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板着脸的风辽最后还是被妹妹的表情逗笑了,在旧金山发生的事也在这一分钟化开;其实,不化开又能怎样呢?这丫头一个人从台湾到旧金山找他,陪他待了近一个寒暑,心里总记挂着他和昊的事,会这么做又能怪谁?谁教她年纪小,做事不懂轻重分寸。
行进间,三人已来到停在门外的车子前,莫忘忧打开后车盖欲搬进风氏兄妹的行李。风练霓早先一步跳进车后座去享受凉爽的冷气,没办法,台湾的夏天热过头了,简直不是人过的。
“我来。”风辽挡住莫忘忧的动作。“你是秘书,也是女人。”
“我是秘书也是女人,但不代表我没有力气。”为了证明,她刻意搬起最大的行李放进后车厢,明眸闪过一丝得意。“不要小看女人。”
“这一年没有你的配合,弥很难顺利接掌公司。”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让须眉的个性着实令人激赏。“你的能力不该用在小小的搬行李上。”
“您说话依然甜腻,令人如沐春风。”莫忘忧似笑非笑地“赞美”道。
他怎会听不出她的话意,露出洁白的牙笑开,为过度完美的俊美表相再添一笔柔和媚相。“你的带刺话语也让我怀念。”与她说话向来不需再三辗转思考,也不必担心会有冲突发生,更无需挂念伤人与否;和她对谈是种享受,在任何人身上都寻觅不着,让他感到轻松。“总裁不回台湾这件事告知各部门了吗?”他边坐进副贺驶座边问。
“都照您的吩咐,前天已请轩辕先生传达。”莫忘忧发动车子,银白色的座车立刻离开机场上高速公路。“各部门经理只等您回去开会,以便讨论下一季公司营运目标。”她思忖着该不该告诉他轩辕弥是如何订出投资方案的。
敢相信吗?一笔笔庞大的投资全由一支匕首决定,将所有方案抛向半空,再用一支匕首随意射下一张。帝氏使用的投资方案这一年来就是这么决定,够惊险,也够“听天命”;而这样的决策方式还能维持公司的营运,没有神助实在不可思议。
每一次要这代理上司作决策,她的心脏都得承受莫大压力,生怕这一回的决策会让帝氏成为绝响。
“是吗?”风辽转头凝视窗外,看不清的窗外景致令他怅然,帝昊的话到现在还梗在他心里没放下。
“风哥哥,”闷不住的风练霓下巴抵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一手轻拍风辽的脸颊。“回台湾了就别再想了好吗?”
“想什么?”风辽反问。“我什么都没想。”
“那——可不可以也别再想起那件事,最好连气我的事也别想,人家受不了你生气不理人。”
风辽捏住她的鼻尖,板起严肃的表情。
“不准有下次,否则后果自理。”
“Yessir!”
风练霓摆出童子军手势,信誓旦旦。
莫忘忧将有关两人对话内容的疑问摆在心里,不多事问出口,她知道这并非在她职责以内。
但莫忘忧没问不代表她不会知道,不久后那位冲动的上司妹妹偷潜进帝氏大楼泄了密,让她得到答案。
听完风练霓的话,莫忘忧惊诧不已。
“你说的‘那件事’就是指这件事?”她怎么敢对风辽下药?“你知不知道万一他控制不住,有可能连你都认不出来就捉你来……泄欲!”最后两字,她尽量压低尖呼的冲动说出口。
“才不会呢。”风练霓不知打哪来的自信,她跳坐到莫忘忧的办公桌上,跷起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而且风哥哥最后还把我好心找来帮他解决‘问题’的女人赶走,一个人硬撑到第二天早上。忘忧姐,男人不是冲动型的动物吗?为什么风哥哥这么能忍?”
“因为他是风辽。”天,她为这个男人绝倒。“忍耐是他最得意的功夫。任何事他都能忍,和总裁之间不也如此,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主见,也可以说是忍耐的功夫已达登峰造极的境界。”
“哪有。”风练霓提出反对意见。 “你都没看到呢,风哥哥一直在生我的气,气到下了飞机回到台湾还在气,哪来的忍耐功夫,骗人。”真要有登峰造极的忍耐功力哪会气她这么久。
“如果我是风辽,我会气你一辈子。”轻捏起她鼻尖快速抽回,算是一个教训。“这事攸关清誉问题,哪能容你一时的恶作剧。”
“是一个医生跟我说男人只要试过就会忘不了女人的滋味,所以喽,我就想如果风哥哥也是这样的话,那他就会忘记和臭帝昊之间的事,快乐地过日子,谁知道——”
“赔了夫人又折兵。”她真服了她,这小脑袋里都装了什么啊!“练霓,男人和女人间不是只有性那么单纯,你这么做无疑是侮辱你风哥哥。他是个出色的男人,没有理由需要药物来发泄欲望,更没有理由屈就不知名的阻街女郎。”
“诚蒙你看得起,我到今天才知道自己在你心里有如此优良的评价。”
低沉滑腻的声音传进莫忘忧的办公室,她转过头,一张胜过女人的美颜正在不远处,风辽潇洒地半倚在门边,颇有兴味地看着她们两个。
风练霓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似的,赶紧跳离开桌面站好。“嘿嘿,风哥哥午安……”
“风先生。”莫忘忧离开座位站定,神色自若,不像身边小娃一脸的作贼心虚。“有什么事吩咐?”
