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是同等心思。」云栖俍直视尚缺了一魂一魄的雪儿。
他费了五年的心神,好不容易才召回她的三魂七魄。
只不过,她的三魂七魄虽然已回归本体,但显现出来的唯有二魂六魄。▲可见那隐藏的一魂一魄,早已被她压抑到心底最深处,无人能及了,除非……
「嘿嘿,万能的俍爷,您可否赐教,为何她总看不清外头那根柱子的模样呀?」朱媥媥能屈能伸的谄媚道。
已逐渐习惯朱媥媥嘲讽左弋的雪儿也一脸期待的等云栖俍解惑。
「无心之人,自是什麽也看不见。」云栖俍莫测高深的说著。
「哪有?她看得见我也看得见你呀。」朱媥媥直觉的反驳道。
「越在乎才会越眼盲心盲。」
「在乎?」雪儿喃喃自语。她在乎他吗?那为何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反倒是其他人,她多多少少总有些感觉,不论是喜与厌……
「学著照顾自己。」云栖俍寓意颇深的说道,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
「我也想,可是没机会。」左弋总将她照顾得好好的,所以她根本不会有机会去照顾自己。
「就快有机会了。」
云栖俍温和的笑容看在雪儿眼里,只觉一阵冷意袭过心头。
他的意思是,左弋即将离开她吗?
还是……
他将会出什麽意外!?
※ ※ ※
「折腾了一天,你累坏了吧?」左弋带著笑,温柔地拉起被将雪儿密密实实地包起来,不让冷空气有丝毫机会可以袭击她。
「别走。」她怯怯地探出小手,想要拉住他。
「雪儿乖,弋哥哥只是要去把火生得更旺些。」他知道魂魄不全的她畏寒,所以总不忘随时保持房内的温暖。
「我冷,抱我。」她拉著他的袖子,可怜兮兮地央求。
「可是……」望著逐渐变小的炉火,左弋不禁有些犹豫。
「冷,我好冷。」她颤颤地再探出另一只手,用双手拉著他的腕。
「好好好,我抱你,你先把手缩回被窝里。」生怕她受寒的左弋急忙坐上床缘,紧张的把她的双手重新放回暖被中。
「抱。」尽管对他没有感觉,可她却深深依恋著他的体温。
「可怜的雪儿,今天你一定被吓坏了。」左弋脱下鞋子,连人带被的将雪儿紧紧抱在怀中。
平日的雪儿不会如此腻人,所以她定是被吓坏了,才会变得特别腻人。左弋心疼的摇哄怀中的佳人。
将头舒服的倚著左弋宽厚的肩,雪儿瞠大眼,想看清楚他的侧脸,可不论她如何认真的看,却总摆脱不了眼前遮蔽她视线的白雾……最後,双眼疲累的她不再为难自己,闭起眼全心感受由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暖气息。
「雪儿别怕,弋哥哥会永远保护你的。」左弋不停地在雪儿耳边轻喃蜜语,意图让她放松心情早些安眠。
「永远?」雪儿疑惑的仰起头。
他们有永远吗?如果她必须学会照顾自己,又哪来的永远呢?想起护国师的警告,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对,永远,永远。」她的轻颤让左弋以为自己抱得不够紧,连忙将她抱得更紧,紧到不留一丝缝隙。
「不要,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我。」她将双手探出被外,怯怯地环住他的颈,整张脸更加埋入他厚实的肩。
「不离开,不离开,我永永远远都不会离开你。」听著她的呢喃,左弋整颗心甜腻腻的,就差没融了。
这样就够了!
