主动出击,既然处于被动的地位,就该知道以静制动、将计就计,会反咬猎人的猎物通常只要一招就能让猎人丧命。”
“我知道。”他在明、猎人在暗,除了等待他也明白自己无法可想,但是……有异于一头耀眼金发的两道黑眉凝锁,不满的对象是对面正恬然品茶的南宫适。
“为什么你说话的语气让我觉得有变成会咬人的狗的错觉?”
“不是错觉,而是真的把你当成狗看待。”南宫适笑声道,化解先前讨论正事时那股凝重的气氛,他们早惯于处在危险之中,这样时而严肃、时而嘻笑的气氛才适合他们。
“你这家伙!”柏仲猛翻白眼,随即也跟着他笑出声。
尽管表面如此开怀,但他心下仍念念不忘那双充满恨意的金色眼瞳,盯着他的样子仿佛他亏欠了什么似的,这么强烈的恨意所为何来?
如果再遇见他,他想问:为什么?
第二章
仗着皎洁满月的辅助,一身黑色夜行装的诡异人物俐落且熟练地将滑翔翼左倾,顺利停驻在一面是传海的直壁悬崖、一面是山坡的别墅屋顶。
黑衣人解下身上的固定带,打开安全门走了过去,一下楼,黑暗的室内立刻灯火通明。
“回来了?!”柔软温和的呢哺在起居室里响起,声音主人有着与声音搭配的天人美貌,她看向黑衣人。“听到声音就知道你回来。撞恩,事情办得如何?”
潼恩扯下蒙面布中及头罩,露出不亚于眼前美貌女子且有异于她柔美气质的冷巴面容,亦属用色。“潘朵拉要的人头能留吗?’她不答反问,语气里尽是自信。
“我找到他了,夺魂。”
“柏纳?”
潼恩没有出声,只是点头。“我杀了猎物后他紧追我上顶楼”回想起和他交手的一幕,向来下垂的唇角轻扬。“哼,如果不是他追上来,我根本投机会看见他的脸。”
“这是不是就叫得来全不费功夫?”阴夺魂没有被她脸上罗刹似的恨意震慑,仿佛早已习以为常。“当初还以为得多花上一段时间,想不到他会自动送上门。你出手了吗?”
“咽”
“他死了?”
“不。”撞恩低头瞥向手背大块的红肿,是先前打斗被他踢掉枪时所挨的伤。
“从黑街出来的人果然都有两下子,不容小觑。”她别有所指地望向阴夺魂。
“你是在叫我小心?”
“不然呢?”她反问,金色瞳眸敛下仇恨的愤怒,添上一抹探试的光芒。“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阴夺魂莞莆一笑没有回答,拿起茶几上所放置的大大小小瓶子中的一瓶走向她,停在离她几寸的距离后,打开瓶盖倒出混有淡淡清香的膏状物在手上,然后按上握思伸出的手。
“这是什么?”温热的手温加速挥发在伤处的膏液,扩散其清淡的香味,再加上阴夺魂技巧性的按揉,让潼恩不知不觉松懈了紧绷已久的神经。
“熏衣草、可以帮你消肿化瘀又能舒缓神经。”阴夺魂解说道。“待会要我放个热水让你泡澡吗?我已经替你准备好新的药草袋等你享用。”
潼恩无可奈何地叹笑,坐上窗台。“享用?你干脆说试用还比较恰当。认识你到现在,我哪一次不是被当成试用品去验证你的配方?”
“至少我没将‘夺魂’用在你身上啊!”阴夺魂漾起纯真的笑容,试图化解好友眉间长年累月凝郁不去的忧愁,虽然她明知不可能,但至少能暂时化开她紧锁的眉头也好。
“你敢!”潼恩迅速将她扳过身子背对自己,进而从后头探出手勾勒住她脖子,存心开她玩笑,“当心我也送你一份小礼物。”
阴夺魂顺势倒在她怀里呵呵直笑,“我早就想向你要一个了。我喜欢你的雕工,有这么一个精致的木盒,我可以拿来放香水,再多几个更好。”
算是服了她。“死神的礼物你竟然想拿它来放香水?!”
阴夺魂转过身,额头抵住她的,吐气如兰,“我是你的命运之轮不是吗?如果你是死神,那么我就是你手上那把镰刀,生死与共,祸福与共,谁也离不开谁。”
她们是在黑暗中相互扶持以求生存的两抹游魂,任何人的性命对她们而言只代表金钱价值的多寡:唯一在她们心中占据位置的,是对方的生命。
靠着这份坚持与信任,她们走过数不清的崎岖、度过无数的荆棘,才走到今天这刀口舔血却能隐密安稳生活的地步。
潼恩以沉默的方式认同她的话,脑海翻腾的仍是今晚与“他”重逢的那一幕,所有的恨意再度被点燃,随着压抑的时间愈久,愤恨的程度愈强烈;十几年的时间,累积的恨让她在一看见追来的人竟是久寻不着的他时便瞬间蒙上杀意。
“我将死神的礼物送给他了。”久久不发一语、兀自陷在沉思里的演思终于开口说话。
阴夺魂抬起漆黑如子夜的深幽双眸,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但她并未让潼恩察觉。“什么时候?”
“今晚跟他交手的时候。”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下手?”
潼恩侧过脸抬眼望向异常皎洁的明月,她几乎是直觉的讨厌这种满月,然而金色眼瞳却没有因为厌恶而移开,反而像是着了迷一样,斜倚窗模静默凝视无语。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阴夺魂忽像个参透宫里的居士般轻哺出口。
“夺魂?”潼恩回头愕然看她。她刚说了什么?
“你什么时候出手、准备以什么方式出手?”她重复之前的问题,没有打算向她明说。
“死神的镰刀。”她决定将他排进猎杀游戏里把玩,要他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至于时间——等手上的猎物处理完后再作打算,我想专心猎杀那个背叛者。”
“你真的想杀他吗?”阴夺魂轻柔的询问,包含些许该不该问出口的迟疑与心中洞悉某事的精锐。
“我这些年来所忍下的苦就是为了杀他。”潼恩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语气决绝,毫不犹疑。“你认为我敌不过他?”
阴夺魂摇头。“不是,只是……”犹豫了一会,她还是放弃开口说出与她共处多年自己对她的观察与了解。
如果当事人执意不去面对自己心中真正所想的一切,不论旁人如何推波助澜仍是无用,她只盼她这位好朋友别颉悟得太晚就行了。
“夺魂?”怎么回事?今晚说话支支吾吾的和平常大不相同。潼恩盛满担忧的金眸落在她身上,从头至脚扫视一遍再回到她细致的瓜子脸上巡视。“你有心事还是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如樱点的红唇轻扬起淡然如往常的笑靥,拉起她的手走向浴室。“去泡个澡吧,你一直最厌恶身上留下枪的烟硝味的不是吗?”还有血腥味。她暗忖。这是她们彼此心理都明白的事实,但身为好友的她怎能明白告诉她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