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着料俏他们的吵嘴声,那嫣不自觉地?首看着远处的卧桑,很担心他们吵闹的 音量会扰了他,更对他眼下因劳累而造成的阴影,有些不舍。
在御案上埋首国务的卧桑,自从他成?摄政王后,掌管国事的大权便落到了他的手 上,军事、朝政上的事宜,都得经由他的裁定才能上奏,也因此,日子过得原本就充满 忙碌的他更忙了。
由这段日子的观察下来,那嫣发现忙碌得像颗陀螺的卧桑,在太极宫内根本就没有 半点隐私,根据东宫官叙,宫里需有太子六傅、三太三少、太子詹事、太子家令、太子 率更令、左右卫、左右司御率府等,一些令她数也数不清的人等在这里看着他,他的生 活,是一具她所看过最深沉最不见天日的牢笼,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得把一切暴露在他 人的眼中,接受众人对他的监督和保护。
他身边的人,都是?了这个目的而存在着,即使再怎么与他亲近的人也是一样。不 管卧桑上哪,离萧总是跟在他身边,用一双戒备的眼神盯着与他见面的人,而服侍他的 司棋也跟离萧一个样,时时就看见他跟在卧桑的身边监视一举一动。
为什么,做人,要这么辛苦呢?
她和料俏一样,困在宫中就已经快喘不过气来了,但她看卧桑,他似乎不以为苦, 好性子又善体人意的他,总是一副视而不见、丝毫不以为意的模样,彷佛早已习惯了, 无论国务多繁忙、压力有多大、生活多?不自由,在他的脸上,从没见过丝丝的不满, 即使料俏他们这样吵那样闹,他也不会有一句斥责。
也许,他的善体人意,是一种加深他负担的致命伤,而他又不会去抗拒,只能一味 地承担下来。
「他从不休息的吗?」她淡淡地问向对卧桑了如指掌的司棋。
司棋顺着她眼瞳的方向看去,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将要成?天子的人,是没什么时间可休息的。」现在卧桑的忙碌程度还算好的了 ,一旦他登基后,他就更没有时间了。
「他要登基了?」当今皇上不是仍健在吗?
他讶异地扬高眉,「你不知道皇上打算在太子正月大婚后就退位?」会封卧桑?摄 政王,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他往后的日子铺路,好让他能提早进入状况。
那嫣没有半分喜悦的心情,明明,他就近在咫尺,她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愈来 愈遥远,如天与地般的远不可触。到了他登基之日后,在他的身边,将会有更多的人围 绕着,而她还能像这样与他同处在一个屋檐下吗?
被人吵下御案的卧桑,紧皱着眉心走至他们面前,?首看着殿门前那两个吵得没完 没了的男女。
「他们两个都不累的吗?」真是够了,他大费周章的把料俏弄到这来,可不是叫离 萧和她天天吵的。
司棋也显得很无力,「天晓得他们俩怎会那么不对盘……」料俏本来就有点娇有点 蛮,而离萧则是责任感要命的重,一点也不能容许有人对卧桑不敬,所以他们才会这么 不和吧。
「离萧。」卧桑终于决定自救一下他的双耳,和改变一下他们之间的气氛。「我看 料俏似乎是闷得慌,你何不带她出去外头走走,顺便熟悉一下太极宫的环境?」
离萧用力哼口气,「我?」他为什么要陪着这个女人?
料俏比他更不满,「为什么是他带我去?」跟他去?他们俩吵架都来不及了,还熟 悉个什么环境?
