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神桌边,蹲下身,以剑尖在神桌下的地板四处敲了敲,果然听见不寻常的中空声音。
仔仔细细的扫视过桌底,却没发现任何可以开启桌下秘道的机关,左弋站起身,再次环顾了下破庙内部,却仍察觉不出任何异样,於是他动手逐一的检视神龛上每一尊神像。
「没有?怎麽可能?」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的左弋站直身子,不死心的踢踢神桌的四根桌脚,得到的结果只是——
砰!一声轰然巨响後,神桌随之倒塌。
百思不得其解的左弋一边清除挡住秘道出入口的神桌碎肩,一边思忖自己到底遗漏了那个环节?
蓦然,听见细微脚步声的左弋一个飞身,俐落的攀上屋梁。
「哇!谁那麽粗鲁啊?」一个全身包裹在白布底下的身影闪入破庙内,立刻傻眼的盯著已被分解的神桌。
机警的往前後左右看了下,白衣人才往地面急跺三下。
诡谲的是……
白衣人竟在转瞬间消逝无踪!
而地面依旧是地面,完全没有塌陷过的痕迹。
跃下屋梁,左弋半分不差地停落在白衣人先前站定的位置,学著对方的举动,也在地上急跺三下。
忽地,地面一空,他往下疾速坠落,而那乍开的地面也在他消失的瞬间再次恢复原状。
左弋沿著伸手不见五指的秘道缓缓前行,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後,忽然一阵喧嚣声传入他的耳中,让他顿了下脚步。
「兄弟,最近爷儿们的眼光怎麽都那麽差呀?居然一个比一个还难入眼,唉……」蒙面白衣人甲摇头晃脑的感慨道。
「可不是吗?尤其这个,更……唉!」蒙面白衣人乙指著被捆绑在一旁的雪儿猛摇头。
「就是嘛,瘦不拉叽的,活像几百年没吃饭了,真是难看。」蒙面白衣人丙伸手撩起雪儿的发丝把玩著。
左弋瞪著白衣人丙放肆的手,双眼燃起熊熊怒火。
「唉……爷儿们的眼光若再这麽差下去,咱们栖云国呀,迟早会丑人当道。」蒙面白衣人丁感触极深的哀叹著。
「喂,丑姑娘,你可知道我们为什麽要掳你来?」蒙面白衣人戊轻拍雪儿苍白的脸颊。
左弋紧握双拳,浑身散发出强烈的杀气。
若非蒙面白衣人戊另一手执著一把短刀,他早失去理智的冲出去折断那只轻薄雪儿的手了。
雪儿圆瞠大眼,一脸茫然的摇头。
「你不知道没关系,我可以好心的告诉你。」蒙面白衣人丙扼住雪儿的颈,残佞的望著她因喘不过气而泛红的脸,「左弋该死,可偏偏我们兄弟奈何不了他,只好暂时委屈你了。」
「喂,别挡住人家的视线,否则人家怎麽看得清心上人现在喘不过气的样子呢?」蒙面白衣人甲起身拍了拍同夥的肩。
「放开她。」蒙面白衣人甲嘲弄的话语让左弋明白自己早就泄了底,因此不再躲藏,大方的现身。
「你说放就放,当我们兄弟是什麽呀!?」蒙面白衣人戊将手中短刀架上雪儿白皙的颈。
「你们想怎麽样?」左弋揪心的望著雪儿颈上乍现的红痕。
「你说呢?」蒙面白衣人乙将一捆绳子丢到他跟前。
「你们放开她,我随你们处置。」左弋丢下手中的剑,捡起绳子捆上自己的手。
「只要你愿意乖乖配合,一切好商量。」蒙面白衣人丁以脚尖挑起左弋抛在地上的剑,架上他的颈。
「兄弟,他好像当咱们是笨蛋耶。」蒙面白衣人戊加重力道,让雪儿颈间的红痕更加明显。
「住手!」左弋大喝一声,旋即手口并用的将自己的手脚捆绑得更加结实。「这样总可以了吧!?」
「勉勉强强。」蒙面白衣人丁以脚挑起绳头,拉著左弋走到邻近捆绑雪儿处的某根柱子,让他和柱子做最亲密的接触。也就是说,除非他能连梁柱一起扛著跑,否则他是动弹不得了。
