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任何干扰下细看她,是一种未有过的全新体验。微勾着嘴角熟睡的胭脂看起 来有些天真,但她那张不需施以脂粉的脸蛋却又美艳似火。乐毅静望着她,感受着自己 情绪上微妙的变化。
她还有怎样的表情?在军人之身外,她会是怎样的女人?坚强得能当上将军的她, 也会像寻常女子般需要人疼、需要人呵护吗?
乐毅怕揭开被子的胭脂会受凉,又倾身替她将被子盖好。在想离开时,他的手不由 自主地抚上她的细眉,心头遏止不住想看她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样貌。
目前对她所知并不甚多,他无从幻想起她如寻常女子时的模样;但能这么近地欣赏 她的容颜,令他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欢喜愉悦感,缓缓将他浸没。
乐毅在她面前徐徐躺下,轻挪起她的肩头将手臂搁在她的发下,把手臂借给她当枕 头。然后他再撇头回望那个水盆一眼,知道该怎么解决那个水盆的问题了。
第五章
第二日上午,从未在该带队出操时却请假的胭脂,坐在军帐里被画分成两半的书桌 前,两手不停地揉搓着酸痛的四肢,而坐在另一边的乐毅则是懒洋洋地打着呵欠,像是 睡眠不足。
胭脂微微发怒地按着自己又酸又痛的筋骨,紧抿着小嘴不肯跟害她请假的乐毅说上 一句话。
她居然会有请假这种不光彩的纪录?而且是在乐毅住进来的隔天就请假,现在就不 知那些属下们会不会胡思乱想,把她和乐毅之间想得很难堪?她已经不指望韦驹不会跑 来嘲笑她了,她只求她三年来建立的威仪和名声没被乐毅破坏光,她不要因为一个男人 而毁了苦心经营的心血。
乐毅无精打采地一手撑在桌上,嘴边挂着一抹陶醉的微笑,很想在桌上打个小盹, 或是跑回地铺再睡上一场。都怪他昨晚贪看胭脂的睡容,今早起床的号角吹响时,他才 知道自己居然看了她一个晚上。但即使是睡眠不足,他还是觉得很值得,也对身旁从起 床后就一直气呼呼的女人更感兴趣。
坐在他们两人面前的顾清风,左看一会儿乐毅、右看一会儿胭脂,被他们两人完全 不同的表情给弄胡涂了。
今日该出营操练的校尉来向他报告左右将军同时请假时,他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 ;刚当上左将军的乐毅请假就算了,但注重军纪出名的胭脂会请假可是天大的事。在紧 张万分的校尉请求下,他急急忙忙赶来这住了两位将军的军帐问清详情,可是他来了大 半天了,却没人告诉他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同时请假。
虽然猜不出他们请假的原因,但光是看他们的表情,顾清风大概可以猜到昨晚他们 进帐后出现的情况——八成他们两人又吵了起来,然后发生了某些事,但是到底发生了 什么事就需要好好探究了。
顾清风打算终止这军帐里长久的沉默,他看乐毅一脸困意,再看胭脂一脸暗怒,而 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右将军。」
胭脂撇着小嘴转看在她面前满面疑惑和无奈的顾清风,光顾着与乐毅生气,她都忘 了这个顾清风来这里已经有多久了。
「妳怎么了?」顾清风非常关心她的健康状况,因为这个军营倚赖她甚重,她若有 什么事,不但上头会紧张,下面的人会更紧张。
胭脂没好气地捶着双腿,「筋骨酸痛。」她在这里又捶又揉了半天,难道他还看不 出来?
顾清风两道白眉紧皱着,她昨儿个回营时也没听她说什么筋骨酸痛,怎会突然这样 ?
「妳病了?」顾清风心想也许是她得了风寒什么的所引起的。
胭脂认真地点点头,「我是病了。」从她身边这个男人住进来以后,她就生病了, 她患了会犯心火的毛病,还有睡不到床的毛病。
「来人,叫军医过来将军帐!」她真的生病了?顾清风情急地向帐外的人唤,盼军 医能快把她这军中栋梁治好。
胭脂揉着额际,「老顾,用不着叫军医,我只是一时不习惯,再过一阵子就会好了 ,今天先让我休息休息。」说来也真奇怪,她为何不能像其它人一样生场小病或是请个 假?
「习惯?」顾清风又怀疑地看她一副不舒服的样子,「妳是得了什么病?」再怎么 操练也不会喊累的她会需要休息?是什么病使得她这么虚弱?
胭脂认为这种病的病名和病因说出来很不光彩,因此绝口不提,不想让外人知道她 和乐毅昨晚为争一张床,不但把床弄塌,还一块儿睡在地板上。她自己想来都会觉得没 面子,说出去以后她会更没面子。
胭脂不愿说,但是乐毅却很乐意抖出昨晚的事。光是看她一径在那边暗暗发火,还 不如他逗逗她来得好玩,至少可以不再看她这张晚娘脸。
「地板病。」乐毅大声把她的病名说出来,一手抚着脸撑在桌上,邪邪地怪笑。
她都不说了,他还故意说出来?胭脂颇恼怒地瞪着这个专门跟她作对的男人,从他 当上了左将军后,他似乎没有一件事顺过她的心,处处找她麻烦,现在还让她难堪?