「难道你要殿下纡尊降贵的带你去?」离萧感觉熟悉的心火又飙上来了。
「怎么,不行吗?」料俏凶巴巴地以指尖戳向他的胸膛,「好歹我也是他的太子妃 ,叫他带我去有什么不对?」
离萧的指尖戮回她的额际上,「冲着你这副恶婆娘的德行就不行!」
「司棋。」不胜其扰的卧桑也翻起白眼了,只好扬手叫司棋去救救火,并把他们都 赶到外头去吵。
司棋认分地拉着他们两个走向外边,「走吧,就由我带你们两个一块去行不行?」
「那我……」身为女官,有责任跟在料俏身旁的那嫣,也忙不?地想转身向外走「 你留下来陪我。」卧桑挪出一掌勾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至内殿的书房里,「我渴了,沏 碗茶给我好吗?」
心神瞬间紧绷起来的那嫣,在他拖拉的大掌下,没得选择地被他拉至里头,被迫在 他注视的目光下,在他的身旁为他沏上一壶银毫,自始至终,她都低敛着眼眉,不愿与 他的眼眸有任何交会的机会。
「你在防我?」他冷不防地问。
那嫣手中欲递给他的茶碗明显地抖了一下,茶水飞溅至桌面上,像是一小摊的青泪 。
「有吗?」那嫣很快地镇定下来,伸手想拭去桌上的茶渍。
「入宫以来,你几乎正眼也不敢瞧我一眼,不然就是对我避避躲躲的,很少对我说 上一两句话。」他一手轻按住她的柔荑,逼她?首正视他,「我有这么可怕吗?」
在被他洞悉一切的双眼封锁下,她不禁想闪躲。
对于他,她很怕,她怕他那双对任何事都明如镜的眸子,他的心太细了,无论她在 想些什么,即使表情、动作再细微,都逃不出他的眼,而且在他眼底的目光中,还有着 虽然已含敛,但还是炯亮灼人的深意,不管她怎么猜,她就是不明白他为何老是用那种 会令她忐忑的神情看她。
时时,她会在心底提醒着自己,她会进宫来,是?了那支簪子,是?了她情如姊妹 的小表妹,并不是?了他这双将她绑得牢牢的眼眸,也不是?了他的温柔。既然这条路 是她自己捡的,那么她就要走得正,不容许中途因为吸引而偏了她该有的方向,只是, 她忘了在走上这条路之前得先思考一下,她得付出什么代价。
那时,她只是孤注一掷地豁出去,只是想成全自己心底的一个小小幻想罢了,但她 却不知,那时草率的决定,让她的天地就此变了样,她虽是成全了姊妹间的情义,成全 了自己幽幽盼惦着那名男子的遐思!
却将她鲜妍的青春押住在这深不见出处的宫阐里,而这道宫墙.是进得来出不去的 ,她得用一生来偿。
这赌注对她来说,押得太大、太重了,尤其在这场赌局里,还有个令她心弦波动难 安的卧桑,令她更是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有些后悔。
她悄悄地将手抽回来,「我只是一时不习惯宫中的生活而已。」
「真的?」他刻意问得很认真,还压低了脸庞靠近她的面前。
「嗯。」在他探索的目光下,她含混地别开眼。
「那么等我们相处久了,你是不是就可以不再像只惊弓之鸟的躲我了?」都把她带 进宫里一阵子了,她可不能再继续躲他下去,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个有耐性的人。
她怔伸了一会,「这……」
也不等她的回答,他两掌一拍,「不如这样吧,往后当司棋忙着,或是离萧又和料 俏到别处去绊嘴了,你就留在我身边陪着我,如此一来,多和我相处多了解我一点,这 样我们很快就可以熟络,而你也就不会再躲我了。」
那嫣?难地轻蹙秀眉,该拒绝他吗?不,是该怎么拒绝他?他是这里的主人,又是 一人之下的太子,她哪有拒绝的权利?
决定远远与她拉近关系的卧桑,趁她还在犹疑不定时,立刻把握时机乘胜追击。
「不出声我就当你是同意了。」他热情地将她拉至身畔,「来,我给你列个你得待 在我身边的大略时间。」
「我……」还来不及反对的那嫣,想开口时她的声音却被他一大堆的话给淹没。
他半强迫半讨好地把话塞进她的耳里,「通常在我处理国务、练弈、煎茶养性或是 闲暇时,司棋他们都不想陪着我,因为他们只会无聊得想打瞌睡,所以说,他们都是非 常勉强地待我身边监视着我,?了不勉强他们,我相信你一定很乐意代替他们陪伴我是 不是?」
「谁说我……」
卧桑一点也不留给她说话的时间,「我已经为你估算好了,往后你大约一日里将有 半天都得待在我的身旁,因此我会亲自去向料俏借人并征得她的同意。」
「慢着……」他是想叫料俏卖了她吗?
「不能再慢了。」他笑咪咪地打断她的话。「我看干脆就从明日开始吧,往后你就 别当料俏的女官,改当伺候我生活起居的女官,你说好不好?」
她仍试图想表达已见,「等一下,我……」
卧桑再笑意满面地堵上她的话,「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同意。」
「太子……」话都是他在说,她根本就什么都没回答呀。
「怎么还叫我太子?既然都是住在一块的自家人,那就别再那么生疏了。」卧桑又 热情无比地执起她的柔荑,「?了尽快促进我们两人间的熟络感,首先,请叫我卧桑。 」
叫他卧桑?还跟他是一家人?慢着,刚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嫣呆滞的眼眸停顿在他的笑脸上久久不动,尚不太能理解在他那一大串快速朝她 堆过来的话里头,他到底是代她决定了什么,所以他的脸上才会出现这种满心欢喜的得 意笑脸,还有,她是什么时候跟他成?一家人的?到底是他的脸皮太厚,还是她的脸皮 太薄了?