见他乖乖受停,蒙面白衣人戊割断雪儿身上的绳子,将她推到离左弋仅有三步远的地方坐下。
「好好瞧著,看我们兄弟如何热情的招呼他。」蒙面白衣人甲轻佻的抚了抚雪儿细嫩的面颊。
「为什麽?」一直没出声的雪儿在看见蒙面白衣人甲挥动手中如灵蛇般的鞭子时,终於开了口。「为什麽要打他?」
「因为他该打。」蒙面白衣人甲挥鞭抽破左弋的袖子後,才有说等於没说的冷冷回应,旋即又一鞭抽破他胸前的衣裳,在他胸膛留下明显的血痕。
「老大,你这样会不会太血腥了一点?」蒙面白衣人乙假好心的问著,随後往左弋的伤口洒了一把盐巴,痛得他狠狠地倒抽一口气。
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藉由空气中传来的气息波动,雪儿感觉得出来左弋正忍受著痛苦。
只是痛苦的程度有多大,她就不得而知了。
「我说老大、老二呀,有没有瞧见人家连吭都不吭一声,摆明是瞧不起咱们嘛!咱们就玩大一点的吧,要不乾脆放他回家睡觉算了。」蒙面白衣人丁将手中的剑深深刺入左弋的臂膀,然後毫不留情的拔出,任大量的鲜血飞溅而出,喷上雪儿的衣,雪儿的颈,雪儿的脸,雪儿的眼。
「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左弋再也受不住的痛呼出声。
浓厚的血腥味震撼著雪儿的灵魂,刺激著她茫然的知觉,而溅入她眼中的鲜血则划破了一亘横亘在她眼前的迷雾,让她忽然眼前一亮,看清了她一直看不清的那张脸,那张正闭著眼忍受极大痛楚的憔悴俊颜。
他是谁?
好熟悉的一张脸。
可是……
为什麽她的记忆中没有他?
「这才对嘛!不喊不叫的,谁知道你痛啊?」蒙面白衣人丁残忍的补了左弋的伤口一脚。
「你们玩够了没有!?」臂上如火烧灼的痛楚让左弋险些昏过去,但为了雪儿,他不得不咬牙强忍。
「唷,老四呀,你未免太狠了点吧,连被拔了牙的老虎都忍不住发威了耶。」蒙面白衣人乙虽然如此说著,手上的盐巴却还不忘跟著洒出,让左弋痛得无法再对他们张牙舞爪。
「为什麽?为什麽……」雪儿抬起茫然的眼望著蒙面白衣人戊。
「小姑娘,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呀?」蒙面白衣人戊以泛著寒光的短刀轻拍雪儿的颊。
「你们想对付他、折磨他,为什麽非要我跟著看不可?」每当她别开脸不想看,蒙面白衣人戊总会扳回她的脸,逼她正视左弋。
先前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他有多痛,但她就是不想望著他。
如今看得见了,他强忍痛楚的表情和臂膀上如泉涌般的鲜血,在在诉说著他受了多少罪,承担了多少苦。
虽然她因此感觉自己的心隐隐抽了下,但……
不痛。
她一点都不为他所承受的折磨感到心痛。
为什麽呢?
他待她那麽好,她该感到痛的,不是吗?
可为什麽……
她竟一点感觉都没有!
「一个人最大的痛苦,不在於肉体被凌虐,而在精神上。」蒙面白衣人戊直视雪儿的眸,「所以,打他、杀他,都比不过让你亲眼看著他受罪来得折腾他。更何况,在你面前凌迟他,为了顾及你的安危,他再痛、再受不了,也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值得吗?」心虚的雪儿望著左弋问道。
他可知,对於他的伤、他的痛,她毫无所感?
