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谨倩黯然的看他。「今晚你又不留下来?」他把衣服、鞋子穿好了,表情不留恋,就如同以往的每一次。
「我已经尽完我的义务。」他把烟灰敲在她精心摆设的地毯上,将烟蒂投至水晶花瓶里。
她哽咽的问:「你把我们之间当成……义务?」刚才那个对她亲密怜爱的男人,真的是这个人?他的态度怎么能变得那么快?
「或者妳要我说买卖?」他笑着反问,伸手拍拍落在衣袖上的灰尘,像在划清界线。
「你说什么?」溥谨倩跌坐在床上,把他一句句伤人的话听入耳。
「愚蠢」他两脚往地上一踩,不留恋希罕的要离开她为他布置的家。
「真一。」她快速跳下床拉住他的衣袖,想把他留下。
「我的名字不是妳能叫的,别碰我。」他抽回被她拉住的袖子,眼底有忍不住的嫌恶。
「为什么我不能?」溥谨倩掩不住脸上的失望,固执的身子靠在门上阻止他出去。
堤真一用眼角看她,两手放进口袋里,又讽刺、又伤人的对她说:「妳不值。」
「我不值?我什么都给了你。」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的人、她的心,已经全都给了他,他还是视她如陌生人。
「我开口要过吗?」他不要的硬是塞给他,害他还要对这个女人费心思。
溥谨倩抹着泪,仰头问:「你怎么能这般侮辱我?」从小到大,她是被呵疼在手心里的至宝,从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对待她。
「侮辱?」堤真一挑高了眉尾,笑意盎然的看着眼前曾被众人宠爱的女人。
「夫妻之间,不该是这样的,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她边掉泪边说,她要的不是一个每次只在黑暗中享受她身体的男人,她要的是一个爱她的男人。
「妳似乎不能接受这个自找的事实。」他在她房里优雅的踩着步伐,参观房间的摆
「什么事实?」她抬起头来,看着陌生又远离的他。
「我会要你当未婚妻,是因我顺应妳的要求,今天的一切,就是妳要的。」他摊开双手,从容又自在的对她说明。
「我要求的是你给我你的爱。」她那时说得很清楚,她把多年来的愿望清清楚楚的告诉他。
「妳一开始就要错东西。」堤真一低声的笑着,他给过她机会选择想要的东西,她却做了一个最差劲的决定。
「我没有要错,是你答应我可以要求的。」她摇着头,所有的渴盼就是能得到他的爱,她没有要错,那是她最想要的东西。
他挑着眉轻哼,「爱?抱歉,我没有。」一个不存在他身上也不会给予她的东西她想要?
「你有,你可以试着爱我。」溥谨倩朝他直点头,恳切的希望他答应。
「试着爱妳?用试的?」他抚着唇问。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日子久了,妳会发觉我的优点,会发觉我值得你爱,我们可以是一对人人称羡的恩爱夫妻。」再也没有人能像他们这么登对,只要他敞开心扉,让她进驻,将会有多少女人羡慕她?
「妳的意思是要找勉强我做不情愿的事?」堤真一走至她的面前,交握着双手看她。
「不情愿?你不满意我?」她捧着一颗快破碎的心,激动的揪着他的衣领问。
「我从没想要妳。」他低下头,露出快意的笑容说着,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拔离身上。
「我是哪里做错了?你说,不满意的地方我可以改,我可以成为你想要的任何样子,只要你说,我都会照你的意思做。」溥谨倩的眼泪流淌,祈求着他,只盼他能够收回那句话。
「我说过我不要你。」他充耳不闻,依旧不屑的重复。
溥谨倩情何以堪的低垂着脸,他的话轰隆轰隆的敲碎她,她使力的用双手掩着耳朵不听,也不肯相信。
堤真一又以手勾起她的脸颊,再次对她说:「我不要妳。」
「就算你不要我,但长老们把我指配给你,我是你未来的妻子,就算是辜醒娴也要排在我后面,不管你选了几个未婚妻,到最后只有我能嫁给你。」她用不放弃的眼神望着他,能够嫁给他的女人早已内定,他不要也不行,家族的力量会通他非娶她不可,得不到他的心,她还可以得到他的人。
「身为一个生子的工具,妳很享受这荣衔吗?」他提醒她这第二个未婚妻是用来做什么的。溥谨倩瞬间无法离开他脸上的讥笑。像被他泼了一盆冰水,心都被他冻伤了。
她的怔然使他的口气更恶毒。「妳一定很享受,毕竟那是妳用身体换来的,妳想,上妳的床我该付妳多少钱?」他用手挑开她的衣领,笑看着衣服里头的吻痕。她连泪水都被他冷却,冰凉的流过她的脸颊。
「多少钱?」堤真一敲敲她的额头,对怔愣的她再问一次。
「我不是娼妓……」她咬着牙吐出,气愤的看他正拿出手帕擦拭他碰过她的手指。
他轻视的看她。「跟外头那些女人相比,妳只是多了一个头衔,别把自己看得太高,妳不比她们高级。」爱他的女人们,都和她一样想被爱、被拥有,想从他身上得到她们想要的,都是女人,都是一样的索讨,有什么不同?