「我会得这病都要怪你。」要不是他硬要住进来,她今日怎么会这么倒霉?
顾清风不解地举着手,「左将军,什么是地板病?」怎么他从来没听过?
乐毅刻意忽视顾清风的请教,发现自己非常喜欢逗胭脂,尤其爱看她两颊气得嫣红 的模样。如果他「彻底」地逗弄起她来,不知她还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昨晚我在床榻之前叫妳睡在我身上妳就是不听,害我们两个都沦落到在地上挤在 一起,妳现在全身酸痛怪得了谁?」他暧昧地挨近她,手指挑弄地轻轻从她的肩头一路 往下画至她的手腕。
「你……」胭脂被他暧昧不明的话气得满脸通红,手臂因他那种撩拨似的抚触而感 到阵阵酥麻,不知所措地上上下下抚着自己的手臂止麻。
好美的脸蛋!
乐毅开怀地盯着她的面容,她果真是人如其名,脸上就像扑上了一层胭脂,唇色也 因她的紧咬而鲜艳欲滴。原来只要小小的调戏她一下,她就会变脸。
顾清风结结巴巴地指着她,「右将军,妳睡……睡在他身上?」她会做出这种事? 他叫乐毅跟她同一帐可不是为了这事啊。
「你半夜把手偷伸过来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觉得丢脸到家的胭脂努力压下满面 潮红,硬扯过乐毅的衣领,小声的跟他算帐。
问题是乐毅不肯跟她这般细声细气的算帐,偏偏要让瞠目结舌的顾清风听得一清二 楚。
他又夸张地叫,「哇!我好心把手臂借给妳当枕头妳还不感激?」
又这么大声?胭脂看顾清风已经是满面的怀疑,巴不得把乐毅不合作的嘴给堵上, 可惜已经收不回乐毅说出口的话,她的名声已经被他破坏定了。
「谁要你的好心?」胭脂自知现在就算她说破嘴皮子,顾清风也还是会认为他们之 间有暧昧,她干脆大方的跟乐毅清算。
「若不是我半夜好心借个胳臂给妳当枕头,妳今天就不只四肢酸痛而已,会连脖子 都酸。我是心疼妳耶。」乐毅拍拍她发烫的脸颊,看胭脂赶忙放开他的衣领好避开与他 的接触,还有她的薄脸皮不听话地又浮出两朵耐看的红霞。
胭脂以双手掩着不争气的红颊,「我又没有向你借!」心疼她?他昨晚要是真心疼 她,为什么不把床位让给她?
「老顾,看到了没有?女人最会知恩不报还有不领情。」乐毅朝顾清风撇撇嘴向他 诉苦。
顾清风忙碌的挥着手,「我还在隔岸观火,你们之间谁睡了谁的这类问题……先不 要问我。」他还在试图弄清楚他们所说的个中话意。才一个晚上就进步这么大,他得研 究一下他们是如何停火和睡在一起的,至于现在他们之间又引燃的小战争,他没空管。
谁睡了谁?
胭脂听了柳眉倒竖,气得想焰死那个兴风作浪的乐毅,她开始一条条地跟乐毅杠起 来。
「为什么我会盖着你的被子?」她本来盖在身上的大衣不知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反 而跑到他身上去了。
「我怕妳会冷嘛。」乐毅又靠近她身边,以手勾画着她小巧的下巴。
胭脂又闪又躲地避开他挑逗的手指。怕她会冷?那昨晚跟她抢被子抢得那么凶的人 是谁?
「那水盆怎么会空空的?里头的水呢?」今天早上她一醒来,就见一个空水盆搁在 他们两人的脚边。空空的水盆能起什么作用?他昨晚除了换被子之外,一定还有对她做 过什么事。
乐毅腿着眼笑,「我睡到一半口渴。」他昨晚想出来解决那水盆的法子,就是直接 把里头的水喝掉!
「你喝完了一整盆?」胭脂诧异地问。那盆满满的水他全喝光了?
「嗯,味道不错,很解渴。」乐毅朝她性感地舔着唇,并对她眨眨眼。
又被乐毅逗得脸红心跳的胭脂,顿时全身都觉得不对劲;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一觉睡醒他就变了样,老是对她摆出这种奇奇怪怪的表情和举动。
「口渴可以去喝桌上的茶水,你却喝掉那盆水?」桌子就在他们所睡的地铺不远处 ,他不起来喝茶却灌光了她拿来防他逾界的水?
