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时看到的就是这光景。
“不,不”狂乱吼叫了声,他冲过重重人墙和正赶忙救火的消防警备人员,
该死,她还在里面。
“先生,这里太危险!你不能”
“滚开!”推开阻挡在面前的警员,他就近抓起水桶,将水倒在自己身上,
不由分说地立刻冲进火场。
不可以,在他来不及对她说抱歉的时候,她不可以就这样离开他,他不准!
“弄眉!弄眉!你在哪里?回答我。”冲过重重火舌的圣堂,在一根着火的
木桩倒下之前,他穿过且进入后院的房舍。“弄眉,你在哪里?”该死,回答他
啊!“咳,咳咳……”这浓烟……“弄眉,我准不死,听到没有,回答我啊。”
这声音……“应……应亭……”她听错了吗?这声音是……“应……应亭…
…”他、他也到地狱来了?
数日来滴水未沾的身体怎么也无法发出比先前更大声的音量,能让双唇颤动
已经是她最大的能耐,持续一直坐在床上的动作终于有了些许变动,却也仅止于
手指头的收缩。他怎么会来?
“弄眉!”该死,她到底在哪里?“出声音回答我啊!”火场四周密布的浓
烟隐含莫名特异的味道,他毫无心思去思考这个问题,一心一意地只想找到他誓
言要找到的人。
那里……一道微微淡白的光芒在红透的火场中更觉突兀,吸引他的注意,柔
和闲淡的光点渐渐凝集成一片,虽然淡薄得恍若即将消失于无形,但他却意外地
惊觉发现。“弄”脚步急往光芒奔去,一道火门映人眼底,之后,白色光芒汇集
之处,他找到他要找的人。“弄眉!”
她怎么变成这样!乍见她的憔悴几乎让他呆愕,但火势立刻发挥提醒的作用,
他飞快地冲上前摇醒快合上眼的她。
眼皮缓慢地掀起,无神的双眼乍时盛满错愕。“你……应亭?”他……真的
和她同在地狱受苦?“为什么……不是由我来受了吗?……为什么还来……”
“别说话。”她的声音告诉他浓烟呛伤她的喉咙,撒下湿透的衣袖一团捂住
她口鼻。“我带你出去。”不能再耽搁下去。
“晤……晤……”还想再多说些什么,但被捂住的口鼻让她没有办法开口,
而且体力也不容许她再多花力气,所以只能在他怀里任由他抱起移动。
这不是梦?他就在她眼前?
幸好来得及!躲开频频倒下的火红木块、碎石的同时他如是想。幸好还来得
及,让他有补救的机会。该死,如果没有那道光芒他怎么可能及时找到她!
但是那道光逃离圣堂大厅时他不知为什么瞥了眼身后墙上的十字架及六尊着
火快成灰尽的雕像,会是这样吗?
“呜……呜……”
细小的啜泣声在火热劈啪作响的现场传进骆应亭耳里。
“好怕……敏敏好怕……”
四下搜寻,终于在圣堂最深处尚未遭祝融侵袭的角落发现低泣声的来源一个
小女孩!
该死,还有人!
低头看着已陷入昏迷的弄眉,这种情况下他无法一次救两个人。
抉择他已经没时间抉择。
“我会回来。”他发誓,对那个小女孩,尽管那小孩说不定听不见。“不要
乱动,我会回来救你,一定会。”嘶吼的同时,他的人已往外冲。
“出来了,出来了!”场外的人一看见他的身影,消防人员赶忙冲上前拉应。
“弄眉怎么样?”艾莎。雷特纳随后赶来,一听说他冲进火场,除了紧张更
有安心的感觉。这孩子不会让弄眉死她一直如此深信。
但是这场火……
“还有小孩在里面。”说话的同时,他又抓起一桶水淋湿自己。
“什”艾莎瞪大眼,回头看向其他修女们正忙着安抚的孩童。“还有孩子在
里面?!”
“我会救她。”那孩子四周没有易燃物品,火势不会这么快烧到她所在的位
置才对。只要有机会,哪怕只有百分之一他都要试!
“不要!”邹弄眉花尽全身力气拉住骆应亭的冲势。“不要!”好不容易回
到现实,发现他就在她的身边,现在他却要再冲进去……“不要去。”
“里头有个孩子!”
孩子……邹弄眉愣住。但是“不要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是这么说的。
“不要丢下我。”这是……她说的话?是她?
突然间,她发现自己的残忍和自私,明明恍惚问她同样听到有孩子的哭声在
里头,可是她只想到他的安全、只想到他和她必须活下去才行!明明知道自私、
明明知道残忍,但抓住他的手说什么也放不开,放不开“不……求你不要……”
“听我说,”飞快地在她唇上烙下一吻,她的担心他看在眼里,真真切切,
毫无同情与怜悯,这就足以让他欣喜。“我必须救她,我答应过的。”
“不……”原以为体内已经没有水份可供眼睛落泪的,想不到此时此刻她还
有过多的水份可供排出,双颊的湿润不知是为了挽留他,还是惊愕自己的自私残
忍,为了要他安全竟求他舍弃救人的机会!
