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谁做的吗?”宿语昂漫不轻心地问。
“不──不知道。”
“那个人──”宿语昂踱至他面前和善地开口,“就是我。”毫无预兆的,左 掌带着一股旋风直扑他的面门。
连云惊险地躲过,心跳差点停止,宿语昂又转身给他一脚,一个挂在树上的小 型盆栽应声而碎。
“哇!你出手都不事先通知一声的啊?”面对莫名又飞来的一拳,他闪躲得很 辛苦。
根本看不出宿语昂何时会出手,在无法预测他的下一步动作下,连云转守为攻 ,却招来更猛烈的攻击,腰侧连挨了几拳,他连忙闪至远处。
“等等──有话好说。”他双手架在面前抵挡宿语昂重重下坠的一脚,两手被 震得发麻?
“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宿语昂简洁地应道,回身又给他一脚。
“我还没──哇!痛啊!”来不及防御,正面中招。下手太重太狠,他差点昏 厥。“你打人都不做预备动作吗?喂!停手──你打死我谁替你办事?”他苦无机 会可逃,只好出声威胁。
宿语昂根本听不进任何话,独自加重攻势,一个过肩摔将他丢至一边喘息,马 上又跟上来踩落一脚,逼得连云四处逃躲,无力还手。
就在宿语昂掌风又快拍上他的脸颊时,暗处冒出三个人联手架住宿语昂。
“老大,住手,可以了!”楚歌的腹部被敲了一记,差点被宿语昂的力道甩出 。
“宿先生,你不能再打了。喂!你还不走?他真的会打死你,他现在不正常你 看不出来吗?”宋约希忿忿地对那名不知死活的杀手吼着,脸上也被揍了一拳。
“放开我!”
楚歌和宋约希左右箝制住宿语昂的手臂,方凯翔则从后面抱紧宿语昂的腰腹, 三人皆无视于他的吼叫。
“我先走一步,马上就去办事,你们三个保重,好好看牢他,办好事我再通知 他,以后不见。”远离暴风圈的连云,脚下一步也不敢耽搁地离开现场。
“老大,我们可以放手,但你不能再乱来可以吗?”楚歌好想捧腹叫痛,但又 不敢轻易放开手。
“你冷静了没?”宋约希怀疑地间宿语昂。
“放手,再不放手你们三个要倒大楣了!”怒气指数升至最高点,宿语昂火大 地对坏事的三个人吼道。
方凯翔第一个放手,走至他面前笑着宣布喜讯,“老大,法兰醒来了,纪小姐 也转入病房,她没事了!”
第十章
白烛高烧,夜半哭声绕梁不绝,纪家草设的灵堂前,纪绍荣独自一人对着牌位 焚烧纸钱。
除了纪绍荣,万彩芝与两名子女均在同一日出事。
三人皆一枪毙命,过了三日警方仍查不出凶手何人,因纪家背负了庞大的债务 ,警方判断大概是财务纠纷所引起的仇杀,在纪绍荣不愿张扬下,警方也未积极侦 办下去。
宿语昂身着一袭黑衣,在午夜上门祭吊。
无声无息地,他掩上大门站在屋内一角,静静地燃起一根烟。浓浓的烟味惊醒 了纪绍荣,他借由光亮的火盆朝阴暗的角落望去,发现这名积怨甚深的仇家到来。
“你来做什么?出去!”
对于宿语昂的不请自来,他忿忿地下逐客令。
“探望死人不需要死人的同意吧?哟!办得真寒酸,请完杀手后没钱办丧事了 吗?怎么不通知我一声,我可以向纪凌说项,也许她会给你些钱弄得风光点,还是 你吝啬得连丧葬费也想省下?”宿语昂没人性地开口,自顾自地找了张椅子坐下, 身上的寒气远比这灵堂阴凉。
“宿语昂,这里不欢迎你,滚出去!”纪绍荣气极地拍开大门,屋外灌进的冷 风立即吹熄了大半的烛火。
“我来向你通风报信,你若不听,或许我走后你将马上踏上黄泉路与你妻小作 伴。”他悠哉地移来一根烛火,轻轻捻熄火苗,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纪绍荣。
“你做了什么?”
“学习你的做法也请杀手,我的财务状况较佳,因此多请了几名,这次换作你 是活标靶,只要我离开这大门,他们便可无时间、地点限制地追杀,你现在跑还来 得及,但我不会待太久的。”他又捻熄一根蜡烛,室内愈显阴暗。
“你要杀我?我什么都没了你还如此狠毒,你说,我的家人是不是你杀的?” 纪绍荣绝望地嘶喊。
“有人免费替纪凌送他们上路,我只是提供目标,让你也体会一下锥心之痛, 同是一家人,光她一人受苦受难未免太不公平,现在轮到你了。”
纪绍荣跌坐在地上不住地摇头拭泪,愤恨地怒吼:“果然是你,你是不是人? 杀两个女人和一个失聪的孩子,你还有没有良心?那是三条人命哪!自纪凌出现在 你面前后,你便三番两次为了纪凌做出不法的事使人家破人亡,我要向警方检举你 ,让你陪葬。”
“你就守法吗?五十步笑百步,是你教我这招的,如果你能走出这道门,爱怎 么做随你,我没什么损失,就看你舍不舍得这条老命。”宿语昂弯下身子调笑道。
“你混蛋!”
