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一直只看着你、只想着你;我不在乎雨的存在会占去我见你的时间,不在乎她夺去你二分之一的生命。我全心全意只爱你一个,但是……你竟然说我什么都不是。狄,你不觉得对我太残忍了?”
“我说过,我不在乎你。”狄不在乎他的悲伤,甚至是看在眼底却视若无睹,轻扬起嘲讽的笑容。“我不在乎的人事物,可以被摧毁、可以被拯救、也可以被破坏,而你——”他抬手摆在Asa面前,离鼻尖几寸之间,收回、紧握成拳。“我不在乎你,甚至要我亲手毁掉你,我都能毫不迟疑,Asa,你懂吗?”
“你……很残酷。”
“我什么时候仁慈过了?”
什么时候……“在帝昊面前。你让他亲近你,甚至——”一道血痕抢先浮上他颈动脉所在位置,不深,但与颈动脉之间只剩些许几乎快等于零的距离。
“不想死就闭上你的嘴。”
Asa压住伤口,阻止血液流出,反常地笑了出来:“你没有直接杀我代表你舍不得杀我。”蓝瞳像看穿什么似的,他心满意足地笑着。“这不就是你的仁慈吗?”
“你!”
“银刃一出,见血封喉。过去的狄.吉亚达.凯鲁做得到,但不代表现在的你也能做到。”不理狄作何反应,他径自拉起他的手,吻上手背。“谢谢你的舍不得,让我知道自己在你心中仍有一块属于我的角落。”就这一点角落,足以给他勇气,为接下来的事做准备。
猛然抽回手,狄大喝:“你回去!”疯了!透过瞳眸的观察,蓝眸之中混着难以视清的污浊,是疯狂的因子所致,他很清楚这代表什么。“回本部,这里不需要你!”
“不,我不走。”Asa猖狂地放声大笑。“亲爱的狄啊,帝昊也只不过是你一时间的着迷而已,就像滕青云一样,等下一个男人出现,你又会将他去在一旁弃之不顾。你不会爱人,也不可能有爱人的一天。”
“Asa!”
“这世上只有我。”松开压制血液漫流的手,染血的手抓住狭的手,印上火红的血印,象征他的执着。“只有我能做你玩够所有人后休憩的归属,我不会束缚你更不会限制你,我会等你、永远永远在你身边等候。”
“你疯了!”
“不,我没有。”放开手,满意地看见狄手上沾满他的血,瞬间让他有种狄已属于他的错觉,微微的幸福由此产生。“我爱你,所以我会等你,等你回到我身边。”说完,他竟先行转身背对狄离开。
“回本部!否则我杀了你!”另一片银刃在手上蓄势待发,同沾满鲜血的手拿着,扬在面前。
“死在你手上也心甘情愿。”Asa停住,笔直地站在川廊中央。“但是,狄,你的手上染过多少人的血,毁过多少人的命。你还记得吧?帝昊对白己出身黑街的过去始终反感,你以为是什么原因使然?”
“什么意思?”
Asa回过头,血已浸红整件上衣,但他的表情仿佛得到什么心爱宝物似的满足,只带点血流过量的苍白。
“对于过去夺人性命、毁人幸福不计其数的你,他会作何感想?相信我,能完全接受你的人,世上只有我一个。”
握在手中的银刃始终没有射出,像尊雕像立在原地的狄,所有思考能力全教Asa的临去秋波冻结,只有他的声音回荡脑中——对于杀人性命、毁人幸福不计其数的你,他会作何感想……面对这样的他,帝昊会作何感想……作何……感想……
第七章
“在我没有点头之前你还不能站起来的,帝昊。”入夜时分,雨的声音随着忽而开启的门传入,倚靠在墙边的帝昊突然有种小孩做坏事被捉到的困窘,一时间僵在原地,最后他选择转移话题来结束这沉默。
“这么晚找我有事?”
“嗯。”雨走上前,将帝昊搀扶回床上,抬起双腿让他平躺,轻压手术痊愈后的大腿处。“还好,修补的神经还算经得起你一时的胡来。”
“我已经能站起来。”
“我看见了。”她几乎是吓了一跳。他恢复的速度太过惊人,才短短四个月,填补的生化神经并未完全与他体内的相融合而为一,这种情况下他还有力气将自己撑起。“不要太逞强。”
不知道有多久不曾那样站着看东西了,他原以为那是不可能的事,幸好、幸好他被送来这里。“狄的技术还算说得过去。”
“狄……我来就是为了他。”碧绿的双眸像被抽走生气似的黯淡无光,引起帝昊高度的注意。
帝昊将雨拉坐在身边,托起下巴仔细端详她的脸。“你看起来和平常不一样。”
雨不安的迎视帝昊的注视。他有多爱她和狄?有多在乎他们?他从来不表态,只是一股劲地对他们表现亲昵,然而,他心里该有数的,外在的表现根本不足以采信、不能安稳他们的心;一旦他的腿伤痊愈,是不是代表他们就该步入结束,各自过自己原先的生活?