不论她眼中有没有他,这样就够了!左弋温柔地环抱怀中佳人,心满意足的笑了。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可是雪儿由他身上散发出的柔和气息知道他在笑,还笑得很开心。
「小心著凉了。」他温柔的将她双手再次放进被中,只是这一回,他的大掌没离开,而是密密实实地包覆著她的柔荑。
「盖被被。」她眨著朦胧的双眼,满是无辜的邀请著。
「好。」见她一脸的期盼,他顺从的掀被入内。
轻柔的抱起她的身子,让她整个人趴卧在他的身上,既可汲取他的体温,也可让暖被将她团团包裹住。
「呵呵呵呵……」忽然,一连串的轻笑声逸出她的小嘴。
「笑什麽?」他一手环著她的腰,一手抚上她精致的小脸,轻轻为她拨开不守规矩的发丝。
「痒痒。」她伸手拨弄著他下巴上的胡碴。
「刮伤你了?」他眯起眼,在黑暗中担忧的望著她的脸。
「痒痒。」她用食指指指自己的右脸颊。
「对不起。」他自责的轻吻她所指的部位。「对不起……」
※ ※ ※
凄冷的夜,凄冷的月光。
月光下,左弋取出长年摆放在怀中的银面半月星。
半月星在月光的照映下,发出冷冷的银光,迷眩人的眼。
「爷,祝您寿辰快乐。」李嬷嬷手端寿桃朝左弋缓步而来。
「我不过是栖俍圣宫的总管,怎能称是爷呢?」痴望著手中的半月星,左弋没有回头。
「不论称呼如何改变,您依旧是爷呀。」
「李嬷嬷,云左弋早在五年前就被皇上赐死,收回爵位了。」
「雪爧那丫头何德何能,竟能让爷为她牺牲至此……」
「雪爧死了,所以云左弋也死了,留在世上的,唯有左弋与雪儿。所以,别再叫我爷了,以免……云左弋的精神不死,雪爧的魂魄便永难凝聚。」
为了求回他的雪爧,他可以放弃自己的灵魂,只愿上苍怜他,让他能在有生之年,再见他的雪爧一面。
「不论如何,这寿桃……」
「你端下去吧。」
「可……」
「我的寿辰何庆之有?对你我而言,那不过是个不祥之日。」他的寿辰便是雪爧死祭之日,所以他老早就不过寿辰了,但每年的今日,他总会拿出半月星,悼念雪爧,祈求她的魂魄早日回归。
「都五年了,雪儿的情况也好多了,您何苦还这样折磨自己呢?」李嬷嬷心疼的说。
雪爧的死,她们这群抚养她长大的嬷嬷们比谁都痛心,但重生的雪儿终究抚平了她们的伤痛,可爷却始终陷在悲痛中挣脱不出,教她们这群嬷嬷看了,都替没了知觉的雪儿感到心疼。
「我常常在想,在我咽下最後一口气之前,雪儿能不能记得我的样子,能不能想起我也曾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能不能……能不能亲口告诉我,她愿意原谅我。」左弋望著半月星的眼中满是悲凉。
「您知道……」雪儿想起了一切,除了他以外?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必须耐心等,悉心盼,真心求,全心……爱她。」
「您这是何苦呀?」说没为雪爧的死怨过他,是骗人的,可是他待雪儿的好,却是她们这群嬷嬷们有目共睹的,所以所有的怨早就都被心疼给取代了。「雪爧若有知,定会很心疼的。」
「可惜她不知,临死都不知……不知我爱她。」天真如她,只知他宠她,却从不知他是真心爱她。「就连现在……她恐怕也不知吧。」或者该说,她不愿知道?
「现在不知,但总有一天她会领悟的。」
「是啊,总有一天。」左弋无奈的苦笑道。
「夜深了,您早点休息吧。」
「不用理我,你先进屋休息吧。」这一夜,是他手染血腥的夜,也是他痛彻心扉的夜,所以每年的这夜,他注定无眠。
「是。」自知多说无用的李嬷嬷回过身,缓缓地朝来时路行去,嘴巴里喃喃地嘀咕著:「天这麽冷,雪儿不知道会不会踢被?要是半夜醒来,不见有人陪,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唉……她分明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左弋叹了一口气,将半月星放回怀里,然後认命的跟在李嬷嬷後头进屋。
※ ※ ※
「你怎麽醒了?」左弋一进屋子便见雪儿拥著被子缩坐在床头,一脸呆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冷。」雪儿下意识地拉了拉被子。
她是被冷醒的,一醒来便直觉的想往左弋偎过去,却怎麽也寻不到热源,她只好坐起身找,这才发觉他不见了。
打心底发寒的她缺了热源,便再也睡不著了,所以乾脆拥被坐在床头,猜想著这麽晚了他会去哪儿?