纪绍荣抡起老拳挥向他,宿语昂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令郎生前就是被我打聋的,上了年纪就要懂得自制,想提早赴死吗?”只需 一用力就可折断这把老骨头,他突地放开手,使得仍在苦力挣扎的纪绍荣跌至一旁 。
纪凌,又是纪凌!纪绍荣心底不下千万次地咒骂这令他恨之入骨的名字,寒倚 柔生了个魔女来危害世间,这魔女害的就是她的生父,他没了事业,至亲的人横死 ,都因纪凌身旁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只要能让纪凌死就能毁了这个魔鬼,他愿意 出卖一切换得她的死。
“为了纪凌你要杀我,那贱人有什么好,要你拚死拚活地为她?她三天前就死 了,为何你还不放过我?”他确定这次没有失手,她已然死在风云了。
“她要和我共度白首,此时忙得很,一时片刻间还不能来找你算旧帐、清新仇 ,因此我很乐意替她前来为你送行。”宿语昂淡淡地轻喟,这才明白这老头还不知 道她未死的消息,也许是楚歌把消息封锁得太好了。
“你胡说,她分明死了,她三天前就与我的家人一同遇害,绝不可能还活着, 你是想欺人或是骗自己?谁教你爱上那魔女?与她有关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报应 ,报应哪!没有她你活不下去是不是?来呀!要死大家一起死。”纪绍荣猖狂地叫 嚣着,他以为宿语昂高傲得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认为失去纪凌后他什么也不是。
宿语昂冷冷地打断他的笑声,“很抱歉要让你失望了,她活得好好的,目前暂 住在我那儿,很快地就要下嫁于我,做父亲的也应该为她高兴是不?但我的器量狭 小,不能再忍受你借用她的生命苟活,故在结婚前先送你三份白包聊表心意,毕竟 你曾在她的生命上头花足工夫,总不能不回敬你一番。”
“你撒谎,她非死不可,那魔女死了。”纪绍荣激动地拉着他的衣领,大声地 驳斥这消息。
“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下得了手?为了寒倚柔那件旧事你要用这种手段 堵她的口?”他拍掉那双手,嫌恶地踱至一旁,转而问起原因。
纪绍荣眼中的狂意顿失,撇头闷哼道:“我不懂你在胡说些什么?”
“那我出去好了,你自个儿下去问寒倚柔。”宿语昂转身作势要走,才摸上大 门把手,纪绍荣便慌张地喝住他的身影。
“回来!”
他回头淡笑地审问:“改变心意?还是不灵光的脑子又想起什么来了?”
“你真无耻,用这种下流的手段。”知道自己被他耍着玩,纪绍荣气恼的跺脚 。
“说不说?”
“是又如何?谁教她知道太多?女人嘴碎,迟早她会出卖我,我何不先下手为 强?况且她捉住这把柄够久了,我若是痴傻,才会让她继续活着。”他挺挺直了背 脊,毫无悔意的道出一切。
笑容敛去,宿语昂微亮眸子。“纪凌她只想活下去,从未想过要揭穿你的罪行 ,为什么你连生存的机会都不给她?”
“我从来就不希望她存在于人世,她不过是寒倚柔留给我的拖油瓶,除了扯我 后腿外,她曾带给我什么好处?娶了万彩芝可得到万业,而她扮猪吃老虎地从寒严 那儿抢来风云却不分半毫孝敬我,既不能带给我钱财,还握着我的把柄,我留她何 用?”他刨出心底的怨怒,不甘就这样无财无势的终老,他得不到,她也别想活着 享用。
“不能利用她就要毁了她?”宿语昂眼神锐利地刺向他,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怒 意。
纪绍荣看着火光微弱的白烛叫嚣着:“她的生命是我给的,我要回收有何不可 ?她使我毕生的梦想毁于一旦,现在我的家人更因她而死,我要拿她的命来赔!” 最亲爱的家人皆因纪凌而死,她合该与他们同赴阴曹,没资格享受富贵荣华。
“她是人,不是你登天的工具,你的家人死了你会心痛,她呢?她就不是你的 孩子,要连遭你两次的谋害?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自己的父母要杀她,她要花 一辈子的时间,才能忘却这些恶梦。”每每纪凌在睡梦中无措的哭喊,他总是费尽 气力,才能让她脱离梦海不再落泪,如此夜复一夜,他的心因她而疼痛不已,她还 要忍受多久,才能结束这摧心的折磨?
“你心疼是吗?她活该!”在得知纪凌会在意这件事,纪绍荣开怀畅笑,“这 次失败不要紧,还有下次、下下次,你挡在她前面也没用,除非她把风云给我,不 然我见神杀神、遇佛杀佛,她总有一天不会那么好运地死里逃生,她有九条命我就 杀她九次,你等着看好了。”
“这么多血腥也改不了你贪婪的本性,金钱真有如此重要?就连人命也不及万 一?”
