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任酸涩在心底蕴酿再蕴酿,她又问:“你消失了这么久,我想她会很担心的。”她知道自己不该动惰,聪明的女孩要懂得分寸;福伯说过了,她的身体不好,体内有颗不定时的炸弹,随时都会要了她的命,她不该有什么妄想的。
就这样吧!当个好妹妹,至少在他心里还有个像妹妹的她。这样子大概就可以了吧!她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
是该表明心意的时候了吧!沙穆下定决心。“其实……”
“绝音。”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错愕,在他们身后响起。
两人同时看向声音来源处,只见一个身穿深咖啡色西装的高挑男子立在谷绝音后方。
谷绝音回过头,望见的是一双修长的腿;再抬头,对上了一道热切的视线。他是谁?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地方见到她!谷拓仁张着兴奋的眼,将谷绝音从头到尾打量一遍。从相片里,他能看出她的成长和她的美,但实际的人儿在眼前出现,他才知道,原来相片会骗人,她比相片上的人儿要美多了。
“绝音,我是你哥哥啊!”谷拓仁热列地上前欲将她抱个满怀,怎料谷绝音却一脸害怕的立即起身躲到沙穆背后。
“对不起,这位先生,我并不认识你。”一个陌生人竟然自称是她哥哥,她怎么可能相信?
沙穆也站了起来,挡在谷绝音身前。当他一听见眼前这陌生男人自称是她的哥哥时,心中的警铃便乍时大响,想必他就是福伯口中的谷拓仁,那个必需要提防的家伙。
“这位先生,你认错人了。”会遇上他,沙穆也很惊讶,他只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让开!”谷拓仁瞄了眼阻挡他和自己妹妹相认的男人,且一眼就认出他是证信社拍来的照片上的男人。“她是我的。”“妹妹”二字不知怎地,他竟自动省略。
“她不是任何人的。”果然!沙穆心中更加笃定,看来福伯的担忧并没有错,这个人太危险了。“麻烦你离开。”
谷拓仁的面目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他凶恶地死瞪着沙穆。“报上你的名来。”他要好好地教训他。
“沙穆。”明知道这个谷拓仁会派人去掀出他的底,但他不怕,因为黑街的人很少有人在消息管道上留名,除非是入过牢狱不得已被警方登记在案的;而且在当年,他已经将十三太保的名单。以及每个人的资料背景全数销毁,要查出他,除非天下红雨。
谷拓仁牢牢记下这名字,神情怨怒地望向他身后的谷绝音,她忘了他!她竟然忘了他!他是她的至亲,她却忘了。
第七章
被谷拓仁突然一闹,沙穆和谷绝音出游的兴致尽失,尤其是沙穆,他不只一次骂自己,早知道出门一趟会遇上那家伙,他不如继续待在淡水和绝音在海边散步捡贝壳好了。
吉普车在鲜少人知的山路途中停顿,沙穆示意她下车。
“哇!好美。”谷绝音被这一片灯海眩惑了眼,满眼尽是星罗棋布的灯光,数目比天上看到的星星还多,整片亮晃晃的,好漂亮!
沙穆下了车,将出门时准备好的外套顺道带下车,走到她身边替她披上。“山上风大。”
“谢谢。”谷绝音感激他的体贴。
沙穆不接话,静静待在她身边望着眼下的一片灯景。山风吹来,拂过他一头黑发,流露出狂放不羁的惆悦。
放眼看去,夜晚城市的景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被他的侧面所取代,谷绝音忍不住暗叹:沙大哥真的很好看,她好羡慕他的女朋友,唉!“怎么了?”听见叹气的声音,沙穆撇过脸,正面看向她。“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你别太紧张了。沙大哥,难得上山看看风景,不要板着一张脸,应该开心点才对。”她注意到他的脸色隐隐约约有点凝重。
“我是很开心啊!”那是在还没遇上那个谷拓仁之前。
“可是——”
“不说了。”他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起了另一个话头:“怎么样,这里的风景很好吧?”
“嗯。”谷绝音配合地点头,“我还没吹过山风呢!”
“那就尽情吹个够本!”沙穆眨眨眼,轻轻揽过她,拉近彼此的距离。“难得来一趟就好好事受一下。”好香!那股香皂味在经过一整天在城市之行后还是乖乖地留在她身上,淡淡地发出清香,虽混杂着药味,但就是这一股味道让他深受吸引。香皂的味道点出她的清纯,药味衬出她的辱弱,两者都深深吸引着他。
“当然。”这一趟出游的机会这么珍贵,她怎么能不好好享受一下。
“我好早好早就想看看这种景色了,不瞒你说,好久好久以前在梦里,我曾经梦到自己在一片灯海上空飞着,低头一直看着那片灯海,想要看清楚灯光下面是什么东西,很幼稚,对不对?