一听她喊冷,左弋直觉的往火炉望去,果然发现炉火小了些,他连忙添加柴火让它重新旺起来。
「这样可有好些了?」左弋走回床边,忧心的望著雪儿苍白的脸色。
「没有。」雪儿老实的摇摇头。「抱。」打心底冒出的寒意,唯有他温热的体温能被寒。
左弋脱了鞋,依言抱住她。
「这样可有好些了?」他忧心忡忡地再次询问。
「嗯。」她点点头,露出满意的微笑。「暖暖。」
「下回再被冷醒,记得放声喊人,别再问声不吭了,知道吗?」左弋不放心的在她耳边嘱咐著。
「知道。」
「知道就好。快把眼睛闭上,乖乖睡觉了。」左弋轻吻了雪儿的颊一下,脸上尽是柔情。
「骗人。」喃喃的抗议声由闭著眼的雪儿口中迸出。
「什麽?」原以为趴在身上的可人儿已睡著的左弋双眼一睁,略抬身子,不解的望著她依旧闭著眼的小脸蛋。
「你骗人。」随著话声出口,她像只八爪章鱼般,双手双脚紧紧缠住他的身子。
「你……你这是做什麽?」左弋脸红心跳的摊平身子,不敢胡乱挣动,以免引火自焚。
「你骗人。」雪儿嘟起嘴,说著一百零一句的台词。
「我骗了你什麽?!」他双眼直视天花板,尽量不去感觉和她肢体上的亲密接触。
「不见了,你不见了。」她控诉的瞪著他。
他僵直紧绷的身子让她误以为他自知理亏,所以才会表现得那般尴尬,殊不知那全是她柔软的身子动来动去所造成的後果。
「什麽东西不见了?」脑子一片浑沌的左弋无法思考,只能顺著她的话反问。
「你。」
「我?」
「嗯。」她点点头。
「我在这儿,没有不见。」左弋额冒冷汗的摇著头,意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但他那一摇头,看在雪儿眼中,可成了否认意味十足的举动。
「你刚刚不见了,丢下雪儿不见了。」
「我……」她双掌撑起身子的举动让他倒抽了一口气,连带忘了他想说什麽。
他的胸膛那麽大,她的手哪儿不放,竟然……
左弋翻了翻白眼,捉住她的双腕,不让她再刺激他的敏感点。
「你刚刚答应雪儿,不会离开的。」双手被箝制的雪儿开始挣扎扭动,抗议他说话不算话。
「你……别动了!」他终於忍不住的握住她纤腰,将她整个人抬离他热到快烧起来的身子。
第六章
「你……」左弋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雪儿搞不清楚状况,粉唇微张的望著他。
「夜深了,该安歇了。」左弋表情僵硬、声音更僵硬的说著哄小孩的话。
深深吐纳了好几次,才勉强调匀呼吸,放下雪儿,但这回他不再将她放在自己身上,而是让她躺在内侧。
「生气。」雪儿脸朝他,扯了扯他的袖子。
「我没生气,只是夜深了,该睡了。」他将她的手放进被中,再仔细的为她拉拢被子。
「生气。」她咬著唇,偷觑他。
「傻雪儿,弋哥哥永远不会生你的气。」他隔著厚被拥她入怀,保证道。
现在的他,是宁可受寒,也不敢和她分享那唯一的一床被子。
「骗人,生气。」
「雪儿,弋哥哥真的……」她吸嘴鼓腮,外加圆瞠大眼的丰富表情让左弋若有所悟的闭上嘴。
「哼。」她赌气的闭起眼,不再望著他。
「雪儿,你在生气?因为我骗人?」将她所说的话仔细思考过後,他谨慎的问著。