“请弥过来一趟,我有事找他,还有把下午开会的资料整理好交给我,通知各部门明天早餐会报的时间,明天的会报我要知道各部门上半年的营运状况、针对下一季投资的决策方案以及会计部门的收支报表。”他派下一连串工作后伸出食指指向风练霓。“我说过上班时间不准到公司,你忘了吗?”
“我……我马上回去!”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此时不溜待何时,所以——义气摆两旁,活命最重要。“嘿嘿,忘忧姐,这里就交给你了。”
挥挥手,这妮子没带走什么云彩倒留下一些麻烦,让莫忘忧自行解决。
现在就只剩她和上司面对面,莫忘忧略略懊恼。不知道刚才她和练霓的对话他听进去多少?
“从谈起那件事开始我就在这。”风辽猜出她的心思,仁慈地说出答案解她的疑惑。 “我想听得应该不少。”
“几乎是全部了。”所以说上班时间根本就不该闲嗑牙,就算对象是老板的妹妹也一样。“我很抱歉上班时间进行私人联谊。”
“无所谓。”风辽踏进办公室,来到她面前。“我很高兴练霓和你相谈甚欢,她很少对除了我以外的人热情。”
“我是她捡到的。”想起初见面的情景,莫忘忧淡笑。“如果不是她发现我,我已经病死在路上,成为乱葬岗的一分子了。”
“那么我得感谢她了。”
“为什么?”
“她为我捡到一个好秘书。”轻而易举说出令人脸红的话,风辽仍是一派的神色怡然,好像这么说再正确也不过。“最后麻烦替我泡杯咖啡,你的咖啡令人难忘。”他还记得初次品尝时的震惊,香醇美味,咖啡的味道在口中久久不散,却又不致酸涩。
目送修长身影消失在门后,莫忘忧缓缓叹了气。
“你完全不在乎我听了会有什么感受吗?风辽。”她喃喃自语。这样的神色、这样的态度,教人怎么不会错以为自己对他有格外的吸引力,怎么不会就这样胡里胡涂开始浪漫的遐想呢?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一般人眼里看来都有其特殊含意,偏偏这举动、言行的发起人却什么感觉都没有;就像风,一阵吹来引起多少骚人墨客唏嘘感叹或虔诚崇敬,然而——
风无感,甚或完全不知自身带来多少影响;搅动一池春水后潇洒离去,浑然不知已牵起多少涟漪。
这样的男人注定会伤女人心。
第二章
风辽看过一张又一张上半年所通过的投资方案原稿,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最后他选择询问,平心静气地询问。
“这是怎么回事?”透过拿在半空而正中央破了一个大洞的纸,风辽看进一张无辜的娃娃脸,“弥,可否给我个解释?为什么每张实行的方案中央都有个破洞?”怪不得忘忧会留住原稿而不在存档后销毁,总得有人知道弥经营帝氏的方法啊!
轩辕弥无辜地眨眨眼,从怀里抽出数把银刀,像摊扑克牌似地在手中摊成扇形。“我的随机取样,完全不必利用数学公式。简单明了,迅速确实。”
“帝氏没毁在你手上反而还成绩斐然,原来靠的是它的‘命不该绝’。”
轩辕弥收回匕首,扬起人畜无害的乖乖牌笑容,挂在看起来活像单纯大学生的娃娃脸上更是灿烂,怎么看都不像是将近三十岁的男人。“我的本行也帮了不少忙。目标在哪,流言就在哪。”“怎么说?”
“你该料想得到的不是吗?”轩辕弥反问。“不过既然你会问就表示你想听我亲自说明,那么我告诉你,这一年来帝氏收购兼并的方式千篇一律,你也知道,我的脑子不好,没法子想太多,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这样。”
“这样又是哪样?”
轩辕弥耸耸肩,念诗似地出口:“放出风声混淆视听,大户散户一律收购,人心惶惶目标浮动,吃下大鱼不吐骨头,最后嘛——”他猛一收拳,露出无辜笑脸。“高价卖出净收渔利。”
“东南亚的金融风暴倒成了你砧板下的鱼肉。”风辽躺回椅背,双手交置胸前。“你希望我说什么,说你有经商的天赋还是说你心狠手辣。”
“赏个美人一吻你觉得如何?”他朝他眨眨眼。“难得帝昊终于肯放手让你待价而沽。”复又嘟起嘴,含糊不清地说:“美人儿,来个吻吧!”