「我不是那些永远得不到你的女人,我是妳的未婚妻。」别人得不到,她能,就算她要进坟墓,能躺在他身边的人也已经指定是她,无论是生死比,他都必须和她在一起。
他将脸逼近她,冷冷一笑。「配给的。」
「我爱你,已经爱丁你十年,我只想换得你的垂顾,给我一点点你的爱,就算你不爱我也好,只要你对我多看一眼,对我多些温柔,我就心满意足……」溥谨倩无法承受心伤的掩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流出。
「我爱你?」他更是笑得无法克制。
谁都会说我爱你,这句话就像传染病,一个传过一个,听久了也麻木了,于是衍生出免疫力,使得爱情变得容易流传而且廉价,垂手可得,又随手可拋,经过来来回回的资源回收后,爱情的成分愈变愈薄,何来珍贵?
「难道我不值得你爱?」溥谨倩抬起泪眼相望,她是经过重重挑选,训练多年后才被选出来的未婚妻,为了这一天,为了能得到他,她已努力了十年的光阴。
「对,尤其是妳找错了对象后,更是个笑柄。」堤真一毫不客气的回答她。
「你……」
「妳所谓的爱情是件交易,妳的身分是被指派的,假如妳要我的爱,打算出多少价码来买?」他换上生意人的脸孔面对她,斤斤计较的问。
「一颗全部爱你的心,至死不渝。」她不加思索,把内心潜藏多年的爱意奉上。
「至死不渝?」又一句廉价的话,彷佛耳边风,在他的耳际吹进又吹出。
「你可以嘲笑,但那是我心底最高贵的感情,这一生,我只给你一人。」溥谨情死心眼的瞪着他笑咧的唇,以她最完美的姿态给了他,以她珍藏不轻易许诺的心给了他,这一生,只认定他一个人。
他耸着肩笑,「我的爱情很昂贵,妳付不起。」他要的,她不会有也给不起。
「那你对辜醒娴呢?她又付得起吗?」她醋意大发的问,以为他把爱都给了那个未婚妻。
「辜醒娴有自知之明,不曾在我身上浪费爱,她没妳这么愚蠢。」另一个女人聪明多了,生意归生意,别搅混了春水就能使生意继续下去,而不致难堪收场。
「她不可能不爱你。」她不相信,有哪一个女人不爱他?
他以不屑的眼神看着她,懒懒的对她说:「她不笨,所以妳也学着聪明点,少乱丢垃圾。」他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过多的感情垃圾。
「你把我的爱当成垃圾?」有多少人想得到她的爱?他竟然当成弃置的垃圾?
「不过,妳的身体我还得再借用一阵子,」他抚箸下巴思考,在他的目标还没达成前,她还有利用价债。
「你把心给了谁?」她发抖的问,拚命的想着是谁占据了他的心,使他把心门紧闭。
「不会是妳。」他转了个身,潇洒的走向房门。
「堤真一,你要去那个姓关的女人那里?」她在他身后大声的叫住他。
他转过头,简洁扼要的说:「我要回家。」
「家?你称她的地方当家?」她眼红的问,原来他把爱都投注在第三个未婚妻,甚至还以她的居所为家。
「我只睡一个固定的地方。」与这个冰冷地方相较之下,他很怀念关睢为他敞开的怀抱,那个拥抱他的港湾。
「那我这里算什么?」她无法忍受这种耻辱,愤而把手压在门上 要他给她一个答案。
他盯着她愤怒的眼眸,想起了关睢那干净单纯,却能把别人心事搅在身上的双眼,现在她是否正用那双了解他的双眼等着?她是否已经把门前的灯光打开,照亮了他回家的路?