但是我觉得那时候好快乐好快乐,没有病痛也没有寂寞的感觉,身边四周有风儿绕着打转,虽然是梦,但是我却觉得心里头快乐极了,没有负担的感觉真的很棒。那时候我正在加护病房里靠着人工呼吸器维持生命,梦醒之后人虽变得健康了一点,但是为了养病,出院后就跟着福伯来到淡水住,没想到一住就是九年……”拉了拉衣领,她舍去美景看向他。
沙穆只是静静看着她,并没有答腔。
“我以为我的生活就这样定下来了,想不到你会突然出现,而且竟是以那种方式……当时真的是吓坏我了;不过幸好把你救了回来,要不然我当真会一辈子出不了那个海湾。”顿了下,她又说:“那个海湾真的很漂亮,对不对?”
“嗯。”沙穆点点头,那里的确漂亮,但却比不上此刻正在说话的她漂亮,她一双眼闪着熠熠的光芒,耀眼极了。
“我也觉得那里好漂亮,福伯很用心在维护那里的环境,你知道的,福伯年轻的时候是个船员,他爱极了海,可是——”接下来的话,让她的目光黯淡了下来。“待在那里九年的我,一直看的都是海,陪着我的除了福伯就是吉利,感觉上就是孤单了些,虽然说是为了养病,但是……实在是好孤单喔。”
沙穆了解地点点头,伸手抚摸她的后脑勺。“我知道,我知道。”这样子成长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的确是太委屈了,但是福伯有他的苦衷,这怪不得他。“福伯有他的理由,不要怪他。”
“我怎么会怪他呢?我只是怪自己,福伯被我连累了,花那么长的时间照顾的病人,尤其又是女孩子,那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多么困难。”
“我能体会。”福怕的难处他可以了解,黑街人人见了又爱又怕的千烨丫头不也让他们这群太保们大伤脑筋。“但是这并非你的错,先天性的疾病并不是自己找来的,你也用不着自责。”
“不,我并不是自责。”谷绝音苍白的病容有不可忽视的坚毅,“只是对于让别人因为我而受累这件事我觉得懊恼,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自己照顾自己。”
“福伯要是听见了,只怕他会以为你不喜欢他来照顾你。”那老小子的脑筋大概只能想到这个程度。“到时候他可又有一大堆话要训你了。”轻敲她一记爆栗,沙穆心里却很高兴她没有福伯想像的那般软弱,对她的欣赏不禁又加深了一层。
“是呀。”想到每次福伯对自己的训话,她忍不住笑起来,“福伯是个好人。”
“对。”这点他不否认,“不过你忘了加上一点,他是个顽固的老好人。”
谷绝音卟哧一笑。“这话可别在福伯面前说,不然你就糟糕了。”
沙穆皮皮地吐了舌。“幸好他不在这里。”若他真的在这里,可真是杀风景兼破坏气氛。“这种浪漫的地方不是老头子该来的地方。”
浪漫的地方……“是呀,这应该是年轻情侣们来的地方。”
“是啊。”沙穆环住她的肩,低头贴在她耳边轻语:“像我们这样是不?”
“沙大哥。”他怎么开起她的玩笑来了。“不要开这种玩笑。”这种开玩笑开多了可不好玩。
“我哪是在开玩笑。”他觉得冤枉。“我是再认真也不过了。”
“是是是。”谷绝音跟着附和,平日被开的玩笑大多,她老早就学会配合他,让他因为没意思而放弃逗她的兴致。“你是再认真也不过了。”不过,要是被他的女朋友听见,看他怎么解释。
“你的表情是不相信我?”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么刁钻?
“小心我告诉你女朋友,到时候你就吃不完兜着走。”她要当个好妹妹,让他对她有好印象。
说完她笑着转过身望向夜景,悄悄藏起自己的心,和为了说刚才那一句活必须承担的痛楚,当她再回过头时,却落人一堵肉墙中,耳边充斥着隐约的心跳声。
“就说你一定会想歪,真是受不了。”他自头至尾说的就是她,怎么她还真的不知道。天!这丫头真的太纯真了,纯得让他又气又想笑。“从头到尾,我说的女朋友就是眼前的你啊。”
什……他说什么?
“不相信吧?刚开始我也和你一样不敢相信,明明知道你还小,但是一颗心就这样掉了下去,爬不起来了,该怎么办呢?没想到你却这么地懵懂。这么地迟钝,钝得不知道我这么努力让你开心是为了什么。你发病的时候我有多紧张,你知道吗?我急得差点把只穿着一条内裤的何医生抓来!结果你竟然不了解我的心。”他故作伤心状。
“沙大哥——”这……这是梦吧!他喜欢的人是她?“你别逗我了……”她的气息有些不稳。
“这种事怎么能开玩笑。”他正经的时候竟被人当作在玩,他以往的作为是不是真的应了巽凯说的,太吊儿郎当了。沙穆不禁在心中反省起自己过去的行事作风。“你再这样喘下去,我们约会的地方得改成医院了。”他担心她的病又会复发。
“我……你……”呼、呼呼——冷静点、冷静点!