“无论我和狄变得怎么样,无论我们的过去有多少令你难以想象的事存在——帝昊,告诉我,你还会在我们身边不离开吗?”
“我厌恶誓言和承诺,因为它们从来不曾实现过。”只手滑过雨刷白的脸轻拍了拍。“但是我更憎恨背叛。这么说,你和狄安心了吗?”
“我……我安心了,但是狄他……”
“有话就说,我不希望你有任何事瞒着我。”
雨垂着脸静默了好一会儿,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抬起头开始将白天狄与Asa的争吵一五一十地陈述给帝昊知道。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但是狄的确因此受到严重的打击,我感觉得到狄想哭,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流泪。”
“你也一样。”坚强如狄都有想哭的冲动,更何况是相较之下十分柔弱的雨,但是从头到尾他没见她有任何泪水凝聚。“你们都不知道怎么流眼泪。”
“狄很温柔,他并不怪。”紧环住身边人健壮的手臂,她企求有个力量能让她倚靠,别再和狄只能在心中互舔伤口,共享一副躯体彼此安慰。“他知道我不喜欢杀人,所以每次杀人的时候总是强行将我锁在内心深处,完全不在乎我的感受,他总说沾染血腥的工作尽管交给他,除了我他不在乎任何人;但是我知道,我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好让我心安,其实我一点也不——”雨突然顿住话语,抬眼注视帝昊的反应。
“不继续说下去?”
“帝昊,你会因此憎恶我们吗?”雨问出自己和狄最想知道的事,对帝昊来说,他们的存在定必要的,他们两人是被同时承认的。“我们的手上染了许多人的血和命……我和狄在这里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的摧毁与破坏,我们——”
“够了。”帝昊将她楼入怀里,牢牢的,仿佛不容任何人抢走。“别说,这样就够了。”这样的剖自是他没想到的,他不认为感情交流意谓着要将过去全数向对方吐露,想必今天和Asa的那场争执让狄受了伤,连带的也使得雨因此而感到强烈的不安。
“可是,帝昊!我和狄——”话尾被他纳入口中,感官的刺激引领着雨,让她分散了心神。“我们……”
“嘘,别说话。”重新锁住因不安而显得苍白的唇瓣,他从不曾挂心过任何人的情绪,包括风龑,所以总能硬逼自己狠下心,以言语或其它动作伤害风龑;直至今日——不得不承认他在意雨的脆弱、在乎狄的不安,却也因为头一遭如此而不知该如何是好,一切只能由本能引导着该如何做、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对他安心,不再慌乱。
“但是……”她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发展,但是这样好吗?可以吗?她和狄共存的身体可以就这样……“帝昊,把灯关掉,拜托。”
“不!”脱下自己的衬衫,瞧见压制在身下的女人紧闭双眼,他忍不住笑出声。“不用那么紧张,你这样会让我以为自己在欺负一个小孩。”
“我……”睁开眼,她不知道自己慌乱且带着受感官刺激而迷惑的眼神有多吸引人,碧绿的瞳眸像黑洞似的将人吸入而不自知。
“嘘,别再说话……”
“嗯……”
★ ★ ★
隔天中午时分,隶属B.S.L.位于旧金山分部的雨部遭人入侵。
入侵者以极快的速度击昏守门人员,像是在这居处已久的人一样,穿过复杂难办的迷宫川廊,闪过不知多少守卫、击退多少人马,像狂风似的席卷雨部,不到十分钟的光景,入侵者已然来到负责人专用休息室前。
当门一开,入侵者二话不说地冲进去直揪住负责人的衣领爆出怒吼:“说!你给练霓什么东西?又教她做了什么?”可恶!为什么练霓会来找这个男人!又为什么要乖乖照他的话做,让他——“冷静点。”相较之下,狄的从容不迫在这种情况下更让人觉得残酷。“这样的风龑一点都不美了,你说是吧,帝昊。”
帝昊?所有的慌乱在听见帝昊两字后,像被一桶加了冰块的冷水自头上浇淋而下,冷却他所有的心慌。
他开始留心四周,这才发现帝昊正坐在他左后方,漆黑的黑瞳眨也不眨地直盯着他。
“昊?”有多久没见过他?有多久没喊过这个名字?半年?还是更久?他竟算不出来!