“那孩子是你,弄眉。”抓开她拉住不放的手并再一次吻住她,他也怕这是
最后一次;但是“同样的错误我犯不了两次,绝对容不下第三次。”否则,他永
远原谅不了自己。
感觉自己抓住他的双手一空,泪再度模糊她的眼。
“不要啊!”再一次,那颀长的身影背对她而去,同样的哭喊中不同的是她
明白了一件事她……很自私、很自私……
第九章
火舌持续燎烧,以骇人的气势吞噬一切,似乎永无止境。修道院的建筑物泰半以木制为主,一旦发生火灾,除了燎烧之外没有其他结果,火势之大就连消防人员也束手无策,用尽两辆消防车的水量仍无法制止火势,只能呆站在一旁看它什么时候烧个精光。
她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这场火在烧灼着。
“放开我,我要进去!”此时喉咙的疼痛她完全不在乎了。
他不能又把她丢开啊!在她知道在为他而变得如此自私。在她知道什么叫作有别于博爱的另一种感情的时候,他不能就这样丢下她啊!“应亭,应享”
“冷静点,孩子!”艾莎在骆应亭冲进火场后就负责抓住情绪激动的邹弄眉。
“院长!”她发狂似地揪住艾莎。“我不能失去他啊,我……我爱他!不是同情、不是施舍、不是怜悯,我是真的爱他啊!”她还来不及告诉他,还来不及告诉他啊!
“弄眉?”这孩子会有这么激动的情绪反应她还是第一次看到。
“救他……救救他……”邹弄眉坚持不肯离开现场,双膝跪在地上,双手交握低头拼命地祈祷。主啊,如果她的叛逃会带来惩罚,请降临到她身上,不要让他代她受过,他已经够苦了,已经够苦了……
“完了,房子要倒塌了!”消防人员发现警告,全体人员开始做出驱散人群的动作。“快,快走!房子要塌了。”
塌……“不要,不,不要,他还在里头,里面还有人啊。”
“弄眉。”艾莎顾不了她的挣扎,硬是将她拖离火场有好一段距离才停。“不要这样。”这场火灾,根本不该让他们两个孩子去消受,出事原因在于她,为什么要连累其他人!艾莎抬头望天,天却无语。
“应亭”不可丢下她,“我不谁你再丢下我!我不准……”
劈劈啪啪砰“不”用尽全身力气的呐喊伴随心脏彻底破碎的声音,琥珀的晶眸被泪水淹没,火…熊熊的火焰是她眼前所能见的唯一事物。
灰烬……什么都没了……他……还有她的爱……都没了……
崩溃,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没了……
“看!”附近的消防人员指着火场,面露兴奋的喜悦表情。“那个人出来了!”天啊,奇迹!!“他出来了。”
什什么?
“弄眉,那孩子出来了。”艾莎揪住邹弄眉双肩,将她的视线转向修道院侧门。“看!他好端端地出来了。”感谢主!让这两个孩子不用再受苦。
“出……出来?”泪眼眨巴眨巴地滚下好多泪,双眼盯视火场,火红之中有道黑色的人影随着火舌的气流晃动,离她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这孩子有一点的伤,还给你。”骆应亭将怀中的孩子交给艾莎。“这场火灾不是意外。”
“我知道。”艾莎接过小女孩。“谢谢!”而这笔帐,她会找“他”清算。
“我不想丢黑街的脸,让BSL 看笑话。”真心话只能对亲近的人说,艾莎。雷特纳充其量只是同为黑道人而已,不需要说太多。“为什么知道这不是意外?”
艾莎苦笑了笑,灰蓝的双眸闪过一道复杂讯息,难以解读。“宿怨。
“你”
“她吓坏了,骆应亭。”艾莎指着跪坐在地上、双唇不停颤动的邹弄眉,转移话题。
他当然知道她在移转话题,但移转的话题事关弄眉,就算知道他也无法忽视。“你还没送她到医院!”这女人,办事不力怎么还能掌控美国第一大黑道组织!“你知不知道她喉咙呛伤!”
“她不肯走,坚持等你。”至于喉咙呛伤“她喊你名字的时候倒不像喉咙呛伤的伤患。”
“你……”她的话听起来风凉得令他为之气结。
“应亭……”地上呆茫的人儿终于有了回应,抬起头来是狼狈不堪的脏乱面容,温驯悠然的平凡柔顺已不复见,一心一意只想确定那个她舍不掉的人还在不在,迟缓地张开双臂,她想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应……应亭……”他是不是真的回来了,是不是安全?