「值得,只要你安好,一切都值得。」察觉雪儿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左弋忍下痛楚扬起头回答。
「可是,我……」没感觉呀。雪儿愧疚的望著他深情的眼。
「哇,好感人哪。」蒙面白衣人甲啧啧地发出嘲弄声,「只不过,她看起来一点都不感动耶。」说著,又朝左弋狠狠挥出一鞭,在他的右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老大,你是多久没吃饭了,看看她连眉毛都不动一下,准是你手段不够狠。」睨著雪儿的蒙面白衣人丙奚落夥作的同时,用力拉扯了下紧缠在左弋颈上的长鞭,勒得他呼吸困难的涨红脸。
尽管没感觉,雪儿依旧下意识的别开脸。
左弋瞪大通红的眼,恶狠狠地一一扫视过五个出手毫不留情的蒙面白衣人。
第七章
在左弋的瞪视下,五个蒙面白衣人相互对望了一眼。
就在此时,地面微震了下,首先察觉到异样的蒙面白衣人戊大喊一声——
「大家小心!」
蒙面白衣人甲手腕一振,缠在左弋颈上的长鞭当下卷回他的手中。
「撤!」忽然的一阵天摇地动,让五个蒙面白衣人异口同声地喊道,然後同时往後飞跃而出,瞬间消逝无踪。
雪儿不知所措的回头望向左弋。
「快,从我衣襟里取出半月星,放到我的手中。」眼见密室随时有可能坍塌,左弋喝令雪儿之时,自己也顾不得痛的死命挣扎著,企图挣开紧捆在身上的绳子。
站不稳的雪儿爬到左弋身边,依言取出半月星塞入他手中,左弋一拿到半月星,立刻拚命扭动手腕,藉由半月星的锋利面使劲割磨捆绑住他双手的麻绳。
为了争取时间,他顾不得是否会弄伤自己,因此在绳子断裂的同时,他的手上也增添了不少既深且长的伤口。
一得回自由,左弋立刻用鲜血淋漓的双手抱起雪儿。「用双手紧紧环住我的颈。」他交代」声,随即往蒙面白衣人退去的方向飞跃而去。
然而,他不如以往温暖的身子和严重迟缓的身手,在在说明他已经快不行了。
眼见摇晃越来越剧烈,落石也越来越多,可以通行的步道则是越来越狭窄,雪儿心里十分清楚,左弋若不及时放弃她,就只能陪她葬身此地了。
「弋哥哥,不要管雪儿,你自己逃命去吧。」
「雪儿,你可以对弋哥哥说一句话吗?」左弋非但没放下她,反而更加提气向前冲。
他感觉得到,出口就在前方了,可是他失血过多,又耗尽真气,恐怕……
「什麽话?」
「告诉我,你愿意原谅我。」
「原谅你什麽?」
「告诉我,好不好?」他停住了脚步,深情的望著她。「告诉我,你愿意原谅我。」明知这样的原谅没意义,但他顾不得了,因为……
出口就在前方。
可他……
却仅剩一口气,只够勉强将她安然送出洞口。
「我愿意原谅你。」
「谢谢你,雪儿。」他欣慰的将唇印上她的。
「弋哥哥……」雪儿睁著灵动的眼,惊愕的望著左弋。
「我爱你,雪爧。」在她耳边低喃的同时,他使劲地将她往出口一送。
在她的身子脱离他手中时,他嘴角含笑的闭起眼,整个人瞬间倒了下去。
※ ※ ※
雪儿支著头,望著床上直挺挺的身躯。
捉起他的手,她摸摸他包著一层又一层布条的左手腕。
大夫说那儿的伤口好深好深,伤及了筋骨,以後恐怕不能再持重物了。
那是不是意味著,他以後再也不能抱她了呢?雪儿惆怅的想著。
她看见他的伤,却不因他的伤口感到特别难过,但……
离不开他。
不知为什麽,她就是离不开他。
一离开,心就像被压著似的,好沉好沉。
所以,明知待在这儿只能坐在他的床边发呆,她还是选择留下。
放开他的手,她抚上他缠著一圈又一圈布条的臂膀。