她的视线缓缓从他灿烂无比的笑脸上往下挪移,低首望着他那双紧握着她不放的大 掌,忽然发现,他的心思不只是细,只要他的肠子拐拐弯,她就不知不觉地被他给推进 陷阱里去了。
她好象……太小看这个太子了。
第三章
「你到底是出去做了什么好事?」
料俏心虚地低垂螓首,「没有啊……」
那嫣两手插着纤腰,张大了一双杏眼瞪向眼前这个衣衫发髻凌乱,好象是才刚和别 人大打出手十八回过,头上还沾了满头草屑的太子妃,不敢相信她只是与离萧出去外头 走走,居然就走成了这样回来。
?了那个表面上似乎很好相处很温柔,私底下可能不是那么一回事的太子,她的心 已经够不宁静了,他所为她带来的麻烦和疑惑,她都还没来得及摆平,这个跟离萧出去 转了一天的料俏,顶着这么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回来,连离萧的情况也跟她是半斤八两 ,料俏要是想毁掉她太子妃的形象没关系,但她也别顺道毁了离萧的啊。
「离萧没看着你吗?」她还以为有离萧那个最会?太子维护形象的牢头看着,料俏 就变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她讷讷地频转着十指,「有啊……」
那嫣又拉着她身上残破的衣裳问:「那这是怎么回事?」她的这副德行,太极宫上 下的人全瞧见了,害得司棋又要去向那些人洗脑,并威胁那些人不许说出去。
「离萧弄的罗。」料俏只好供出他们做了什么事,「我们只是在草皮上练练拳脚而 已嘛。」
「你又捅了什么楼子?」她又是做了什么事才让离萧大动肝火?
「我没捅楼子。」她飞快地摇着头,「我也不过是想去隔壁的宫殿参观一下,结果 离萧说那是刺王铁勒的西内大明宫,说什么也不让我进去,然后我们拉拉扯扯到后来, 不知怎么的就打起来了。」
那嫣听了一手抚着香腮,不断回想这个如雷贯耳的大名。
「刺王铁勒……」那个号称北狄武王,统领十八万大军的二星子?
「都是离萧那个鲁男人……」犹不知那嫣已经变睑的料俏,还絮絮叨叨的在抱怨, 「你看,他把我抓得青青紫紫,你都不关心我一下,就光会数落我。」
「料俏。」回过神来的那嫣直按着她的肩头叮咛,「拜托你就安安分分的待在太极 宫里,能离大明宫多远就离多远,大明宫的主人不是你能惹的皇子,知道吗?」
她不解地皱着眉,「那个铁勒会吃人吗?」
「他不吃人,他会杀人。」这段在宫中的日子里,许许多多的宫闱秘辛她听了不少 ,也到其它八个皇子的众人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她不禁泛过一阵寒颤,「杀人?」
「不是所有的皇子,都能和卧桑一样胸怀坦荡和善待人的。」提到卧桑,那嫣的表 情不自觉地柔和起来。
「表姊。」眼尖的料俏忽地换上满回笑意,兴趣十足地扬高了眉,「你对卧桑的评 价似乎不错?」从小就不曾见她的这张嘴恭维过任何男人,没想到卧桑却能破她第一个 先例。
那嫣理所当然地看向她,「当然,他是太子啊。」见过卧桑的人,有哪个人不是对 他赞誉有佳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跟他那么熟的?」一回来就见卧桑挽着她的手和她亲密的坐在一 块,而卧桑脸上的笑容,恐怕是她进宫来所看过最灿烂的一次。
「我跟他很熟?」
「是呀,本来我还以为你准备躲他一辈子呢,不过我看你们俩处得倒是挺融洽的。 」料俏坏坏地咧大了笑容,「你不打算躲他啦?」从一开始她就觉得那嫣和卧桑之间有 点不对劲,相信只要她继续等下去,她就可以看到原因也说不定。
那嫣气息猛地一窒。
她有在躲他吗?不,不是这样的,她不是在躲他,她只是在有意无意间,回避着那 一双会让她想起另一人的眼眸。
「我为什么要躲他?」她深吸口气,试着让表情风平浪静,扳过料俏的身子为她拿 掉满头的杂草。
「问你自己啰。」料俏的心眼却很坏,刻意起了个头后,就把问题扔给她自己去想 。
那嫣手边的动作顿了顿。如果可以,她很想告诉料俏,这问题她已经在心底问过自 己不下数百回,可是得到的答案却令她害怕。
会躲卧桑,是因为那名夜贼的身影,在她的记忆里渐渐模糊,而卧桑的模样,却在 她心底愈来愈近也益发清晰,近来,她的心多惦谁一分、多想谁一些、多念谁一点,她 已分不清楚,而她更害怕去问自己,她进太极宫来想靠近的人,究竟是那名夜贼还是卧 桑?
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有双相似的眼的缘故,有时候,她会不知不觉地在心底把他们俩 当成同一人,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单凭身分来看,一个是贼人一个是太子, 他们就不可能是同一人。
「陪那个牢头打了一天,我快累死了……」料俏边打呵欠边盯着她出神的模样,「 你在想些什么?」