雪儿的回答是侧过身子,将被子更往上拉。
「乖雪儿,告诉弋哥哥,弋哥哥骗了你什麽?怎麽惹得你这麽生气,好不好?」他诱哄的贴在她的耳边轻问。
「睡睡,不离开,冷冷,不见了,弋哥哥不见了。」她零零落落的呢喃著,却足以让左弋知道她在生什麽气了。
「雪儿气弋哥哥没遵守诺言,趁你睡觉时偷偷不见,害你冷醒了,是不是?」他紧搂著她在厚被包里下依旧发颤的身子。
「坏坏,弋哥哥坏坏。」她转回身,张著大眼指控。
「是,弋哥哥最坏了,居然趁雪儿睡觉的时候不见了,真是太不应该。」他顺著她的语意,脸上带笑的谴责自己。
「坏坏,不抱。」她的大眼带著浓浓的谴责。
「啊?」左弋愣了下,随即意会她说的坏,是因为他不跟以往一样,在被子里为她取暖。
望著雪儿企盼的眼眸,左弋好生为难。
「嗯……雪儿,今天……今天弋哥哥觉得有些热,所以……所以想吹点凉风,散散热,不是不想……不想偎进被里紧紧抱著你。」左弋结结巴巴的说著蹩脚谎言。
「雪,冷冷。」她言简意赅的指出不合理之处。
「呃……」左弋无言以对,心虚的垂下眼。
「雪儿冷冷。」她在他耳边呵著气,帮他找台阶下。「抱抱。」
「好,抱抱,抱抱。」左弋苦著脸钻进被窝,认命的紧抱著她,为她被寒取暖。
※ ※ ※
「喂,你的脸色怎麽那麽难看呀?」闲来无事的朱媥媥趁云栖俍进入禁地卜卦时,凑到守在外头的左弋身边。
「谢夫人关心,左弋没事。」左弋面无表情的回道,无意告诉朱媥媥自己流了好几夜鼻血。
「可是……」
「夫人,如果您没事了……」左弋摆出恭送的姿势。
「我是没事,可是你有事啊。」朱媥媥表情十分欠扁的说著。
「请夫人赐教。」
「呿,古人就是古人,说话总是文绉绉的。」朱媥媥受不了的直翻白眼。
「夫人?」
「外头有人找你。」
「敢问夫人,不知来者何人?」
「你问我,我问谁呀?」
「既是不重要之人,见之无益。」他自认没有朋友,所以不怕错过了谁。
「也对啦,帮差的能重要到哪儿去呢?反正等你回家,还是见得到嘛!」朱媥媥非常顺的接口道。
左弋闻言,双眼倏地大瞠。帮差的?回家看得见?
「敢问夫人,来人该不会是个嬷嬷吧?」帮他照顾雪儿的,清一色全是老嬷嬷,平日极少步出小屋,除非……
雪儿出了事!
「对啊,就是个嬷嬷,你好聪……」明喔。
朱媥媥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左弋早已像阵风似的,转瞬间消失不见了。
「呿,真没礼貌。」朱媥媥用力一跺脚,瞪著左弋消失的方向。
※ ※ ※
左弋见了李嬷嬷,看了绑走雪儿之人留下的信笺後,立刻脸色凝重的赶往西郊的断魂坡。
赶到了断魂坡,他的双眼立刻快、狠、准的扫视周围环境。
忽地,一个鬼祟的人影窜入北方的密林间,左弋想也没想的直追而去。
望了眼跟前的破庙,左弋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紧握了下左手所持的寒剑,不再迟疑的走进破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