乐毅怜惜不已地望着她,「我是为妳着想。要是妳的睡相不好,一个不小心打翻了 水盆,湿淋淋的睡,我怕妳会染上风寒。」即使她不打翻,睡相挺差的他也一定会打翻 。
「你是为你自己着想,故意把水喝光了好逾界!」胭脂觉得自己的脸快烧起来了, 他再用那种眼神看她、用那种柔柔的音调对她说话,她就要去找些冰块来镇压脸上的高 热。
看着她又羞又怒的脸蛋上胭脂似的色泽,乐毅对自己的做法很有成就感。不过他再 不适时地停手,他怕待会儿胭脂真的会翻脸。
他老实地耸耸肩,「有那盆水在,我睡得不舒服。」他就是看那盆水不顺眼。
要摆在他们之间可以,但不能装着水让他睡得不安心。
「我不管你睡不得舒不舒服,我今晚要把水装回去。」他爱喝?好,她今天晚上就 换更大盆的水让他喝个够!
「我要照昨晚的睡法,只摆一个空水盆。」她若把水装回去,他就不再喝了,他会 直接在她睡着后把水给倒掉!
胭脂一手重拍着桌面,「我要当个没有危险的右将军!」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昨晚 对她做过什么,她今天晚上不要再冒风险跟这个色狼睡一块儿。
「没有危险?」顾清风愈听愈有趣,很想知道昨夜他们之间发生了哪一类危险的事 。
「妳可以把水盆移走睡我身上,我不要当湿淋淋的左将军。」乐毅完全不反对她来 睡他的身上,这样不只可以让她睡得更舒服,他本身也会有很多好处。
「还湿淋淋的?」顾清风捻着白发,兴味盎然地轻笑。
胭脂皱着俏鼻,「我说过我不要睡你的身子。」分开睡都这么危险了,睡在他身上 会更危险。
「妳已经睡过了。」乐毅朝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她的心底或许不愿睡,但她的身 体却很乐意。
胭脂拉长了声音,「什——么?」他……他怎么知道?那时他不是还闭着眼沉睡吗 ?
乐毅可是一整晚都没睡,他怎会不知道她主动对他投怀送抱?是她自己顺着他给她 当枕头的手臂,一路直偎进他的怀里并抱着他不放,他怎么可以错过这种软玉温香在怀 的机会?抱着她软软的身子一整晚,他对她的身材已经大致了解了不少。
「妳睡到半夜便睡到我身上来,清早醒来发觉睡错地方才赶快离开,以为我不知道 ?」乐毅眼眉间闪烁着笑意,她真以为她瞒得很好?
胭脂两手掩着脸,好想挖个地洞让自己钻进去,好对今天丢尽颜面的事来个不见不 听。都怪她那个怕冷的毛病,才会愈睡愈觉得身边有个暖源,下意识的就窝进去让自己 睡得更好;等她醒来时,她才知道自己窝的暖源是什么——她居然窝在乐毅的怀里还两 手紧紧抱着他不放?天哪!这下丢脸丢大了。
「右将军?」顾清风搓着下巴看胭脂要怎么辩解。
「我……我误以为他是床。」胭脂闭着眼,一手掩着唇,慢吞吞地在手掌里把实话 吐出。
乐毅还颇有怨言,「把床弄塌后再来睡我这张床……昨晚把我弄得那么累,妳还好 意思说妳的筋骨酸?」是她自己睡不惯地上才会全身酸痛,他后来还把她揽在身上解救 她哩。
「累?」顾清风听到这个字眼,更有兴趣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了。
胭脂愤然睁开眼不再当驼鸟,「你不把床挤塌,我的筋骨哪会酸?」都是他!
她睡了三年的床就是被他睡塌的!
乐毅也振振有词的反驳,「是妳骑在我身上后床才会塌的。」要不是她突然坐在他 身上跟他打起来,那张床本来还是可以睡的!
两个男女在同一张床,女的还骑在男的身上?太煽情了!顾清风脑海里已经构想出 一幅画面。
「右将军?」顾清风还是想听听当事人的说法。
「我是一时气愤。」胭脂对顾清风实话实说。
「左将军?」顾清风再问另外一个当事人。
「她是一时激动。」乐毅说的也是实话。
「我该相信谁?」顾清风很为难地问,他们两个的表情都不像是在说谎,到底谁说 的才准?
胭脂不愿再让这种丢脸的事件重演,速速地对顾清风交代,「老顾,麻烦你命人为 将军帐造两张床,其中的一张材质最好坚固点!」她睡普通床就可以,但乐毅那个大块 头,他要睡最坚固的一种床。
「有这需要吗?」顾清风认为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分床了,但他还是礼貌地问上一 问。
胭脂严肃地向他点头,「有!」她不要再跟男人睡!
乐毅慎重地向他摇头,「没有!」他要她继续睡在他身上!
「两位将军请等等。」顾清风不禁叹口气。
他们两个都以期待的眼神看着顾清风,并且都希望顾清风听自己的话照办。
被他们忽视很久的顾清风,这次也忽视他们的问话,反而问起自己心中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