“你想说什么?”他一句话就能让她喘得跟什么似的,什么时候他的话成了武器?“是不是还认为我是在开玩笑?”
得到的回应是她的头不停的点着。
“这样你总信了吧。”头一底,他的唇神准地覆住她苍白干涩的唇。
双唇相接,他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唇大得夸张,而她的唇小得可怜——又干又不丰润,间或还带着苦药味,但无瑕的自然更凌驾于任何感觉之上。是了,他并不要她的唇如何的红艳丰润,也不要吻起来像舔着棉花糖那样,他只要最自然单纯的她就好,其他的皆不重要。
咦?什么时候自己竟变成了感情至上、欲望可有可无的家伙了?这种转变恐怕他自己是最吃惊的人了。但保护谷绝音的念头比起拥有她的冲动还强烈,甚至只要这么个双唇相贴就能满足他的心灵,这么个拥抱就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男人。
沙穆不敢进一步的进占她的口舌,怕骇着她,也怕克制不住自己爆发的情感。
他移开唇,入眼的是紧闭双眼的俏佳人。“绝音”轻拍她脸颊,却没有任何反应。
“绝音?”再一次试探性呼唤,还是一样的结果。
想起她的体弱多病,他心惊胆战地伸出食指探向她的鼻息——还有气!
那么是……天!她竟然昏倒了。
沙穆又好气又好笑地俯看倒在他怀中的人,老天!谁来告诉他要怎么故才能让她不会昏倒,而他又能倾注所有热情吻她个尽兴,这下可麻烦了!
她做了个梦,梦见沙大哥说他把池当作女朋友看待。
在那个梦里——沙大哥吻了她!那个吻好甜好甜,沙大哥的嘴唇好热好热!当他的唇碰上她的时候,她看见好多七彩的颜色,好漂亮!她也闻到淡淡的香味,混着青草和阳光,还有风的香味,让她开心得想笑、想大呼万岁!
但是,梦是会醒的,醒来以后她就只能是个乖巧的小妹妹而已。她不想张开眼睛,但是不睁开眼睛就见不到沙大哥了,所以……
“唔……”嘤咛了声,她强迫自己离开难得的绮梦世界,张开眼睛好一阵子才让眼睛适应了光线。“沙大哥。”惊呼一声,出现在床边的人教她不敢置信。
他竟握住她的手趴在床沿睡着了!她捏捏自己的腿——会痛,不是幻觉!
“沙大哥,你真的对我太好了。”好到让她感动得想流泪,好到让她……来不及和他保持距离。“这样子要我怎么把你当大哥看待,我一直努力告诉自己不能爱上你,你这样我……”她不能爱上他的,她一次又一次这么对自己说着:他只是将他当妹妹看,他的女朋友是个再健康也不过的正常人,谷绝音,你不能爱上他的。但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是一颗心却不听使唤地奔向他,她该怎么办啊……
盯着他俊逸的侧脸,她舍不得移开目光,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深深地吸引自己呢?她努力想,拼命想,怎么样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说一旦感情的音律扬起就怎么也收不回。止不住了,好难受!她的心……好痛……
惨白着脸,谷绝音难掩痛楚地抚着心口,像被人紧紧捏住心脏的痛,强烈得教她溢出泪来,痛得她忍不住呻吟。因为怕吵醒沙穆,她立刻捂住自己的嘴,一直到疼痛减缓。
就这么一次好不好?她向自己的心灵妥协,就这么一次,让她能亲近他,只要一下下就好,不会太久的。
低下苍白的脸,她让自己的面颊轻轻地滑过沙穆黑亮的发梢,她不贪心,只要这样就可以了。男人的头发真的比女孩子要来得粗硬吗?那他算不算是特例,因为他的头发好柔软,滑过脸颊的感觉好舒服。
闭上眼,她想像着有一天他留长头发的样子,可以的话她好想看哦!
房门晰呀一声的打开,福伯的脸探了进来;谷绝音惊觉地直起身。
“小姐。”看见沙穆还趴在床边睡,福怕好心地降低声音。“你醒了吗?”
谷绝音点了下头,招手示意福伯进来。“帮我把沙大哥扶上床休息好吗?我的床借他睡一下,昨天给他添麻烦了。”她记得自己昨天不知怎的就昏倒了,一定给他添了很多麻烦,再一次,她为自己的体弱多病连累别人而懊恼。
福伯粗手粗脚地将沙穆丢上床。自己这么丢他还能睡得这么沉,上辈子一定是猪!
谷绝音被福伯的动作给逗得露出笑容。“让沙大哥好好休息,我们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