大夫说这处伤口看似严重,但幸而没伤及要害,所以只要好好休养,痊愈之时指日可待。
需要好好休养。那是不是意味著,他醒後,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再搂著她呢?雪儿更加惆怅的思忖著。
她对他没有多大感觉,却离不开他的胸怀。
因为他的胸怀,有她迫切需要的温暖。
望著他的俊颜,她微微蹙起了眉头。
抬起手,轻轻碰触了下他颊上的鞭伤。
大夫说,这伤口范围虽大,但伤只及表层,未曾入里,所以只要少触动它,少则一旬,多则二旬,伤处必结痂脱落,完好如初。
少触动。那是不是意味著,他睁开眼後,有好些日子不能对她笑,不能时时亲吻她的颊?雪儿整张脸垮了下来。
此时,床上的人有了动静。
「啊……」全身如火烧灼,双手沉重如石,就连睁开眼皮这等轻易的事,都耗尽了左弋全身的气力。
「弋哥哥,你终於醒了!」雪儿高兴的跳了起来。
「终於?我躺了多久?」全身无一处不痛的左弋勉强泛起笑容问道。
「七天七夜。」
「七天七夜!?」
「嗯,你睡了好久好久哦。」
「是谁救了我?」虽然他心里已经有底,但仍需确认。
「媥媥夫人。」
「果然是她。」激动的情绪牵动左弋臂膀上的伤口,令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啊……」
「弋哥哥!」雪儿紧张的望著左弋。
「我没事,你别慌。」左弋忍下浑身的痛,努力想端出笑脸,但颊上的抽痛却令他的俊颜瞬间扭曲变形。
闭了下眼,强忍下颊边不断传来的抽痛,左弋重新睁眼面对雪儿。
「你很痛吗?」雪儿发现自己的心似乎又隐约抽动了下。
「你看得见!?」望著她不再茫然的眼,左弋激动的问著。
「嗯。」雪儿有些迟疑的点头。
他这样问,是不是代表他一直知道以前的她总是看不清他的样子呢?
左弋的眼瞬间盈满喜悦的亮光。「值得了,值得了。」如果他的一身伤,能换得她的正视,那他受再重的伤都不介意。
「弋哥哥?」
「雪儿过来,坐上床,让弋哥哥抱抱你。」他忍著痛,勉强撑起身子。
「大夫说你不能动。」她快速的移向床边,将他压回床上。
「大夫?」
「对呀,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女人。」
「身穿红衣吗?」
「对啊,她每天都穿著红衣。」
「除了她,应该还有其他人吧!?」那几个缺心少肺的女人联合起来把他整得这般惨,没道理只有红梅出面善後。
「对呀,除了她天天来以外,其他四个美丽的姑娘也会轮流出现为你运气疗伤。」
「她们天天来?」左弋眼中闪过一抹凶光。
「嗯。」她点点头。「不过……」
「不过什麽?」
「那红衣姑娘说你今天就会醒来,所以她们以後不会再来了。」
「跑得了和问,跑不了庙。」左弋冷哼道。
逃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这笔帐,他和她们算定了!
「弋哥哥,你说什麽?」
「我说,我一定会好好回报她们的。」只不过报的是仇,不是恩。
看在她们开了雪儿的眼的份上,不论她们对他做了什麽,他都可以原谅。
但她们千不该、万不该让他抱不了雪儿,亲不了雪儿,就连只想对她笑一笑都不成。
「红衣大夫也说了,如果你想回报任何人的话,那就直接回报媥媥夫人,因为一切都是媥媥夫人的意思,她们不过是听令行事而已。」雪儿照本宣科的说出红梅要她转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