熟悉的容颜突然出现在眼前,帝昊不由得错愕地只能呆望住睽违已久的风龑。多久了?他们分开多久了?他发现自己甚至不能详细算出他们有多久没见面,甚至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想他。
当迷恋的痴狂随距离和时间沉淀后,当知道世上可依赖的人不只风龑,甚至知道有比风龑更能亲近他、更顺理成章能陪伴他的人存在的时候——是否就从那时起,自己便学会了遗忘他?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你的腿……好了吗?”一句问候,很难出口。他在怕,怕帝昊仍无法原谅当初他的执意离去,是以,他只敢在做好不被理会的心理准备后才开口。
帝昊抬眼越过风龑看向狄,狄则耸耸肩作为响应。“反正我说什么都不能阻止你。
”
帝昊被他无可奈何的神情逗笑,甩了甩头,忍痛站起身。“离走路还需要段时间,但至少能站。”他张开双臂迎向风龑。“过来。”
风龑小心翼翼地向前,直到自己得抬头才能看到帝昊的下颚为止。
“我曾以为再也不能这样抬头看你……”
帝昊圈住他,将风龑哭泣的容颜藏进自己胸膛。“你还是很爱哭,一点也没变。”
“我没有……”倔强如他,即便早已落泪仍然强说没有这回事。
“是,你没有。”熟悉的感觉再度回笼,在心中涨满的不再足昔日的迷惘,抱着他,因为他们是共患难的知心至交,这种感觉——当真比起过去的暧昧不明来得舒畅许多。“和风练霓出了什么事?”
风龑忽然抬起头,转而面对一旁看戏的狄,神色愤怒难抑。“你知不知道自己让练霓做了什么!你懂不懂她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女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她也清楚得很。”
“你知道!?”一个箭步冲上前,如风速般急劲的拳头火爆轰上他的脸。“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狄随着拳头的后座力返到墙边才稳住身形,血丝自唇色滑下。
“狄!”
“我没事。”他扬手,低头拍拍唐装上的灰尘,不怕死地走到风龑跟前。“第一次看见你勃然大怒的样子,别有一番美感,听说黑街的‘风刃’向来少动怒气,你会有现在这样的反应,可见你妹妹对你十分重要。”
“你!”
“但是——”倏地,狄一拳送还他,使得风龑踉跄退了几步。“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原谅你曾让帝昊痛苦的作为。”张开又握紧的拳头转了下拳风。“你以为没有人看得出是你在依赖帝昊而非帝昊依赖你吗?”
风龑闻言,如遭电极似的,双眸闪过惊愕。
“你刻意让帝昊对你任性霸道,因为这样你可以告诉自己这世上有人需要你,为此你必须活着;一直到风练霓出现,她的依赖性更基于帝昊,所以——”
“不要说!不要再说了!”
“我偏要说,所以在风练霓出现后你变了,开始与帝昊疏远,直到后来才发现帝昊对你的感情,但是你已经无力回天。还要说更多吗?有关于你的作为。”
“狄!”首先开口的,不是拒绝听下去的风龑,而是成为旁观者的帝昊,虽然这事与他有关。“闭嘴。”
“我说错了吗?”帝昊竟然叫他闭嘴:“你自己不也发现了,却什么都没说。”
昊他知道?风龑不知道此时此刻他是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帝昊,是错愕、是震惊?还口无止境的歉疚?他知道……“不是你的错,龑。”帝昊抬手招了招,示意他过来。
“昊?”风龑像被催眠似的走到他跟前。
“不是你的错。”帝昊再次重申,将他揽进怀里轻拍背脊。“我欠你的,合该还你。”他一直认为自己亏欠风龑太多,是以,得知这件事并不影响他对风龑的感情,毕竟,他曾利用风龑作为存活于世上的借口,陪伴他的时间仍然真实,不可磨灭。
“昊,我真的不是故意——”
“我知道,就像过去我对你的态度。”轻搔矮他几公分的风龑的黑发,这是他在双腿残废后,首次对风龑露出真心的笑容。“我也不是故意的,所以,原谅彼此好吗?”
“哼,这种互相抱头痛哭的戏码教人看得生厌。”突然转换地位成了旁观者的狄不耐烦地嗤鼻道:“恶心:!”
狄还在气他叫他闭嘴的事。真受不了:“男人的气量不该这么狭小。”
“是吗?”
“不要告诉我说你介意。”记得他曾说过绝不会像雨一样喜欢他、爱他,是以,他故意有此一间。
“哼。”狄气呼呼地别过脸不看他。
“昊?”是他看错了吗?风龑的眼神来回在两人之间流转。为什么这一番短短的对话听起来像是情人间的拌嘴?
“现在的你有风练霓陪伴;而我,有他们在身边——彼此都有各自的依靠,都有活着的理由,这样不是很好?”
风龑疑惑地问:“他们是谁?”
帝昊将视线转向狄,再回头看向风龑,他笑得神秘。“你会知道的。”
哼,以为这样说就能让他心情变好吗?未免太好打发了吧,他才不吃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