「你说!」溥谨倩看着他疏远的眼眸,忿忿的喊回他的心神。
「廉价旅馆。」他不带表情的把话掷到她的脸上,看她变得更加愤怒。
「关睢是个连名字都排不上族谱的女人,她还曾与我的手下订过婚,不配拥有你,她不配。」她喃喃的说着她打听来的消息,得意的把身体靠在门上。
「我好象听到了类似威胁的话。」堤真一挑挑眉,把她的话视为挑衅。
「她什么都不是……」要解决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太简单,那么渺小的女人,即使消失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说说妳要怎么威胁我。」他勾起唇角,很有兴趣听第一个敢威胁他的女人要说的话。
「只要我去族内长老面前说几句,她马上就不是你的未婚妻,我要让她与你解除婚约,我要让她滚出你的生命,你是我的,不是她的。」她是长老跟前的红人,没有人会不答应她的请求。
堤真一漫不经心的问:「妳想要怎么死?」
「什么?」她的气焰被他冷冷的声音盖过,变得微弱。
「选一个死法。」他睁开冷肃的眼,阴气森森的伶起她的衣领。
「你为了一个血统不正的女人……」溥谨倩不曾看过他这种骇人的眼神,被他吓得打颤。他使劲的拎着她的领子,将她扔至地上。
「我会撕碎妳,一片一片的,永远不会有人再认出妳来。」他张握着五指,惬意开心的说着。
「她哪点比我好?比我美吗?比我更温柔贤淑吗?能比我更爱你吗?」她委屈的坐在地上,四肢疼痛,但心头更疼,眼泪一滴滴的落下。
「记得,我会把妳撕碎。」他扔下这句话就打开门走出,把她的眼泪关在门内。
他听不见溥谨倩的哭泣声,也听不见春夜里的花朵在雨中的掉落声,他只听得见他心底的呼唤,去他唯一所属的地方,回到那个总是安静等待他的女人身边。他来关睢住的地方时已经深夜了,家门前留有一盏昏黄的小灯,他抬头看着,忍不住微笑。
睡得正沉的关睢,床上突然加入一个人,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使她带着睡意醒来。
「你来了?」即使没有点灯,没有回头看身后抱住她的人是谁,她仍然知道是他。
「我回来了。」堤真一吻吻她的耳际,订正她的说法。
她在他的的怀里转过身,试图睁开想睡的眼。
「再睡。」他抚住她的眼帘,轻柔的哄她入睡。
聆听他的心跳声,她在他的怀里问:「你的心跳好复杂,什么事困扰着你?」
「没有,在妳身边,什么都不会有。」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身体、心神都在这里放松了。她的心手环住他的背,把脸贴在他的心房上。
「今晚不要透视我的心,让我感受妳的存在就好。」他用被子盖住两个人,紧紧密密的拥着她。
「把烦人的事都忘了,我在这里,安心睡。」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温柔似水的声音像催眠曲。
「关睢。」堤真一在快睡着前又叫她的名字。
「嗯?」她还醒着,并且把他抱得更紧。
「你好温暖。」
***
关睢天亮时就醒来,她看身边的堤真一睡得很熟,静静坐在床上看着他的睡容,直到朝阳照入屋内,才轻巧的下床,赤脚无声的走出房间。
阳光把她种植的花圃照得绿意盎然,双眼凝视着在花间翩飞的蝴蝶,一种寂寞窜上心头,她轻叹了口气,转身去书房找来笔墨,在木质的长廊上摆置了张小桌子,在地板上坐好摊开纸,让毛笔在砚台里吸透了饱满的墨汁,想下笔挥毫时,她又搁着笔踌躇。
这样的季节和这样的心情,她不知道该写什么。
她无意识的写着,直到她回神写完时才知道自己在无意间写了什么,为此,她垂下眉,低头苦笑。
堤真一站在她身后,把她所写的东西一一念出:「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你醒了?」她仰着头,看着他眉间有淡淡的怒气。
他低下身子吻住她的唇,让她跌进他的怀里。他伸手扔了那张纸,将她紧接在胸前吻个不休,让她没有喘息的机会,用唇舌火热的对她诉说他的感觉。他在她支持不住时才收住吻势,让她在怀里休息。
「红颜不老,心亦不伤。」他两眼盯着花圃里双飞的蝴蝶告诉她。
「李白改词了?」她大口吸着新鲜的空气,几乎没有力气靠在他身上,他又把她扶靠好两手圈着她。
「是我要告诉妳的。」他把两眼一降,不满的眼神落在她嫣红的脸庞上。
「我听见了。」她知道他在生气,她把脸埋在他的胸膛,找借口躲箸他快发火的眼神。
堤真一不让她躲,抬起她的下巴问:「为什么要写这首诗?」她认为她是什么?住在这里等待一个不归男子的妻子?而且,他还让她伤心?
「我想不出其它还能够让蝴蝶翩翩飞舞的诗,古人似乎不喜欢为蝶作诗,我只背过这个。」关睢说着一半实话一半谎话,就连她自己会写那首诗也感到讶异。
「妳介意我去别的女人那边?」是他去溥谨倩那边的行为使她伤感,说不出来只好用写的?
「这只是一首诗。没有别的意思。」她摇头,知道他一定要去,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没有太多伤心和在乎。
「妳从来没问过我,我回来这里前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或者,我曾和别的女人做过什么!」他尖锐的问着。因为她从不过问,太过善体人意,使他觉得不受重视,在她的心中无轻重,这让他很不舒服。
「你不想说,我何必问?」关睢拍着他起伏的胸口,发现他不只气她,也气他自己。
「告诉我妳在意,妳在意我的一举一动。」他突然很希望她也能像其它女人一样,有强烈的喜怒来表达情绪,学别人红着眼吃醋或者叨叨絮絮的向他抱怨,让他认为他是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