骆应亭呆了呆,要不是艾莎用手肘推了他一把,他恐怕还愣在当场。
“去啊。”艾莎抬了抬下巴催促道。
骆应亭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跟前,慢慢蹲下,察看她的神色。黄褐色的双眸毫无焦距,但可以知道她的眼跟着他移动,从抬头开始到现在他蹲下。
“抱……抱我……如果你是真的……抱”厚实的拥抱稳稳地贴在她的脸上,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十分规律地在耳边回响。
始终伸长的藕臂终于有了反应回收贴在充满力量的背上,心……一块块的破碎开始重新拼凑成片,趋向完整……
“我很抱歉。”来不及说出的话总算得以开口,在差点被燃火的木桩打中时他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己还未向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我爱你……”曾以为没有机会开口告诉他,现在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和他肌肤相触的机会,并且告诉他:“我爱你……是真的……很自私、很自私的爱你……”
如果说这世上总要有人去印证失去后才懂得珍惜这句话是否属实,该庆幸的是他们并没有为了要证实而付出无可弥补的代价。
感谢这冥冥之中的一切力量,不管是人为或天力感谢主
不,不要再来烦他!
嘻嘻……嘻嘻……嘻放过他,不要再让他听见!不要、不要……
湿冷,从四周如浪潮般向他涌来,逃不开、躲不开……他躲不开……只能、只能深陷在这粘稠令人作呕的沼泽……
罪海……这就是他必须背负的世界?充满恶臭和血腥的世界?
轰一声巨响,沼泽成了火海,湿冷由炎热取代,想逃,但逃不开,明明这火无法留住他的脚步,但为什么他逃不掉?
嘻嘻……嘻嘻够了,不要再笑、不要再烦他!他做的还不够吗?他为了赎罪所做的事还不够多吗?十三年!十三年还不够吗?
回答他啊!告诉他他还有什么没做?所以摆脱不了这个梦魇!他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嘻……嘻嘻嘻……
“他在做恶梦。”望着睡梦中骆应亭痛苦的表情,邹弄眉想冲上前去叫醒他,但被身旁的腾青云拉住不得动弹。“腾先生!”
“这就是他为什么需要镇定剂的原因。”不是无视于他的痛苦,但有些话他不得不明说,为了保护骆应亭。“我不准你伤他。”从他冲进火场救她这件事来看,恐怕他陷得不浅;但是这个女人有没有让他冒生命危险的价值?这点需要考量。
“我不可能伤他。”她只想守着他。“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是他。”恶梦,不只缠着他,同样也缠着她啊。
“同样的痛苦为什么要两个人个别来受?”为什么不全交由她收受?她不懂。“这些痛苦是考验吗?为什么硬是要我们为此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上帝呀,所谓的考验到底定义为何?他们为什么承受得之多?明知不该怪上帝,但是……她的信仰终究不够虔诚,难以摆脱突而乍起的恨意,明知对他是种亵渎,却允许自己萌生。
腾青云松开她的手,看她走向好友。看来用不着他多心,这个女人爱应亭,得到所要的答案,他立刻离开,放心地将骆应亭交给她。
“醒一醒啊,应亭。”她边拭去他脸上的汗,边拍他的肩。“你醒一醒,别再折磨自己,醒一醒啊!”
红艳的火势荡漾在身边,将他隔离于一处,将他隔离在……熟悉的身影之外,相隔千里,于是他强迫自己出声叫喊,盼能唤来她的回首“弄……弄眉……弄眉!”
“应亭!”终于醒了。“还好吗?做恶梦,梦到过去是不是?”
“…………”她还在?“你没走……”
邹弄眉摇头,担心的眼泪跟着落了下来。“不走。我不会走,一辈子都不会走!”
“我……梦见你走了。”抬起手抹去她的泪,湿热的感觉很真实。这份真实稍稍稳定了他急促的心跳。
“那是梦,应亭,我也梦过小时候你抛开我离开的事。”握紧他的手,才发现两个人的体温竟然一样冰凉。“我们都在为过去承受痛苦。”
“你……也梦过?‘邹弄眉点头。”梦过、梦过!数不清的夜晚梦见自己被你丢下、梦见自己一个人在黑幽不见底的地方打转、梦见你……被欺凌的画面,不只一次,十三年来断断续续做着同一场恶梦,可是我……我始终不敢去找答案,始终欺骗自己好逃避它,不曾想过世界上有一个会和我同样被恶梦缠身的人存在。“歉意再度萌生,他的痛苦让她心绪大乱。”对不起……对不起……“
“不需要道歉。”将她抱入身侧,同躺在病床上,该被安慰的人反倒安慰起人来了。“该说抱歉的人是我。”
抬起脸,她不懂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单方面的痛苦,这是我的自以为是,弄眉。”艾莎。雷特纳的一番话让他想起。“我的自以为是造成你一连串不必要的痛苦,所以该道歉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