瞬间,轩辕弥只觉胸口一阵风吹过,分了点心,再拉回注意力时,自己的匕首只差一公分就贴上自己嘟起的唇,一张笑得有些阴森的丽颜正在自己眼前,怪绝美可怕的。
“与刀子相吻的滋味——”下一秒已坐在轩辕弥这边桌角的风辽故意拉长尾音,笑看同伴的喉结困难地上下移动,露出苦笑的表情。“想试试吗?”
轩辕弥收回唇,一手压下银光闪闪的匕首。 “嘿嘿,不用了,这位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即可。”没有帝昊在场,风辽果然变得难缠。
风辽收手将匕首交还,回到自己座位。“针对下一季的营运方针,你认为帝氏该往哪方面发展?”
“这应该不关我的事了吧。”轩辕弥双手交叉于脑后,优闲抖起跷高的右脚。“我只是被巽凯那小子捉回来代工而已。现在正主儿回来,我这代工也该退场。别忘了我也有正事要做。”
“如果你是指替黑街办同学会这件事,”风辽打开抽屉拿出邀请函退还。“我可以告诉你别费心,短时间内十三太保没有聚面的机会。”
“为什么?连最难找的辽都点头答应回来,没理由会——”
“如果我告诉你现在难找的不单只有辽一个人呢?”
轩辕弥冷汗直下,风辽说得轻松他听得没力。一年前在法国找到冷辽已经算是非常困难的事,现在还有更困难的?不会吧!
“昊也效法辽正在做的事。”风辽悠然欣赏友人的气急败坏。“如果你认为自己有本事找得到昊,只要留下保证我可以放你离开公司。”
“你明知道那家伙够奸够诈,除非他自己现身否则谁都找不到。”可恶啊!那他邀请函不就白发了吗?
“再告诉你几件事。”风辽似乎故意加重轩辕弥已经够沉重的挫折感,他乘隙再加上几笔:“欧阳上午来辞行,应南宫的邀请现在人应该在飞往纽约的机上睡觉;还有圣轩,他和赵律师又去度蜜月不在台湾,你的邀请函应该还在他家信箱里。对了,昊说他拜托律到大陆处理贺航移转势力的风帮组织,我想他也没那么快回来;再者,回国前听索靖的口气,他似乎在短时间内也不会回来,而柏仲——”
“够了,够了。”轩辕弥赶紧无奈地挥一挥手。“你不用再多说了,我工作就是。”
搞什么鬼,以前最先不见踪影的人总是他,想不到现在是他最乖,啧!
“那么,针对下一季,你认为帝氏可以朝哪方面着手?”
“你连哀悼的时间也不给我,唉!”无奈翻开公文,轩辕弥有气无力到了极点。“唉,大家各分西东,这么久没见,我有心找个时间让大伙聚聚,谁知道——唉,下一季不如朝电子业继续猛攻好了,看能不能研发更高明的追踪器给大家一人装一个,以后也比较好找。”
“电子业吗?”风辽随手记下,当然没听进他的废话。“电子股已经没有之前的热度,如果再投资下去,收益有限;再加上国外跟随而起的比价热,电子业有可能只退不进,还有金融风暴的余威仍在,电子业虽然损失最小,实际上也是伤痕累累……”
“有消息指出IBM打算在台湾设下软件研发中心,我以为可以趁现在兼并台湾电脑界的零星公司予以统合,和其他电脑界大佬抢攻IBM这块大饼。投资是好事,但是如果要靠台湾的股市吃饭,我认为不如自力救济开始转型踏入生产研发的领域。”
风辽微笑。“你的自怜自艾结束了?”
“不结束行吗?又没有人理我。”这算什么出生入死的朋友,看他哀来叹去的还满脑子净是公事,呕死他了!
“这表示你骗人的技术有待加强。”
“别拿我最引以为傲的本事开玩笑。”娃娃脸的轩辕弥黯了神色。“当心我把你最仰赖的秘书骗走。”
“我会追你到天涯海角,直到找回我的秘书为止,狐狸。”“骗徒狐狸”,在诈术界赫赫有名的角色。风辽想起他过去的事迹,忍不住轻笑。“谁想得到狐狸本尊会在帝氏出现。”
“没办法。”轩辕弥收起故作的愤怒脸色。啧,他化名狐狸的事骗得过任何人却骗不过圣轩和他,他们真是他的两大克星。“谁教你们是伙伴,有事我能不帮人愈来愈容易骗,还不如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来得有趣。”
“你决定留下。”这是一句肯定句,他知道弥会留下的。
“不留下行吗?”他怎敢忤逆“美人儿”的话。“而且老实说,对你那位秘书我挺有兴趣的,也许拐来做老婆也不错,都二十九快三十了,也该为自己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