“金钱是人生的全部,那些人命算什么?纪凌又算什么?她存在的意义只是我 放在寒严身旁的一颗棋,她也就这么点利用价值,少拿大道理抬高她的身价,我是 不会改变心意的。”种种一切不都是为了利字?他大半辈子就是为此而活。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谈了。”
宿语昂放弃最后的人性,决绝的步向大门。
“你──”
“你爱金钱是不?这里有我昂宿集团的让渡书,只要你敢拿,它就是你的,我 倒要看看你是要这笔庞大的财富,还是要保住你的老命。”他亮出一张资产权状, 搁置在门外,金钱与生命之间不知纪绍荣如何取舍?
纪绍荣睁着雪亮的眼,不敢相信这等好运道。
“那真的是让渡书了?”昂宿集团的财富可与风云相比拟,数十亿的金钱就躺 在路上等着他。
“你可以自己捡起来看,但我先提醒你,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外头有很多人 等着要取你性命,动作若是太慢的话,即使有钱你也没命花,我可以撤走所有的杀 手往后不追杀你,但你必须放弃那张纸,两者让你选择,你仔细考虑清楚,生命不 是游戏,现在你就掌握着自己的生命。”他立在纸旁看纪绍荣在两者之间拔河。
“整个昂宿集团的财产都是我的?都给我一个人是不是?”门外的那张纸彷佛 投射出万道金光,招唤着他向前行去。
宿语昂眼看他一步步踏出门外,叹息道:“你已经作好选择了,希望你不会后 悔。”抬头仰望星空,又见一颗星辰损落,消失在暗夜里,这夜长得好象过不完拉 拢外衣,宿语昂急步离开不再回头,远处拜然响起一阵阵的枪声,也许纪绍荣永远 也不会知道,他付出生命所拿到的只是一张白纸。
※※※
葬了纪绍荣后,纪凌带着李婶搬回老宅,风云交托给两名属下打理,对商场再 无眷恋,整个人沉寂了下来。
她刻意避开旁人的探问,又恢复一身的清冷,关于宿语昂,她日日避不见面。
一觉醒来,才发觉世上再无与她血脉相连的人,纪氏一族仅存她一脉香火,倒 不是渴求亲情,只是身上背负了更深、更沉的罪恶,令她一时难以理清心中的感受 。
宿语昂在她身子有起色后便告诉她一切,她并不讶异他会对纪绍荣采取报复的 手段,只是万彩芝他们──罪不至死,他真的不该这么做,他不会明白,她的双手 因此又脏污又血腥,这辈子再也洗不净了。
隐遁在宿语昂身后的刽子手是她,是她以无形的力量操纵着血刃,残忍地夺走 四条人命。
罪恶感强烈地淹没了她,彷若要夺走她的呼吸,而她没有脱罪的余地。
因为她的被爱丧失了四条生命,以后呢?继续停留在他的身边他还会为她做出 什么?不弄脏他最好的方法就是离他远远的,不让他洁净的灵魂也被污染。
但,离开他,好难──静看一池熠熠生辉的湖水,眼泪被记忆逼出闸,掩面颓 坐在树下轻泣,瑟瑟的风声也似在陪她哭泣。
“妳还要逃躲我多久?自我放逐够了吗?”
宿语昂拉开她的手跪坐在她身旁,看她不停的落泪,他伸手轻抚她秀丽的面容 。
“又瘦了,妳是在折磨自己还是我?妳又退回起点变成一只小驼鸟,不敢正视 我和我的所作所为。一个月的期限该足够让妳思考,妳仍要归罪于自己是吗?”时 问够久了,等待徒然增添她的伤愁、使她日渐消瘦,他非拉她走出来不可。
她困难的低吐:“你不明白。”
“我当然明白,是妳自己在钻牛角尖,对于纪绍荣他们的自作自受,妳在赎什 么罪?是我主使的,尚轮不到妳来承担。”他靠在树旁扶她入怀,空虚的胸膛终于 填满不再寂寞,她的偎紧一再提醒他不能放手,这辈子不能放。
她喃喃轻喟,“就因为是你,我才更要离开,我不能让你再为我做出这些事来 ,分开对你、对我都好,我是为你着想,也为了圆我的私心,你懂吗?”埋头在他 的胸膛里,才知自己有多疲累,倦极的想在他怀里睡去。
“离开我妳会更快乐吗?”他拍抚着她。
“不,但至少我不会因此良心不安,我不想害你成为罪人。”要怎么快乐?她 哀伤的问自己。
“什么罪人?妳肯饶过他们,他们会放过妳吗?”即使会刺伤她也必须告诉她 事实,他拥紧她。“纪绍荣要妳拥有的一切,他愿意以妳的生命换取他追求的财富 ,妳要挨几次子弹,才能断绝他的野心?给了他风云以后呢?他还会跟妳要什么? 或是妳要我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牺牲妳?再让我心碎地尾随妳而去?他不在乎妳的生 命但我珍惜,坐视不管我办不到,站在我的立场为我想想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